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胜男和宋煜然从五一长假以后就没有再说过什么话,原来的针锋相对好似公元前一般。陆胜男乐得轻松。
向暖支着头看她:“马上文理分科了,你是不是一定要选理科?”
陆胜男点头:“嗯,我文科不怎么好。”
“哎,以后咱俩不能一个班了。”
“还是一个学校嘛!”
“也对,”分开的苦恼很快就消失不见,“咱俩还要在一起训练呢。”
“对啊,做什么这么伤感。”
“对了,要开家长会了,谈文理分科的事情。”
陆胜男蹲在起跑线上,重心前移,起跑的瞬间有呼啦啦的风声在耳边渐次响起。
天地寂静得仿佛只剩她自己。
家长会啊……
陆胜男想起陆家村的那座孤山上孤单简陋的坟,半年过去了,此刻该是怎样杂草丛生?幼年回忆里那样单薄的剪影,随着年岁渐长,她渐渐记不住母亲本就不深刻的一切。
陆胜男的书粘了一个月,还有两页纸就可以粘好。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于是下课间隙拿出来慢慢粘。
宋煜然买了水回来看见,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冲她吼:“陆胜男你什么意思?”
书店发生了小摩擦以后,他们俩连针锋相对都省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只是在粘书而已。”
宋煜然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霸道又不讲理,偏偏还自负。
“你故意寒碜我呢吧?”
“神经病!”陆胜男懒得搭理他。
“不就是一本破书嘛?你至于这样?”宋煜然急了眼,“天天拿到我眼前晃什么晃?”
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一般,哗啦一下将她粘好的书页悉数推到地上。带了胶带的纸页变得沉,并没有扬起来,直直地坠了下去。
宋煜然尤不解气,又抬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因为家长会的事,陆胜男本就情绪低落。压抑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书劈头盖脸的就扔了过去。
“哗啦啦”的声音终于让班里同学意识到他们这次的针锋相对异于往日,于是前后桌的同学都投以关切的目光。
书页很薄,宋煜然棱角分明的脸有着细小的血珠渗出来。大概是被纸张锐利的边角给划到了。
像一条红线一样缠绕在他脸上。
陆胜男好像没有看见一样,附身去捡散落一地的书页。上面有宋煜然的鞋印,一脚一脚,好似踩在她心上。
15 15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4)()
大概是她忽然的安静让宋煜然无所适从,宋煜然暴怒的脸也跟着平和下来。上课铃响得恰到好处,看客都各自散了。
王老师的语文课,陆胜男听得认真。宋煜然在旁边扭捏了很久,就像凳子上有钉子一样,动来动去。陆胜男像以前一样瞪了他一眼,他又忽然安静下来。
良久,他忽然递了纸条过来。
陆胜男看了差点儿笑出声来。
纸条上写的是:你都把我玉树临风的脸划伤了,那撕坏你的书这事儿就翻篇了行不行?
她本不想理,但是又气不过。于是从笔记本上撕了一角,哗哗地写下:你狗皮膏药似的脸也好意思和书比?
力气之大,似乎要穿透纸背。
他又扔了一张纸条过来:看到你这么毒舌,我也就放心了。
陆胜男虽然还是有些生气,却也就不再计较。哪里计较得过来呢?大概这个月一过,文理分科后同桌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晚上上晚自习的时候,陆胜男去找了王老师。
“什么?文理分科这么重要的事,你爸妈还是不能来?”王老师似乎有些意外,“你爸妈都是从事什么工作?开了三次家长会也不见人影。”
怨念似乎比她本人还要深,陆胜男说不出口。
“不行!哪能这么不负责任!把你爸妈电话给我,我来和他们说!”
陆胜男沉默了很久,才抬头回答王老师:“我妈妈死了,很久以前。”
王老师愣了愣,又问:“那你爸爸呢?”
“故意杀人,判了无期。”
陆胜男的声音不悲不喜。
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动,陆胜男扭头就看见江景白和宋煜然不可思议的脸,地上是散了一地的习题集。
好像他们俩都是数学课代表。
陆胜男原本挺直的背有那么一瞬间又弯了下去。最想要隐藏的心事就这样毫无预料的在江景白面前铺陈开来。
她无处可逃。
陆胜男站在那里,身侧的手用力地握紧。心里明明风起云涌,面上却不得不云淡风轻。她连用眼角去偷瞄江景白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可是……
“情况就是这样的。所以,王老师,我完全可以代表我自己决定我的未来。”陆胜男竭力让自己镇定。
王老师似乎还没完全消化这样的信息,下意识的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陆胜男迈着步子都有些发飘,走到江景白和宋煜然面前时,为了让自己和往常一样,努力地扯了个笑:“麻烦让让。”
宋煜然正手忙脚乱地捡习题集,见了她,皱着眉:“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陆胜男气呼呼的走了。
心神不定地坐在座位上,她本可以随便扯个谎,可是她不愿意。
父亲是杀人犯,母亲死了,那又怎样?
这些都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明明都想好了,可是为什么一想到江景白知道这些以后可能会排斥她、讨厌她,自己就觉得那么委屈呢?
陆胜男趴在桌子上,前面是高高的一堆书,桌子里是厚厚的一叠资料和辅导书,明明塞得那么满,为什么还是觉得跟空了一样那么凄惨?
16 16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5)()
一直到开家长会那天,都没有什么风言风语传来。
她知道王老师和江景白都不是会说出去的人,可是没想到宋煜然也守口如瓶。
虽然,她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我只是一想到说出去,那些人就会问个不停,烦死了!
宋煜然一脸不耐的回答她。一贯的宋氏语调,陆胜男还是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潮湿的温情。
那天晚上以后陆胜男似乎更加频繁的遇见江景白,楼道里,操场上,实验室甚至是计算机课上,总是那么恰如其分的遇到。
通常是一个人上节课刚刚结束出来,一个人下节课正要开始准备进去,一次又一次遇见,然后转身远去。
虽然他们没有说过话,可是陆胜男还是很欢喜。即使他总是走在一大堆学生中间,却像自带磁场一样,陆胜男总是轻而易举的就能找到他。
暗恋,从来都是自导自演的无声电影。
陆胜男知道,这样的寂静欢喜于她,已是最大的豪赌。再多的,也做不出来。她很早就知道,她未来的路,注定要比别人辛苦。所以,她不允许自己懦弱。
学校放假的时间定在了七月八号。
宋煜然也选了理科。
“千万别再和你这个土包子分到一个班。”
离考试还有十几天的时候,宋煜然在某节晚自习上咕哝着说。
陆胜男点点头:“正合我意。”
“上次的书,多少钱?”
“干嘛?”
“景白说,我弄坏的,当然要由我来赔。我觉得也是。”
原来是他说的……
“不用了,我很喜欢那本书。还得谢谢你,要不是这样,我还真舍不得买下来。”
“不就几十块钱吗?至于嘛……”
说到一半,宋煜然忽然又打住了。陆胜男在他眼里看到了小心翼翼。
“嗯,至于。因为得来不易,所以我会比你爱惜它。”
宋煜然就不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田径队里晨训结束后,陆胜男发现抽屉里多了一盒牛奶。
“嗯……请你喝二十盒牛奶,就当抵债了吧。”宋煜然傲娇的说着。
陆胜男看也不看地将牛奶塞回他怀里:“用不着。”
宋煜然又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
陆胜男肯定的点点头。
下一秒,宋煜然伸手打开窗户就将牛奶扔了出去。窗外是高大的榕树,榕树下是一圈冬青树。
“你疯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你不要,对我来说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宋煜然恨恨地拉开椅子,一整天都没和陆胜男说话。
他是通读生,不住校,下了晚自习要回家过夜。临走时,宋煜然凶巴巴的说:“明天我还带,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还扔……”
陆胜男有些头疼,就看见江景白的脸出现在教室后门,冲宋煜然扬扬手:“宋煜然,快点儿!”
江景白似乎看了她一眼,神采飞扬的模样,陆胜男听见心底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声音,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喝。”
宋煜然咧着嘴就笑了,小跑着到了教室门口和江景白说着什么。陆胜男弯着嘴角,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宋煜然忽然大声叫她的名字:“陆胜男,记得你答应的事!”
然后拎着包,拉着江景白就跑开了。
17 17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6)()
宋煜然虽然有时候没什么脑子,可是从来都是言出必践的人。所以一直到高一结束的时候,每天早上陆胜男的抽屉里都会有一盒牛奶。
都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所以在宋煜然再三恳求下,陆胜男还是一边说着麻烦一边给宋煜然补他成绩差得惨绝人寰的化学。
期末考近在眼前,陆胜男就将他不擅长的题型都划出来,每天讲一个类型的题,至于成效……
只能听天由命。
也因为和宋煜然关系缓和起来,陆胜男竟然也慢慢的和江景白算是正式认识了。
不过依然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但对陆胜男来说,这就足够了。
江景白也准备念理科,而且他成绩比陆胜男好太多。所以最后那个星期就成了她和江景白一起给宋煜然补化学。
“你怎么到现在连元素周期表都记不牢!”讲着讲着宋煜然又走神了,陆胜男忍不住抱怨。
一中有个求知林,高大的乔木下有用水泥做的仿木桌椅。因为临近期末考试,所以基本上各社团的训练都停了。这天下课又被宋煜然拖着在求知林给他讲题。
江景白挨着宋煜然坐着,陆胜男坐在他们对面。眼看三天后就是期末考,陆胜男却比宋煜然还着急。
宋煜然其实成绩不错,就是化学很拖后腿。120的满分,作为实验班的学生,全班平均分105的话,他撑死考个80。
“元素周期表那么麻烦,不仅要横着背,还有竖着背!还有还有,那么多字都不认识,乱七八糟的什么鬼!”
宋煜然火气比她还大。
江景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们争执,笑得温情而柔软。
陆胜男忽然就觉得不自在起来。
“哎,我就随便抱怨两句,你怎么脸红了?”宋煜然向来没什么眼色。
“谁脸红了?”陆胜男因为心虚,所以回答得格外的理直气壮,声音洪亮。
“你说,她是不是脸红了?”宋煜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景白寻求支援。
江景白一本正经的直视着陆胜男,陆胜男心跳如雷,桌下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大方与他对视。
隔了一会儿,他才挪开眼睛,拍了拍宋煜然的肩膀:“我觉得大概只是因为她比较黑。”
陆胜男心口一窒,失落就那样见缝插针地生了根。
宋煜然哈哈大笑:“我觉得也是。陆胜男脸皮这么厚,怎么会脸红嘛。肯定是我看错了。”
“宋煜然!”陆胜男咬着牙叫他。
她是有多不正常,才会在这里给他讲题,任由他在江景白面前抹黑自己?
江景白弯了弯唇角,微微一笑。
干净而温暖。
陆胜男余下的话就那样滚回了肚子里。
“哎呀,不做了。反正这大半个月该补的也差不多了,再补也没什么用。陆胜男,咱来聊聊天吧。”
宋煜然笑够了之后把笔一扔,支着脑袋看着陆胜男说。
18 18暗恋是一场情不自禁的电影(17)()
陆胜男盯着宋煜然看了两秒,又将视线移到江景白身上,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她想,或许过了今天,再也没有这样光明正大聊天的机会。
于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哎,你作文里老写青木关青木关的,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吗?”宋煜然趴在桌上,眼角亮晶晶的,表情十足好奇。
“真有。”回答他的不是陆胜男,而是一旁的江景白。
陆胜男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从高一入学到现在,王老师在班上念你的作文念了十次以上。”江景白含着笑,也学宋煜然一样,趴在桌上看着她,“后来我好奇,就去买了份本市地图,才发现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江景白在一班,他们是二班。一中基本上都是单双数两个班由相同的老师授课。
陆胜男心底的小雀跃像是长了翅膀,呼啦呼啦全飞了出来。她捏着手里的笔,几乎用了全力,才让自己镇定下来。
“嗯。不过我家不在青木关镇上,在陆家村。”
后来,记不得是谁开了头,陆胜男说起来在陆家村的事情。
“……到了夏天下雨的时候,我总是很早就起来蒸玉米窝窝头,然后揣着这些窝窝头去森林里捡蘑菇,通常一去就是一整天,捡满一背篓,天擦黑才回来。第二天又起个大早去赶集,我们那里的路不好走,全是石子,记得有一次陆海升给我买的白球鞋在赶集的路上给磨坏了,我光着脚走到镇上的时候脚底都是血泡,蘑菇卖得不好,只够买双鞋的,于是买了鞋就又回去了。一个子儿都没剩……”
“……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条河,很宽。到了夏季下雨的时候,河水漫上来,运气好能捉住鱼。所以我就一直盼着下雨。下雨天就拿了陆海升给我做的小蓑衣,带个草帽,拎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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