人讨得半点好处,到头来竟遭此下场!”言罢深深一叹,意含无限凄凉。
刘皓南不以为然,说道:“既然你早知道是那个潘美故意陷害,何必白白送了性命?索性真的反了又如何?”
杨业雄躯一震,正色道:“小皇子此言差矣!辽人狼子野心,觊觎中原久矣,杨业身为汉人,岂能投效外邦?”
刘皓南冷声道:“你说契丹人是蛮族外邦,我们刘氏皇族就是汉人了么?你们当初不也一样效忠于北汉?”
杨业肃然道:“北汉刘氏虽是西域沙陀人,百余年来早已汉化,与汉人并无分别。北汉与宋室之争尚属国之内乱,纵有征伐无伤大局!那辽国却时刻图谋踏平中原土地,使我无辜百姓受其奴役,杨家如何能事他为主?……当年我虽知延朗与萧绮情投意合,却不允他们成婚,反逼他另娶别人,就是为了与辽国划清界限!”
刘皓南想起韩德让的话来,反驳道:“辽国若成了中原之主,几百年后一样可算中原正统王朝,与宋朝有什么分别?”
杨业闻言一怔,虽觉他所言不妥,却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反驳他,只得苦笑道:“小皇子之言,请恕杨业不能苟同!”
刘皓南知道同他多讲无用,便转移话题道:“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在这里等死么?”
杨业沉吟不答,良久方决然道:“无论如何,杨业会将小皇子安全送出云州的!”
。。。
第24章 明日出战()
刘皓南听他语气,已有决意赴死的意味,正要再劝他几句,却见杨六郎延昭急急闯进灵堂,对着四哥和七弟的灵位深深一拜,方对父亲禀道:“父帅,少林寺净空大师已携八百棍僧准备停当,即刻便护送最后一批百姓冲出包围往雁门关去,除却余下的三千杨家军,云州将只剩一座空城!”
杨业微微颔首,转过身来注视着杨延昭道:“延昭,你速去准备随百姓出城,火速赶往雁门关向潘帅求援!”
杨延昭闻言一怔,急道:“父帅,我不走!大哥驻守平刑关,二哥驻守盘道梁,三哥也去护卫云州百姓了,父帅身边岂能无人守卫?我不走!”
杨业面色一沉,肃然道:“这是军令,你怎敢不听?”
杨延昭语塞,叫道:“父帅!我……”
杨业将手搭上杨延昭的肩头,温言道:“延昭,你此行任务艰巨,只有说动潘帅发兵相助,才能解救杨家军众兄弟,你可明白?”
杨延昭眼中泪光闪动,扑通跪下,大声道:“父帅放心,延昭必定死谏潘帅发兵!”说罢起身便走。
“延昭!”杨业忽又叫住他,缓缓道,“宗保年纪还小,你要将他好好抚养成人,传我杨家香火志气!”
杨延昭一愣,不知杨业为何突然在此时提起孙儿宗保,他来不及多想,道了声“是!”快步走出。
刘皓南待杨延昭走得远了,方轻声道:“你也知道那个潘美是决计不会发兵来救的,为何还要让他去求援?”
杨业深深一叹,无限落寞地道:“七子之中,只有延昭生有孙儿宗保,现年六岁……总不能让宗保幼时便没了父亲……”
刘皓南方知杨业让杨延昭离开云州是为保全他的性命,想到自己父母的惨死,心头涌起无限悲怆,暗道:“就算没了父亲,那个叫宗保的孩子总算还有亲人,岂不胜过我国破家亡,无依无靠……”转念又想道,“无依无靠又如何?我刘皓南不管经历多少艰险磨折,都要把失去的一切全都拿回来!”
思量间灵堂内又走进两人,正是那谭峭和陈希夷,两人拜过灵位后,又与杨业见礼。
杨业强打精神,向两人深深施礼:“此番多蒙相助,杨家军上下同感两位大义!”
陈希夷慌忙回礼道:“能为百姓略效微劳,是我等之幸!老将军浴血沙场护卫北疆,堪比大宋长城,须当节哀顺便,切莫过度劳心伤神!”
杨业不愿在两人面前流露出伤心之意,雄躯一振已恢复三军统帅的气势,沉声道:“多谢先生关心,我还撑得住!”
谭峭转身见到刘皓南,喜出望外,上前拉着他手温言道:“小兄弟,我正要去寻你,想不到你在这里!”他又看向杨业,肃然说道:“老将军,死者已矣,该想想怎么杀出云州才是!”
陈希夷也点头道:“正是!辽国大军已将云州围得铁桶一般,但他们的骑兵虽然厉害,却不擅守城攻坚之战,所惧者惟老将军一人尔!老将军若固守不出以待援军,或有一线生机。”
谭峭皱眉道:“话虽如此,那潘美却不见得会发兵相援。城中粮草有限,恐怕支撑不了多少时候!”
杨业早就考虑周全,缓缓说道:“我的长子延郎驻守平刑关,次子延平驻守盘道梁,我欲死守云州,牵制住大部的辽兵,捱得一日一夜后再退守陈家峪。我们杨家父子只要守住这三道隘口,辽军便打不进雁门关,只要云州百姓顺利退回宋境,杨业心愿足矣!到时就算杨家军全军覆没,也算死得其所!”
陈希夷身躯一震,望着杨业道:“老将军的意思……可是要死守云州么?”
杨业肃然点头:“不错,多拖得一刻便是一刻。”
谭峭上前一步,急道:“老将军这是何苦?”
杨业缓缓摇首,寂然道:“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忽然大步走出灵堂,振声喝道:“来人!召集全军帐前点将,明日出战!”
云州城地处河东地区的最北部,北靠蒙古高原,西抵管涔山区,东南方紧依恒山一脉,有发源于管涔山区的桑干河流经城南,穿越太行山后奔入河北地区。太行山形势险峻,道路难行,自北而南只有八道隘口可供人马通行,这便是所谓的太行八迳了。
宋帝此番北伐分兵三路,中路军就是从太行八迳之一的飞狐口进入河北,迂回至幽州的西南侧,以协助东路军主力军队夺取幽州,不料辽国皇帝识破此计,令大惕隐耶律斜轸率领十万辽骑攻破中路军,夺取飞狐口,并由此进入河东,于云州城东五十里下寨,与城西北齐王妃的军队遥遥相望,对固守云州的杨家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辽军围城已逾十日,每日都有辽将在城下叫阵,杨业精谙攻守之道,并不正面出战,只等辽军焦躁力乏时突然派出小股骑兵袭扰对方营地,一日数番直打得辽军晕头转向。辽军待要反击,杨家军却又退回城内,叫他们连片衣角也摸不到。然而四日前杨业第七子杨延玉遭暗算而阵亡,紧接着四郎杨延朗死于齐王妃之手,杨家军不免人心躁动,满腔义愤,恨不能和辽贼痛快大干一场,今日听杨业要开城出战,自是群情激昂。
杨业自去安排军务,陈希夷与谭鞘一起走出灵堂,均是一脸凝重之色。刘皓南被谭鞘牢牢拉住左手,只得随他一同出去。
三人缓步而行,陈希夷思量着缓缓说道:“如今云州城的北,西,东三面都被重重包围,要掩护百姓出城,唯一的机会便是从南门突围,穿越陈家峪进入恒山山区,再经金龙峡迂回至雁门关……只是城中百姓多无车马,只能徒步而行,抵达雁门关至少需要三日两夜。在此期间杨家军必须死守沿途关卡,百姓才能安全退入宋境!”
谭鞘浓眉深锁,喃喃道:“三日两夜……只怕杨家军撑不了那么久……”
陈希夷沉声道:“相信只要还有一名杨家将士在,辽人便打不进雁门关去!真人,你有伤在身,还是随百姓一道出城去吧,杨老将军的安危交给我和龙树大师,你可放心!”
谭鞘自知此番受伤不轻,就算跟去也于事无补,默然半晌叹道:“也罢!老道便把这次的功劳让给你吧!”他眼光瞥过刘皓南,猛的想起拜师一事,忙把刘皓南拉到身前道:“夫子务必小心,可别把这条老命送到契丹贼人手里,这孩子还等着找你拜师呢!”
刘皓南不意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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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北汉旧将()
陈希夷看看刘皓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憎之色,却被刘皓南清楚地看在眼里,刘皓南心中傲气陡生,暗道:“你如此看不起我,我便是死了也不求你!”
这时只听陈希夷温和地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刘皓南后退一步,冷冷道:“我又不想拜你为师,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谭鞘闻言哭笑不得,忙道:“这孩子……怎么这般说话?你可知这位白云先生是什么人?”
刘皓南转过头去,道:“他是什么人与我不相干!我也不稀罕!”
陈希夷倒不着恼,微笑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做我的徒弟了?”
刘皓南抬眼盯着陈希夷道:“你心里又何曾真想收我为徒了?”
陈希夷被他冷冽的眼神看得老脸微红,心中叹道:“不错,自我见到这孩子第一眼起,便一直对他心存恶感,这是什么缘故?我陈希夷一向自命洒脱随性,怎的今日对一个孩子如此苛求挑剔?”想到这里他不由汗颜,正色道:“小兄弟说得没错,之前我确是对你存有偏见,望你莫怪!”
刘皓南见他身为德望尊崇的一代宗师,竟肯诚心向自己道歉,也大是意外,愣了一刻才道:“算了……”转身对谭峭说道:“谭真人,多谢你救了我,日后我定会报答你的!”说罢拔腿便走。他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条理分明,那份气度与他的年龄实在不相称。
谭峭一怔,在他身后叫道:“小兄弟要往哪里去?”
刘皓南径自走出府衙去,他生性高傲,最受不得别人的凌辱轻视,方才那番话让陈希夷碰了个软钉子,他心中大觉畅快,越发地大步向前,不料迎面猛得撞上一人。那人显然也走得很急,且是正冲着府衙大门来的,才会和刘皓南撞个正着。
刘皓南下意识地将身子一侧,轻轻让过那人,却听那人连声告罪,状极恭谨。他抬头见这人年约四十,一身商贾行头,身材高竣,面皮发黑,形容粗犷,满面风尘,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客商。
刘皓南起初对他并没怎么留意,仍旧往外走去,这时隐约听到府衙里有人招呼那黑脸客商道:“卢先生是刚自西域回来么?这次可来得不是时候……”
“是啊!刚从大宛贩了几匹好马回来,谁知赶上了战乱……只怕要血本无归了!”那黑脸客商的声音响起,嗓音低沉略带些沙哑。
听到了“卢先生”三字及那客商的声音,刘皓南心中陡然一震,再也挪不动步子,六年前残存的记忆蓦的涌上心头,他突然想起这人是谁了——父亲刘星珏最倚重的太子近卫军副统领——卢善衡!
时隔六年,刘皓南仍然记得分明,当年他随父亲逃亡至宋辽边境的热风山后,父亲命卢善衡去附近一个叫柏谷山的地方起出北汉皇族早年埋藏的宝藏,双方约定三天后到五里坡会合。谁知卢善衡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便有大批宋兵追杀而来,他们放火烧掉了北汉军所有的营帐,杀死了跟随父亲一同逃亡的皇族亲人和侍卫军……
“……皓南,你听着,爹让卢善衡去柏谷山取万两黄金,只是为考验他的忠心……其实并没将藏宝地的秘密全部告诉他……他若肯如约到五里坡会合,便是忠诚可信之人,可以交付复国大任……到时你再将真正的宝藏起出来……它的秘密就在这块传国玉佩之中……”
这是父亲最后的遗言,刘皓南已将每个字都刻进心里,而卢善衡,这个刘皓南从未在意过的太子军将领,竟然成了这世上与死去的父亲唯一有关的人。
刘皓南没有犹豫,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免被卢善衡发觉。卢善衡与杨业似乎早有旧交,由两名士兵引着直入中军大帐。杨业正在帐外点将,听左右通报卢先生到了,杨业立时面露喜色,亲自前来相迎,卢善衡顾不得客套,急急地道:“老将军,我已送来一千匹上好的大宛战马,请将军点收!”
杨业神色一振,与卢善衡两手相握,沉声道:“多谢卢先生仗义相助,此番若能成功突围,先生居功至伟!”
只听卢善衡慨然道:“老将军言重了,这些年我在西域行商,来往雁门关时多蒙将军照拂,无以为报!更何况我也是大宋子民,理应为国出力……”
刘皓南听得心头震怒:“这卢善衡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宋人,看来早将北汉故国忘到脑后了!”
军情紧急,两人再顾不得说什么,杨业立刻命一员副将杨靖与卢善衡同去驱马备战。刘皓南立在原地大是踌躇,看这情形卢善衡与杨业早就相熟,杨业却似乎并不知道卢善衡原是北汉太子军将领的身份,两人同朝为官却不相识,这实在不合情理!
刘皓南转念一想,若真如杨延朗所言,皇祖父和爹爹不相和睦,那么杨业不认识卢善衡似乎也可说得通。卢善衡是真的已经忘记了国仇家恨,屈身事贼?还是为了保存实力忍辱偷生,以待后事?这一切疑问恐怕只能亲自向卢善衡查问才能明了。但无论如何,寻找柏谷山银库的所在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刘皓南正在思量,却听身后有人向自己走来,脚步甚为轻捷,他心念电转,做出一副茫然不觉的神态向前走去,身后那人走近前轻轻一拍皓南的肩头,低声道:“小兄弟,你可认识一个叫杨延朗的人么?”
刘皓南心头一震,回头看却是个年青男子,正俯身微笑着看着他。他的年纪与杨延朗,韩德让等人相若,应在三旬左右,一身黑衣显得他本就高瘦的身材更加挺拔,肌肤微黑,却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褐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神色随意中略带天真。
刘皓南大觉奇怪,反问道:“这里所有的人都认识杨延朗……你又是谁?”
黑衣人仍旧笑道:“我和你一样,是杨延朗的救命恩人。听说你曾救过他两次是不是?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胆色,了不起啊!”
刘皓南心中一震,暗道:我和杨延朗之间的事,他如何知晓?他说他是杨延朗的恩人,莫非杨延朗并没有死么?他如今身在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