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从前与她一般,投水而亡,却因执念而始终徘徊在人间未散的冤魂。
虽人鬼有别,姊姊却将她自水中救出,一直如同她亲姊一般地照料她。
后来,为了维持神魂不散,姊姊开始不受控制地吸取生人的阳气。一次偶然,有个对她起了邪心的游方道士被姊姊吸尽阳气而亡。在他留下的东西里,她们发现了一卷残书,里面记载了阴魂以百姓愿力最后铸就阳身,不再需要阳气维系的方法,虽然只是残缺的一鳞半爪,却令她们如获至宝,依照上面的记载修习了起来。
再后来,便有了她们借“天仙”之名,在各地立下天仙观,收集各地愿力之事,正如苏长宁所见。
“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姊姊替那些人治病疗伤,也都是用的自家本源……”
少女阿水只是凡俗中人,在她微露的气机下便没有丝毫抵挡之力,此时说出口的,自然都是实情。
苏长宁点点头,才又问道:“照那残卷中所载,你们供奉的神主,是哪一位?”
先前夺取魂魄体内愿力的银光就是由神主位中发出,看来从中作乱的,便该就是它了。
阿水偏过头想了想,才道:“是‘甘露妙应元君’。”
“妙应元君?”苏长宁有些意外,这名号听起来应属玄门,可却连她都是闻所未闻。况且那道银光所发出的阴邪之气并不像是正道,或许只是僭称。可惜天仙观中只有神主,没有金身,倒也无法自形貌间看出端倪了。
“这位‘妙应元君’,你们不供也罢。”只听苏长宁道,“之所你你姊姊现在会如此,全都还要拜她所赐。”
……
一片沉黯的夜幕之中,一道耀目银光倏然划过,片刻之后,竟是投入了宫闱深禁之中。
“可恶,小小一个筑基修士,竟敢阻本座大业!”身着一袭华贵宫装的女子,此时原本温婉娇柔的脸容全然扭曲,随着收拢的五指,竟生生将手中一块千年玄晶化作齑粉,“可恼,当真可恼!”
随手扬去指间粉末,宫装女子转身,心中波荡犹自未平。
好在她及时分出一道念头支援,若非如此,那个最得力的□当时便要被那诡异女修斩在寒气之下!
她来此界数千载,所见修道之人,最多也不过能成就炼气圆满,是以才全没将他们放在心上,谁知今日遇上那女修,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若非她当年能进入的机缘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千万年也不一定会有一次,况且以筑基修为也根本无法做到,她简直要怀疑那女修与她一般,也是由外界前来了。
难道这她原本以为了若指掌的世界,还另有玄妙?
宫装女子蹙眉,陷入了沉思。
“娘娘。”此时,朱门外一声小心翼翼地呼唤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扬眉正待发作,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按捺了下来,换上平日端庄娴淑的面容,道:“进来。”
“启禀娘娘。”小黄门的语调平板,听不出丝毫起伏,“您留下的那位客人,醒了。”
“知道了。”这边宫装丽人眼皮也没抬一下,只是应道,“你去罢。”
小黄门转身离去,在身影全然挡住了射来的日光刹那,身后仿佛有一根若有若无的气线,一端被他拖曳着,一端则缠在宫装丽人腕间。
不过,这条气线仅是在刹那间,便一闪而没。
层层宫阙之间,重回曲廊之上,绣工精致、缀着硕大明珠的一双绣鞋极快地交替着,显示出主人的急切。
偶尔有宫人、侍女与她交身错过,却都仿佛视而未见。
只是每每擦肩时,她手腕上的气线,便会有一息的无色灵光闪烁。
之前□险些被毁,令她对那具元阳之体的渴求更加强烈。
光是离他越近,气息间弥漫的那股暖冽,便令她从心底里叫嚣着想要吞吃得一干二净。
对阳气本能的恐惧又无法停止追逐,是他们这些阴物不能抗拒的宿命。
更何况是,数千年都难得一见的元阳之体……
微微舔了舔下唇,深深吸入一口弥散着令人迷醉气息的空气,她并未将紧闭的大门放在眼中,身形一虚向上扑去,霎时间便消失在了门的另一面。
……
“妾身刘氏,多谢恩人。”甫才醒转的白衣女子身形已然凝实,飘摇之间在苏长宁身前深深伏身一礼,道。
“不必。”一道气劲由袖底发出托起她的身体,苏长宁问道,“你可知先前发生一切?”
白衣女子秀美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黯然,片刻后才点头道:“妾身为那‘元君’所愚……所幸未曾搅扰他人。”
苏长宁不置可否,垂眸道:“人死七日魂散天地间,若非有大执念者无法以阴魂之形留存于世,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白衣女子此时面现哀愁之色,良久方才答道:“只为一人,只为一个答案。妾身只想知晓,当年他至妾于死境之中,究竟所为何事。”
心中似有所动,苏长宁摇头失笑:“答案?世间并非事事皆有。”
“恩人所言甚是,是妾身太过执着,才被‘元君’所诱……”白衣女子此时原本模糊的五官也开始清晰了起来,并不十分美艳,却有八分清秀,衬着她有几分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荏弱堪怜。只是神色间的毅然,却破坏了这份柔弱。
“你过来。”苏长宁指尖微动,便有一点流光凭空出现,待落在她掌中时,却成了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简,“以愿力凝聚形体,的确是鬼修法门之一。我从前也略有所知,不过终究只是皮毛。我所知晓的种种已录于此简之内,能够参悟几成,便看你的造化了。”
没想到自己不仅未曾就此消散,甚至还得了偌大机缘,白衣女子接过玉简,敛衽又是深深一礼,“恩人此情,妾无以相报……”
苏长宁一笑起身,“你若真想相报……那在得到答案那一日,不如也告诉我罢。”
白衣女子有些意外,就在她怔忡的片刻间,苏长宁的身影已如同融入海中的一滴水珠,再也消失不见。
过了些时日,城镇中信奉天仙观的人们,大多都被一位仙子托梦,观中的神主之位,也换作了一尊白纱覆面的女仙雕像。
并无人知晓,白纱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容颜。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点果断还是在!今!天!
喝醉了55555
回来之后和基友说起西芬十年,b小时囧
氮素窝居然码出来了……
第117章()
裂隙宝光(九)
循着银光遁走的方向寻去;最后却是到了此地京城。
指尖寂灭诀犹在,周遭行走来往如织的人流并丝毫觉察不到她的存在;只是带着各色不同的表情自苏长宁身侧擦过。
欣喜地举着面人的孩童,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油郎;步履匆匆的小吏,薄纱覆面的年轻妇人……
这些形形□的人;每自她身边行过;他们心中此时转动的念头;便如同倒影一般映在她的识海之中。
或喜或哀,或忧或惧;七情六欲投在苏长宁识海之上;却仿佛照射在明镜之上;未曾激起丝毫波澜。
周遭碌碌如水向前,她却不觉凝立。
这一刻,她仅是个旁观者,将此间种种都看在眼中,却未有一丝萦绕于心。
如此玄妙的心境持续了片刻,便有无数各色的纤细虚线由那些行人身后延伸而出,最后投射在苏长宁微微摊开的手心,互相交错缠绕,最终成为一块半是虚幻、明灭不定的黑石。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虚中厥静,此身不过橐籥。
收拢手指,看着那一点墨色缓缓没入自己掌中,苏长宁终是一笑。
未想到一时心中虚静应物之感,却带来了这了解此界的一线契机。
已被她纳入识海的这块由众人心念所凝黑石,此时仔细观去,那些牵系其上的万千根虚线,却像是在延伸至遥远的某处时,又重合交织在了一起。
苏长宁心念微动,视角蓦地拔高,循着那些由分散渐行聚拢的虚线看去,最后目光却是凝在了那处红墙巍峨、金顶庄严的所在——皇宫!
思及先前那银桥遁走的方向,似乎也正是向那处而去。
看来这次遇上的对手,却是个懂得选地方的。
只是照理说来,俗世皇宫所在亦有真龙之气营卫,观方才那化身银桥的邪物,却是彻彻底底的阴身,不知用了什么隐秘法门,才能在皇宫禁内中盘踞。
按下心中猜测,苏长宁明白,要得到答案的方法,最简单也最直接不过,唯有一探!
……
隐隐绰绰的纱帐之内,半是虚无的淡影正要合身向沉睡之人身上扑去,却在刹那之间生生停顿了动作!
异样的侵入气息令她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危机之感,再抬头时,一双绝媚艳眸之中竟已是一片鲜红。
来人正是先前对她□动手之人!
那隐匿气息的法子亦是极高明,若非此界都在她指掌间,她甚至也无法觉察到她的接近!
“哼,来得正好!”艰难按捺下心中对眼前这具元阳之体渴望,一身华服的娇艳女子身影一分,霎时间化作一抹轻烟,消失在了轻罗帐中。
……
寂灭诀在手,世人眼中一派森严,气象肃穆的皇城,在苏长宁眼里,却是另一番面目。只见那些雕饰精美的銮顶之上盘踞着的,尽是深浓墨色,分出的神识仅是一触即分之下,便传来深重阴寒。
这哪里还是龙气所钟皇城所在,分明已是一座阴气森森的鬼蜮。
暗暗摇头,苏长宁心中更是警觉,翻掌间冰刃由袖间微露一角,这才继续藉由寂灭诀的笼罩,向皇城深处行去。
那些手执刀刃的兵士们并未曾有丝毫觉察到她的来到,在苏长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犹是浑然未觉。
可于苏长宁,却始终觉得有一道仿佛能看透自己身上所有一切的目光不即不离地粘在身上,犹如附骨之蛆,摆脱不得。
行过外殿,眼看就要进入后宫之中,却不见了五步一岗的兵士。
但见眼前黑气蓦地凝聚,翻腾着就要成形,苏长宁全力戒备之时,竟有一道灰色烟雾由前打来,不过一个刹那的功夫,便将那些黑气驱得干干净净。
苏长宁心中一凛,抬眼看去时,便见一片似乎朦胧又似乎清晰的雾气之中,宫装美人红唇微启,辅靥承权,当真是美极艳极,不可言说。
“不成想……”只听宫装丽人未语先笑,片刻后方才说道,“这千百年的日子过去,旧友皆渺,最先来看我的,竟是天玑师妹你。”
苏长宁的目光凝在那开合的朱唇之上,不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脸上终究还是没有显出分毫来,顿了顿才答道:“……原来是九真师姐,当真久见了。”
这位喊的,可不是苏长宁。
一见之下,她竟已看出自己的原身来,直接唤的便是她前身道号。
本在寂灭宗一事后,苏长宁灵肉合一,就连玄华当面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可是眼前这位数千年前的同门师姐,却开口就道出她的真身,难道修为犹在玄华之上?
苏长宁在见到这女子面貌时,只觉熟悉,直到她开口便唤出自家“天玑”旧名,这才想起了关于她一些模糊的记忆。这一位并非是她师尊座下,而是宗门中另一位天君真传,从前与她交往也并不多,化神比她早些,后来不知遇上何事,就此销声匿迹,直至她身死道消,也未再有相见。
所以说起来,她与这位睽违的时日,比三千年都还要长些,这声“久见”货真价实。
只是,当年消失门中的师姐怎又会出现在这地底幻界,更一眼就看出她的真身?况且从前她也算是玄门正宗,此时又因为什么,才在原本该是龙气拢卫的禁中制造出这片阴郁?
只听宫装丽人九真天君笑道:“早知是你,我那□也不白挨了那一下子。这许多年过去了,师妹倒是进益得很,若非师姐我这些年也未辍修行,险些要认不出你来了。”
苏长宁垂眸,自己在从前与九真天君并算不上太熟悉,她现在的口吻却是毫不见外,不知心里作什么打算。
如今她的修为被压制到了筑基,可与九真相对也并未感到太多压迫之感,她也没有一出手便用威压将自己全然制住,难道在她身上,也是另有玄机?
九真见她淡淡的,倒不以为怪,复又笑道:“重步天阙,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艰险重重,不过你有玄华那个好夫君在侧,果然与我们不同。”
说完她轻轻招手,便有两个宫侍服饰之人由一旁行入,布置下了几桌,引着苏长宁上座。这两个侍人行动间与生人无异,不过一瞥间便见脸上神色很是木然,看来也并非生人,而是傀儡一流。其中一个在给苏长宁安置几上食水时,一缕发丝滑落垂在眼睫,却仍是恍然未觉一般,步步退了下去。
敏锐地抓住她一丝话风,苏长宁未多想其他,只是顺着她的话问道:“还需多多向师姐请教才是。”
九真微微眯眼,笑得明媚:“好说。来,天玑师妹,尝一尝师姐这盏琼浆。”
苏长宁低头看去,果然桌上小几上放着一个半是透明的金丝琉璃盏,其中盛着的不知是什么,奶白颜色,微泛涟漪,看起来灵气充溢。自己的形貌在小盏之中清清楚楚地倒映了出来,再向九真处看去,她身前那一盏中却景物零碎,看起来仿佛杂乱地映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将小盏端起略略沾唇,苏长宁眼中凝出一丝了悟,原来如此。
搁下琉璃盏,苏长宁笑意未及眼底,动念间,手中冰刃已形,没等九真如何反应,便长身立起道:“无人护持,重步天阙固然艰难,可师姐又是为何以阴鬼之身徘徊此界不去,又以‘妙应’之名蛊惑俗世之人?”
“天玑师妹。”那边九真倒是坐得稳稳地,她连苏长宁真实身份都能看穿,自然也不会不知她如今仅是筑基修为,况且她在此界经营多年,自有凭借,无论苏长宁想如何,她都有将她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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