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早就说过了,要将文鸢送入尼姑庵,就说这孩子与佛有缘,没想到如雪坚决不同意。
本来能遮掩过去的事儿,最后在凤翔流传开来,到最后几乎无人不知晓,他齐仲梁生了个傻女儿。
就是这个女儿,让齐仲梁当年差点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想他青年才俊早早就开始报效朝廷。
哪个人提起他齐仲梁不多夸两句,因为这个痴傻的女儿,竟沦落成笑话。
齐仲梁是一个自尊到自负的男子,他忘记了,当年他曾因为求娶到大将军之女欣喜若狂,曾因为妻子的美貌高贵,在同僚的吹捧之中忘乎所以。
他这一生最初的荣光,不是科举时,连三甲都没进的排名。不是来源于齐家出身,而是他娶到了整个京城的王公贵族都梦寐以求的少女。
只可惜,莫家败落的太快,太让人唏嘘。齐仲梁甚至没来得及反映过来,他的妻子已经从将军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将军府的遗孤。
所谓荣光,人活着的时候当然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待人走了,很快就有新的大将军出现,新的大将之女被关注。
莫如雪遗孤的身份,能唤起大家一时的同情,待到时间一久,终究成了日暮西山。
齐仲梁自诩情深意重,可他忘记了当初恩爱时光,忘记了长女初生之时他的欣喜若狂。在齐文鸢未曾痴傻之前,她一直是齐仲梁捧在手心里的月亮。
想到这些,齐仲梁也有些感慨,若不是如雪太倔强,他们夫妻又怎么会生分到如此地步。
当年文鸢还年轻,想要孩子又不是没机会,可如雪就是那么倔,偏偏不愿放弃这个孩子。
夜深人静,明月孤悬,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窗柩中不断飘出。
咳嗽的人咳得撕心裂肺,好像下一刻就要喘不出气来,让听着的人心都是揪着的。
“夫人,奴婢喂你喝水,您先忍着。”
“咳,唔,咳咳,别了,阿秀,你别去倒水,我现在不想喝。”
莫如雪在阿秀的搀扶下,艰难的支起身子,半靠在床栏上,眼中泪光点点脸上犹带咳后红晕。
阿秀心疼的望着自家夫人,不到二十年,为何夫人就变成如此模样。
烛火摇曳,莫如雪满头青丝之中混着数根白发,看起来触目惊心,她还不到四十岁,怎么就白发了呢。
当年的夫人绮年玉貌,那些少年才俊,都快踏破了莫府的门槛,都难求一面。如今夫人暮气沉沉,哪儿有当年风采,雪白的肌肤被顽疾折磨成暗黄色,眼眸也黯淡无光。
她的夫人,真的不是这样的。
当年纵马扬鞭肆意张扬的少女,一身红衣,让整个凤翔为之炫目,耳着明月?,灿烂若天上星辰。明明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少女,怎么就落到了今日情景。
难道,女子嫁了人,就真的不值钱了么,阿秀心酸的想着。
她一直跟着小姐,也曾许配过人家,不过她命不好,嫁过去没两年夫君便病逝。
在这两年里,夫妻俩琴瑟相和,幸福美满,阿秀也就没有了重嫁的心思,干脆又回到小姐身边,做起了管事娘子。
打小的情份在那摆着,莫如雪对阿秀也是真心实意的爱护,这换来了阿秀对她的死心蹋地。
咳嗽了半刻钟后,莫如雪闭上眼睛努力平静着呼吸,歇了会儿才睁开眼睛,有些疲惫的说:“我这一身病,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到鸢儿回来,若是我们娘儿俩没见到最后一面。以后,鸢儿的一切,还请你照顾着了,阿秀。”
“别,小姐,您千万别说这丧气话。不过是咳嗽,您可是将军的女儿,怎么会被这小病打倒。奴婢明日再去打听,前几日大少爷已经去接五小姐了,很快她就能回来了。”
情急之中,阿秀连夫人都忘叫了,小姐的称呼脱口而出,她眼中关怀备至没有一丝虚伪。
莫如雪既感动又歉疚,她不怕下去陪爹娘与兄长,可唯独舍不下那个遭罪的小女儿。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更不说她家鸢儿脑袋还不太灵光,等她一走,还不是要受尽磋磨。
她只能将文鸢托付给阿秀,明知女儿只能拖累人,她也只能将愧疚带到黄泉中去。
阿秀的话,让莫如雪倍感安慰,然而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阿秀惶惶的拉住她:“夫人,夜里露气重,您要下床做什么?”
“阿秀,我不怕死,唯独放不下鸢儿,你若不答应我,我今日便跪下求你。”
这种逼迫的举动,莫如雪自己都鄙视,可为了女儿,她不得不如此。
第十五章 柳氏母女()
阿秀抹了把眼泪,紧紧抓住莫如雪的手,神色激动的说:“夫人,您这不是折煞奴婢么。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将阿秀当做奴婢看待,我又岂是忘恩负义之徒。好,我答应你,若有个万一,我阿秀定然拼死也要护着五小姐一辈子,绝不会让她受伤害。”
“好,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这感人情景,没有第三人瞧见,齐文鸢此刻正躺在床上睡得死沉,偶尔还打个酣。春桃春杏,两个人靠在一起,趴在卧榻上睡得亦是鼾声四起。
赶了几天路,好不容易到家中,她们都累的够呛。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震天的拍门声将齐文鸢从梦中惊醒。
待春桃睡眼惺忪的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穿蓝色布裙的丫头。她头上还插了根银簪,两手光滑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主子面前得意的人。
“这位妹妹好,我叫长喜,在柳夫人身边伺候着。我们夫人说了,五小姐昨日刚到府上,少了规矩无妨。休息了一天,也该向长辈问个好了,特让奴婢前来催促。”
长喜笑起来脸颊旁露出浅浅梨涡,一副讨喜相貌,让人恨不起来。
可大早上的被人从梦中惊醒,任谁也高兴不起来,春桃努力挤出一抹笑答应着:“好,谢谢妹妹,我这就给五小姐梳妆打扮。”
“不必着急,婢子就在一旁等着。”
长喜口中说不急,又言在门口等待。让原本想拖一拖的春桃也没了办法,只能伺候着不情不愿的小姐起床。
齐文鸢撅着嘴巴,任由春桃春杏给她梳妆打扮,心中对那个柳夫人腹谤不已。
从昨晚到现在她处处受冷遇,还都是吃的闷亏,现在才知道对方姓柳,真是太不划算了。
虽未曾谋面,齐文鸢也能猜出来,这柳夫人绝非好相与的。单从她做的事儿就能猜出来,嫡女回门了,连个像样的欢迎仪式都没有,一个主子硬被塞到了客房里。
整整一晚,除了下人,没一个主子来探望她一眼。也没人想起来她齐文鸢大小也是个小姐,也该在家宴中出席。
可这全套做下来,哪怕齐文鸢受了冷遇,也只能是个哑巴亏。毕竟柳夫人给她安排了住处,又送了吃食,只需用下人没安排妥当就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齐文鸢想到此处,在心中呵呵一笑,她倒是要会会。这个连傻子都要刁难下的柳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匆忙梳妆打扮之后,齐文鸢带着春桃和春杏,在长喜的带领下去给柳夫人请安。
长喜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大咧咧的走在齐文鸢前面,路上的丫头小厮只认识长喜向她行礼,她也没有介绍这就是五小姐的意思。
若不是齐文鸢长着一张芙蓉面,在长喜的刻意忽略下,她早就成了小透明了。长得好看就这点儿好处,任何时候,存在感都要比旁人强。
六年不见,柳若棠早就忘记了齐文鸢的模样,或者说她日日盼望着齐文鸢越长越丑,时间久了她自己就先相信了。
柳若棠本想着齐文鸢痴痴傻傻的,故意让长喜带着她在芳菲园中兜个大圈子,让大家瞧瞧她的傻样丢个大丑。
谁承想齐文鸢安安静静的,不声不响就引得二房轰动起来。
大家纷纷猜测着,这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后院之中,最离谱的猜测就是把齐文鸢当成了齐仲梁新纳的妾侍。
齐府有这么大么,齐文鸢略微疑惑,她一大早晨就被人拾掇起来要给柳夫人请安,怎么绕了这么大圈子还没到。
这个长喜究竟是在搞什么鬼,青天白日的,她还想把她带到哪里去?
“脚疼,累。”不想再让长喜给她们兜下去了,齐文鸢站住了脚,理直气壮的喊累。
长喜有些尴尬停住了脚步,她倒忘记了五小姐脑袋有些不清楚。夫人不过交代让她带着五小姐在外面多转会儿,要是她一喊累不走了,她就只能干瞪眼了。
“小姐莫急,咱们这就到了。”
长喜陪着笑说着,春桃唯恐五小姐不知事真犟在这里,赶紧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小姐,再走两步吧,咱们待会儿就到了。”
接下来,长喜也不再领着三人兜圈子,片刻后就将齐文鸢带进了一个小院落。
院中蜂蝶翻飞,花开灿烂,绿树红墙,风光无限。
齐文鸢暗叹,这齐府里没一个不会享受的。那柳氏心胸狭隘,在住处上倒讲究,品味也算脱俗。
更让齐文鸢羡慕的是,院子中还搭有秋千架,此刻空空的随风摇荡。她最爱搭秋千,恨不得现在就坐上去,好好荡一荡。
进来时,齐文鸢留神过,此院名叫飞絮小筑,她这个爹爹在取名上着实有几分雅趣。
上了绣楼,穿堂正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上面摆满了古董,在前一步竖着一面大理石屏风。隔着屏风,齐文鸢能听见隐约谈笑声,想必后面就是柳夫人了。
等穿过屏风,齐文鸢才发现,那谈话人原是在珠帘之后,她正要往前走下去,春桃一把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
“夫人,奴婢将五小姐带来了。”长喜脆生生的一开口,帘子中的嬉笑声停了下来。
齐文鸢撇撇嘴,她就不信了,她们几个大活人站在这里,方才里面人就没看见。
装腔作势,说的也就是她们这种人了。
朦胧间,齐文鸢瞧出里面有两个人坐着,一个人弯着腰服侍二人,总共三个女子。
身穿茜色衣衫的女子,径直起身,掀开珠帘。本是不屑的模样,在瞧见齐文鸢的面容后愣了下,随即嫉妒之色浮上面孔。
齐文鸢目直着双眼,暗地里却在打量着这个女孩儿。
她身量不高肌肤微丰,腮帮子犹如上好荔枝,上面穿着茜色缕金百蝶穿花窄背袄,下身是翡翠色的半腰裙。
引人发笑的是,她打扮的活脱脱大人模样,年纪估摸着也就十岁。
第十六章 明嘲暗讽不管用()
十岁,落在齐文鸢眼里也就是个孩子,尤其是在她连脸上嫉妒神色都不知遮掩后,齐文鸢更对她提不起兴趣来。
齐文碧本以为傻儿都像她以前见过的那样,脏兮兮的天天流着个鼻涕顶着一头鸟窝。没想到这个傻女子,比起她几个姐姐来颜色更甚一筹。
让齐文碧十分不平的是,从她记事起二房就她一个小姐。谁见了都要夸她一句好颜色,今日往这里一站,竟被一个傻女完全比下去了。
心头恶气一起,齐文碧扬起脸,高傲的甩了一句:“长喜,你可知错,娘亲让你带你这傻儿来,你也不把绑起来。傻子可是会咬人的,若她发起疯来咬到我和娘亲怎么办?”
她耻高气扬的样子,惹得齐文鸢轻易不动怒的性子,也起了波澜。
呸,她才是只得人就咬的疯狗,这古代的熊孩子,惹起人厌来可与现代熊孩子差不多。
作为忠仆,春桃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被折辱,她忍气吞声的辩解着:“回主子话,我们家小姐一直很守礼的。”
“呵呵。”茜衫女子叉腰一笑,眼睛咕噜转动很不屑的说,“你这道理却是不通的,谁不知道文鸢姐姐是个傻子。我们自是一家人,何必隐瞒。你这恶奴,本小姐是好心,怕文鸢姐姐发起疯来咬伤了人,传出去丢了我们齐家的脸。”
一席话,激的春桃与春杏脸色通红,碍于主仆尊卑却不敢出言顶撞。
齐文鸢眼神木讷,藏在袖子中的手却捏在了一起。
要是她没有失去修为就好了,小小一个齐府在修士眼中只能称得上蝼蚁,或许连蝼蚁都不算。
“好了,碧姐儿,别再逗你姐姐的丫头了。”
帘子晃动,一个桃红色小婢搀扶着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夫人走了出来。
这就是柳夫人,齐文鸢看在眼里,惊讶非常,她的女儿都十多岁了,怎么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放在现代,谁也不敢说她就是孩子妈了,古人易老也不是全对的,这富贵人家照样驻颜有术。
柳夫人满头青丝犹如瀑布滑下,盘起的发髻上插着碧翠晶莹的钗子。钗头还悬着两条细链子,底下挂着明珠,单头上这些饰物取了就能换一大把银子了。
齐文鸢继续闷不吭声,目光锁定在柳夫人耳朵上戴的八宝金环。她身穿玫瑰紫的褙子搭上葱绿下裙,虽显年轻,却让人觉得少了几分庄重。
她决定收回雍容华贵的评价了,就冲着柳夫人这对金耳环,顶多只能称得上富丽堂皇了。
“来,文鸢,来娘亲这里给我好好看看,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竟出落的如此水灵。这好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喜欢。”
虚伪,齐文鸢纹丝不动,这柳夫人才是疯子吧。明知道她痴傻不通人情世故,还偏偏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到底要给谁看。
齐文碧瞧着自己娘亲对齐文鸢和颜悦色的样子,心中不喜,撅起嘴巴往柳夫人身边一站:“娘亲,你千万别离她太近,她真会咬人的。小翠儿家的弟弟当初就是疯了,后来还咬人,咬人后不就就死了。”
orz齐文鸢略?澹?飧鲂芎19铀档拿髅魇强袢?〉闹19矗?亩?苁裁炊纪?枳由习茨亍?p>; 这不是欺负疯子不能解释嘛。
“文碧,你再这样,娘亲要生气了。”
柳夫人板起脸来的样子停唬人的,至少齐文碧被吓到了,齐文鸢把这一切收入眼底,原来这个小丫头片子叫齐文碧。
这样看,齐家起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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