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之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暗藏玄机。
从少年时代起便没有遇到过如此局面的谢淮阴神色漠然,但内心已经是心急如焚。
从未如此过。
李扶摇去捡起油纸伞,不让自己处身于雨中,看着常临,神色如常,他李扶摇即便是能在小事上帮助常临,可这种事关他报仇的大事,他仍旧秉承着当初的想法。
让常临独自去做。
只是最后真要是没了机会,他李扶摇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现如今,却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常临其实不论是练剑的时间,还是对于局势的把握,亦或者是临场决断,都不是谢淮阴的对手,能够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凭借着胸中的一口气罢了。
李扶摇无奈开口道:“常临,你之前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的。”
常临一剑横扫,剑气逼退谢淮阴,这才沉声道:“师叔,这些话都是要放在我报仇之后才算数的。”
李扶摇心想着果然如此。
那边温白楼和老儒士的一战也要接近尾声,谢淮阴和厉安一战,谢淮阴消耗甚大,可是温白楼和姜酆却不是如此,姜酆比起温白楼,实在是要差出不少。
到最后更是没了心气,因此现如今的温白楼即便不是鼎盛状态,但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
一戟横扫,打中那老儒士胸膛之后,老儒士大口咳血,已经成就败局。
因此半柱香之后,等温白楼的大戟刺穿那老儒士的胸膛,李扶摇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翻身下马的温白楼走到屋檐下,和之前便来到这边的李扶摇并肩而立。
温白楼看了一眼谢淮阴那边,疑惑道:“谢淮阴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何不出手将他斩杀了?”
李扶摇摇摇头,“就和温将军非要斩杀姜酆一般,常临要杀谢淮阴,也不允许旁人插手。”
温白楼笑道:“报仇这件事,非要自己亲手做成才痛快,要是有人帮忙,还真是差点意思。”
“那小子只怕胜算不大。”
李扶摇轻声道:“最妥当的办法自然是练好本事再来说报仇的事情,可等不了,又能怎么办。”
温白楼抬头看着渐渐小去的雨,神情平淡。
李扶摇主动开口问道:“温将军此间事了要去何处?”
温白楼爽朗笑道:“大仇得报,再无心结,之后自然是游历世间,要是有机会,你我同游如何?”
李扶摇笑着点头,继续说道:“不想念战场?”
温白楼摇头道:“故国都没了,再领兵打仗都没有当年的感觉,索性便好好走走看看。”
似乎是没有想到温白楼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李扶摇有些话憋着没能说出口,但便一笑置之。
温白楼看着远处,轻声道:“楚国没有了,但我总觉着这片山河,以后总会再出现一个以楚作为国号的国度,甚至说不定还是个王朝。”
李扶摇点头道:“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
就在这两人谈话期间,谢淮阴那边,常临拼着被谢淮阴一枪刺穿肩膀的代价,总算是让谢淮阴的小腹出了血。
一剑划开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的小腹,让谢淮阴发狂不已。
李扶摇叹了口气,恐怕常临唯一的长处便是不惜命。
他和温白楼在屋檐下闲谈,但实际上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要是常临一个不慎便被温白楼一枪刺死,那就真是对不起朝先生了。
温白楼看了一眼武宁府,笑着问道:“真不要那本秘籍?”
李扶摇点头道:“我一个练剑的,要感兴趣也是剑谱剑经之类的东西,什么武功秘籍,看不上眼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有些促狭笑意。
温白楼虽然认识李扶摇的时间不长,但其实已经算是有些了解李扶摇的想法,对此只是笑了笑,然后便不再多说。
当年在楚国,温白楼年少成名,早早成为庙堂重臣,身旁都是些楚国庙堂上的中流砥柱,可却没有多少人能让温白楼看的进眼。
不是他眼高于顶,只是对脾气的人,不多。
正在温白楼失神的同时,那边谢淮阴和常临终于接近尾声。
常临拼着被银枪刺中胸膛的同时,一剑割破了谢淮阴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常临则是向后面倒去。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银枪并未刺中心脏,可铁剑却是割破了喉咙。
大雨停歇。
谢淮阴再无活下去的希望。
李扶摇撑伞走过去,拔出银枪,给常临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自然不是那颗圣丹,而是之前顾缘给的丹药。
当年在陈国边境,他差点被那个青衫儒士打杀,身受重伤的时候,就是顾缘给了不少丹药,那些丹药是学宫产物,自然不是凡品,即便没有圣丹那么好的效果,也比世俗的那些药草效果要好得多。
喂了丹药,感受着常临的生机,李扶摇背起他往客栈走去。
温白楼牵马缓行。
今夜死了整整三位太清境,放在一个世俗江湖里来讲,本来就是一件让人觉得震撼不已的事情,即便此地是宁府城。
此事算是了结,临近酒楼之前,温白楼消失在了长街,他这番打扮本来就极为显眼,得亏是在晚上,要是白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走入酒楼,鱼凫很快就从房里探出头来,看见李扶摇一身鲜血,有些惊讶,但还是捂着嘴没有喊出来。
李扶摇替常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然后顺便替他包扎了一番。
想了想,在常临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鱼凫靠在门边,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洗个澡?”
李扶摇古怪的看了鱼凫一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鱼凫有些幽怨,“奴婢又不会吃了公子,公子这么怕奴婢是为什么?”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一阵头大,其实红了脸。
鱼凫捂嘴轻笑,最后缓缓离去。
走回房间,鱼凫躺在床上,其实有些事情她也知道不可能,就算是她愿意自荐枕席,愿意无名无分的跟在李扶摇身后。
李扶摇十有八九也不会接受。
她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呢!
既然如此,能在公子身旁多待一天便多待一天,都是再求不来的幸事了。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整座宁府城便开始出现三五成群的武宁府弟子在街上转悠,人人脸上神情悲愤。
对于武宁府主谢淮阴被杀一事,整座宁府城知道消息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人。
魏府今日异常安静,那位传言已经被谢淮阴斩杀的北海江湖高手魏仙站在院里,看着天边。
那位魏家家主魏迎春站在一旁,笑道:“如今谢淮阴已死,仙儿可以登上高位了。”
魏仙摇摇头,“父亲以为做江湖上的第一,有什么意思?”
魏迎春皱眉,“那仙儿如何打算的?”
魏仙坦然道:“明年开春,我便离开宁府城,去追寻那条大道。”
魏仙知道自己父亲要说些什么,很久又说道:“离开之前我会挑几个魏家的好苗子,好好教导,父亲既然想要魏家成为第一,又有何不可?”
魏迎春抚须笑道:“仙儿果然深知为父。”
魏仙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他抬头看向武宁府方向,眼神里尽是敬佩。
当日他与谢淮阴相遇,本来便该是一场生死之战,理由既不是因为秘籍也不是因为江湖上流传的他魏仙杀人如麻,则是因为另外的一个隐蔽理由。
因为那个理由,所以魏仙非死不可。
可实际上呢,最后谢淮阴仅仅是和魏仙坐了半日,探讨了一些关于修行境界的事情。
最后谢淮阴和他商量假死一事,谢淮阴是这样说的。
“我谢淮阴这辈子只能被困在北海江湖里了,可你魏仙既然不输我谢淮阴,如何能够一辈子如此?”
“大好河山,走走看看吧!”
魏仙缓缓向前,低声说道:“我魏仙这辈子从未打心底里佩服过一个人,但你谢淮阴,值得钦佩!”
——
城内风声鹤唳,酒楼里的三人却一切如常,李扶摇这几日没有离开酒楼,除去偶尔去看看昏迷不醒的常临,大多时间都是在房间内养剑。
鱼凫这两天亲自下厨做了白煮豆腐,和之前吃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边酒楼没有辣椒,缺少了一些特别风味。
但聊胜于无。
某天黄昏,温白楼再度登门,这一次他一身长衫,大戟和马都没带,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好过于之前的一身战甲,
其实即便是武宁府弟子再如何想找出谋害谢淮阴的凶手,在面对温白楼这位太清境修士的时候都应该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温白楼不想太过于招摇,不然不会如此。
这次李扶摇主动请温白楼喝酒,两个人喝了不少,李扶摇硬撑着没有用剑气把酒意逼出去,比起温白楼这种出身于军旅的沙场武夫。
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李扶摇实在受不了,趴在桌边狂吐,鱼凫轻轻的拍着李扶摇的后背,然后有些幽怨的看了温白楼好几眼。
温白楼独自一个人喝着酒,但看向李扶摇的眼神里,多了些欣赏。
最后由鱼凫搀扶着李扶摇上楼,温白楼则是笑着离去。
回到房间,李扶摇忽然提起要去看看常临,鱼凫没办法,只能扶着李扶摇往常临房间里走去。
推开门,不知道何时苏醒的常临坐在床上。
李扶摇清醒不少。
常临看到李扶摇走进来,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师叔,谢淮阴是故意死在我剑下的。”
李扶摇点头道:“我知道。”
当夜他看的很清楚。
常临又说道:“可他没说不是他杀的我父母。”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想作什么?”
第三百零三章 我们所做的()
甘河山,小邑楼。
那座竹楼在李扶摇离开之后便彻底空悬下来,这本来就是山上最好的住处,平日里都是掌门居住,李扶摇上山之后便让李扶摇住了大约一年的光景,因为李扶摇是小邑楼的客卿,又是和掌门朝风尘关系匪浅,因此那些时间里,倒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现如今李扶摇已经离去,这座竹楼再度空悬下来,山上一些个资历不浅的长老便想着搬到这里来,现如今柳宁和叶舟管理着山上的事情,其余大事小事,朝风尘不会太关心,于是便由着他们商量着来,可对于这座竹楼的归属,却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朝风尘对住处没有什么要求,平日里便待在那间静室里,除去偶尔去一趟藏剑楼,几乎很难在别的地方看见他,柳宁和叶舟上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上报朝风尘,由他决定竹楼归属。
报上去之后,只得到两个字答复。
放着。
朝风尘在甘河山上一言九鼎,既是当日在成为掌门的时候立下的威信,也是后来传下剑经积攒起来的情分,朝风尘既然发了话,对于竹楼的争夺便彻底落幕。
只是偶尔有人路过竹楼,还会觉得这么好一个住处,就这样空着,实在是浪费了。
这日清晨,朝风尘睁开眼睛,从静室里走出,看了一眼远处已经结霜的野草,想着原来又是一个冬天快到了。
修行之人,闭关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一睁眼一闭眼,便是一个春秋过去,世事变化也好,沧海桑田也罢,终究不可改变。
朝风尘虽说绝大多数时间里是坐在静室里打坐,并不是真正的闭关,但因为很难出来一次,对于时间的流逝,其实也很没有概念。
看了几眼这个世间,朝风尘想了想李扶摇离去的日子,然后便想着转身回到静室,可偏偏又感受到一股剑气由远及近,从远处而来。
有一柄剑激射而来!
朝风尘一撩白袍,站在原地,就静静的这样看着,那柄悬于他身前的铁剑,在一丈之处停下,再不得寸进。
一个枯槁老人现身,他伸手握住那柄铁剑,很快收剑还鞘,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问道:“朝风尘,你这一年便从太清来到了朝暮?”
正是当初和朝风尘共同算计那柄剑十九的北海剑冢开派祖师。
朝风尘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枯槁老人有些震撼,随即嘀咕道:“当时便觉得你是某位剑道前辈转世,但思来想去,即便是如此,能在短暂的三四十年里就跻身朝暮,上辈子你不得是个登楼境的大剑士?”
一年之间,从太清到朝暮,本来就已经是一个足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修行速度,要是枯槁老人知道朝风尘真正开始修行才过了不过四五年,只怕便要暗叹苍天不公。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妖孽?
相比于外人的不解,其实朝风尘倒是很清楚,自己这条路朝青秋走过,因此他走起来便能绕过世间一切弯路,曲中求直,朝青秋早已经证明了他的那条路能够直通沧海,因此朝风尘走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过朝风尘却是还在考虑要不要跟着这条路一直走到终点,虽说不一定能走到沧海,但跨过春秋,到登楼,不会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枯槁老人压下心中震撼,问道:“我刚才从走过一遍甘河山,发现那山上一部分人多多少少是踏上了这条路,朝风尘,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要把甘河山变成第二个剑山?”
“即便如此,剑山走下来的是什么人,甘河山能走出什么人,你心里不知道差别?”
枯槁老人百余年前创立北海剑冢的时候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江湖宗门能成为山上仙府,即便是之后因缘际会学了剑也是传下掌门身份,然后便独自潜修,从未想过甘河山上能有今天这份光景。
朝风尘洒然一笑,“修为有高低,剑道无高下。”
“既然他们想练剑,我便给他们机会,即便是以后走不远,走不到终点,又如何?剑道凋零了六千年,再这么凋零下去,你要是有幸活下去,或许在几百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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