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沉,四周寂静一片。偶有几声蛐蛐的叫声传过来。
桌上的蜡烛不知疲倦的燃烧着,给世界尽可能的送去些光亮。
折腾到现在已是半夜,齐仲梁脆弱无力坐在的椅子上。看着床榻上沉睡的妻子,思绪万千。
难道真是他多心了,不然,妻子昨晚何以到以死明志的地步。
他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投向柳若棠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柔情。
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妹,毫无怨言的等了自己这么些年。他又怎能以怨报德,如此贸然的怀疑。
他满怀愧疚的伸出手。小心的抚着妻子的面颊,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柔情。
如果不是妻子,那又会是谁要致鸢儿于此地,他微一沉吟。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一晚上的躁动与喧嚣,在第二天清晨到来时分,全都消散于无形。
取掉了大红的灯笼,拆了戏台子,齐府重新恢复到从前宁静祥和的样子。
但之中的是非曲折,众人大致有了明晰的判断。
并不是人人都喜欢攀龙附凤,阿谀奉承,昨日的戏文结束之后,许多仆人心中的天平都倾向了莫如雪。
在他们心中。这府中的二夫人原本就该是莫如雪,现在的柳若棠不过是鸠占鹊巢,抢夺了宠爱。
报复的快感。让齐文鸢在睡觉的时候,嘴角边都挂着微笑。
春桃见她睡得沉,不忍心打扰,直到太阳高挂之时,才喊了她起来。
简单的用过早膳,齐文鸢才听说了柳若棠生病的消息。
让你也尝尝生病的滋味。齐文鸢咬牙切齿的想着,把手中的书翻得哗哗直响。
不会是急火攻心吧。这心理素质也忒不好了,她一边猜测着,一边在心中不屑的鄙视着。
娘亲这些年受的苦,一直都是她心口一道难愈的伤痕。而这些苦难,都是拜柳若棠这个恶毒女人所赐。
“走,春桃,我们去看看娘亲。”
齐文鸢从椅子上蹦跳下来,亟不可待的往院子里跑去了。
院里的大榕树枝繁叶茂,几只麻雀在其中来回跳跃着,像是在玩捉迷藏。
齐文鸢抬头看了一眼,心底忽然生出些难过。
自从到了蓬莱山,雪衣女便一去不复返,齐文鸢翘首以盼了好几日,却仍是没见到任何影子。她垂头重重的叹了口气,秀眉微蹙。
春桃一眼明白了她的心事,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小姐,雪衣女会回来的。”
齐文鸢黯然的点点头,这么多天的离别,她真的是有点想念那个小伙伴了。
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而雪衣女已飞过。
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映在莫如雪的脸上,她拿手遮挡了刺眼的光线,朝着窗外张望过去。
她的身子恢复的越来越好,脸上焕发着红润的光泽,连眉目间的神色也是飞扬而愉悦的。
窗外的风景熟悉而陌生,依依的杨柳,不知何时已长得高大起来。阳光底下,花开绚烂一片,似乎在屋里也闻得到香味。
住到这里虽然已经有好几个年头,她却很少有时间能欣赏这里略显寂寞的景色。
因为大部分时间,她都卧病在床,终年与药水为伴。
记得那年初到这里,她的心情抑郁而苦闷,每日以泪洗面。
那是一段痛苦到骨子里的日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变得痴傻,然后被送出府,自己的丈夫另娶,娘家显赫的家庭一夜之间没落。
回忆像刀割,莫如雪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再去回想。
这么些年来,在病榻上苦苦挣扎,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惦记的也只有自己的女儿。
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太多次,她也看懂了这世上的人情世故,但她唯一不能原谅的便是丈夫的绝情。
“娘亲。”
一声甜甜的呼喊,让莫如雪从回忆里惊醒。
她微微一笑,脸上浮现出慈母的爱怜之情,轻声说道:“鸢儿,你来了。”
这个曾经痴傻的女儿,有缘恢复正常,已经让莫如雪喜不自胜。没想到她还请来了神医,寻得了解药。治好了自己的病。
“春桃,多谢你这么些年来替我照顾鸢姐儿。”
莫如雪的嘴角含笑,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意。
春桃连连摇头。受宠若惊的欠了欠身子,回答道:“夫人,这是婢子的分内之事。”
看到娘亲神采奕奕的模样,齐文鸢心中宽慰了许多,仿佛身处黑暗数天,终于又见得光明。
“娘亲,我扶你出去走走。”齐文鸢兴奋的建议着。一想到娘亲许久没出过屋子,她就感到一阵心酸。
莫如雪点点头。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
云秀急忙跑过去,俯下身子,帮夫人穿起鞋来。
这一幕。她不知等待了多少年,眼见此刻终于成真,她悲感交集,鼻头微微发酸。
一滴泪落下,滴在了莫如雪的脚上。
“云秀,这是好事情,你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感觉到脚背的温热,莫如雪忙低下头,一脸关切的问道。
云秀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吸了一下鼻子,强压下心头的起伏:“婢子这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有忍住。”
重新感受到屋外的温度。莫如雪只觉恍如隔世,一切美好的好像置身在梦中。
她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的变化,鸟语花香,这外面的世界到底要好过漆黑狭小的屋子里,她在心地不住的感叹。
莫如雪原就生的极美。再加上病后新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明媚动人。
原来夫人竟是这般美貌。难怪小姐也生的好看,春桃满脸喜悦的想着。
看见健康的娘亲,又想到身体抱恙的柳若棠,齐文鸢情不自禁的默念,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昏迷了一整晚,柳若棠到这时才幽幽醒转过来,看见丈夫憔悴的趴在床旁边,心中一阵感动。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这苦肉计,她是坚决不会用的。
撞柱的时候,她刻意的控制了力道,以使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想,使的力气还是大了,竟然昏厥过去。
额头上的伤口此刻隐隐作疼,她小心用手去抚摸了一下,心中十分害怕会留下疤痕。
“若棠,你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齐仲梁揉揉惺忪的眼睛,见妻子已然清醒,一脸关切的问道。
柳若棠的眼中含泪,一副受委屈的模样,柔声喊了一声:“老爷。”
齐仲梁懊悔不已,微微点点头,伸手抓住了妻子的手。
果然还是有效果的,柳若棠保持着自若的神色,在心中一阵窃喜。
她柳若棠可不是好对付的,别以为一出戏文就能让她一败涂地。
昨晚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兀,她现在才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思考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
怪不得长喜那么容易的请来了德云社,原来这竟是别人下的套。
想清楚了这一层,她的目标直指齐文鸢,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竟这般深沉,真是不可让人小觑。
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她也知道自己不能使计报复,这种感觉可真如吃了苍蝇般难受。
柳若棠愤愤的看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
天空清澈,一碧如洗。几朵白云,慵懒的游动着。这样的光景,悠远而有诗意。
但齐文碧却无意欣赏,她一早听说娘亲身子不适,连早膳也顾不得用,急忙前往飞絮小筑探望去了。
昨晚的戏文,着实让她心惊,本来好好的一出戏,竟矛头直指娘亲。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把握着大局,只要赶在莫玄镜现身之前,让齐文鸢母女再也无法翻身就宣告大功告成。
谁知道,这既定的人生轨迹,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着变化,她竟然再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按现在这种趋势,估计还没等齐文鸢母女下地狱,自己和娘亲就要先走一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时光匆匆过()
日光渐渐柔和起来,庭院里被晒卷的树叶,充分的舒张着,像是午睡醒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偶有微风徐徐吹来,树叶缓缓而动,空气里的温度却依然的炙热。
在这个没有电风扇,没有空调的朝代,生活在蒸腾的暑气中,齐文鸢闷得几欲喘不过气来。
还好齐府的院落里面木颇多,她搬了椅子坐在大榕树下,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摇着蒲扇。
这两日的发生的事情,可真是大快人心,齐文鸢的嘴角浮上一抹笑。
绮梦香她还都还没用呢,柳若棠就已经抱恙在身了,真是不堪一击。
估计这几日,柳若棠就会派人去德云社打听消息。但她固然不会当面问责,毕竟德云社也没指名道姓。
若柳若棠执意去寻事,可就间接承认了自己便是那戏文中歹毒之人,想来她还没痴傻到那个地步。
她就是要让那柳若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上次造访德云社的时候,齐文鸢就已经跟他们达成协议,若是日后有人来询问戏文之事,他们定当守口如瓶。
这点她十分放心,毕竟这么多年来,德云社名声在外。
何况德云社的人,一来欣赏齐文鸢的才华,二来同情她的遭遇,都真心实意的愿为她尽一份绵薄之力。
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齐文鸢欣慰的感叹道。
天光散尽。云影徘徊。
飞絮小筑里宁静一片,偌大的庭院里空无一人,院墙上生长的爬山虎。翠绿了整个灰色的砖墙。
微风吹拂,绿波浮起,片片叶子摆动着身子,像是欢快的蝴蝶。
原本每天这个时候,柳若棠都要到院落里来乘凉,但由于昨晚额头受伤,她只能躺在卧榻上。倦倦的睡着。
齐仲梁怕她闷着,特意让长喜泡了两壶薄荷茶。放凉了置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姨娘,听说你身子不适,鸢儿十分担心,特意过来看看。”齐文鸢的声音突兀的传过来。倒吓了柳若棠一跳。
一旁守着的齐仲梁,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一笑,慈祥和蔼的说道:“鸢儿,你娘她就是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最近这段时间,齐仲梁回思往事,总觉得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便不忍再多苛责。
听见齐文鸢喊得仍是姨娘。他也丝毫没放在心上,毕竟,母女情深。一时难以改口,倒也在情理之中。
见到这和谐的场面,齐文鸢暗暗吃了一惊,她本以为父亲会因为那戏文跟柳若棠生出些嫌隙来,却不曾想俩人愈发的恩爱了。
这可真是情比金坚,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安危也顾不得了。她在心头暗暗冷笑一声。
强压下心中的不快,齐文鸢关切的继续问道:“姨娘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生了病。”
她一脸的担忧。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发自肺腑。
“可叫鸢姐儿记挂了,也没什子大事,只不过是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额头。”
柳若棠转过身子,白了一眼齐文鸢,语气冷淡的回答道。
眼下正值夏日,伤口愈合速度相当快,她额角磕破的地方,现下已经结了痂。
只是那几道红色的痂痕,在她雪白肤色的衬托之下,格外的显眼。
齐文鸢只瞧一眼,心中便有了数,这能是摔伤,真是睁眼说瞎话。
“姨娘以后可要小心些,仔细这伤口留下疤痕。”齐文鸢微微一笑,并不戳破。
所谓人艰不拆,既然柳若棠要作戏,她当然要奉陪到底。
简单的一句话直戳进柳若棠的心窝子,她的表情微微的变色,下意识的用手去触摸受伤的地方。
她自小就是爱美之人,在脸上留下疤,那倒比杀了她还难受。
早知道如此,昨晚的力度应该更小些才是,她在心中懊悔不已。
齐仲梁见妻子一脸的紧张,心有不忍,赶紧出言相慰:“若棠,留下疤,也不打紧,你只需安心静养就好。”
言外之意太明显不过,即使你脸上有疤,在我眼中还是一样美。
“老爷。”感觉到丈夫的发自内心的爱怜之情,柳若棠情不自禁的喊道,一双妙目直直的看向齐仲梁。
俩人眉目传情,浓情蜜意,全然对齐文鸢视而不见。
这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秀恩爱,齐文鸢的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了。
“姨娘,昨晚的戏可真是精彩,那德云社到底是与众不同,演起戏来倒跟真的似的。我可真是感谢姨娘的一片苦心。”
齐文鸢向柳若棠嫣然一笑,动情的说着,口气里满是感激之意。
一语双关,屋里的气氛瞬间变成了低气压,齐仲梁微皱眉头,柳若棠面露愠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柳若棠强压下把齐文鸢轰出去的念头,在心中狠狠了瞪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是应该的,鸢姐儿不必太客气,毕竟我们也算的上是母女。”
齐仲梁暗暗观察两人的脸色,一时无法决断,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相信妻子,但见女儿成竹在胸,分明便已认定妻子便是那幕后黑手。
他端起水杯轻家了一口茶,面露犹豫之色。
柳若棠此刻已是七窍生烟,面对这小丫头的公然挑衅,她却无力还击。
这种挫败感,让她怒火中烧,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要追溯到齐仲梁娶莫如雪的那天。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好一张灵牙利口。
夏日脚步匆匆,转眼便至夏末,几个月以来,齐府里一直风平浪静。
院落里的爬山虎,叶子已由翠绿变成淡红,点缀在不再焕发生机的季节里,别有一番风韵。
白天慢慢变短,温度渐渐下降,夜来风起的时候,会觉得身上微微的冷。
这样的日子过得安静而闲适,齐文鸢有时俯在床头看书,有时在窗子下练练字。
几个月下来,她的字体虽没到书法家的地步,但也娟秀雅致。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在纸上郑重的写下这行字,掐指算来,在齐府生活已然有大半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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