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嵊这句话有很多层意思,但归结到一处,便只有一个意思,老人的确是不敢杀他。
陈嵊是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剑士之一,在剑士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剑山弟子。
这座剑山封山之前,有弟子,绝对不止老祖宗许寂一脉,但是那些弟子游历世间,很少有成才的,即便是有,也不多,更是比不上老祖宗许寂这一脉。
而老祖宗许寂的几位弟子,盛凉秋风满早已被除名,谢陆柳依白和洗初南已经亡故,除去陈嵊之外,便只有一位吴山河。
不管怎么看,陈嵊作为吴山河的师叔,实在是太有资格成为这剑山掌教。
种种来看,陈嵊都是一个不可以杀的人。
而且没有什么由头,谁敢轻易出手。
老人负手而立,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不杀陈嵊,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只是因为不值得。
若是把人生说成一场生意,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多些,要么是筹码,要么是代价,考虑事情便变作了值不值得。
杀陈嵊,会影响自己成为剑山掌教,那自然就不值得。
不值得的事情便不去做。
事情便是这么简单。
哪里会很复杂?
他看着陈嵊,陈述道:“老夫明日便要破开剑山禁制。”
这是在宣告事情,自然不用听到什么意见,因此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破庙。
陈嵊有些沉默,然后喝了口酒。
叶飞仙问道:“像是他这样的人,也能做掌教?”
陈嵊说道:“他是怎样的人?”
叶飞仙放下酒碗,“总归不是一个好剑士,要是让他做掌教,会怎么样?再说了,朝剑仙也会同意让他这样的人做剑山掌教?”
陈嵊喝着酒,惆怅道:“我就是怕朝剑仙不管,其余人又争不过他啊。”
之前陈嵊看到的那老人眼里的无数剑意的生灭,便能够预料这个老人是十分强大的,绝不可能是一般剑士。
恐怕就连周青和许吏两人随便一个拎出来对上这个老人,都不是敌手。
剑士在同境之中,自然是最强的修士,但是在这同是一境之中的剑士,也有个高低的说法,比如那位剑胚白知寒,如此惊艳,在登楼境里,普通的三教修士及不上他,就算是同是登楼的剑士,说不定两个联手,也不是他的敌手。
说到底,境界高低,杀力深浅,除去境界之外,还和别的事情有关。
身上有无那股气势,很重要。
就像是他自己的那个傻徒弟一样,现在虽然很不错,但身上还真是差了那股气势。
没有了那股气势,即便是成不错的剑士。
也无法成为柳巷或者是朝青秋那般的世间无敌之人。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世间无敌之人真有那么好做?
六千年前不过出了一个柳巷,六千年之后不过出了一个朝青秋。
想到这里,陈嵊摇了摇头,师父一直都觉得自己那徒弟练剑应当是顺着自己心意练剑,不该有些什么别的,可为什么在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眼里,自己这个徒弟就该是要成为朝青秋那样的人了?
喝了几口酒,陈嵊认真的说道:“要是这样的人成了剑山掌教,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师父。”
叶飞仙自然知道陈嵊的师父就是那个剑山老祖宗许寂。
看着陈嵊,叶飞仙问道:“你要怎么做?”
陈嵊看着外面,看着被浓雾所挡的剑山,心里想着,该怎么做,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啊。
……
……
白昼过去以后便是夜幕。
这是世间恒古不变的规律,就算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修士也都没有办法改变,但总会有人觉得惆怅。
以及不舍。
苦昼短。
这些日子门尘山上搭起了许多简易住所,虽然都是剑士,夜晚对着星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实际上更多人都愿意过得好一些。
有一座竹楼在前些日子出现在门尘山上。
修士们不太愿意做这种事,但真要下定决心去做,谁又能比得上他们。
星光落到竹楼里,落到那个老人苍老的面容上。
这个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即便是他的几个徒弟也只是知道自己师父的朋友称呼他为剑鬼。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特别是在他想着要做剑山掌教的前提下。
所以那个老人前几天告诉了他们名字。
白翁。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太认真的名字。
生了一头白发,又是个老翁,所以便叫白翁了?
这想来是有些荒诞的。
但谁也不敢多问。
今夜有些星光,但两位师兄都在潜心练剑,只有言乐被叫醒了。
他现在白翁身后,看不见星光照在白翁的脸上。
忽然觉得师父生得极其高大。
这种感受是心理上的,并不浅显。
星光落到白翁的脸上,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定然会看出他脸上的冷漠。
言乐站在白翁身后,小声问道:“师父真的已经决定要上山了?”
白翁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为师早已说了,若是还有剑士不想做掌教,便是脑子有病,你觉得为师脑子也是有病的?”
言乐摇摇头,“可是谁都知道,做剑山掌教很不容易。”
这句话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剑山掌教是何等位子,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坐上去,更何况白翁之前在白鱼镇大战的时候没有出手,现在又冒出来当掌教,让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那些剑士怎么想,但想来不管怎么想,反正最后落到实处便是不服。
既然不服,路自然便难。
白翁知道言乐在想些什么,表示并不在意,“这世间一定会有很多人和你的意志相违,但那么些人里,很多人你都可以不在意的,因为他们的意志,与你根本无碍。”
一位不会修行的凡人对山上修士的看法重要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白翁的境界在登楼,那么有资格让白翁在意的,只能是登楼。
周青和许吏都是登楼。
这两位的名声也胜过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做掌教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后会对白翁来做这个掌教会不会发表意见,但总得来说,白翁要想着做掌教,便只能先去试试。
不试试,谁知道呢?
言乐担忧道:“可是还有很多意外。”
即便周青和许吏不管这件事。
但这个世间有朝青秋,那位剑仙若是不愿意,谁能成为剑山掌教?
白翁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去猜不如去做。”
言乐还想说些什么,便又听到白翁说道:“况且为师已经老了,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死也没有在世间留下痕迹?”
听着这话,言乐是知道自己师父心意已决了,于是他认真的跪倒在师父的身后,真心实意的说道:“惟愿师父心想事成。”
白翁转过身来,有些冷漠的说道:“这世间的事情,大多要靠自己去争取,哪里有什么想便能成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白翁走过几步,去拿了竹楼里的剑。
剑太长,白翁太矮,因此当剑悬在腰间的时候。
很怪异。
白翁悬着剑,低声道:“曾经为师嫌夜幕太长,现在觉得白昼太短。”
言乐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应当是清晨快来了。
白翁不再多说什么。
他的身子站在窗前,渐渐消失,化作了一道剑光。
片刻之后,这道剑光便照亮了天际。
当然,更为主要的还是照亮了那座剑山。
第四百六十四章 剑山大阵()
星光才散去,便有剑光出现,这依着谁来看,都算是不错的景色。
剑山脚下都是剑士,看着这道剑光,不知道多少人都下意识去比较,但很快很多剑士都面色发白。
这一道剑光只怕是代表着沧海之下的最强境界,落到谁头上,谁便是个死字。
剑士一脉凋零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一位并不为人所知的登楼剑士?
无数人有无数种想法,但大多都会藏在心底。
只是看着那道出现在剑山的剑光。
……
……
清晨时刻便已经能听到几声蝉鸣,风吹过剑山,还没有炎热之感。
白翁提剑站到了剑山的山道上。
这座剑山有老祖宗许寂亲自用满山剑布下的剑阵,厉害非凡。
白翁即便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也不可掉以轻心。
他走在山道上,很是小心。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剑意都在看着他。
山道旁的那些剑木里更是藏着无数道剑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从山林里掠出,在他的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甚至是性命。
老祖宗许寂在未亡故之前,一直被认为是山河当中除去朝青秋最强的剑士,也就是沧海之下的真正无敌剑士,他在临终之前,以剑山为基,落成了这一个剑山大阵。
为得自然便是让旁人不能再上山。
只是考虑着有朝一日吴山河若是踏足登楼,是否还能安然上山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布下杀力太过强烈的杀阵。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座大战,也并非登楼之下能够破开的。
白翁不是剑山弟子,一身修行法门,完全和剑山没有半点关系,上山的时候,这满山剑自然认不出白翁的剑气,既然认不出,便自然没有留手的可能。
因此在他踏上剑山约莫一刻钟之后,便有一柄剑从满是剑木的山林里激射出来。
砰地一声。
带着凌厉剑气卷向白翁。
白翁面无表情,身前出现了几道不起眼的剑光。
剑光生出的时候,白翁也往前走了一步,那柄剑被这些剑光硬生生分成数段,落到了山道上。
剑山上有许多剑,洗剑池里的那些剑,多数是前辈剑士留下的,因为剑山已经如此凋零,自然已经有许久没有再锻造过新剑了。
于是损失一柄剑,便会少一柄。
剑士爱剑是天性。
但显然白翁不是这其中之一。
他往前走过几步,出现了好几道剑光,便折断了好几柄剑。
白翁神情漠然,继续往前走去。
剑山有一座大阵掩盖真容,不管隔得再近,都没有人能看清楚剑山真容,只是在剑山脚下的那些剑士,却是看到了一道又一道的剑光生出。
“这位前辈一定是登楼巅峰的剑士,若不是如此,此等剑光为何显得那般平静从容?”
这是一位来自南海某处的剑士在说话。
“不见得,当年剑山那位老祖宗剑道已然是登峰造极,除去朝剑仙之外,再无任何一敌手,可谓第一,留下的剑阵怎会如此不堪?”
很快便有人反驳,说得理直气壮。
另外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剑山老祖宗固然厉害,但不见得这位前辈便不强,这世间有许多事情还当真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如此,怎会有白知寒时隔六千年再现人间?”
最开始那位来自南海的剑士冷笑道:“出的白知寒,便出不了这位前辈?”
远处有声音悠悠响起,“这世间有几个白知寒,这世间有几位朝剑仙,只怕便是各位想得太多了。”
声音嘈杂,在剑山脚下,到处响起。
陈嵊和叶飞仙站在远处,听着那些声音,很沉默。
叶飞仙用仅存的一只手按着剑柄,看着那时不时出现的剑光,有些失望的开口说道:“看样子他要走上山顶了。”
陈嵊平静道:“走到山顶也不一定能成为剑山掌教。”
是的,从未有人说过,这走到山顶便能成为掌教的。
白翁即便是能够走上剑山,破开了剑山大阵,又如何?
难不成就这般成为了剑山掌教?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叶飞仙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心微微安定,但还是问道:“他若是凭此借了势,谁还能拦下来?”
陈嵊说道:“我们拦不下来,自然还有人能拦下来。”
陈嵊没有说清楚这件事,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进了破庙。
叶飞仙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
……
白翁提着剑再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光景再变。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已经不是那剑山的山道,反倒是另外的风景。
眼前是数座在云海矗立在云海之上的高峰,在临近他身前的那两座高峰上,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个男子,一身白袍,腰间悬剑,神色复杂的看着白翁。
另外一个女子,一袭红衣,坐在高峰上,平静不语。
这两人,便是在剑山山道的两位残魄剑仙。
男子名叫陆长偃,女子名为谢沉。
看着白翁,陆长偃神情古怪。
白翁神情漠然,但是很快轻声道:“见过两位剑仙。”
在那个六千年前群星璀璨的时代,剑仙一样不多。
这两位是其中之一。
陆长偃问道:“剑山已然封山,你上山,为了何事?”
白翁轻飘飘说了几句话。
自然是陈述了一番朝青秋重开剑山的事情。
陆长偃看着白翁,皱眉道:“既然如此,等朝青秋抉择便是。”
白翁皱眉道:“剑山并非朝青秋的剑山,为何偏偏有等到他来抉择?”
陆长偃觉得这样有些意思,转头身子去看了谢沉一眼。
那位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女子剑仙站起身来,看着白翁,“我认为你的剑不正。”
剑不正,所以我便不愿意让你从这里过去。
有些事情,便是这样简单直接。
白翁漠然问道:“谁来判断这剑正还是不正?”
谢沉说道:“我觉得不太正,想来陆长偃也会觉得不太正。”
陆长偃苦笑,随即点了头。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她觉得不太正,那么他自然也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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