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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长老转身微笑轻言:“现在都没事了。 你们可否让他安静修养几日?我只需一个下手,落烟,你留下!”
“这猫就暂由我照顾。”姜黎第一个笑着离去。上善和魅珞紧跟着消失,独留落烟原地出神。
“你需要些时日了解无名。”文长老亲切摸着她的头道,“一如从前。”
“文……文爷爷,我们是回不去了。”她无限伤感。
“天地随缘,何须执念?此刻随心。”文长老笑道,“我回去拿些药材,很快回来。他乃血肉之躯,不可无食。”
待文长老离去,她靠床而坐,凝望着他自语:“此刻随心,我不怨你。”
那夜,她就这样守护床前,迷糊入睡……
飓风席卷黑云压身而来,乱花残叶满天翻飞,上万黑鸦坐落楼阁,却无声无息。他们在静候一场杀戮,一顿美食。
他,无名,傲立苍茫大地,面无色眼绝情,唯有持剑之手微微颤抖。妖魔王者之血,染黑衣不留痕,只有那血腥之气,弥漫天地惊动天神。
他,恒天,神者之君,平和安详,白衣渲染悬浮云端。
“救她!”无名突然双膝落地。尘土随之飞扬,仿若不能承受他这双膝之礼。上万黑鸦惊起无数,低声悲鸣。
“你可知我要什么?”恒天长袖轻抚,尘埃落定。
“我答应你,终生为妖,永世成为神族猎杀的对象。”无名至始至终未曾低头,即使不得不站在只能仰视神的位置。
“好,我救她!她将成为神。妖神永不相恋。”恒天拂袖而去。
天地只剩黑鸦悲鸣,声声刺耳……
空中回荡自己无奈之音:那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刺痛的对话。
……
落烟含泪惊醒,心痛在那瞬间停歇,而后却是更痛的折磨。又是一场梦,却不曾是梦。她分明看到那是无名跪求的恒天,救她?!她掠去额间细汗,抹去眼角泪珠,望着他不能言语。
“你醒了?”身后传来一声低语。她回头,文爷爷正安详地注视着她。
“你刚刚看到的,不是梦。”他放下手中药物,缓步走到她跟前。她低头不语,画面如此真切,若相信只是幻境,那是她在骗自己。
“八百多年前,轻羽以魂祭剑,无名和魔头俱重伤。神族大军压进,无名跪求恒天救轻羽,自己甘愿终身为妖,受神猎杀之刑!你可知,无名本是神的——”
“文爷爷,求你不要说了。”此时她已泣不成声。文爷爷轻抚她额头,而后安静退去。
世事本就不会单纯。如若说要亏欠,纵然是她亏欠无名,亦欠恒天。无名本可成神,却不得不与妖魔共舞。恒天欲平天下,无奈神魔皆可怕。
时间长河,情缘几世,到底是谁伤了谁?
“我凡人魂魄真的藏你心?”
“我们真有千年婚约?”
“我们又是如何相识?如何相恋?”
“你是否有很多事想告诉我?我们的曾经——”
……
她就这样一直对影独语,欲保持清醒,不敢合眼小憩。无名一直静躺她身前,几次痛苦皱眉,似乎欲挣扎清醒却未能如愿。
“是不是很疼?如果是就大声喊出来,这里没有别人。”她望着他,禁不住细语,手握丝绢不停清理他嘴角渗透的血迹,时不时喂他清水以保持唇色滋润,不干裂。他该是伤透体肤,然终究未曾哼半句。
最后她觉得自己也疯了。他如此折磨自己,不也是在折磨着她?心中郁闷疯狂滋生,已无法抑制。在天微亮时,她最后给他喝下半杯清水,起身逃离。
妖魔谷,神君殿,还有师父,她背得好累。原来这五百年的快乐,不过是场空欢唱。戏里天真无邪,戏外早已体无完肤,空壳一具唱罢离魂曲。
离开石砌古堡,她回到无名寝宫,一心想找姜黎。既然要走,总不能抛弃神猫。她和神猫同是无魂之物,神躯空壳罢了。
心生怜,亦相惜。
虽入黎明,谷中依然浓雾缠绵。她能感应姜黎气息就在附近,却视线迷糊无法辨物。正欲启开神眼,忽见一小男孩独坐楼阁台阶,约莫三岁,面圆眼大,稚气未泯,是妖族之后裔,妖气却很微弱,倒像是凡人。
无论归属何类,这天色未明,一个幼儿独自在外终不合理。
她忍不住上前和声询问:“你为何如此早起?”
小孩早就注意她,只是故意装作不视。落烟这靠近一问,他不得不应答:“你不是也未睡?”
“姐姐有任务在身。”她笑言,“天色尚早,你不回去睡觉,爹娘要生气了。”
小孩凝望她片刻,小声应道:“我在等娘亲。”
落烟心凉,这天下还有如此狠心娘亲?让孩儿凌晨坐门口苦等?正欲开口,忽见小孩跳起来,嘴里急嚷道:“娘亲!娘亲!”
她转身望去,居然是魔皇夫人怜儿。也许是雾气浓厚,或是怜儿修炼未深,并未注意到落烟,只盯着小孩,厉声道:“叫夫人!”
小孩即刻无声,跟随怜儿消失于浓雾丛林。落烟苦笑,自己烦心事已无计可解,何需在为他人家事烦心?遂而聚神感应姜黎所在。
她悄然来至后院一厢房,房中身影众多,看似不止姜黎一个。不好贸然闯入,她只好轻跃至房梁,翻瓦偷视何事如此热闹?
071 旧情可念()
只见姜黎怀抱神猫稳坐大堂正中,一大约十岁孩童低头站立他跟前,身侧立着一红衣婢女。魔妃怜儿领着刚才那三岁孩童立于一侧。
“姜大人,冷儿也是孩童,怎知这猫来自神族?”魔妃怜儿求情道,“再说孩童之间也无真正仇恨。这不,念儿不是未曾伤到?”
说着,她暗里推了推身边三岁孩童。那孩童听话细语:“姜叔叔,冷儿也未曾吓到我。猫儿很可爱,我……喜欢……的。”他最后几字声音细微,几乎发不成音。
落烟不悦,明摆着是违背意愿之言,怜儿怎么也是娘亲,怎可如此教孩子?
姜黎严肃道:“即是只普通黑猫,也不能如此残害?红莜,你既拾得他就应好生对待。小主割皮放血,只为恐吓二小主,如此不仁道之事,你居然不阻止,也不上报?”
“我,无法找到魔皇?”婢女红莜小声辩解。
“哼!”姜黎冷笑应着,“借主闹事,你可不是第一次。”说完瞟了魔妃怜儿一眼。
怜儿即刻低头不敢多言。
“上次红莜误导落烟入不归谷,是谁给你们求的情?”姜黎面露怒意,狠狠道,“如今无名只是受伤未醒,你们就敢如此胡来?怜儿,可别忘了你那九泉下的狐妖一家。无名可是狠得下这个心的。”
怜儿禁不住打个冷颤。落烟努力回想着“不归谷”是何地?为何说红莜误导?脑里闪过“七界之外”等词,却无法联系起来。
姜黎起身,望着三岁孩童道:“念儿,随姜叔叔来。”
念儿急跑过去牵住姜黎的手,似找到一个依靠。姜黎走过怜儿身前稍停步,沉声道:“无名可为念儿毁天下,别拿自己去赌他耐性。”
怜儿突然狂笑应着:“一个轻羽,一个念儿,有本事他就杀了我和冷儿。”
“你可以试试!”姜黎手轻挥,守门边两黑衣手下即刻上前,挟住冷儿和红莜。
怜儿脸色惨白,抓住姜黎衣袖急切道:“你要如何惩罚他们?”
“自然是按妖魔戒规。他如何对他物,自要承受同等痛苦。置于红莜,先收押待无名处理。”
“冷儿也该无名处理!”怜儿拦住姜黎大嚷,那可是割皮放血的刑法,她如何忍心?
姜黎冷望着她,应答:“你真要等无名处理?那就等着给他收尸。”
“要杀就杀!我不怕!”一直沉默的冷儿突然大叫,“从小到大,他就只对念儿好!长不大,没娘要!”
“谁说我没娘!”念儿突然冲过去,小脚就朝冷儿猛踢。
冷儿自然不甘示弱,目露红丝,挣扎着欲还手。要不黑衣手下及时阻止,他怕是会掐死这三岁念儿。落烟突感头疼欲裂,又是那些旧忆如潮涌。赶在姜黎离屋前,她撑着跃下楼阁,逃离那场纷争。
天渐明,枯枝带雪坚持撑过这冬季。落烟依枯树而立,望着远处走来的姜黎和身边那个小身影。
“久等了。”姜黎故意压低声音。他一手抱着神猫,一手拉着小念,停步她面前。
“你早知我在?”落烟心里并不惊讶。
姜黎温和而语:“给你介绍个小朋友,小念,无名之子。”
落烟不知不觉蹲下身。此时她才看清小念模样,脸蛋白里透红,长睫毛微闪,和无名极其相像,将来定是俊美绝伦。
“他——”
她本想问怜儿似乎不怎喜欢此儿,姜黎却抢过话题,平静道:“无名已醒,我正要带小念过去,你可要跟来?”
“我,我只是来领回神猫。”她急忙抱过神猫,转身离去。
只听姜黎声音身后传来:“小念生于千年前,她生母许愿:希望保持他在三岁模样,等他爹爹逃出神封之城,他们可一起看他长大,共享天伦之乐。”
落烟突然双脚俱软,跌落雪地。她咬牙爬起,跌跌撞撞走出这后院,连神族灵气都忘了如何开启。仙羽山文老镇,那“羽落凡间”布店……她逃似地找到一个角落,双手颤抖握着那块孩童肚兜,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那绣工不熟的两朵羽铃花和那几个字“仙羽小念”,心倍感刺痛,仿若被绣花针狠扎几下。
那少女挽发,长亮不灭神珠下,认真刺绣。针刺十指,次次连心。新生孩儿一侧摇篮里熟睡……那少女不是她,又是谁?那画面曾如此温馨,为何如今却如此惧怕?
她越想逃,越不可逃,头随之剧烈疼痛,心紧无法喘气,清泪早已冻结脸颊,合着伤结成冰。她想给自己做个美梦,暂时逃过这痛,可梦境无法成形。她眼前忽然一阵黑暗,伤痛至极昏睡过去。
怀里神猫稍微挪动身体,双眼未开却微颤抖。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
落烟一直立在床前,凝望那个三岁孩童如婴儿般安静熟睡。绯红小脸透着愉快气息,似乎沉浸在美梦里。她忍不住轻摸那张小脸。他突然睁开双眼,迷糊叫声:“娘亲!”
她吓得急忙收回手,逃离梦境,却在惊恐中醒来。
这是无名给她织的梦,却不是梦,她心从未如此明晰。
“轻羽,你……可想见……我们的孩子?”无名怜惜望着她,却不敢再轻易碰她。
“可否让我静静。”她祈求道。
无名起身悄然离去。他眼眸间的绝望和深沉,曾定格在她脑海里,百年无法逝去。原来,她发誓为神,只为毁神封印,救他出魔城。修神百年,她思痛无解,每每这时,只能跳入湖水屏息忘尘,以缓解心痛。而那次她第一次路过落烟幽湖,看到投湖的女子,不过是自己百次投湖,其中一幻影罢了。
如若可轮回,她定会毫不犹豫喝下那孟婆汤,把前尘遗忘干净。可惜她已成神,注定永生,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悬崖望悦小居,她和神猫相依无语。直至朝霞染红天际,他们才离开妖魔谷。无名遵守诺言,不再勉强阻拦。
回仙羽山的路蜿蜒盘旋。落烟心欲前行,脚步却犹豫不前。如今她忆起自己和妖魔族有如此多纠结,这要她如何面对神族?更或者,神君恒天?
意料之外,她在仙山半腰遇到若冰。她白裙浣纱,手持紫剑,飘然尘土之上。肌肤白皙透亮,身上不存半点妖气,活生生一仙子下凡,如当年凡人的她。师父确实可以重新塑造一个奇迹。
“师父要见你。文老镇,醉归楼。”若冰开门见山,接着又冷冷加上一句:“据说那是你最爱的酒楼?他倒是记得清楚。”
落烟不知如何回答。若冰只看到自己没有的,却忘了自己所有的。她不也常常如此?
文老镇她并不陌生,醉归楼更是常去之地。无彦在二楼等候。虽是繁忙时分,无彦身边却空位无数。也许是他太过耀眼,气势逼人,苍生见而远之。
见到师父,她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他依然神情自若,飘逸长发散落白稠玄衣领间。她小心把青兰玉放至他手边,那是师父最爱,她是要还他的。
无彦反手握住她细指,轻言:“当你还是轻羽时,我们常来此地,那该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她身体明显一阵抖动,在无彦气息周旋下,她脑里陌生画面连番出现。原来在她三岁时,师父落烟幽湖边拾得她,却不是五百年前,而是三千年前…… 无彦一日三餐精心调理,待她长到七岁便不再成长,就这样孩童般一直陪无彦陪了两千年……
而这两千年的朝夕相处,能回忆的有多少?情分又有多重?
“师父——”她泪眼相望,趁无彦一个怜悯之心,她迅速抽回手。
他脸上显出一抹亲和笑容,淡然道:“不想回忆吗?”
“我……我现在很开心。”她低头小声回应。开不开心,又怎能逃过他的眼?
“也罢!”他起身笑言,“既不愿解,我自不会强求。”说着手心一道暖光,不容她躲避已入眉心。
待她回神,额间温暖依旧,记忆却变得陌生,她的世界不再有叶文和九心弦,只记得——
妖魔谷,盛宴。
她独坐树枝,喝酒啃鸡腿看歌舞,突然一阵狂风,吹落美人入无名之怀,之后便是寝宫那夜身心之伤。师父留着无名对她的爱和伤害……
望着师父和若冰渐远背影,她跌坐于地。师父藏得太深,她可曾真正了解过他?
回到仙羽山轻羽居,已是冬雪覆盖梅花盛开。原来她曾和师父无彦在这里居住两千多千年。师父一手民间厨艺,她饱尝不厌……千年前,师父为何要离开仙羽山?为何要让她长到十七岁?让她进神封之城,遇见无名?……
她沉思着推门而入,却意外见到神君恒天。他侧卧床榻,面带倦容闭目养神。不知何时来?又如此躺了多久?
她即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