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郁望见她的背影,心倏地沉了下去。像是一颗石子,在层层的波纹中,落下去,再落下去。直到触到水底的沉静。他来明月殿,亦是为了寻找这份安宁。不知缘何,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看见齐文鸢。所有的纷乱,就会在顷刻间归于无形。
“这只鹦鹉倒生的不寻常。”辛郁正欲坐下时,琥珀色的眼睛里,映入雪衣女的影子。
他从未瞧见过这般雪白的鹦鹉,不由得觉得好奇,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青绿的茶水,溢满了瓷白色的杯子。齐文鸢手中的动作微滞,放下了茶壶,看了一眼雪衣女,意味深长的道:“王爷,那是自然。高凉能不能获胜,全靠它了。”
她的话说的含蓄,辛郁并不能立即领会。把胜负押在一只鸟上,难免有些匪夷所思。他不禁觉得诧异,转眸看着齐文鸢,反问了一句,“是它?”
齐文鸢重重的点点头,眼中有了坚决之意。高凉之困,一日不解,她一日不能安心。若是要辛郁信了自己的话,就必须得提前说明雪衣女的作用。
当下,她轻启薄唇,“王爷有所不知,这只鹦鹉是民女的宠物,能通人性。派它去探听了敌军的消息,倒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恰当好处,娓娓道来,叫不能不让人信服。
辛郁当下信了几分,用了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齐文鸢。她的本事,倒是真多。那次在赌场中相遇,就已然让他匪夷所思了。
他勾了勾唇角,坐下身来。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眼睛里的余光,偷偷瞥着齐文鸢。
以为辛郁不信,齐文鸢心下觉得,是该让雪衣女展示一下个人技,忙大呼了一声,“雪衣女,过来。”
雪白的鸟儿闻话,转动着漆黑如豆的眼睛,扑棱着翅膀,绕过辛郁,径直飞去齐文鸢掌心。
她的嘴角漾起得意的笑来,满脸骄傲的看着辛郁。动物中容易被驯服是猫狗之类的,鸟类却是不常见。
“本王信你。”辛郁轻笑了两声,轻飘飘的吐出四个字来。
“从善如流,倒是个好王爷。”齐文鸢抚摸着雪衣女的身子,开了口。
因了雪衣女的存在,事情忽然变得无往而不胜。一边倒的战局,被迅速的扭转。
齐文鸢的作战计划,大获成功。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飞逸国的军队,纠结着残余的部队,铩羽而归。
高凉郡上空阴沉的天幕,亦回到先前之时的湛蓝,澄澈。
百姓们欢呼雀跃,城中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鞭炮声隆隆,一片盛世,就此开启。
辛郁站在城墙上,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城中的欢悦,他听的明白,看的分明。不由生了念头,这般的情景,但愿能一直持续下去。
倒是多亏了她。想起齐文鸢,他的脸上忽而漾起恬淡的笑来,然后,倏然又隐了去。
雪毫无征兆的落下来。
今年的冬日,似乎来的格外的早。纷扬的大雪,落在青色的路面上,落在黑瓦青砖上。
整个高凉郡,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变成了一个冰雪世界。
齐文鸢窝在明月殿中,手上捧了个汤婆子,身上披着厚厚的防风大氅。她忽然变的极怕冷,只瞧着窗外的一片白茫茫,就觉得手脚冰凉。
距离飞逸国退兵,过去了五日。五日之内,辛郁只来过一次,送来了大批的珍贵物什,说是感激她的智谋。
旁的事情,却是提也不曾提过。
就连齐文鸢亲自的登门求见,也被却要阻了回来,说是王爷要处理战争善后的事情,无暇分身。
无暇分身,鬼才信呢。齐文鸢腹谤了一句,却也无其他的法子,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回了明月殿。
事到如今,关于交易的事情,也该落下帷幕了。没了担忧,她的心中空落落的,只剩下自己的命运走向。
自从那日口头商定之后,辛郁就没再主动提起过。她倒是主动问过几回,辛郁却只摇头说,以后再说。
以后,到底是个怎样的期限呢。眼看着一月就要过去了,她心中不免焦躁不安。
果亲王谋反的事情,深秋的时候开始打响,却连初冬都没有挺过去,就被镇压下去。
当今的圣上,行事果决,雷厉风行。令其余的诸侯,闻风丧胆,再不敢生有异心。
毕竟,果亲王的结局,放在那里。一派涂地,果亲王当场处死,剩余的人,被流放蛮夷。(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心迹()
孟君浩即位,史称肃元帝,改国号为宁和。这些事原主的记忆中,是没有的。清月向她转述这些消息的时候,齐文鸢不由得黯然心惊。一个不小心,竟然改写了历史的轨道。
手中釉白色的瓷杯,握在手中,通体光滑,有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的纹路,一点点渗了进来。
窗外天光明媚,不似初冬。
马上又要到年节了。齐文鸢掐指算着,沉淀在胸口的思念之意更浓重。
怕娘亲担心,她终是提笔写了封信。簪花的小楷,工整而娟秀。开头写了些嘘寒问暖的话,后面开始大篇幅的阐述,自己眼下平安,无需挂念。待天气晴好一些,就回去。
雪衣女顺着北风,扑棱着翅膀,往凤翔城飞回去。
又是数日过去了。
待到局面稍稍稳上一些,辛郁的婚事,又被提上章程。
这一日,辛郁自朝堂上而回,满腹的忧心,英气勃勃的两道眉,蹙在一起。
朝堂上的百官,意见出奇的一致。
前些时日,飞逸国攻城,就是因了高凉根基不够稳固。若是纳了王妃,情况便就不一样。
辛郁心中不禁着恼,取不取胜,倒与他婚没婚娶,息息相关了。
他忍着满腔的怒火,冷着一张脸,旁观着百官们一副滔滔不绝的模样,不再作声。
底下的一拨大臣,明面上说是要纳王妃,固君位。暗地里的那些个心思,他心中明镜似的。
当下,他也不拆穿。耐着性子听堂下的百官们把话说完。然后,低垂着眉眼,挥了挥手,吐出两个字,退朝。
果亲王被镇压之事上,高凉立了大功。新继位的肃元帝,倒也信手承诺。一纸诏书宣告了高凉的独立。可不再向陈朝上贡。
如今,郡王之位,被赋予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辛郁心念电转。随手捡了个小石子,握在手中。石子冰凉,却冷不下他慌乱的心。
其实,他明里暗里。已向太后提及过多次,有意纳齐文鸢为妃。
太后却是摇头。眼中有坚定之色。态度十分强硬,甚至不惜用言语威胁,若你纳了她回妃,母后便去死。
闻言。辛郁不免犹豫。毕竟,古人有言,百善孝为先。
虽然他已身为一郡之王。母后于他却有生养之恩。公然违逆母后的意思,总是不该。二来。齐文鸢的心思,仍是个不小的谜团,叫人猜不透。
辛郁想着,将手中石子掷出去。石子清脆的落地,然后,打着旋滚出去老远。
“少主,要不要去明月殿?”
看见自家少主难宁的心绪,却要有些不忍,提着建议。仿似,只有在清月殿的时候,少主才会偶尔的笑笑,像是春日里最明媚的骄阳。
闻话,辛郁微怔,抬眸看了看天幕中的日头,薄唇轻启,“也好。”
顺水推舟,去了解一下当事人的意思,倒也无可厚非。
下过了一场雪之后,天气忽又变的晴朗起来,微风拂过脸颊,并没有冬日该有的冷意。
长靴落地,发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齐文鸢隔着窗,却还是听了个清晰,扁了扁嘴,一脸的愁容,“冤家,这便又要来了。”
辛郁的回避,让她十分不开心。事情悬而未决,总是叫人难以打算以后的事情。
“冤家?”清月不明所以,抬头问了一句。
正当时,帘外开始传来传旨太监清亮的嗓音,“王爷到。”
齐文鸢勾了勾嘴角,有些无奈的瞅着清月。清月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姐口中的冤家是王爷。她不禁觉得好笑,眼角不自主的往上抬了抬。
恭敬有加的行了个大礼,齐文鸢的眉一扬,口气里颇有讥讽之意,“眼下,王爷倒是不忙了?”
前一阵日子,她去求见辛郁,吃了不少闭门羹。现在想来,不禁心中气恼。
辛郁知她是为着什么事情,当下,并不生气。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摊开了双手,道,“自是不忙了。”
闻见他话中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齐文鸢咬着牙根,恨恨的道,“王爷是不忙了,民女却是忙的紧。还请王爷,过几日再来。”
含恨在心,齐文鸢一时倒忘记了君臣之别,将心中的不忿,一股子倒了出来。
自己小姐一向稳重,今儿倒是像吃错药了。没有顾忌的一番话,听的清月胆战心惊。冒犯王威,可是要杀头的。
这般想着,她就忙不迭的去拉齐文鸢的袖子,示意她,有的话,斟酌下才说出口。
“是么,本王此次来,可是有事相商。若齐小姐没空,本王现下走便是。”
辛郁抿着嘴角,轻轻笑了笑,饶有兴趣的盯着齐文鸢看。偌大的高凉郡境内,敢这般同他说话的,怕也只有眼前的少女了。
前段时间,他一直躲着齐文鸢不见,也是有目的的。至少,承诺一日不说,她免不了就要在王府中多呆上一日。
少女的两道柳眉,高高的扬起来,挡不住面上的清丽。如雪的肌肤,在碎花的长裙的掩映下,更显明媚。
他的心头一动,连忙别过脸,盯着外面明媚的风景看。
有的东西,一旦得到了,就不愿再放手。
窗外有风吹过,树木的枝干,跟着摆动,发出“哗哗”的声音来。
话音落,齐文鸢恍然警醒,抱着一丝辛郁今日是来商讨交易之事的,侥幸心理。摇了摇头,“王爷既来之,则安之。清月你先退下,我与王爷有事情说。”
她倒是有些明白,事情拖着,倒不如直面,来的干脆。先前的躲避之意,早被她抛至脑后。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清月满脸担忧的望望自家小姐,又看看王爷,生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胳膊上却传来了一阵力道,有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她,把她往帘外的方向移动。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外面的一片明媚之中。
“却大人。你……”方才拉她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却要。她有些不解,狐疑的望着却要。
却要将食指往唇上一比。作出一个噤声的姿势。眼珠转动,往帘子的方向看了看。
不好。她家小姐还在里面。清月反应过来,狠狠瞪了却要一眼。小姐眼下正在气头上,若是一不小心顶撞了王爷。惹王爷生气,可该如何是好。
辛郁脾气不好这件事。宫里早就传的遍了。这也是为何,方才她不愿遂了齐文鸢的意思,出去殿外的原因。
这般一想,她就急起来。挣脱却要的手。就要往殿里走去。
“你放心,齐姑娘不会有事的。”却要知她担心,快走了两步。挡在她身前,沉声说道。
自家少主的心思。他怎会不知。喜欢极了齐姑娘,又如何会为难与她。
这一点,清月也是知道的。只是,殿中方才的情形,吓了她一大跳。
被却要这般一提醒,清月恍然想起来。停了脚步,心中却仍是担忧,目不转睛的盯着厚厚的门帘。
殊不知,殿中的两人,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
“王爷,民女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现下飞逸国已退兵,王爷也该是时候下命令了。”
齐文鸢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快,抬眸,直直的盯着辛郁如水的眸子,希望看穿眼前人的心思。不管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都认了。
少女的直截了当,倒让辛郁吃了一惊。他微微一怔,闪出无数个念头。
大殿内,静的掉针可闻,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辛郁敛了心神,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支簪子,薄唇轻启,“还认识这个么?”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那支簪子上,发出熠熠的光芒。
齐文鸢不在的时日里,也只有这支发簪,能聊以排遣他的思念之情。
这支发簪,不知被他摩挲过多少次。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若是那日不去赌场,若是没有被人下药。他此生,会不会就不认识齐文鸢,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曲折。
齐文鸢不明他的意图,微一沉吟,点了点头,应了声,“自然认得。”
她的发簪,她如何会不记得。但她不明白,这与交易之事,有什么关系。
“这支发簪,我一直留着。”
辛郁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那抹银色,声音陡然变的温柔,轻声细语,像是在喃喃自语。
“然后呢。”暧昧的气氛,让齐文鸢浑不自在,沉声转移了话题。
少年挺拔的身子,在光里轮廓渐渐模糊。俊朗的面上,眼若星辰。直到这会,她才认证,他美少年的身份。
若不是,早就钟情于孟君浩。眼前的少年,指不定也拨动她的心跳了。
早一步,或是晚一步。都只能是无尽的遗憾。
辛郁小心翼翼的将簪子,再次放进明黄色的长袍中,脸上换上了严肃的表情,“鸢儿,若我让你做我的王妃,你会如何?”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眉间漾着的深情,一直蔓延到乌黑的发上。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她愿意,母后那里自有他去说服。因为喜欢,所以,他并不愿意强求。
辛郁从未唤过她的闺名,齐文鸢的心头不禁一荡。眼前的少年,明明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她所不认识的辛郁。
做我的王妃,可好?
温柔的声线,直淌进她的心里,差点鬼使神差的,就同意了。
按捺着胸膛里的跳跃,齐文鸢深吸了一口气,别过脸,“对不起,王爷。除了这件事以外,我都可以答应。”
她不敢去瞧辛郁的眸子,她害怕看见里面失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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