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道:“我就要住。”
伙计砸了一下嘴:“你这小哥,还挺执拗。实话告诉你,观音一来,招来了满城富家子弟,早早的就客满了,只剩一间天字号,一宿百两,你住吗?”
苏沐将两个钱袋都拿出来,道:“够吗?”
伙计一掂量,道:“换成银子也才五十两。”
苏沐道:“她明天还住这里吗?”
伙计道:“哟,这咱可说不准,没准儿就走了。”
苏沐丝毫没有出现失落的情绪,将钱袋别在腰间,打算就近找一家客栈住下。
黄河边上大小有五家客栈,因为观音的到来全部满员,苏沐竟没有卧榻之地。
他蹲在一株花树下面,打算在此度夜。想想他还是没有做到师父所嘱咐的做个恶人,恶人岂能看着别人住客栈,自己晾在野外?
他权衡了很久,要不要去黄河楼,随便闯进一间房。霸占下来。或者直接将观音揪出来。问她伏羲在哪!
想想还是算了,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无需弄得鸡犬不宁。
入睡时他想着眯一会儿就是了,可是一睁眼已是日晒三竿,阳光明晃晃的刺眼,本想着早起去买件新衣服,未来到俗世时候的他可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现在邋遢的自己看了都烦。不过哪里还来得及,晃了晃脑袋,醒了醒神之后飞一般跑去黄河楼。
与昨晚情形不同,他连门都进不去,几个大汉蛮横的围住他,理由是衣衫不整,瞧那架势只要他再敢往里走一步,立刻就要揍他。
苏沐面无表情的对着与他脸对脸的大汉道:“我进去找观音。”
大汉凶巴巴的道:“观音姑娘与几个秀才河边骑马去了。”
苏沐二话不说直奔黄河边。
南岸那条景色优美的马道禁止对外开放,今日完全属于富家子弟的游乐场。
马道外的树林里徘徊着几个着长衫,戴方巾帽。手持折扇,彰显着文艺范的青年。他们同苏沐一样无法进入马场。
只不过苏沐那身穷酸样混于他们中间显得不伦不类,犹如一副簪花小楷上忽然出现一个狂草。
小楷们都与狂草保持着一定距离。
一阵和煦的轻风徐徐吹来,空气中侵润着淡淡的花香,就连木讷的苏沐都觉得浪漫了起来。
他看到了一群黑马拥簇着一匹白马,由马场弯道处缓缓行来,不用他费心猜测,小楷们已经有所骚动,脱口道:“那便是观音姑娘,果真来了。”
苏沐费了这诸多周折总算见到了观音,他堂堂巫族中的佼佼者这些天沦落成惶惶丧家犬之流,还不是因那踪迹飘渺的可恶的伏羲,对于观音他倒没什么兴趣,从她口中得个信而已。
这一刻他已盘算好,观音愿意告诉他就罢了,不愿的话立刻将她绑走,慢慢逼问。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刚刚抬脚,背后嗖的一声,一张大网将他死死包住,瞬间便动弹不得。
对于泰山崩于前尚可面不改色的他来说,这点小阵仗自然没有让他惊慌,尤其是当他看到领头人的面目时,更加冷静了。
正是昨晚被他踢入黄河的独眼工头来了。
苏沐沉静的像秃鹰坐在枯枝上看着将死的猎物。
正是这个藐视的眼神惹得工头彻底愤怒,他夹着双腿,内八着走了过来,昨晚那一脚显然还没有让他恢复过来。
他用小刀贴在苏沐脸上,咬牙切齿的咆哮道:“要不是总管交代留你一条性命,老子一刀刀生剐了你!先不忙着回去,揍他!给我揍他!”
左右宵小一拥而上,将苏沐狠狠招待了一顿。
他面无表情的忍着,用力挣脱几下,渔网却越收越紧。只得心中苦笑,观音已经出现,眼看要得逞,却摊上这么个事。
被抬回码头时,他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他耐心等待着,只要将他松绑,他会让这些人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拳脚。
渔网松开之后,他动了。
马上又不能动了。他又被网住了。
这次他看的清楚,那是一种类似弩弓的大型器械,前端缠着一个网包,一经扣动,可在呼吸之间将他擒住。
“聪明的话就不要心怀不轨。”
一个面皮白净,手中转着两颗蛋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
“大总管。”
独眼工头与一众工人恭敬的叫道。
大总管负手身后,仍是不停的转蛋,脸上笑眯眯的道:“苏沐,以后这四个人会一天到晚的跟着你,你呢,每天至少卸十船货,少一根毛都不行,否则就将你泡进黄河里,一会儿下去,一会儿上来,好好让你品尝一下黄河水。”
看着他一脸贱相,苏沐差点没忍住要动用巫术将他烤个外焦里嫩!他最烦这种不动手专门出坏主意的人。
“我现在将你松绑,货船马上就到,你快做出选择,答应我的话就老老实实卸货。”
苏沐没有任何犹豫,道:“我卸货。”
直到晚上,一共进港六十艘船,他一人独包六艘,看的其他工人心惊胆战。
空船都开走了,下一波货船要三更天才到,工人们渐渐离去,只剩下几十个加夜班的。
苏沐坐在码头的横板上,看着眼前喧嚣流淌的黄河怔怔出神。(未完待续。。)
433 夜钓
此刻的他一副思想者的样子,其实所思所虑很简单,为何要费尽周折从观音那里获取,巫术中有一种祭星术,可同幽冥,直接找到伏羲所在。
关键是他在权衡利弊,照上次的经验,动用巫术三天之后雷劫降临,他的疾风漫行日行万里,除非伏羲在天的那一头,三天之内足以找到他。
可是他对占仆寻人并不感冒,导致学艺不精,祭星术时灵时不灵,他就怕用了巫术冥界那边没反应,白白遭受一次雷劫。
上次雷劈的的余威还积压在他心头,他着实不敢轻易冒险,吃喝拉撒不能自理的感觉比肝肠寸断的痛苦还要难受。
想来想去还是要从观音这里入手,偏偏现在又栽在这群锉货手里,且等月黑风高、人困马乏,趁他们精神懈怠,定将他们收拾妥帖。
按照独眼光头的指示,三更时分将有几个船队入港,都是湿货。
苏沐不知道湿货是什么,当看到那几艘货物时他才恍悟,原来就是见不得光的私货。
头几艘是珍珠玛瑙象牙一类的高档品,都还好说。第二个船队却让苏沐大为愠怒,这几船拉的全是野兽,它们都被封住了口绑住了脚,叫不得动不得,越发的暴躁,不住的拿身体撞击笼子,有几次竟让苏沐脱了手。
独眼光头少不了狠狠骂他一顿。
苏沐权当狗叫了,也不理他。
最后一支船队来了,拉的全是奴隶。他本不甚在意。没有半点悲天悯人的情绪。目光略显呆滞的将两个被捆着双手的少女扛下船,正要去抓一个男奴时,借着一点星光,他的余光看到一个人,顿时愣住,他发誓,哪怕观音站在眼前也不能比这个人带给他的冲击更大,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垂着眼帘任人宰割的样子,他眼中喷出火来,一脚便将甲板跺穿一个窟窿,飞越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这个人就是他雷劫之后照顾他吃喝拉撒的小女孩。
小女孩吓得一激灵,抬眼看他,眼中充满迷茫,道:“苏沐,你怎么也在这儿?先前在船上我竟没看到你。”
苏沐将外衣脱下裹住她瘦小的身子,道:“饿吗?”
小女孩赶紧点头。
“这是那混蛋大总管奖励我的晚饭。还热,快吃吧。”
苏沐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只香喷喷的烤鸭。
小女孩自从逃荒以来成为乞丐,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忘我的享受着这顿突如其来的美餐。
苏沐笑道:“你慢点吃,都是你的。”
“你快点干活,磨蹭什么呢?”
独眼光头见他抱着一个女孩半天没下来,遥声喝道。
苏沐破天荒的对他讨好着笑了笑,道:“工头大哥,这是我一个朋友,能不能放了她?”
独眼眨巴两下独眼,道:“放她?放屁!这些脖子上挂红绳的都是要卖去妓院的,已经定好的事,说放就放,你以为你有脸啦?”
苏沐恢复了冷淡表情,道:“好言好语跟你说句话,你以为你有脸啦?我明白告诉你,现在就放了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独眼夹着大腿,撇着内八走过来,眼神示意那几个手持强弩的人,这才仗着胆子一巴掌呼在苏沐脸上,怒目呵斥道:“你小子又犯浑是不是,有种再说一遍?看我不抽死你。”
苏沐捉住他还要打的手,眼神冰冷至极,道:“我叫苏沐,在我老家就是沐火重生的凤凰,不过是折了翅膀,你还真把老子当草鸡了?”
咔嚓一声脆响,苏沐握紧了拳头。
独眼光头的手腕还在他手中……腕骨碎成了粉末,只剩一层皮连着。
独眼撕心裂肺的嚎叫几声,往后一挣,那层皮也断了。
他仍保持着矜持的内八形象,跪在地上,大颗大颗的冷汗涔涔而下。
旁边几个弩工争先恐后扣动机簧,将施暴者苏沐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
独眼见局势已被掌控,颤巍巍的从地上捡起一根固定船桅的铁钉,拼了命的刺过去。
苏沐忽觉腰间一麻,随即传来锥心刺骨的痛,他只是皱了皱眉头,连个哼声都没有。
独眼被愤怒冲昏了头,早将大总管交代的话抛到九霄云外,铁了心要弄苏沐,弄不死也要弄残他,拔出铁钉后,再次扎了下去。
但是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像个石头般矗立不动。
那一刻他有预感到一些什么,人死前总会有不一样的灵感。
于是他万分惊恐,睁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他无法理解突然之间为何不能动弹分毫,好像周身被石膏凝固住,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就听嘭的一声,独眼光头已是灰飞烟灭,连个人渣都没剩。
苏沐身上的渔网同独眼光头一个光景,消失不见。
他环视周围,几个工友一哆嗦,抢命似的飞奔下船。
从苏沐被网住那一刹那,小女孩就采取了鸵鸟战术,捂住脸的手再也没拿开过。
再到他被铁钉捅了一下,光头灰飞烟灭,工友们四散逃窜,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之间,所以她很惊奇的看着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问:“是谁救了我们?”
苏沐没有回答,搂住小女孩的肩,走上码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的心情是沉重的,几乎在施展巫术的同时他就后悔了,一方面担心雷劫,一方面懊恼自己这般冲动,辜负了师父女巫的嘱托,虽然那只是个小巫术,万一被有心人发现,继而被佛道两宗的人盯上他就真正危险了。
观音是如来的弟子,如来是鲲鹏的弟子,鲲鹏是杀害师父、导致巫族灭亡的罪魁祸首。而豫州是观音的地盘。所以目前最应该警惕的就是观音。
“苏沐。我们住哪?”
这个跟苏沐同样脏兮兮的小女孩有一个很雅洁的名字,玉净。
玉净并不习惯叫他哥哥,这其中的原因很微妙,按年龄来说,他比她大五六岁,大家萍水相逢患难与共,称呼一声哥哥理所当然,可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站在施舍者的位置上。而她当时也不过是个被施舍者,所以他这个被被施舍者在她心里的地位是很低的,她像个姐姐一样照顾了他那么些天,开口叫哥哥是有些不情愿。
苏沐挠了挠头,道:“玉净,我想了一路了,这事还得求你才放心。”
玉净马虎着脸道:“你说吧。”
苏沐道:“三天后我可能还要受一次伤,就跟上次差不多,我希望你能照顾我。”
玉净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道:“哦。那我们去城里吧,幸好我的碗还没丢。我不喜欢伸着手要东西。”
苏沐迫不及待拿出钱袋,道:“我们不用再乞讨了,你看。”
玉净第一次露出由衷的喜悦,道:“钱,好多啊,你哪来的?”
苏沐道;“我在码头挣的,都给你。”
玉净毫不客气,揣在怀里,捂了个结实,道:“我们去住客栈好吗?”
苏沐道:“客栈人多眼杂,闹哄哄的不适合我养伤,咱们租一套院子吧。”
一所独院无疑是有家的感觉,对于玉净这个自小飘零的女孩来说自然要比客栈有吸引力,先前说客栈,是因为终究不是她的银子,不好挥霍,既然主家说话了,她当即就欣然同意。
苏沐眼里哪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专门吩咐玉净,别省着,哪儿贵选哪儿。
他自己这两天也没闲着,城南城北逛了个遍,没有发现道佛一类的人出现,才略感心安。
然后玉净给他找了个不省心的地方,她花十两银子租了一处景美价廉的院子,北有翠竹舞,南有松林涛,东面还有一个应景的小山坡。
最重要的是西面,推开后门不足百米有一汪湖泊,碧水洗鸳,白荷初绽,湖光粼粼,流水长歌。
正是观音所居的如意湖。
观音成了他的房东。
这事却也无可厚非,他本就是要找观音的,但却不是他遭雷劈的这几天,他现在只想离观音远远地。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按照上次的经验,雷劫就要到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如意湖。好在院子位于如意湖南段,与北段观音的家相隔有数里之遥,她又是个搞慈善的,平时事多人忙,应该不会注意到他这里。
天色向晚,乌云早早的便汇聚豫州城上空,将一众星光掩去。
苏沐和玉净吃了份如意湖附近酒馆送的外卖,然后他坐在院子里看着玉净小蜜蜂一样勤快的打扫着。
“别弄了,这又不是咱的家,你扫得再干净也只能住这几天。你下午刚洗过身子,这一通收拾又该成脏小孩了。”
此刻的玉净经过一番梳洗之后,换了身闺阁小姐平时在花园里乘凉时穿的素粉对襟轻衫,领口是一个椭圆,露出她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脖颈。
她其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左眼有一颗泪痣,小小年纪竟平添了一份妩媚。头发胡乱挽了一个花,尾巴一直翘啊翘的闲不下来。
“苏沐,过来帮我把这个花盆抬到屋檐下面。”
她太投入,竟没听到苏沐说的话,只顾着装点这个临时的家。
苏沐抱怨着走来:“我到死也不理解,你说你花十两租个院子,却花二十两置办这些家具,花啊草的,你怎么不干脆买个丫鬟回来,顺带收拾收拾。”
玉净吃吃一笑,道:“算了,还是早些告诉你吧。你午休的时候观音家里来人了,是个很有身份的丫鬟,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前天我租房子就是找的她,她今天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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