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翎七确实盯着白玉凤的小腿看,不过不是直勾勾的看,而是分外凝重的看,情不自禁之下伸出手想去一探真假,以便彻底更清楚一件事已。白玉凤的那满含杀意的一剑已经贴近了他的胳膊,慌乱间的凌翎七只来得及往后一缩,短剑呼啸而过,裂帛声响起,堪堪躲过断臂之祸的凌翎七任凭伤口的血往外直流,染红了整个袖子,死死盯着白玉凤的睛眼史无前例的杀气腾腾!
“为什么?”他并没什么恶意,却只换来对方想置他于死地的一剑,凌翎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中泛起强烈的拔剑。
剑出,必见血!
白玉凤手用手撑地向后弹起,左腿着地,半空中铮的一声拔出长剑直指向凌翎七,眸子里的杀意并不比凌翎七来得淡,一字一字道:“登--徒--浪--子!”狂风中满头青丝张牙舞爪。
登徒浪子?
凌翎七脸色一变再变,眼中的杀气渐渐消失全无,一场暴风雨,消失于无形。
“刚才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看你腿上伤势,像是中了冰蟾的毒,所以一时失神。”面对面僵持了一会,凌翎七率先打破沉默。
白玉凤脸上露惊疑之色,没想到凌翎七竟然也知道冰蟾。
“中了毒,若不尽快处理,只怕后患无穷。”凌翎七道。
白玉凤银牙紧咬,心中凄苦,如今只能先想办法驱毒,若眼之前人当真心怀鬼胎,到时候唯有跳下这悬崖了!
就在白玉凤拿出短剑准备把小腿割下来之际,凌翎七开口道:“此时割掉,已经晚了,除非把整条腿都砍掉!”
白玉凤脸上一片惨然,她从三岁半便开始练剑,对剑道有着莫大天赋,是天山派年轻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此时拿剑的手却抖个不停,把整条腿都砍掉?
师傅,我该如何是好?良久,白玉凤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除了把腿割掉,还有一个办法可行。”
白玉凤猛然抬头:“什么办法?”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帮你!”凌翎七看着白玉凤,脸色凝重。
白玉凤眼中刚刚升起的喜意登时一冷,哼了一声,看向悬崖,死死咬住嘴唇:“休想!”师傅说得对,这世间的男子,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凌翎七一声叹息,从脖子上取下一副贴心的黑色项链,细若蚊身,项链上有一个拇指大小圆球形网状坠子,坠子里头镶着一颗灰不溜秋的石头。
“你只要把这个坠子放在伤口上,毒素自然化去,不过你必须答应,不向人提及这件东西!”凌翎七把项链抓在手中,那个圆形的坠子在狂风中摇摆不定。这个东西是蛟龙身上的珠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带到这个世界来了。
白玉凤怔了怔,凌翎七所提的要求与她心中所想像的相差太远,一时转不过弯来。
“能做得到的话就尽快拿去,否则再迟一会,即使把整条腿砍下来也无济于事。”
冰雪聪明的白玉凤当然能猜得到凌翎七手中的那串项链肯定不是寻常之物,但此时此刻只要能保住右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更何况她帮凌翎七保守秘密,本是理所当然,所以一口签应下来。
不让白玉凤因走动而引起毒素加剧扩散,凌翎七把那串项链送到白玉凤的手中,白玉凤依言把那颗球状的坠子贴在两个红点处,原本透明色的肌肤竟然开始缓缓变白,再变红,最后从两个红点处连续不断的渗出一丝丝猩红的血液。过了好一会,确认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排出体外后,白玉凤重重的舒了口气,小腿已经慢慢恢复了知觉!
白玉凤一剑把原本当作装饰物的长丝巾割成两截,把被血液染红的那一截抛下悬崖,剩下的那一截则一圈圈的缠在小腿上,最后把已经把擦拭干净的项链双手奉还给凌翎七,脸上带着几丝不自然的笑意,那是自心底的感激。
“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又欠我一份人情?”把项链重新戴在脖子上的凌翎七一句话白玉凤脸上的笑意全无。
“……”不过当白玉凤看到凌翎七左肩上的血迹时,猛然想起那是自己的杰作,一脸的愧疚,“刚才是我不对,我误会你的意思了……我……”
凌翎七看了看已经停止流血的伤口,心绪起伏,当时若不是自己闪得快,这条手臂早已被齐肩削掉,自己岂不当真废人一个?
“你……你还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白玉凤低声道,她当然明白凌翎七在想什么,当时自己那一剑确实太过绝决,不留余地,差点酿成大祸。
处理伤口?呼啸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浓浓的吹拂不去的哀伤,凌翎七沉默无声。
远处一道白影正飞奔而来,原来那头雪豹竟然独自绕到了悬崖的尽头,此时恰恰赶回来。
气喘吁吁的雪豹远远的出一声欢吼,飞扑而来,绕着白玉凤直打转,脑袋不停的往白玉凤身上蹭。与白玉凤喝同一头母豹的奶长大并且一同被收养的雪豹,在整个天山派当中,是白玉凤除了玉机子之外最亲的‘亲人’。(。),。【,、、,zuopingshuji!
第四百五十七章 隐疾()
白玉凤摸了摸雪豹的头,眼睛却未离开过凌翎七:“……伤口是我造成的,就让我帮你包扎吧,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一点……”
凌翎七没有拒绝,因为没有拒绝的道理,接着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针线白玉凤微微一呆,不知凌翎七拿出针线做什么。
凌翎七心中一凛,果不其然,白玉凤包扎的技巧与她的容貌成反比。即使凌翎七在几岁时便懂得如何处理伤口,以三世武林高手的切心经历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包扎技巧,却还是不能指点白玉凤很好的用针线把伤口逢合。凌翎七出了一头冷汗,看着那原本整齐一刀切此时却血肉模糊不过总算缝合完毕的伤口,有一种自作孽的感觉,久久不语。
自知技术欠佳不过总算功德圆满的白玉凤半喜半忧,虽然自始至终凌翎七未吭一声,不过这让第一次接触针线的白玉凤压力更大,以至于在缝合的过程中白玉凤总以为凌翎七的沉默其实就是无声的嘶喊,因为整个过程中她自己都被扎了不下十几次,每一次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我……是第一次……”白玉凤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比我第一次好多了。”凌翎七挤出一个笑容回道。
凌翎七在这一世的第一次是在六岁那年,那次凌翎七被扔入荆棘,腿上被树枝划出一道很长很深的伤口,凌翎七躺在地上半天,后来突奇想的用一种很长的刺在伤口边上戳出几个孔,然后把一种灌木的皮撕成细条,穿过那些孔,把伤口缝合,然后拼命的干活,只是能有口饭吃……
读懂了凌翎七脸上的诚挚,白玉凤的心情好了几个层次,从小冰雪聪明的她多少有点自负,再次看向凌翎七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一直安静的蹲在旁边的雪豹,此时也绕着凌翎七转了几圈,以示亲近,虽然被凌翎七打伤过,不过凌翎七救白玉凤的那一幕,以及白玉凤帮凌翎七包扎伤口的情景,它都看在眼里。
来天山纯粹游玩的白玉凤在得知凌翎七是找千年雪莲而孤身到这里来时,心中一沉,从小在天山长大的她当然知道雪莲的可贵,那是比雪莲更为稀有的存在,要找到上千年的雪莲,那更是希望渺茫,无异于大海捞针。
反正也是游玩,同时也让心里好过一点,白玉凤主动承担起凌翎七的向导,毕竟她对天山的了解比起凌翎七来说,高出不止一点半点。
凌翎七当然乐意同行,虽然说千年雪莲这种人间至宝,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不过多一个人,似乎也多了一分希望,同时也不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就这样,两人一豹,翻越于茫茫冰川大小山峰,连续七八天,一直没现雪莲的踪影,不过却意外的现一枚有两百余年寿命的雪莲,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那朵雪莲是凌翎七因祸得福从一个小雪坡上摔下去偶然间现的,不过凌翎七需要的是雪莲,不是雪莲,所以那朵雪莲被凌翎七顺手送给了白玉凤。
天再次黑了下来,一轮圆月爬上夜空,把茫茫雪山照得亮堂堂的。
在一处天然的‘凹’形山体下,凌翎七与白玉凤并排而坐,中间相隔几米远的距离,那头雪豹则依偎在白玉凤的脚旁,再不远处就是凌翎七花重金运进山的物资。
这个地方位置选得相当好,再大的风也吹不到这里,况且今晚的风并不大,所以一切显得格外宁静。
凌翎七抬头看着那轮渐渐爬向中空的明月,一动不动,若是在白天,白玉凤会现此时凌翎七脸色很不好,可惜现在是晚上。不过白玉凤还是现今晚的凌翎七有点不同,抬头看月亮的次数太频繁了一点。
“你真的不用吃点东西吗?”白玉凤问道,入夜以来,凌翎七一点东西都没有吃,相当反常。
“不用。”凌翎七轻声回道,再次抬头看向夜空,这个问题,白玉凤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而往日这个时候,白玉凤早已经睡了,这次却依然还没有睡的迹象。
“你确信真的不用吃东西,哪怕是一点点?”白玉凤再次问道,其实她此时与其说是在关心凌翎七吃不吃东西,还不如说她是想弄清楚凌翎七为何不吃东西。虽然这些天以来她对凌翎七多少有些信任,不过遇到这种反常的情况,她还是会异常小心。
“真的不用。”凌翎七保持着抬着看天的姿势道,“夜深了,你去睡吧。”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白玉凤终于不再拐弯抹角,同时右手以一种很隐蔽的姿势悄悄伸向剑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命不知心,这是她师傅玉机子在她面前说得最为频繁的几句话之一,旁边本来静静趴着的雪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的坐了起来。
凌翎七陷入了沉默,良久,轻轻道:“你真的不用去睡吗?”
白玉凤摇了摇头:“我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月色!”
凌翎七再次沉默,最后似乎确信白玉凤不可能就此离去,轻声道:“今晚的月亮好圆。”
白玉凤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右手握在剑柄上:“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圆!”
“今晚是月圆之夜。”
“今晚确实是月圆之夜!”
“所以,等下不论你看到什么不要插手。”
“为什么?”月光下的白玉凤眉头紧皱。
“因为,今晚是我的不眠之夜!”凌翎七叹了一口气道。
白玉凤不作声,等着凌翎七说下去。“我得了一种怪病,每到月圆之夜子时便会作,一旦作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凌翎七的声音不再平静。
“发作的时候,我不能插手?”白玉凤想了想,问道。
“不能!”凌翎七摇了摇头,“越是有外界的干扰,我的痛苦也就越大。所以,等下你不要管我,直到我晕死过去。”
“……”白玉凤吸了一口气,似乎不相信世上还有这种病,沉默一会后突然问道,“晕死过去就行了?”
“嗯,差不多。”
“……那为什么不现在就把自己打晕,免得受那种折磨?”白玉凤微微沉吟道,如果凌翎七说的是真的,这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发作()
凌翎七摇了摇头:“没用的,早试过了,事先把自己打晕,到时候也得痛醒过来……”
“……”白玉凤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这到底是什么病,如此诡异,“你到这里寻找雪莲,就是治这个病?”
“嗯……”凌翎七把系于右侧的剑取了下来,用力的插在雪地里面,盘膝坐下,“作时,我会有点不受控制,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生什么意外。”
“我会注意的。”白玉凤从地上站起来,左手抚摸着身旁半人高的雪豹,看不清神色,子时,到了!
静静盘膝而坐的凌翎七突然全身颤抖起来,虽然抖动的幅度很小,不过对于一直观注着他的白玉凤来说,已经足够觉察得到。
凌翎七极力压制着内心的痛苦,尽量的使自己端坐不动。五六个年头,数十个月圆之夜,一次又一次非人的折磨让凌翎七自然而然的总结出一点经验,只有尽量的保持镇静,内心的痛楚便会来得轻一点,否则一旦被痛楚攻破心智,到时候再想保持镇静简直比登天还难,最后只有被痛苦一直折磨到晕死过去或者一直坚持到丑时。
凌翎七握着剑鞘的左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剑鞘与冰雪不断磨蹭出沙沙声。如果是白天,白玉凤就会现凌翎七那张瘦削的脸庞此时不断抽搐着,一颗一颗的冷汗连续不断的冒出额头。
白玉凤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第一次感觉到月色的冰凉,身旁的雪豹此时弓着身子出不安的低吼声,泛着幽光的双眼死死盯着凌翎七,似乎稍有不妥便会飞身扑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短短半个时辰白玉凤觉得这半个时辰,比平时几个时辰还漫长,同样对于凌翎七来说,每个月的此时总是那么的漫长。
啊--!凌翎七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吼叫白玉凤与雪豹同时一惊。厉吼声远远的传开,在静寂的夜空中回荡。
咚!凌翎七向后倒在雪地上,整个身体缩成一团,不过左手依然紧紧握着剑柄。半个时辰便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么接下来的一个半时辰,就是听天由命的时候!
凌翎七由最初的厉吼声,到悲惨的呼叫声,再到不成声音的嗬嗬声,到最后整个人无声的在雪地里挣扎,不断的呃吐不远处的白玉凤数次撇过头,不忍再看,连那头雪豹似乎也被凌翎七的痛楚感染,低吼声中满是哀伤。
原来,世间有一种声音叫大哭无声。
就在白玉凤实在不忍心准备上前帮凌翎七一把时,在雪地里已经挣扎出老大一个坑的凌翎七突然跃起身,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夹着一道寒光刺向石壁,扑哧一声生涩的声音响起,两尺三寸长的剑身完全没入石壁里面!刺完这一剑,凌翎七僵直的倒地,留下一个古朴的剑柄嵌在石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