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又拿我取笑了,若真有那等女子,苏七满心敬佩。”
屈氏道:“注意身体,别乱吃东西。军营里人多,谁有个伤风感冒的离他远些。嫂子这里有张常见病症的方子,病了就赶快照方抓药,不用求那些庸医。”
“谢谢四嫂。”
叶氏道:“老七,军营是锤炼人的好地方,多接触强者,虚心求教,我等你学好了武艺回来和我切磋。”
“恩!”
李氏道:“七弟,虽说那等粗鲁地方不喜文气,可你也不能丢了书卷,还是时常想着多看些圣贤书,提升内在修养。”
“我一定会多看书的六嫂。”
街上催新兵集合的铜锣已经敲了三遍。
梁氏事先嘱咐众人谁都不许哭,自己倒先哭了。却还要假装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哭了,抹掉眼泪,淡淡一笑,嘴角刚弯出弧度,到底是心疼苏沐出门在外难免受苦,忍不住又哭了。这一哭便止不住了,转过身去像个孩子般抽噎起来。
徐丫丫最感性。加上平时和苏凤凰关系最亲密、最像朋友,被大嫂一感染,也放声哭了。
四嫂和六嫂都见不得离别场面,眼泪同样哗哗的往下流。
只有张氏和叶氏两个女中豪杰没有哭,不哭不是因为她们女中豪杰,她们同样伤心,只是忍得住罢了。
阮婉婻一边为大嫂擦着眼泪,一边拿眼望着苏沐,眼睛早哭得像核桃了。
“大嫂。”
苏沐双膝跪地,眼中的酸楚一个劲往外冒。他用力的忍住眼泪涌出。掷地有声的道:“二嫂,三嫂,四嫂,五嫂。六嫂。我要走了。苏七给你们磕头了。你们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我好好当一个兵,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给咱苏家争光。楠妮儿,我不在家的日子你就代我好好孝敬嫂子们,等我回来。”
男人当兵,女人只能送到门口,踏出家门一步就是不吉利,嫂子们只能挤在门口泣不成声的对苏沐挥手告别。
“七哥,你要活着回来!”阮婉婻扶着门框泪眼婆娑的叫道。
苏沐头也不回的走了。
金凰镇是第一次被征兵,十家有九家参了军,其中有和苏沐光腚长大的大头,以及谭镇长的宝贝儿子二宝。
二宝参军是有一段曲折故事的,他爹愣是没想到这次征兵如此刚正不阿,连他一镇之主都照征不误。二宝既然叫二宝上面自然还有个大宝,大宝傻,这个征兆是在他小时候发现的,那时他家养了条狗,大宝喜欢和狗在一起,狗吃什么他吃什么,他爹开始以为小孩子胡闹,没放在心上,直到有天回家看到大宝和狗一起吃便便的震撼画面,才知道大宝的心一直活在另一个世界。
这次征兵大宝本是他爹心中的不二人选,反正搁家里也是个废物,遭人耻笑,送出去就当没生过算了。
但是,二宝不同意,他恼恨的对他爹说:“俺哥上了战场上还能活吗?”
于是,二宝参军了。
大头就直接多了,他四个哥哥一致推选他入伍,麻利的收拾几件衣服,高高兴兴将大头送出门。心里无不在想,家里有个当兵为国效力的,来年的粮税要少交一旦了。
大头是个质朴的少年,对此并无异议。何况还有两个好伙伴作陪。
二宝还是不和苏沐说话,他们两个一个站在大头左右一个在右边,都是只和大头说话。
征兵总办象征性的说了些你们是好样的之类的话,话音落定,下人牵来二十辆敞篷马车,拉猪一样让他们紧挨着坐上,谁要不小心一扭头,还能亲上旁人的脸。
这绝不是愉快的旅程,苏沐的第一次远行的乐趣就这样被辱没了。
城里三百里的路走了六天,那破马车吱吱扭扭每天要赶五十里路还没散架简直就是奇迹。
各个城镇的新兵在此集合,足有数千之众。
他们有的兴奋,有的焦虑,有的愁眉苦脸,有的云淡风轻,像苏沐这样十五六岁的少年并不多,没人理他们三个,他们也没兴趣找人聊什么。
一切都很仓促,除了吃饭,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连睡觉都是马车上。
外界的艰苦压力总是能够缓解内部矛盾,二宝和苏沐暂时和好了。至少在没有阮婉婻的日子里二宝决定不再给他臭脸。
路上渐渐荒凉,车队一直往西北走,别说人家,路上淡的连个鸟都没有。
“凤凰,我刚听人说上了战场每个人的月饷有一两银子呢。”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大头啃着硬馒头道。
“那是捂着脑袋去摘别人脑袋的事,和死神擦肩一个月才拿一两银子,那些当官的是怎么想的?”
二宝刻意避过苏沐的视线,道:“大头,别听某人的话,你说的没错,一两银子就不错了,按我说一文钱都不给,为国效力还要什么饷银。”
大头认真的道:“是啊,我觉得很多了,我刚生下来被卖过一次,人贩得了一两银子,我爹花二两又把我买了回来,所以我只值三两银子,在西北干三个月我的命就值了。”
苏沐道:“别说傻话了,咱们又不是来赚钱的。”
二宝不愿放过苏凤凰。冷嘲热讽道:“苏公子跟咱们不一样,家里一日开销就几百两,怎么会看上这点碎银子。”
“二宝,苏家现在的情况镇上人哪个不知,嫂子们都紧巴着过日子,我没说那一两银子不重要,只是不是最重要的。”
“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们家的确一落千丈了,还挖了祖坟。跑出个僵尸咬死那么多人。这笔账全镇人都记着呢,哼,估计你那些嫂子以后在家里不会有安生日子了。”
“镇上都知道了?”
苏沐担忧的道。
“铁匠铺的伙计早传开了,你问大头知不知道。”
“知道。”大头点头道。
苏沐沉默。摸了摸外衣下的冰蚕宝甲。满怀的惆怅。这件宝甲本是赎回老宅的希望。可是自听到他要当兵的那一刻,大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让他穿在了身上!
这般慈母的爱此生如何能够偿还!一想起嫂子们被人欺负他心中就堵得难受,恨不能立刻回家。
又过了几个日出日落。走走停停之间,车队加入了很多小队伍,人数之多,经过一个小镇,前面的队伍已经走出小镇,后面的还没迈入小镇。
他们俨然成了一个数千人的队伍!
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加,领头军官决定要大家轮流乘坐马车。
这消息一传下来苏沐登时傻眼,什么玩意儿,坐这破马车就够霉熏了,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到西北,路上就够折磨了,没成想连这个破马车也坐不到头。比起人挤人别扭的卡在马车上,地奔步行更是难熬,这队伍可是不停歇要紧的赶着路啊,一想到这苏沐就肝颤,前路好像没有尽头般一直延伸,累死你七爷算了。
大头是个老实精,外表憨厚木讷,心里未尝没有小九九,轮到换人时,他神奇的不知何时挤出了几滴汗,顺着大大的额头一个劲往下流,扶着车沿两腿直打颤。
官兵以为他病了,生怕一个大闪死在路上,恩准他继续乘坐马车。
二宝和苏沐看着这出戏目瞪口呆,大头这小子生冷不忌,从小没生过病,模仿起来竟如此逼真,连他俩个都险些骗过。
两人跟着马车步行,二宝责怪大头不够意思:“你小子事先怎么不吱一声,咱仨一块装啊。”
大头嘿嘿笑笑,悄声道:“仨人阵势太大,容易有破绽。”
“瞧你美的,你就装吧,一会儿我就告诉头领去。”二宝瞪他一眼。
“省口力气赶路吧。”
这一闭嘴苏沐和二宝两天都没开过口,每次大头想找他们扯会淡,两人一张口只有喘息的份,摇着手不让大头犯贱。
大头有自知之明,不想触怒他们,只得老老实实坐在马车上,迎合着颠簸的幅度摇摆着脑袋,无聊的左看右看。
后面那辆车上的一个坐在边缘的少年吸引了他目光,他瞪着那双大得过分的眼睛直直的看了他许久,实在忍不住对苏沐道:“苏沐,你看后面那人是男的女的?”
二宝目测了两眼,意外道:“还真像个女的。”
苏沐有气无力的道:“征兵的傻啊,有律令的,女子不得参军。”
二宝道:“看那眉眼,那鼻子,嘴巴,只有女孩才那么精致。”
苏沐边走边回头,往他鬓角看去,男孩都是把鬓角修的很短,女孩则会一直留着挽在耳后。尽管他戴着一个大帽子,鬓角处的痕迹还是一览无遗,随着一头长发在后面扎了一个大马尾。
苏沐油然起敬,心里想着如果以后分在一个地方,一定要对她照顾有加,女孩参军太不容易了。
这么一想脚下便慢了几步,后面那辆马车很快就赶了上来,经过他身边时,女孩生气的嘟着嘴,满脸不依的低声呵斥道:“你看我干什么?”
苏沐追上去,赔笑道:“只是见兄台过于秀气,略感好奇,失礼处还望多包涵。”
女孩压着嗓子,故意粗鲁的道:“秀气个屁,小爷可是杀过人的!”
苏沐心领神会的道:“得罪了,多保重。”便追上前面的马车,继续与二宝并肩同行。
女孩远山般的秀眉微微一皱,不由对他多看了几眼。
“苏沐,是男是女?”大头忙问。
苏沐不想在他们面前说谎,又不想说实话泄露她身份,只得道:“他自称小爷。”(未完待续。。)
418 买菜
“哦,男的。”二宝大头一齐道。
苏沐和二宝都是没做过粗活的人,跟着马车跑了一天,累的没个人形了,就靠一口气撑着,随时能倒地不起。
领头军官也看出了这样行军过于严酷,路过下一个城镇时,在镇上租了几间大作坊,让新兵彻底休息一晚。
苏沐三人选了一个墙角位置,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下呼呼大睡。
西北常年战乱,盗匪横行,气候寒冷,常常是数十里方圆寸草不生。这么大的队伍盗匪的问题不用考虑,寒冷却是不容忽视的,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他们早已换上厚厚的棉衣。
可悲的是,苏沐自从下了马车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上去过,他跟着车队从秋到冬奔跑了数千里。领队的军官一副霸王摸样,根本不容讲情,按他的道理,一个年轻小伙子走几步路算什么。
当目光望到绵延无尽的军营帐篷时,二宝和苏沐哭的心都有了,经过这一顿跋涉,腿都粗了一圈,脚肿的发面馍一样,实在不知道还能蹒跚多远。要不然名义上是来上战场保家卫国的,若是死在了半路上,情何以堪啊。
“我们终于到了。”
大头以一种劫后余生的口吻道,表情颇为感慨。
二宝和苏沐一阵白眼,不去理他。
快要到时,所有人下了马车列队站好,参差不齐的进入备战状态的军营内。
这些天总有新兵到来,以至于这里已经形成了既定的模式,入军仪式丝毫不拖泥带水。没人登记在册之后立刻带往训练场。
这是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结果。赶了这么远的路竟然连休息一晚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要在操场上操练,也太酷辣了些。
数千人光是战队就花了一个多时辰,执教的军官已经不耐烦了,不住的吼叫着。
经过一天的简单训练,几个军官已经敲定好了这批新兵日后的功用。
都是极为简单的科目,比如负重长跑、爬绳梯、扎马步、摔跤……
苏沐被分在了后勤部。
原因是奔跑时的爆发力太差,马步持久性不够,攀绳梯的速度太慢。摔跤时像个女人没有勇猛感觉……
这是军官给他的总结。其中最不能忍受的莫过于最后那条了。
对于想要上场杀敌的苏沐来说这是很糟糕的开始。
令他唉声叹气的是,同样是跑了几千里的二宝被选在了突击营队,大头则被派往粮草部担任搬运兵。
这样一来,二宝是第一线,大头是二线,而苏沐只是个三线士兵。
饷银正好相反,二宝是每月三两,大头是二两,苏沐是一两。
工作不一样,住处也就分开了。三人到了分别那一刻才真正有了不舍的味道。
这里是大西北军营,今日一别。明日你上战场他运粮草我蹲厨房,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见一次,更可怕的是未尝没有再也见不到的可能。
所以大头感伤的哭了,不过经过这一路行程,二宝和苏沐对他有了重新认识,并不如何珍惜他的眼泪了。
但是大头是真的伤心了,加上楠妮儿,他们四个是亲密的发小,喝着一口井长大的,骨子里都有种亲如一家的感觉,谁都无法面对生离死别这一刻。
苏沐很少感性,此时却克制不住的有股悲伤冲上心头,尤其珍重二宝,训练结束后他可是要上前线与敌人刀剑相对的,他多么希望来时三人同行,走的时候也是三个人。
大头虽然被分在粮草部,可也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军官直接告诉他们,粮草常有被敌袭的时候,敌袭,意味着要以生命捍卫粮草。
他们都是危险的,只有他安逸,无非是种菜做饭,天哪,千千迢迢奔来成了伙夫。一想到此苏沐简直要崩溃。
他脱下银色的冰蚕宝甲,严肃的捧在二宝面前,道:“二宝,这是大嫂临行前让我穿在身的,我们挖祖坟就是为了它,是个刀枪不入的护甲,我用不上,给你穿吧。这可是我们家赎回老宅唯一的希望,等仗打完了你一定要穿着它回来见我。”
二宝感受到苏沐的真情实意,鼻头一酸将他抱住,道:“苏沐,我恨你恨到现在,你却一点都不怪我。婉婻不喜欢我不是她的错,你娶她也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想通了,我们永远是兄弟。”
苏沐淡淡一笑,道:“穿上吧。”
二宝也是淡淡一笑,道:“不,我谭家宝绝不会将兄弟的防身之物夺走,苏沐,你等着,我会好好活着,咱们相见有时。”
“你要我穿着它做饭啊?”苏沐摇手道:“我是真的用不到它,你别跟我客气,你不穿我就让大头穿。”
大头道:“我就跟车送粮草也用不上,二宝,苏沐的一片心意,你就穿上吧。”
二宝一板一眼的道:“你们还不明白吗,这里是大西北,是抵抗华武国侵略的最后防线,后勤部也好,粮草部也好,都属于前线,没有区别,我们都身处危险的源头,各自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
“别说了苏沐,只要你相信我没事,我就会平安回来。咱们这一别不知要多久再见,要是有杯酒就好了,壮壮咱们的胆气。”
苏沐道:“咱们去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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