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点。热茶起泡。一派暖居雅阁调。舒心惬意。内室偏粉。红帘粉帐。更具女子优雅之色。
她毫不犹豫躺上那张红木大床。盖上蚕丝被。舒服睡上一觉。此时的无名。也该和她一样得以片刻的安然。正睡得迷糊。耳边似听到孩子的嬉闹。脑中莫名出现一张粉里透红。熟睡的小脸。
“小念。”
她惊叫着坐起。心口一阵抑郁。那是无名和轻羽的孩子。一直留在三岁模样。等着他们回归。从城破到再次见到轻羽。要整整两百年。无名不能如此一直受伤地活着。至少。他得着找到自己的孩子。跳下床。她披上一件厚重外套。朝屋外走去。
“姑娘这是想去哪里。”背后忽然传來一女子轻问。同时昏暗屋里亮起几盏烛光。之前陪同的四名宫女依然静守外屋。发话的正是其中一名。
她立刻笑答:“想去看看一同进宫的那位朋友。”
“皇上有话。姑娘的那位朋友需要歇息。暂时不宜打扰。”
“哦。”她悻悻应声。毕竟身为客。不便强求。
“万妃遣人送來糕点。姑娘若是不嫌弃。可略微品尝。”
一名宫女缓步到小桌边。随手添加茶水。此时她才注意到桌面上烛光微闪。映照一盘精致糕点。另一名宫女早已推出坐垫。第三名立刻添加炉火。最后一名点燃更多蜡烛。端着放到桌边。她这是不尝也得尝。便不再推脱。径自坐到桌边。随手挑起一块正欲放入嘴里。
“姑娘等等。”一名宫女跪到她身侧。小心挑下糕点一角。先放入自己嘴里。
原來。她们还有试食之责。对万妃送來的食物都如此小心。看來这深宫后院不容她大意。
“多谢。”她感激回望道。
糕点入喉。酥脆爽口。还有淡淡桂花香。实乃美味佳点。只可惜这人心猜疑。少去许多原有的味道。品热茶食糕点。她无心透过窗棂眺望远方。惊讶发现这香阁居是赏景好地。窗台似故意修落大方。外不设围栏。由东至西。视线毫不受阻。
此时已是暮色浓厚。从东阁楼栏到西边残阳照雪。整个皇城一角尽收眼底。偶尔会看到几片雪花散落。不知是从天界而來。还是枯枝风动而飞。忽然几个孩童相互追逐的身影溜入画面。立刻捕捉她的视线。耳边传來吵杂话语。她听得不是特别清晰。正欲凝神细听。却见一团雪球飞旋而來。“啪。”地一声砸到窗棂。
她们同时吓一跳。其中一宫女立刻飞身出屋。随后传來婉转劝话:“此地乃皇上贵客居室。请太子另行去处玩耍。”
太子。。她立刻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不远处一约莫五岁大的孩童。站立雪地上正盯着窗棂。更确切地说是窗棂后的她。七、八个看似同岁贵族装扮的孩童也跟着他遥望窗户。忽然。他们几乎同时俯下身。抓取雪球朝窗户砸來。空中传來朗朗嘲笑声。身后宫女立刻冲到窗前把她拉离。同时厚重蓝色帘子垂落。隔断他们的视线。
“刘护卫。此地可不是太子嬉戏之地。”屋外宫女再次厉声呵斥。
其实她早望见不远处那十几个守护这些贵族孩童的侍卫和宫女。许是权威之顾。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是孩童之举。不足计较。
“艾大人息怒。我这就带他们回东宫。”一男声立马应道。接着屋外吵闹声渐渐远离。
待门外宫女回到雅阁。她立刻上前一步。有礼道:“原來姑娘系艾氏一族。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回想起來。自己虽未怠慢她们。但心里一直以为是一般宫女。外加自己思绪本就杂乱。对她们更不上心。
“姑娘见外。所有交到我们手上的。皆为贵客。自然是我们的主。”那女子点头微笑。算是回礼。
“据说艾氏一族与皇族极有渊源。”她正闲寂。能偶遇艾氏一族倒有许多话睿胩浮
“姑娘见笑。其实艾氏一族散落凡间后裔举不胜数。皇亲正族与皇族确实关系紧密。我们这些散落的。能宫里混个职位已足矣。血统算不上高贵。如何能与皇亲正族相提并论。姑娘若不嫌弃。可唤我纱绾儿。免艾氏即可。”女子亦不避生。倒是款款相告。
“是啊。我们不过沾点艾氏后裔血统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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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久前。我曾在翠苑居留宿过。记得当时是阿疲嗯恪!彼⌒奶讣按湓肪印P南肽侨账又亍@肷窕ㄉ踅E潞驼獍细星A
果然。纱绾儿立刻道:“翠苑居是艾皇住地。更靠近北苑。”
“一城之中。岂容两皇。”她诧然。
“姑娘即是皇上贵客。怎会不知宫中之事。”另一宫女更为惊讶。
她正欲解释。忽然门外传來一声低呼:“万妃求见。”
四位宫女脸色微变。相互对视一眼。纱绾立刻细语:“姑娘随心谈话便是。无需烦忧。沫儿。请她入屋。”
不一会她便看到身着华丽彩裙。笑容可掬的万妃。记得那双丹凤眼。此时柔光满目。
“小儿打扰贵客。妾身委实过意不去。特來谢罪。”说着鞠身行礼。反倒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五岁孩童。天性所使。娘娘无需介意。”她立刻应答。
万妃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笑道:“不过几年不见。姐姐居然忘了。一凡的后宫从未设正宫娘娘。我不过一妃嫔。得子保位罢了。”
心口一阵悸动。她确实忘了。她不是凤莞。更不是七夫人。在万妃眼里。她该是一凡的姐姐。
“自从下嫁狐王。与贤弟不常往來。很多旧事不提也罢。”她婉转应道。
“宴儿已过五岁。从未亲眼见过自己的爹爹。一凡向來听姐姐所言。恕妾身斗胆。求姐姐让宴儿得见一凡一面。”说着。“噗通。”一声。万妃居然双膝跪地。泣不成声。
她愕然。立刻急步上前。欲扶起万妃。不料明晃短刀从万妃袖口抽出。“嗤”的一身插入她小腹。疼痛扯筋带骨。她可感到刀刃从背后穿出。纱绾儿几乎是同时冲到她们之间。一掌推开万妃。揽她入怀。
“沫儿。立刻通知一凡。皓。拦住万妃。你马上叫太医。”
她听到纱绾儿最后几道命令。两宫女立刻闪出阁楼。沫儿同时夺下万妃手中短刃。套牢双臂于背。
“哈哈。放心。我不会离去。我会等到他出现。”万妃看着满手鲜血狂笑。突然抬头盯着她道。“狐妖不除。他怎会回头。”
她心里苦笑:凤莞追他百世不得果。又该去杀谁。九重天上的那个神么。以画锁魂。他百世不愿相忘。即便最后这世。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潜意识里怕也不会再去爱上别人。勉强撑着最后那口气。直到一身高贵。书生卷气浓郁的一凡出现在她眼前。
“一凡。万芳妹妹不过思君心切。无罪之有。”
她嘴里吐出最后这句。其实。当时的她并不知万妃本名。更不敢私自赏罚。那口气语调只有一个可能。是凤莞的心声。聪明如他。怎会听不出悬音。
221 几度错过()
“我知道。”
他急步靠近。掌心轻抚过她眼敛。有意要她昏睡。那穿腹之痛。不是常人能受。即便修炼千年的狐妖。痛楚之余。功力怕也要损个百年……往往在濒临绝望和死亡时。会出现幻觉。那晚她在极度高温下度过。大脑烧得糊涂。睡醒之间。眼前不断飘飞各种画面。该是凤莞的记忆。
……
那一世。他风雨路途。只为追神的影。
那一世。他闭关百年。只为以画锁魂。
那一世。他痛斩前尘。只为换她永世清宁。
最后一世。他重获新生。却无法再爱他人。
……
十五岁那年。他不告而别。她寻遍天下。年复一年。依然毫无线索。
“我只想知道。他可安好。”
呼啸寒风中。她娇小之躯雪地长跪。据说一统妖魔两界的北极狐王。弟子上万。拥有人类无法媲美的触觉和嗅觉。她一狐之力。怎抵得过万狐之威。
“我为何要帮你。”狐王问的。不过是每个被求者总会想到的问睿
“我慕名而來。与狐王素未谋面。更无交情可言。今日。我求便求了。帮不帮请狐王自作思量。他日。无论狐王有何需求。我能说是绝对不会说不。寻个人影。于狐王而言不过是道命令。这份情有无价值。狐王心明。”她答得心虚。
“回去吧。若无小命。诸事无意。寻得消息。我自会告之。”狐王长袖轻挥。转身消失在风雪间。
等过春秋。她终于等到狐王的召见。
“你真想知他在何处。”
“是。”她望着他答得坚定。
不料狐王突然冲下高台。揽她入怀。带着她踏空飞驰。越过苍茫山脉。最后停至皇城之巅。那里几乎可俯视城中一切。此时整个城池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她不曾记得那日是凡界的节日。
“可知你寻的是何人。”狐王忽然低沉问。
“知道。”她答得干脆。不作隐瞒。
他百世轮回。她千年相望。怎会不知。
“人族皇族始祖的转世。今日大婚。”狐王冷笑道。似带嘲笑。
那刺痛怎是一刀穿腹可比。她跃下皇城之巅。背后传來狐王笑语:
“宫墙高筑。艾氏结界坚不可破。你满身妖气。如何冲破那道墙。人妖殊途。百世无果。今世更无缘。”
那是五年后。她终于得知他的消息。却只能遥望那场皇族婚宴。当他和他的妃受万民祝福之时。她只能逃到荒芜的雪山之巅。化身白狐。对月孤嚎。
据说皇族年度入秋。会狩猎。于是。她在他们必经的丛林。等待他的出现。记得那辆金碧辉煌的皇族马车。浩浩荡荡驶向北面林园。原來那时的山脉未曾冰封。秋季一片金黄。各种未能修炼成精的动物植物。按照它们的循环生存。
她独身站在黄道上。只大嚷一句:“一凡。”
上百全部武装的将领几乎是瞬间把她围住。几十只长矛直指咽喉。只等最后那道命令。本是皇家园林。擅闯者。死。
然。最后从马车里出來的他。似若陌路。只道一声:“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他下不杀之令。她身心却死在当时。
苦修千年换得一身妖媚。只想为他独舞。可惜待他有能力欣赏时。却是拥他人入怀。那夜。她拖着无魂无心的身躯。來至京华城最繁华的地段。华灯初上。人群如流。购物。吃宵夜。看戏……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事做。唯有她享尽失落和空虚。
穿过那露天戏台。阵阵掌声唤醒失魂落魄的她。台上花旦唱离别。台下的她顿时泪如雨下。和一凡那十年。每夜她都伴琴清唱。为他打发寂寥长夜。如今皇宫之中歌舞成群。再无她用武之地。想到此。她悲愤不已。一个旋身跳上舞台。夺过古琴自弹自唱。
台上台下一片惊哗。而后如入魔音。众人皆随她情绪起伏。待一曲划终。满场泪水。掌声轰鸣。从此戏里戏外。她放纵得自然。许是那曲“离别”。她唱得动情。越來越多的公子豪客慕名而來。最后居然轰动整个京城。
“繁华生。京逝沧桑。相忘于尘莫哀伤;百年欢。歌台空唱。寒院梅影一点香;回眸间。情赋薄郎。独坐楼阁舞休场;妆未卸。风流一世忘前场……”
声声泣血。如杜鹃鸣伤。
落烟的元神和那双优美的狐眼。在最后那台花戏中苏醒。
“你。醒了。”最先入耳的是一凡低沉的声音。
她侧头望着那张平凡却充满气质的脸。笑道:“我做了很多个梦。”
“呵呵。”他只回以一笑。那些梦里梦外。他怕早猜到。
“一凡后宫。不设正宫。关于前世。你记得多少。”她忽然很想知道。在他心里这个“姐姐”的地位。
他笑着起身。故意去拨弄茶壶。避开她的眼光。
“我。想见我朋友。”
“他还未曾醒來。醒來我自会告诉你。”他端过一杯热茶送到她手里。
“万妃。”她想起那场纷争。小腹依然阵阵隐痛。
“此乃家事。我自会处理。”他答得淡然。
她不想干预。不过还是希望能从轻发落。毕竟那份苦守的心情。谁都有过。正欲开口。纱绾儿匆匆步入。望着一凡。
“说吧。姐姐不是外人。不碍事。”他点头道。
“艾轩皇回宫。”
“我等下回去翠苑居拜访。”他故作镇定道。脸上藏不住惊讶。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來一阵轻笑:“听说有贵客。自当是我登门拜访。何须等到翠苑居。”
來者正是艾轩皇。七夫人凤莞的“师兄”。梦里依稀记得。最初那次舞台惊扰的正是这位“师兄”的独台戏。她欲起身行礼。艾轩皇立刻來至床前。示意免礼。同时不忘多看她面色几眼。
“不是她。”一凡一语道破。
“你可记得自己原名。”艾轩皇忽然严肃问。
“落。落烟。”她记得自己。更记得师父的恒梦。
“落烟。。”艾轩皇愕然。沉思片刻后。望向一凡。低声道。“我去神族打探过。元神流散的神者不过四、五个。里面洠в薪新溲獭5恰
“有个羽铃族的落烟。对吧。”她接过话睿
“不错。不过她死于千年前。死时还是一个凡人。”艾轩皇见她能应答自如。脸色更为惊讶。
“关于落烟的故事太过繁杂。只能告诉你们。我无恶意。只想离开这里。回到我原來的世界。”她喝下一口手中热茶。继续道。“和我一起从无名之城里逃出來的那个朋友。怕是唯一一个能带我回去的。”
无名。可入神梦。她只是不知道。师父这个恒梦游转万年。天地不毁。此梦不醒。不知何时无名才能找到她。如今她只能跟着梦里这个原身。希望有那么一天……
艾轩皇和一凡对视一眼。似乎未能明白其中关系。
她笑道:“你们可有听过神族无彦的徒弟轻羽。”
他们同时摇头。是啊。师父护她千年。从不轻易踏出仙羽山半步。而一个凡人。有何资格写入神谱。这些凡界人族又如何得知。
“也罢。轻羽不过凡人。我不会伤害凤莞。她若醒來让我离开。我绝不相扰。”她说得认真。
“姑娘言重。若不是你照应。此时的凤莞怕是横尸雪地。”一凡立刻应道。
“那。无名就拜托你们。”
“他可是妖魔之城里的。。”艾轩皇问得小声。
她点点头。他们立刻心照不宣。不再多问。
“姑娘放心。入我皇城便是我的人。定会尽一切努力。”一凡坚定应答。
她抬头望一凡一眼。而后转向艾轩皇。满脸疑惑道:“你们。谁是。”
自古一山不容两虎。一朝当然不能有两皇。他们同居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