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祝融,拜见陛下。”
伏羲此时已恢复了往日戏虐冷淡神色,盘踞在王座上,柔声道:“潘辞优柔寡断,不堪大用,废物一个。祝融,你去监督他,若用得不得力,杀了就是。另有一事,当年你烧那斩龙枪时,当真尽了全力?”
祝融刻板面容终是一震,急忙伏低身躯,额头重重叩在神王座下的白玉阶上,“神王在上,末将奉命行事,自当全力以赴,绝不敢有误。”
伏羲嘶嘶冷笑,又道:“若是尽力了,为何那斩龙枪竟要恢复了?”
祝融冷汗涔涔,只得一味叩头,颤声道:“末将……也不知……”
伏羲也不同他纠缠,只道:“罢了,既然如此,就再毁一次。这次若再出纰漏,你便去陪着他罢。”
祝融立时肃声道:“末将遵旨!”
伏羲见他叩拜退下,仍是冷笑。他这旨意下得巧妙,半个字也不曾提到神泉,然则以祝融性子,要毁魔枪,却终归要与那神泉窃贼对上。到那时要杀要剐,自然随他。
祝融大步迈出神王宫殿,他司掌火部,素来性情酷烈,少有挚友,独来独往惯了,其余人亦是习惯躲闪退避,他也不以为意。
唯有远离宫殿后,方才遥遥望向神宫一角,露出些许沉思神色来。
伏羲道:若再出纰漏,你便去陪着他罢。
祝融苦笑,暗道:“我倒想去陪你,然则我若不在了,还有谁替你照料徒子徒孙?屠龙,你这一枪,留给旁人多少年麻烦。”
那火神低叹一声,转身去得远了。
展长生落在展龙怀中,二人双双跌落在小红楼前。
许久不曾入内,这处楼宇一如往常,楼前枝繁叶茂,楼后温泉翻涌。
故地重游,不免生出些许感慨来。
展长生才欲起身,才察觉展龙手臂环住他腰身,箍得极紧,一挣之下全无动静。他只得唤道:“师兄?”
展龙凝目看他,仍是用手掌扣住他后脑,略略下压,在他下颌、嘴角各吻一次,旋即松手起身。
这般亲法,却同展龙往日里全然索取的亲法截然不同,仿佛带了……无限宠溺一般,令展长生全身僵硬。
只是他见展龙若无其事,恐怕是率性而为罢了,自己若是计较反倒似失了气度,只得跟随起身,不去追问。
温泉后的竹林仍是青翠挺拔,有若碧玉。展长生便取出在望山阵中所得的太素竹鞭,在竹林中掘了个坑,将竹鞭埋入。
他一时不禁,又尝试与神泉连通,不料竟全无动静,仿佛被无形屏障隔绝一般。想来便是在金塔之内的缘故。
随即身后便响起冷斥:“长生。”
展长生一凛,忙道:“我不过一试。”
展龙道:“我眼下打不过他,不可涉险。他日恢复全盛时,你随意试。”
展长生暗道,你往日全胜时一样被拆得四分五裂流落人间,为何仍有这等自信。
这话却不敢宣之于口,只得低头应了。
他再探出神识,却发觉金塔之外,尽是碎石成堆,荒芜无际,不禁倒抽口气,惊道:“这莫非……是神王所为?”
展龙同他心意相通,也早已看清了外界惨像,皱眉道:“身为神王,只懂一味胡闹,不配君位。”
这不配君位的胡闹神王,若是能下到凡间来,焉有他二人命在?
展长生苦笑,方才忆起往日展龙对他千叮万嘱,只道神泉事关重大,不可滥用。如今自然深以为戒,不敢乱来。
二人在塔中盘桓,又各自运功巩固修为,而后展长生却犯起愁来,这金塔固然能隔绝神识,护他二人周全,却不能终日困守塔中。
若是出塔,却又唯恐遇上神王埋伏。
展龙却道:“白玉外壳脱落,金塔本相已显,你何必忧愁?”
展长生闻言方才振作精神,取出金塔细看。
那阵纹既能连通异界,又能隐匿气息,此外更有一重阵纹,竟然是土遁之术。
展长生看得分明,忽然狂喜。
他便照那阵纹所示,放置灵石,驱动阵法。
金塔骤然闪烁金光,自原地失去踪影。
随即显露在碎石堆中,外形变化,高翘的塔檐收束,化作一个尖钻,旋转如风,尖端朝着地下钻入,仿佛钻地鼠般,自土中远远窜离了原地。
这般行了半日,便抵达杖叶湖外围。
那元化宗宗主好生大的面子,连续一月,贺寿者依然络绎不绝。
展长生便寻了个僻静之处,与师兄一道出塔,拣选几样珍奇宝物,混入贺寿人群之中,候在湖畔,等待渡舟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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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交易()
展龙言出必行;起身时周身灵压暴涨,伴随轰然巨响;将正徐徐靠岸的画舫炸得四分五裂。
展长生有双重剑域护体;在这灵压飓风中不动如山。他扬手抛出个如意勾,那法宝通体银色,宛如一柄帐钩,灵力激发时,便暴涨数丈;一头勾住岸边白色礁石,化作一片平稳台阶。
他便如闲庭信步一般;徐徐自其上踱到了浮素岛岸边。
左崇却狼狈不堪;被灵压一抛;伴随画舫碎裂的木墙断橼一起落入湖中。
他一时间猝不及防,竟忘了运功抵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冰凉湖水,方才挣扎起来,灵力护壁迟迟张开。被抛得更远的众侍卫此时才姗姗而来,伏麒当先冲近;将左崇打捞出水;那贵公子的外袍亦有防护之力,滴水不沾,唯有满头发丝狼狈不堪贴在面上。
左崇大怒,一掌狠狠掴在伏麒面颊,清脆响亮,回荡湖畔,骂道:“废物!”
伏麒却任他施暴,只低声道:“卑职无能,公子恕罪。”
左崇眼角瞥见展长生毫发无伤,衣冠楚楚立在岸边,仍是同展龙肩并肩站立,犹如看他笑话一般,更是怒不可遏,再度扬起手来。
震彻天地的巨响乍然传遍湖泊上空,百里浮素岛剧颤起来,碎石接二连三落入湖中。湖面亦是水波激荡,层层朝外涌去,化作浪涛,拍打着枯败的杖叶芦。
浮素岛示警的角号声呜呜长鸣,响彻八百里湖面,众宾客骇然,亦是如临大敌一般。立在湖畔迎客的元化宗人皆神色严峻,纷纷飞至半空,布下大阵,取出了迎敌的武器法宝。
展长生察觉那强烈震撼自岛北端传来,画舫靠岸之处却是岛南,他不觉愕然看向展龙,展龙立时道:“与我无关。”
仿佛为印证这句自辩,天光骤然转暗,云层散开,青空中赫然出现一片黄旌白钺,枪戟如林。
那半空中的将士足有千人之多,踏在大片低沉云头上,个个墨衣赤甲,面目煞气冲天,仿佛成千煞神降临。
又有一个武士立在前头,手持一卷书卷,扬声道:“香贤圣宫同盟,天孤城主有令,盗宝者死!”
话音才落,便自那书卷上飞出一道足有两人高的金色符箓,金光灿灿,流光溢彩,自发卷缠收缩,急速压缩成一粒黄豆大小的小球,破空激射,竟悄无声息撞开浮素岛八十八层护岛防御、三重结界,刹那间击中岛中央。
又是同样轰鸣震动,击中之处房垣倾塌,连绵轰鸣,这次更有数十名修士濒死惨呼声音参杂其中,更添人间惨像。
展长生初闻天孤城三字,脸色遽变,热血顿时涌上头,只觉耳内轰鸣,怒火烧灼如焚。他一扣手中阵盘,就要召出木简,朝半空士兵冲去,不料肩头陡然传来重压,旋即是展龙铿锵沉稳如长刀出鞘的嗓音。
展龙道:“夏侯琰尚未现身,你急什么?”
展长生顿时一凛,冲动散去,唯余了深厚冰冷的恨意,在胸中酝酿发酵,化作坚定的杀机。
到此时他方才察觉了异样。
云端那士兵已下了诛杀令,偌大元化宗竟无人出头,四处诡异静谧,不见宗主回应,更不见护法长老现身,仅有些微伤者呻|吟自各处隐蔽处传来。
就连先前飞到半空布阵的修士,亦是一个接一个落入湖中,如凡人一般狼狈挣扎。
展长生转头看同在岸边的左崇一行,那贵公子同伏麒、一众侍卫竟是面色惨白,僵立当场,仿佛遭遇了天大的打击,竟然无论修为高低、经验深浅,通通呆若木鸡。
天际灰暗云团滚滚移动,开始朝着浮素岛靠近。
湖畔宾客早已散得不知踪影,天孤城乃化外之域七城之首,如今又同香贤圣宫结为同盟,风头一时无两,如今旗帜鲜明要灭元化宗,自然无人敢撩虎须。
展长生不免对着照面也未曾打过的宗主生出了些许同情来,贺寿之时宾客盈门,何等风光。落难之时,却无一人伸出援手。
展长生起这感慨只不过一弹指,眼见得天孤大军逼近,他终究听见伏麒干涩嗓音响起:“……灵封弹……”
那两声巨大震动便是灵封弹炸开的声响,无数灵封符箓借那爆炸掩护,竟偷袭成功。
修士依仗灵力运转,几同于凡人仰赖气息循环,凡人若被堵了气息,不足半盏茶功夫便要暴毙,修士若被封了灵力,或可支撑得久些,却也只会落得迟早丧命的下场。
灵封术说来简单,只需封住命穴,令那修士冲散不开即可。实则奇难,概因人人命穴不同,又谨慎藏之,不易封住。
那天孤城却不知从何处觅来这等法宝,两声爆炸,便将浮素岛上众人命穴尽数封住。
其目力之透彻,其施术之精准,其灵力之雄厚,更兼之攻其不备,只怕大罗金仙也逃不出这杀招。这天孤城主何其毒辣的心思,竟一出手就要灭了全宗。
左崇受不得苦,此时已觉气闷难抑,平日里流畅经脉的灵力此时宛若一潭死水,他缓缓跌坐白石岸边,却仍是怒瞪展长生,喘息道:“为何你竟无事?”
展长生默然。
他灵脉通神泉,玄妙难言,并无命穴存在。
展龙连穴道也没有,灵封弹拿他自然全无办法,二人皆是封无可封。
故而这偌大浮素岛上,竟只剩了他二人不受灵封弹荼毒,还能行动自如。
天孤城乌云来得极快,展长生凝目,终于在那黑压压大军中见到了夏侯琰。那城主仍是朱发血甲,骑在一头虎型妖兽背上,那妖兽通体漆黑,形如猛虎,双瞳暗金,尾分两股,一对膜翼自肋下生出,伸展时足有两丈长短,一扇便激起呼呼风声,自大军中腾空而起,悬立半空,有若挂霜的巍峨岩山,居高临下,冷眼瞧着麾下妖魔冲向浮素岛。
元化宗人何时经历过这等强弱悬殊的战斗,霎时慌作一团。好在尚有人镇定,大喊道:“进地宫!”
人群立马朝着岛中央移动集中,伏麒亦是与同袍一道搀扶起左崇,临行时又道:“恩公,请恕少主招待不周,危急时刻,不敢耽误恩公,恕不远送,有缘再见。”
左崇又是一掌扇在伏麒脸上,此时他全无半点修为,气息沉重,伏麒却也失了灵力护体,白皙左脸颊上浮现出鲜红指印。
展长生皱眉,左崇怒瞪他道:“我管教自家奴仆,你甩什么脸色!”他不等展长生开口,又忙道:“我在香贤圣宫盗了副刃,如今天孤城正是为此而来,展龙!你要救我!”
展龙冷冷一哼,只道:“自作孽。”
这元化宗少主竟胆大包天,去盗了香贤圣宫的宝物。若非他横生枝节,又何至于惹来这场祸事。
展长生听他言下之意,似是不肯援手,心头略略焦急,只怕他强硬阻拦。同元化宗无关,同左崇私人恩怨更无半点干系,他与那不知是否夏侯琰本尊的红发大将必将不死不休。
清河村惨案转眼已过了十年,整整十年,那日的烈火鲜血依旧铭刻在展长生骨血之中,半点不曾褪色。
天孤城先锋已撞上浮素岛十里之外第一重防御结界,闷雷般巨响中,天地颤动,湖水咆哮,骤然冲起滔天巨浪,朝着担任先锋的妖魔卷去,当先的两名狗头妖猝不及防,被巨浪拦腰卷住,拖拽到了水底,再不见踪影。
展长生看得分明,手指紧扣,心头战意沸腾,唤道:“师兄。”
展龙皱眉,不再理睬左崇,只道:“敌众我寡,不可贪功贸进。”
展长生道:“我有分寸。”
他此时便隐隐有些懊悔,未曾将修业谷中的傀儡修士们带出来。
那些修士个个凝脉以上修为,足可以一挡百,诛杀这群妖魔。
展龙却扣住他手腕,沉声道:“离开再说。”
刺耳碎裂响声猛地传来,震得人双耳隐隐刺痛,第一重结界就此碎裂,一头青色犀牛疾冲而来,狠狠撞在第二重结界上。一层冰霜凭空浮现,仿若在狭长岛屿外罩下一层雪白的坚冰护甲。
那头犀牛摇摇晃晃退下,又从云层中钻出两名人形妖魔,一人手持一个火鸦葫,仿佛在倾听一般,随即足踏飞剑转移位置,在距离顶端三尺处,拔出葫塞,两条赤红火舌爆窜而出,对准同一点喷吐烧灼,眨眼间便烧出了无数裂纹,朝着四处渐渐扩大。
左崇仍旧不肯离去,嘶声道:“他们怎会知晓阵眼所在?”
展长生亦是若有所觉,微微敛眉。
展龙却道:“该走了。”
左崇蓦然推开伏麒,跌跌撞撞朝展龙扑去,仍是喊道:“展龙,你不要副刃了不成?”
展龙不过略侧了侧身,便任那贵公子跌倒在地。
左崇悲愤不甘齐集涌上,扬手抓住展龙衣角,嘶声道:“展龙,你果真如此绝情?”
他抬头时,却不觉一愣,抓在手中的,却是展长生的袍角。
展长生低头看他,依稀忆起了昔日少年时代,他被这公子踩在脚下,那公子以此威胁展龙。
继而险些被他害了性命。
眼下这华服少主却匍匐在他脚下,全无仪态,瑟缩狼狈,几近疯狂。
展长生只望着伏麒上前,将左崇拉开,几人皆是虚软无力,连膝头也开始颤抖,汗水染湿发梢,顺着长发滴落下来。
他终是开口道:“左少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