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只听得院中一个清脆的声音,:“老爷,您怎么来了,小姐,她,她在房中。”
春桃的口气中,带着几分喜悦和紧张,到齐府这么久,老爷还是第一次登门。
“春杏,快叫小姐出来,老爷来了。”
春杏闻声,一路小跑进屋内,惊喜的向齐文鸢报告这个好消息。
自小为人仆,春桃春杏心知肚明,想要在大户人家中立足,父亲的宠爱必不可少。
老爷今儿亲自登门,自是出于对小姐的宠爱,她们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父亲。”齐文鸢站在门口,柔声喊道。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五官格外的生动,她的嘴角含笑,表情温暖。
齐仲梁一愣,心中咯噔一下,又惊又喜,他已经太久没听过大女儿喊自己父亲。
他的神情激动,几滴清泪从眼角流下来,口气中夹杂着受宠若惊的恐慌:“鸢儿,你肯叫我父亲了。”
齐文鸢用力的点点头,拿出手帕替他擦去泪水,手指触碰到他的脸,粗糙感让她明白,父亲已经苍老了。
“好,好,好……为父别无所求。”他激动的连连叫道,心中柔情陡生,欣喜的拿手抚摸着女儿的头,一如很多年前。
那时,女儿年纪尚幼,伶俐活泼。他最喜欢把女儿放在膝上,用手轻轻的抚摸她的额头。
这种再平常不过的温情。足足隔了这许多年。
其实他今日来,并非来叙父女的情谊。小女儿的声带,像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他实在不忍心袖手不理。
但纵观齐府上下,能请来皇甫神医的也只有他的大女儿。犹豫了良久,他硬着头皮来了。
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大女儿轻轻的一句呼唤,勾起他多年前已经冷却的温柔。
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一直追求的是什么。
人其实都一样。越是想要的,越想逃避。
斜阳轻轻的洒落下来。温暖着万物。
榕树下的秋千架,孤单的悬着,像是在等着有缘人来乘坐。
菊花成簇的开着,灿烂了一季的寂凉。有人写过这样的诗: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齐文鸢安静的看着自己日渐老去的父亲,心中一阵酸楚,莫名的想为他排忧解难,她笑眼盈盈,语气温和:“父亲,您是为妹妹的病来的吧。”
被人戳破了心事,齐仲梁的神色明朗了一下,很快又黯然下去。
“不。鸢儿。我只是路过,来瞧瞧你。”他哑着嗓子,摇摇头。能在有生之年,得到大女儿的谅解,他已别无所求。
那年,亲手送走女儿,他心中的难过比起发妻,只多不少。只是。朝堂上的闲言碎语,他又如何承受的住。
为了保全自身的名声。不惜送走女儿。面对发妻每日以泪洗面的问责,他心中渐生倦意。
所以到后来,他有意无意的冷落莫如雪,说白了只是为了逃避心中的愧疚。
但每次夜半醒来,他的眼前浮现的全是莫如雪忧伤的脸庞。
“父亲,您不用瞒我,我知道的。您放心,我明天就去药王谷请皇甫伯伯。”
齐文鸢握住父亲的手,眼神坚定,语调柔和。
其实,一切都是命运。若不是她今日亲耳听到父亲那一番言辞,她无论如何是不会答应的。
算她齐文碧走运,凭着皇甫神医的精妙医术,小小的声带损坏,那都不是事儿。
想起以前对女儿的冷漠,齐仲梁的心头一阵自责,轻轻的叹口气道:“鸢儿,可真为难你了。以前……都是为父的错。”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几分诚挚。
他这一生,倔强的从不跟人认错。明知冷待莫如雪,是自己的错,却不愿承认。
谁料,在女儿面前,多年的坚持轻易的化为泡影。
“没什么。”齐文鸢盈盈的笑着,在这个世上,父女原就没什么隔夜仇。
春桃春杏看到这幅温情画面,心头感动连连。小姐当年在成州,没有父母的庇护,可真吃了不少苦头。
父女冰释前嫌,和好如初,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清晨的街道上,马车缓缓的行着。街道两边的小商铺中,有些已经门户大开,等着顾客光临。
齐文鸢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一个脑袋,观察着这个古城的早晨。
“小姐,您可不能抛头露面了。”小满怯怯的拽着她的衣衫,小声的提醒道。
齐文鸢回过头来,冲她扮个鬼脸,放下帘子来。
她才不在意什么抛不抛头,之所以听从小满的建议。纯粹只是因为秋日清晨的风太凉爽了些,她实在怕冷。
她缩了缩着脖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明晃晃的银镯子,细细的端详着。
那镯子的上刻着凤凰的图纹,看起来十分精致。成色却已经很旧,边缘的地方,还有磨损的痕迹。
这银镯子是早晨去给老祖宗辞行的时候,老祖宗赏的,说是体念她善良,待人亲厚。
一看便知是极富历史的古物。她小心摩挲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能值多少银子。
别怪她小市民,这一穿越。她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到哪里都寸步难行。
上次在赌坊赚的银子,她早就花的差不多了。但赌坊那种地方,她可是没勇气再去了。
“小姐,这镯子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带?”
对眼前这新鲜事物,小满的好奇心大起。作为齐文鸢的贴身侍婢。对齐文鸢的首饰,她一清二楚。
齐文鸢目光离开镯子。看着小满,将镯子递过去:“呐,你看,老祖宗今天才赏的。”
小满受宠若惊的接过镯子。端详了良久,忽然她的眼中闪出一道光,惊喜的道:“小姐,我之前听说老祖宗有个祖传的银镯,宝贝疙瘩似的每日带着,好像,好像就是这个……”
“是么。”齐文鸢有些惊讶的怀疑着,要是祖传的宝贝,那肯定价值不菲。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笑。金银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她可没想着把它带到坟墓里。
她接过镯子,喃喃自语了一番,小心的珍藏在怀中。
药王谷离凤翔城中有着遥远的距离,隐藏在一片密林中,谷口的路十分隐秘,鲜少有人知道。
齐文鸢曾经来过一次药王谷。再加上皇甫弦的指点,附近的地形。她烂熟于心。
在一片茂密的林子前,齐文鸢吩咐车夫停下来,自己拉了小满的手下了车。
“小姐,这是什么鬼地方?”
茂密的树林,让小满心生惧意,心中迟疑不决。
齐文鸢置若罔闻,拉着她就是一阵疾行。不停的东绕西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在一片高草前停下来。
那草比人还高,遥遥望过去,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壁,矗立在高草的尽头,分明已无去路。
小满满心的疑惑,搔着头发,偷眼瞄着小姐。见小姐的满脸笑意,她才稍稍安下心来,确认她们不是迷了路。
齐文鸢拨开那高草,从其中穿行而过,小满无奈的吐吐舌头,紧随其后。
到达山壁前,一个一人高的石洞赫然出现在眼前,小满虽然心中恐慌,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只走的数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几座房屋矗立,小桥,流水,青草地。
小满不敢置信的把眼擦了擦眼睛,以为自己是到了仙境。
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影,一袭白衣,束着高高的发髻,手里捧着一卷书,眼睛却看着天空,似乎是在发呆。
“皇甫兄。”齐文鸢一眼认出来是皇甫弦,还未走近,就惊喜的大声喊道。
虽说她对皇甫弦并无男女之情,但毕竟友情还在,许多天不见,她还真有点想念皇甫弦。
皇甫弦并未转身,他只是拿手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唉,我又听到鸢儿喊我。爹要是知道,又该骂我了。”
他一脸落寞的低下头来,呆呆的盯着手中的医书。
上次去齐府送过请柬之后,他便再没借口去见齐文鸢,可偏偏越是见不到,越是想念。
齐文鸢见皇甫弦全无反应,突然起了作弄之心。她示意小满不要动,自己悄悄的走到皇甫弦的背后,凑在他的耳朵旁边,大叫了一声:“皇甫兄。”
皇甫弦吓了一跳,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忐忑的回头瞧瞧,那人却不是齐文鸢,又是谁。
看见皇甫弦的狼狈模样,齐文鸢格格的笑起来,骄傲的晃动着食指:“皇甫兄,才几日没见,你的听力就不好了,而且,心里素质也不好了。”
“鸢儿,真是你。”皇甫弦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突然很想把眼前的少女拥在怀里。
眼睛的余光却瞥到不远处站着的小丫头,连忙打消了荒唐的念头,脸上一红,低下头来。
这人未免太容易害羞了,齐文鸢轻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皇甫伯伯可在家?”
皇甫弦点点头,脸颊上绯红一片,想看却又不敢看齐文鸢。
“小满,你过来。”
就在小满纠结要不要过去破坏气氛的时候,齐文鸢朝她招招手。她才如获得特赦令似的,一路小跑过去。
直到这时,皇甫弦才多少缓解了心中的尴尬,弯腰捡起地上的书,轻拍了下灰尘,故作淡定的说道:“鸢儿,我带你们去找父亲吧。”
想到日思夜想的人儿,此刻就在自己旁边,他的一颗心砰砰乱跳,脸直红到脖子根。
“上次的兰香会,你可去了?”皇甫弦没话找着话,这种相聚的时刻,实在太难得。
齐文鸢点点头,嗯了一声。倒是小满一脸的激动,手舞足蹈的连连赞赏:“我们小姐可是最佳呢。”
“我就知道,鸢儿她肯定没什么问题的。”他的口气里隐隐有些遗憾,光是想到齐文鸢的人,他的胸口就是一热,别说是看到她表演。
齐文鸢狠抓了下小满的胳膊,心中却在思考着如何斩断这小屁孩的情丝。
走的一小会,便已到了那片建筑群。
木质的屋子并不大,几间房屋并列而建。几个青年男子正专心的挑选着药材,见皇甫弦走过,都是淡淡一笑,看样子像是药王谷的学徒。
屋子四周放置着几张灰暗的桌子,上面堆放着新鲜的药材,药香扑面而来,像是从前娘亲的味道。
齐文鸢猛嗅了几口,想起以前娘亲的暗淡生活,心中不免后悔昨日的决定。
像齐文碧那种人,就应该抛弃在外面,任其自生自灭。
她幽幽的叹口气,眉头深皱,像是跌入回忆的河里。
这几日更新的有些慢了,不好意思。感谢读者们不离不弃,作者君立志要战胜拖延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药王谷寻医()
碧荷园的大门紧掩,每日只在用膳的间隙,才有人行色匆匆的进去送饭。
一连几天,只要一得空,柳若棠都会到碧荷园门口盘桓。
她的眼中含泪,抚着青砖的墙壁摇头叹息。她的长发在风中扬起,表情失落而憔悴,再看不出半分往日骄傲的神彩。
默认女儿的陷害行为,或许,一开始她便错了。
但这一系列的事情,不仅没有打消她的报复念头,反而让她越来越恨齐文鸢。
她讨厌现在太过谨慎的自己,连女儿都这般下场,她哪里还有理由退缩。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鱼死网破。但至少也好过忍气吞声,小心翼翼。
“哦,鸢儿,你怎么来了,莫非是你娘亲又出了事?”
皇甫英见来人是齐文鸢,以为是莫如雪的旧疾复发,心中不免忐忑。
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额头冷汗涔涔,语气中带着十足的紧张。
齐文鸢摇摇头,眼神中充满感激,礼貌的朝他作了个揖,说道:“有劳皇甫伯伯挂念,娘亲她很好。我这次来,是为家妹。”
皇甫英发自肺腑对娘亲的关怀,让齐文鸢心中十分为难,她实在不知道该站在哪个阵营才好。
以前她是全力支持皇甫英的。但父亲意料之外的表现,让她觉得父亲其实也并非绝情之人。
但转念一想,娘亲都还没表态。她这个太监又何须这般着急。
“哦,是碧姐儿么?她怎么了?”
出入过几次齐府,对莫如雪周遭的一切,皇甫英还是有些了解。
仿似齐仲梁的妾室,也有一女,叫什么碧儿。他只听过名字,却从未见过人。
理性与感性。在齐文鸢的脑海中来回盘旋,一时间。不分伯仲。
她犹豫了良久,淡淡的开了口:“是这样,前几天家妹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喝了几口冷水。不想却损伤了声带。父亲托我来求皇甫伯伯,去一趟府上。”
“才不是不小心,分明是六小姐自己跳下去的,还想借此诬陷我家小姐。”
小满早就看齐文碧不惯,对她处心积虑的诬陷行为更是痛恨。她心中一时不忿,恨恨的说道。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齐文鸢拉了拉小满的袖子,转头低声的示意她不可多言。
她回过身来,朝着一脸迷茫的皇甫英微微一笑。解释道:“皇甫伯伯,你别听她胡说,没这回事。”
小满扁扁嘴。满脸的不情愿,明明就是事实,小姐为什么不让说出来。
“鸢儿,刚好今天上午我也没什么事情,且随你去趟府上。”齐仲梁知道齐文鸢有意隐瞒,也就不再多加追问。
皇甫弦可没父亲这般平静。光是诬陷俩字,就让他心头一紧。
满脸担忧的偷眼向齐文鸢瞧去。这时他方才发现,齐文鸢秀丽的面容中隐隐夹杂着几分憔悴。
他的心中十分不忍,下意识回忆着小满所说的六小姐的模样,他可不容许有人欺负鸢儿。
之前他与齐文碧见过一面,却是惊鸿一瞥,并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只隐约记得那是个年纪尚幼的女孩子。
就是她诬陷鸢儿么,他心中的震惊一时难平。对这件事,他实在好奇,打算找机会从小满那找寻突破口,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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