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她的脸颊上飞上两朵红云。虽说是宫中的宫女,但说到底也是未出嫁的丫头。公然说出欢喜两个字,难免让人觉得羞愧。
齐文鸢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茶盖。水中氤氲的白气,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香气四溢,淡而不失清新。依然是这味松针茶,只喝过一次,她便爱极了这茶水。辛郁知道后,特意将明月殿中备的茶,全都换成了松针。
天边的白云游动,窥探着世上的一切,齐文鸢的心头,却莫名袭来一抹心慌。
“郁儿,让母后瞧瞧你。几日不见,怎的又瘦了?”
辛郁乘坐的轿撵一停下,太后就在人的搀扶之下冲出来,拉住辛郁的手,满脸的关切。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长相明艳。不过,辛郁并未在意。
反握住太后的手,辛郁勉强的笑了笑,难掩疲惫。湿毒的事情,着实让他心力交瘁。
“王爷表哥,你瞧你当上了王爷。竟然忘记了我这个妹妹。”李宛若恭敬的福着身子,嘴角挂着一抹笑。
她的语气,似怒似嗔,有种天然的纯真。王爷表哥,原是极奇怪的称呼,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让人觉得自然。
这样一提醒。辛郁方才瞧见了李宛若。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宛若。”
与李宛若几年不见,她倒是出落的更加美了。只是,短短几年时间里。王府中却是风云突变。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伤感。偷眼瞧了瞧母后,只见她面色中带着几分难过,便知是想起了父王。
昔年父王在位时。每次见他与李宛若玩在一起,总是打趣。郁儿,等你长大了,让宛若做你的王妃,如何。
小小年纪的他。虽然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却总是嘟着嘴摇摇头,不。不要,宛若只是孩儿的妹妹。
一眼万年。想不到经年一别。再次相见,已是多年以后。
其实,李宛若进宫的事情,他一早听母后的人说起了。只是前些天,因为齐文鸢的事情,乱了心神。这几日,又因为湿毒的事情分不开身,这才一拖再拖。
所以,李宛若进宫虽已数十日,他今天才是头一次见到。
李宛若眸中盛满笑意,拉了太后的手,撒娇道:“姑母说你事务繁忙,不让我去打扰。”
她雪白的耳朵上,缀着明黄色的饰物。说话的时候,那饰物跟着一动一动,折射着闪亮,衬得整个人愈发的明艳动人。
“你这丫头,明明是你贪玩,倒怪起我来了。”太后慈爱的撇了撇嘴,凤目一瞪,清亮的语气中,满是宠溺。
辛郁无心在听这些家长里短,侧身挽了太后的手臂,往大殿中走去。
大殿中一片安静祥和,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全然不像是发生过事情。
果真应了他的猜测,他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眼睛幽幽的盯着墙角的硕大的青花瓷瓶上,若有所思。
太后瞧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不在焉,故意提高了音调,道:“郁儿,你可知道母后寻你来是为何事?”
屏退了众人,一时间,偌大的大殿中,只剩余他们姑母三人。
辛郁晃过神来,点了点头,说道:“自然知道,想必是因为湿毒的事情。”
“郁儿,你知道便好。眼下朝堂上,人心惶惶。也是时候想个法子,稳定一下人心了。”
谈起家国大事,太后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辅佐过两代国君,她深知人心安定的重要性。
李宛若坐在与辛郁相对的位置,并不说一句话。她的双手紧攥着衣角,不时的拿眼偷偷打量。
辛郁比她的记忆里,仿佛又冷漠了几分。就连他刚才的微笑中,她读到的亦是疏离。
一别数年,留在她记忆中的,依然是他沉默安静的样子。但这一切又有什么重要,只要能让她当上了王妃,任何的一切,都是可以付出的。
她在暗自想着,心思并未放在二人的对话之上。
“那依母后的意思,该当如何?”辛郁沉吟着,望向太后,眼睛里流淌着一股不安来。
只要不涉及齐文鸢,其他的法子,他都愿意一试。
太后犹豫了一下,瞅了眼李宛若,试探性的继续问道:“郁儿,近来宫中的传言,哀家也听到了一些。”
听见母后的话,辛郁的面色沉下来,不敢置信的盯着母后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母后明明知道他心中所想,果然,还是要,还是要……
“母后,这件事情,不劳您费心,儿臣自己会想办法的。”辛郁忍着心中的仓皇,语气里有些愤愤之意。
文武百官与他为难不说,想不到如今连母后的意思,亦是不打算放过齐文鸢了。
椅子上的扶手,被他狠狠的按压在掌心。有种刻骨的冰凉感,席卷而来。只感觉到炙热的一颗心脏,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坠入数九寒天的冰水之中。像极了那一年冬日,他被人陷害,跌落如水中的那般绝望。
鸢儿她。不过是一介女子。被他强行的留在宫中。如今,竟也要摊上这般的罪名么。
太后的神色凛然,将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更快。意味深长的望着辛郁,长叹了口气,道:“郁儿你的心思,母后固然明白。只不过。母后担心儿女私情不仅毁了你,还会毁了我们冼家的江山。”
语气到后来。竟然有微微的湿意。
“如今郡中上下,尽皆传言,这湿毒是因一个女子而起。我们眼下没有旁的方法,只能将她……才能稳固江山啊。”
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的眸色沉静,雍容的脸上,挂着一抹深深的无可奈何。
那是辛郁不曾见过的表情。就算是那时候,她被二皇子囚禁在宫中。整日被逼问圣旨的所在,她也不曾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抹无奈,晃进他的眼睛里,再也不曾逝去。
他牵动了下嘴角,想解释什么,流淌在心中的痛楚,倾盆大雨般的落下来。身子跟着一颤,双手紧紧抓在扶手上,骨节分明。
太后瞥见辛郁的反应,知道他心有所动,顺势又加了一句,道:“郁儿你放心,母后自会派人将她安全的送出宫去。”
李宛棠闻话,心花怒发,头一次见着齐文鸢,她就深深的恨上了。
那天从御花园回来,她就愤怒的向太后阐述了自己的遭遇,想请她为自己做主,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狠狠的敲打一顿。
太后听后却是不急不恼,反而让她隐忍着,日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一时不解,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后来听人解释才知道,那日她遇见的女子,叫做齐文鸢,是辛郁亲自接进宫中来的。
表哥亲自接来的,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心中只感觉无比的诧异。她记忆中的表兄,明明是讨厌女人的。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会明目张胆的接了个来历不明的丫头到这宫中。
她愈想愈气,一回到住所,又是摔瓶子,推桌子,倒让宫中服侍的几个小宫女吓了一大跳。
过得几天,在太后的宽慰之下,她方才缓下心来。但在她心里,与齐文鸢始终是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在。
好不容易捱到今日,亲耳听见太后说要将齐文鸢逐出宫外,她喜不自禁,眉毛轻轻的上扬。
没了齐文鸢这个绊脚石在,毋庸置疑,王妃之位定然是她的囊中之物。
辛郁瞧见她的欣喜,心中生起了一抹厌恶,沉着嗓子道:“母后,这件事情日后再做定夺。儿臣今日派了却要去城中找寻名医,不日便会有结果,请予我三日时限。”
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让人不敢辩驳。
听出他的坚持,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算是答应下来。她沉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转瞬即逝。
湿毒已经持续了几日,无论是宫中的几个御医,亦是城中的几个名医,俱是束手无策。若是有能人在,焉能等到现在。所以,她的心中并不惊慌,反而异常的冷静,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静。
辛郁的话,让李宛若不得不收起脸上的笑靥,满口的牙齿,简直要咬碎了去。
果然传闻没错,表兄竟然这般的庇护于她。
冷着一张脸,目送着辛郁离开的背影,李宛若恨的牙痒痒。就目前的形势而言,齐文鸢一日不除,她的王妃宝座,就一日不得安生。
离了慈宁殿,感觉到阳光再次投撒在身上,辛郁感觉到久违的温暖在。
抬头望了眼湛蓝的天幕,几朵游云依然恣意的游动着,只是,他的心中却像压上了千百斤重的巨石。
“去明月殿。”冷然的一声吩咐,他抬脚跨上了步撵。
李宛若扶着太后的手,站在大殿门口,瞧着步撵越走越远,扁着一张嘴,道:“直到现在,表兄他还是护着那个女人。”
“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太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像是厌极了齐文鸢。
其实,那些本奏折,是她亲自授意。她的兄长,李宛若的父亲是朝中的吏部尚书,两代元老,举足轻重。
她早存了心思,将齐文鸢逐出宫去,奈何一直没有借口。
刚巧,前几日,郡中上下传出湿毒的消息,事态严重难以控制。她忽然想到齐文鸢,于是就想出了这样的办法。
一举两得,既稳定了人心,就能找个适当的理由,将齐文鸢逐出宫去。
那种来历不明的女子,就该任其自生自灭才是,何苦来害了他的儿子。
这手段,虽然不够光明磊落,却是为了冼家的江山。自己的儿子,鬼迷心窍。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祖宗打下的江山,毁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太后脸上的表情,阴晦不定。阳光照在她脚旁的泥土之上,有种光亮的温度。
她整个脸庞,落在眼光的阴影中,与李宛若一起,带着种苍凉的意味。
穿经过宽阔的宫道,曲折转弯,步撵停下。辛郁满意的看了眼门外站着的护卫,缓步走下来。
“王爷驾到!”
守门的护卫,见是他到来,急忙蹲下了身子,跪倒在地。然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交易()
声音绕过宫墙,传进明月殿中。
彼时,齐文鸢正在殿中手捧卷书读的认真。明月殿中存书并不多,她最喜欢《诗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师兄下落不明,不知是否平安。情绪萦绕上心头,胸口不由的微微发酸。
清月闻声,连忙低声的提醒着:“娘子,王爷驾临明月殿,我们该出去相迎。”
与齐文鸢朝夕相处几日,清月已然明确,她大多是对王爷无甚情谊的。
齐文鸢皱了眉头,放下书,无奈的起身。挽着清月的手,一步步往外走去。
太阳正好,洒满青石铺成的道路。院落中,一片安静祥和。
她如瀑的发间插着发簪,在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晃进辛郁的眸子中。
“见过王爷。”明月殿中的所有宫女,连同侍奉的两个太监,尽皆跪拜了身子。
齐文鸢隐没在人群中,膝盖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有一股陡然的凉意,席卷进全身。
毕竟,在偌大的宫中,她没任何名分,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无甚身份可言。
辛郁愣了神,快步走过去。弯下身拉起了她的双臂,口气说不出的温柔:“鸢儿,你不必多礼。”
低下头的几个宫女,偷偷拿眼瞥着这一幕,心中荡漾起万般的羡慕。
齐文鸢抬眸,正巧碰上辛郁灼热的目光。那目光似火,似光。像是三月里的艳阳般,让人觉得温暖。
她的心中一阵惶恐,急忙垂下头去,细细思量,辛郁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仅有的几次见面,辛郁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疏离模样,像是座冰山。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那种冰凉感。让齐文鸢不敢靠近。
清月看着这一幕,微微笑着,心中为齐文鸢欣喜的同时。又伴着些许的担忧。郡王府中,王爷的命令,无人敢违抗。但显然齐文鸢心有旁属,若是不小心在言行间冒犯了王爷。后果不堪设想。想到此处,她敛了笑容。一颗心脏突突跳动的厉害。
被辛郁一路牵着进去了大殿,齐文鸢只觉受宠若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辛郁的想法,愈发难以捉摸。
辛郁正身坐下。随手拿起方才她翻看的诗经,饶有兴趣的问道:“《诗经》中,你最喜欢的哪一句?”
“自然是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齐文鸢脱口而出。嘴角不自禁的漾起着一抹难过。
那一抹浅显的难过,辛郁看得分明,旋即皱了眉,盯着齐文鸢的眉心,道:“寡人喜欢的却是那句,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齐文鸢垂下头,有种莫名的惶恐在。见他认真,连忙转移了话题:“王爷,外面可是发生事情了,怎的添的这许多的侍卫?”
大殿之中,除却他俩,并无其他人在。所以,说话的间隙,格外的宁静。
袅袅的青烟,从屋角的香炉中,升腾起来,带着股醒神清脑的气味。
这味檀香,齐文鸢倒是不喜,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但亦懒得换了。
两人相顾无话,辛郁的眉头紧蹙,目光越过齐文鸢,看向远处雕花的墙壁。
一对乌黑的眸子,映在略显苍白的脸上,黑白分明,有几分的冷清。
齐文鸢兀自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气,迫不及待的想从眼前尴尬的境地逃脱。她断然明白辛郁的好意,但这股子低气压,却是如何难以忍受的。
“没什么事情。再过几日,寡人就送你回去。”深沉的语气中,夹着种淡淡的忧伤。
辛郁的眼神冰凉,乌黑的眸子里,盛满了于心不忍的挽留。其实,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在反复思量之后,终于是咽回了肚子中。
齐文鸢听说要送她走,喜上眉梢,强自镇定了心绪,故作平静的答道:“如此,民女就多谢王爷了。”
说着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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