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宇文成周心中大乱;眉间不由皱起。
外门炼气弟子寿元与凡人相差无几;按普照的说法,他心中系念之人仍在紫霄之中;那此时修为因有筑基以上。
况且当年妹妹便言及那孩子修道天资甚佳;若真如此;成为内门真传精英弟子的可能极大,的确现下可能正与他同在太虚殿中!
如此一想,年岁能对得上号的女修;不到十人。宇文成周脸上神色只是微变;垂在广袖之中的手却紧紧握起。
“哦;对了。你们或许还是不知。”普照天君语气甚是随意,“成周这孩子的心结,便是一名遗落在外的血缘侄女。”
血缘侄女!
若今日没有普照天君此节,仅是宇文成周这个五峰真传要寻失散多年的侄女,或许在外门会稍有波澜,对这些筑基以上修士而言,不过如风过耳。
可是现在宇文成周身后有普照这座大靠山,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宇文成周的侄女,便也是普照天君的血缘之亲!
看这位天君不远万里,跨越界域而来,显然极是护短顾念亲情。况且他自来紫霄后的排场大家都看在眼中,若有这样一名化神修士在身后,自家日后道途全然都要两说!
几个年岁上合适的女修脸上神色顿时都微妙了起来。
“既如此。”简祖师目光在身后修士中一扫而过,方道,“还请天君示下,成周之侄女究竟为谁。”
未料普照却避去不答,转向宇文成周道:“成周,你可记得当年女婴身上,有什么表记?”
宇文成周心中一凛,顿了顿才答:“那孩子左肩之上,有一点朱砂胎记。”
此言一出,简真君却是一愣。
普照这话,实在不像是化神天君说出来的。
宇文成周既是他血缘晚辈,他当也未存戏弄之心,那直截了当地说出那人姓名便算了他此桩心事就罢,怎还要如此旁生枝节。
况且修士修行至金丹以上境界便算是脱胎换骨,体肤不复从前都是寻常事,而要捏造出一颗朱砂痣也易如反掌,拿儿提时的胎记说话,实在是过于轻率了。
但普照天君却是当了真。
“如此,不知你派中同门,哪一位身上有如此表记?若是有,便就是了。”只听普照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仿佛觉察到了简真君内心疑问,复又补充道,“若有人刻意造假,本君自然知晓。”
他话音落下,有的女修便迫不及待地回忆起自己身上到底有无这一处印记起来,可偏生一时又无法确认,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虚殿中庄严之地,只怕早就要打出隔绝禁制揽镜自照去了。
苏长宁倒没往心里去。
她向无自怜自惜的癖好,这身子又算是半路上拣的,对是否有那么个胎记实在无甚印象。况且看普照那般行事,真成了他的血缘后辈,还不知是福是祸。
正思索间,她却错过了素离微微侧头,投在她身上略带探究的视线。
普照勾唇意味不明地一笑,向身后挥了挥手。
顿时两名金丹女修便顺从地上前跪在他莲座两侧,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着衣饰。
“便如此决定。成周之事,就请两位多加留心了。”
说完他便自起身,也未与其余之人告别,就在那一群女修的簇拥下离开了。
未料到这位远道而来的天君如此行事,简真君与冲和真君也颇觉无奈。
不过,他既说自有判断之法,紫霄便将所有的可能都交给他便是。剩下的,他们自认无有化神天君的推衍之能,就无法再多代劳了。
当日,普照天君寻觅一名肩上有朱砂痣的女修之事就在紫霄内门传开了。
许多筑基修士,甚至一些师承不佳、家族没落的金丹女修,都在独处自家洞府时悄悄打出水镜,直欲以眼光在肩头烧出一抹赤红来。
因毕竟男女有别,修士虽然洒脱,但也不能免俗。是以这项差事就落在了玉容真人头上。
几日过去,便足有十数人向她自请与普照天君相见,不过除去年岁不对、显然以幻术造假的,只余下三人而已。
又等了几天,见再无人寻她说起此事,玉容便准备将那几名女修一同带往清风脉,由普照天君自家过目。
只是她才在飞剑上站好,便听到一阵争执之声传入耳中。
“宛烟姐姐,你,你……你不能去!”其中一道女子声音甚是清越,对玉容来说也不陌生,正是这些年来进阶速度不错的内门弟子君凝雪。
“让开。”与她相争的另一道声音听起来便冷淡得多,倒也是她的熟人,樊桐峰的那位君宛烟。
“宛烟姐姐,你是我的姐姐呀!又怎会是宇文师叔的侄女?”见君宛烟一意孤行,君凝雪心中着急,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抓住她的衣袖,却被她冷冷拂开。
“自出生起,我肩头便有朱砂印记。”只听君宛烟冷冷道,“又无父无母。当年不过是你一面之词,我才认下你为亲妹。如今自然要借天君之手,彻查清楚。”
君凝雪额上见汗,只道:“宛烟姐姐,那时候大伯是为了寻你,才身受重伤的,你怎可说自己无父无母?”
“不必多言,让开。”君宛烟现下修为比君凝雪高出了一个大境界,她自认陪她说了这些已算是仁至义尽,当下一道灵气由袖底挥出,打在君凝雪身上,令毫无防备的她顿时打了个趔趄。
“宛烟……姐姐。”望着君宛烟的背影越行越远,君凝雪含在目中的泪水终于流出,“一个天君先祖,就那么重要?就值得你忘记自己究竟是谁的孩子?”
玉容真人将这一幕收在眼中,先是颇有感慨,复又摇头。
君凝雪此时对君宛烟苦苦相劝,其中也不知是有几分真心。毕竟当年君宛烟认下她时风头正盛,认妹之典的鼎盛甚至越过了一些修士的结丹大典,那时君凝雪可没有半点不愿。此时君宛烟想要另攀高枝,若是她真成了宇文成周的侄女,那与君凝雪那位殒落未久的大伯就无有血缘关联了,连带着君凝雪的地位也会大不如前。
虽君宛烟在外声名不佳,这些年来深居简出,行事低调,但有一个金丹真人姐姐和没有,相距不可谓不大。
这姐妹二人,倒都是说唱作俱佳,演得一出好戏。
不过左右君宛烟年岁要做宇文成周的侄女也对得上,玉容便将她一并带去了清风脉。
无巧不巧,这天苏长宁正也在宇文成周处闲话。
自从宇文成周结丹不成昏迷后,她经历颇多。
与素离一同历险的九阴海、龙归墟,与漱月一同封印虚空谷,与萧破云一同被困空间罅隙。都是别的修士数千年间也不一定能遇上的独特经历,如今一一与宇文成周说了,令他心中大是向往,只道待普照处事了,便即刻要出门历练去。
不过到底说话间他总还有些心不在焉,大抵还记挂着当时普照说起自家侄女不仅尚在人间,甚至就在紫霄派中一事,有时投在苏长宁身上的目光,也总会有些微妙波澜。
此时那自称“莺儿”的金丹女修来请,说寻人一事已有眉目,令他往正殿一行。
宇文成周心中一动,正要即刻前往,却又被她细细打点一番才引着他去了。
苏长宁本欲离去,不过远远见到跟在玉容身后按下遁光的熟悉面容,心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十分怪异之感,便又留了下来。
后来听萧破云说起封印虚空时之事,她也知道那日极恶天魔之所以会被纵出,君宛烟多半也要领一份功劳。不过幻化超出承受范围的混洞是她自己的决定,这件事她也未算在君宛烟身上。
可此时见她垂头在玉容身后走着,却总觉她此行非善。毕竟寻觅侄女一事对宇文成周来说意义非同一般,那普照天君看起来又无法全然相信,此时她倒是真要留下来看个究竟了。
与宇文成周一起进入内殿,便见那位普照天君还是惯常地高坐在上,身畔软玉温香环绕。
从前宇文成周也问起过她的身世,当时她还不知晓其中内情,便曾对他说过君宛烟、辛华苑、姜萍等一样与她都是育幼堂出身,年岁之上的确对得上。可后来君宛烟已认下君凝雪这个堂妹,当年自己在天罗城时君凝雪的大伯尚还在世,她不知为何此时却出现在了这里。
只见玉容真人带着几位女修入内,向普照天君道:“前辈,这几位便是门中与成周所说相合的弟子,请前辈过目。”
“嗯。”普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眼神向那几个女修立足处扫过,片刻之后却停在了君宛烟身上。
剩下的女修皆是屏息以待,宇文成周自然也心神紧绷,殿内唯二仿佛置身事外之人,便是苏长宁与玉容了。
寂静并未维持多久,旋即便被普照一阵大笑打破。
“哈哈哈,好好好,果然是个好孩子!”只见他拂开身周女修,大步走下殿内金阶,站在君宛烟身前一手按上她的肩膀,“原来如此!”
怪不得以他的修为境界推衍却依旧被天机蒙蔽,看来自己先前所料不错,此女便是此界天道所钟,气运无上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普照:君宛烟,喵个一声来听听?
第107章()
异域天君(五)
君宛烟被普照一手按在肩头,当即便觉一阵绝大压力临身;可她竟硬生生受了下来;反是抬起一双蒙上薄雾的双眼;向他望了过去。
她这里尚还能够支撑;可普照动作间外放的威压之力,却生生令剩下几个女修中修为较低的当场晕了过去。
见状;普照对自己的判断更加确信。
此女身后毫光灿然;以他的眼界;也是前所未见。且能在他化神之境的威压之下尚能自持,果然只有本方世界气运加身,才有如此之效!
此时普照天君心中已然认定;不论宇文成周如何说;君宛烟便都是他的侄女!
玉容真人见状;心中颇有些不屑,不过到底没有露出什么来,向普照与宇文成周道了声恭喜,便带着余下几个女修扶起昏倒在地的一同离开了。
苏长宁看了看宇文成周的脸色,却是说不出那句“喜”来。
宇文成周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终于寻得失散侄女,心结得解的喜悦解脱,反是眉间紧皱,似乎有些迷茫,又好像在犹豫不决。
君宛烟,真是他当日见到的那小小女婴?
可是回想自己初见她时,心中却并没有一丝异样,更不必说什么血脉天性了。
容不得他多想,普照绣着精致龙纹的广袖一拂,当即便将君宛烟的身子托了起来,”丫头,还不快与你舅舅多多亲近亲近!”
君宛烟仿佛还有些腼腆,小步行至宇文成周面前,停了停才低唤了一声:“舅舅。”
闻言宇文成周双眉间更紧锁一分,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殿外传来的呼声打断。
“让我进去,不,不是,君宛烟她是我的姐姐,是大伯的女儿,怎么会是宇文师叔的侄女!”
女声传入耳中,宇文成周顿时色变,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君宛烟的距离。
可普照绝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发生,当下给身侧女修打了个手势,那女修领命后身形刹那间便自原地消失,又过了片刻,高呼的女声便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骤然停止。
普照这才满意地一笑,向着宇文成周道:“成周,如此你之心结便算解开了。改日再由本君替你们大宴,贺你甥舅重逢!”
只不过,此时宇文成周默然不语,君宛烟低垂着头,被发丝掩盖的脸上竟不由自主地现出一丝扭曲挣扎之色。大殿之内,真正开怀的,怕只是普照一人罢了。
……
“师尊,那位普照天君究竟是何来历?”待回到倾宫峰中,确定普照神识亦无法探入后,苏长宁方才向素离提起此事。
素离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长宁,如今你得成金丹,在俗世人眼中也算是得证道果的地仙之身了。这些年来,你可曾想过自己的身世?”
未料他会有此一问,苏长宁愣了愣才答:“不曾。”
毕竟她只是来自于三千年前的一道神魂,这身体原本又没有五亲六眷,她自然也从未想过要弄清楚此世身世来历。
更何况,就算知晓了身份来历,对她步行道途亦并无丝毫助益,难道素离是看宇文成周一事,才有感而发?
“落叶归根,鸟倦还林。倦极返本,也是人之常情。道途艰险难涉,总是难免有力不从心之时,你为何不想?”没想到素离这次并不放过,而仍是追问道。
此时苏长宁释然一笑,答道:“血脉亲人无论俗世凡夫,抑或是修界天君,于长宁而言并无区别。我道自独行,与他人无干,寻与不寻,又有何分别?”
这时素离神色间才微微一松,点头道:“你能如此想,很好。”
而后垂眸沉吟了片刻,才道:“普照天君,乃是上玄天无极门之天君。无极门在上玄天中地位与我派在本界中相差仿佛,不过门中有三名天君之多,普照在那三名天君中,排名还是最末的。”
紫霄派虽僻居南华,不过有化神天君在门中坐镇,放在其余更为高阶的界域中也算是不小的门派了,故而消息还是十分灵通的。
素离身为五峰峰主,更是随时都可调阅获知这些消息。
苏长宁闻言道:“这些日子……我观他行事,似乎与普通化神天君有些不同。”
素离淡淡一笑,方道:“的确不同。这位普照天君所修乃是无极门之镇派大光明浑天诀,以‘镇压’、‘奴役’为道,道基本源便落在这两件之中,与普通天君自然大不相同。”
他身为玄华亲传,见闻与其余金丹真人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倒未被苏长宁给问住。
原来如此!
苏长宁这才恍然,再思及每次面对普照天君时自己总感觉到的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原来便是由他道基本源而来。修士的道基本源时时刻刻都自主生发运转不停,不过一般走玄门正宗的修士,皆是冲和一脉,像普照这样的以压制为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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