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首随声望去,见一名老道矮胖,鹤发,如一座小山丘一样的趴在不远处,他撅着,豆大的小眼紧紧的盯着华青囊留下的香炉。
这旁老道憨态可掬,鼻子凑在香炉不远处,浑然无惧“六爪金蝉花”的霸道药性,神情反倒怡然陶醉,看的云毅又惊又佩。
在胖老道不远处,一名枯瘦如竹竿的道士侧立在旁,他双眸绿光闪烁,脸色冰冷,耷拉着的脸好像谁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冷漠的看着云毅。
云毅心知刚才的冷哼声就是这瘦老道发出来的,可他怎会示弱于人,故意回哼了一声,转首冲胖老道问道:“你是谁,干嘛盯着我的香炉?”
那胖老道笑呵呵的挺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若小山丘的身躯走到近前。
云毅这才看见香炉周围已是尸横遍野,不少蛇虫毒蚁,蝎蟾蜈蚣的躯壳七零八落的散在旁边,不消多说,必是华青囊留在香炉里的“六爪金蟾花”的杰作。
“贫道王半仙,这是敝师弟毒牙,还未请教小哥高姓大名?”
云毅默念了两声,中原五大道宗传承许久,门下各代弟子素来讲究论资排辈,同辈之人大多名相近,少有这种同门别的情况存在。
不过也不排除这两名老道是如回鹘国师时幽冥那种的外族道修,非是中土道宗之流,对名的传承并未有太多的束缚规矩,多是随性而起。
他心生疑团,随口问道:“在下云毅,不知王道长来这里做什么?”
王半仙一对小眼睛盯着地上的香炉,意道:“你不知道。咱们师兄弟多年未曾踏足中土,近日受好友相邀赶来阿旁宫助拳帮场,不曾想却在长安附近迷了路。”
“这月黑风高夜的,咱们又连日赶路少有进食,还望小友行行好,赏口吃的东西活命。”
云毅早就猜到这二人也是来阿旁宫寻事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只是不知他们是哪方请来助阵的高手,与太平天究竟是敌是友?可他也不好明问,怕招来无妄之灾。
不过两个来历不明的高手就在他眼前,他焉能不探探其人来历?当即计上心头,故作叹息道:“可惜云某身上也没有吃的东西!”
“这样吧,我看二位道仙身怀仙家绝技,修为不俗。此处往北三十余里有个拜日山庄,乃是朝廷的据点,我料想里面应有皇室御厨。段大庄主礼贤下士,热情好客,必会好好招待二位的。”
久久不语的毒牙突然冷哼一声,杀意稍闪,却被云毅尽收眼底。
他暗自松了口气,他虽然不知道这二人究竟是何方身上,可看这毒牙的神色,只怕是与十常侍颇有嫌隙恩怨。
俗话说非敌即是友云毅不由慧心一笑。
王半仙面露轻蔑,呸道:“阉人的东西,贫道吃了咯牙。再说段珪的那点货色,哪能比得上你这香炉里的六爪金蟾花?你不知道,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这好东西了。””
云毅方知这胖老道原来是惦记华青囊的香炉,可他不信道:“骗人。这六爪金蟾花纵是天陆奇珍,可若想找,费些时日总能寻到,哪有人几十年也吃不到的。”
“贫道骗你干嘛!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半仙见云毅不信,忙不迭解释道:“这六爪金蟾花只有在云梦大泽的鬼谷才有,咱们这么多年一直隐居在长白山,难得跑出来玩一回,到哪儿弄这六爪金蟾花去?”
“长白山?那里不是天北东宗的地盘吗?”云毅奇道:“你是魔教的人?”
王半仙嘿嘿笑道:“魔教算个鸟。就是把他们宰了给我当下酒菜,我都嫌肉少。”
忽然他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他见云毅没说话,一摆手道:“解馋要紧,咱们先生火做饭,剩下的一会儿再聊。”
他说完口中低念法诀,眨眼间祭起一口六尺见方的铁锅,架在一处倒塌的石壁上,又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一大捆的柴火,嘴里忙问道:“小友,这六爪金蟾花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云毅见他们不是魔教之人,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更何况六爪金蟾花虽是稀有,可如今药效全失留之无用,点头道:“可以。”
王半仙闻言大喜,当下乐滋滋的拿起香炉,取出里面枯藤如血的六爪金蟾花,又轻车熟路的将周围的毒虫残骸一一拾起。
边捡还边念叨着:“罪过,罪过。贫道不想暴殄天物,诸位若泉下有知,定能谅解。”
他将这些残骸与六爪金蟾花一股脑的扔进那口大锅里,铺好柴火后,他右手双指一弹,发出“啪”的脆响,一簇火苗居然从指尖冒出,顿时燃着了柴火。
毒牙在旁冷眼旁观许久,整理了身上的干净无瑕的青色道袍,盘膝坐在石锅旁边,默然不语。
云毅站在石锅旁一丈开外的地方,霎时感觉一股热浪袭身,虚汗夹背,他看了眼犹在盯着火势的王半仙,好奇道:“灼焚之日就在明日,你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
王半仙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坐在毒牙左首旁边,摇了摇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贫道跑来是搅局闹事儿的,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第二十六章 有酒名为雨花青()
云毅讶异道:“你不是来抢四神云气图的?”
也不怪他如此吃惊,这些天里,他实在见过太多精于算计的老怪物了,这些人中有志在夺图的、有意欲杀人的、还有浑水摸鱼谋求皇位的、居心叵测各怀鬼胎,可却唯独没有闲着来打架闹事儿的。
毕竟阿旁宫这摊浑水也不是谁想趟就趟的,修为不够的人来这凑热闹,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王半仙目不转睛的盯着石锅的火势,嘿然道:“贫道都是土埋脖子的人了,哪还有闲情逸致参悟什么天道长生?苟延残喘的多活几年已是上苍恩泽,那四神云气图不争也罢!”
他似有感触,抬头悠然的仰望碧蓝天宇,话锋一转道:“恕贫道多言,我观小友修为不俗,于青年同辈堪称翘楚之姿,加以时日也必能跻身天陆高手之林,何苦虚无缥缈的身外之物涉身险境?委实得不偿失。”
原来他看云毅装束,知他不是中原儒道之流,身旁又无同门师长随行,只当云毅年少轻狂,孤身一人来到阿旁宫夺宝,是以好心劝慰起来。
云毅愣了愣,就听一旁的毒牙冷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栽些跟头也是活该,师兄何必可怜他!”
云毅生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毒牙这么一开口,他也懒得开口解释,嘿然道:“道长既然晓得我要栽跟头,就请走远一些,免得到时我再绊倒你。”
毒牙眼眸冷光闪烁,正要回嘴,就听王半仙还之以笑道:“茫茫大漠荒无人烟,咱们相遇即是缘分。那些扫兴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提了。”
云毅与他相隔十数尺之遥,可王半仙曼声说来,话音如在耳畔,有意无意的露了一手极为上乘的仙家修为。
“这个王道长修为怕是比起文公子、时幽冥等人也要稍胜半筹,就是不知他是何方神圣,来阿旁宫又要寻谁的晦气?”
王半仙朝毒牙看看,又点点头,缓缓起身又是朝石锅加了两记真火,云毅皱皱鼻子,用力的吸了两口,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忍不住赞和道:“好香啊!”
王半仙面露得意之色,笑道:“这些毒虫蜈蚣平日深藏在数丈沙漠之底,唯有六爪金蟾花的独特药性才能将他们引诱上来,两者毒性相互稀释,除了乃是疗伤圣药以外,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
说着,王半仙真力轻吐,道袍好似袖有乾坤一样,顿时飞出不少红白相间瓶瓶罐罐,云毅凝眸望去,却是一些寻常百姓家常有的盐巴、味精等物。
云毅何时见过仙家高手出门时还自带调味品的,不由“噗嗤”失声笑了出来,旋即自觉有些失礼,尴尬的挠了挠脑袋,道:“王道长,你这出门带的东西还挺‘别致’的。”
王半仙不以为意,哈哈一笑:“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贫道自诩‘半是食神半是仙’这些调味的东西当然不能少了,倒叫小友见笑了。”
他眉飞色舞,极是高兴,转首将这些瓶瓶罐罐的调料倒进石锅中,醇甜美味的香气缓缓四溢,馋得云毅食欲大起。
王半仙也咽了咽唾沫,他似是垂涎锅中的美味,绕着石锅不停的踱步打转。唯有毒牙不知何时从袖袍里取出一代装满清酒的大皮囊,自酌自饮的喝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半仙才面露喜色道:“好了!”言罢,他竟也不祭念法诀,两只肥嘟嘟的肉掌迫不及待的扑灭火势,直接手捧石锅放到三人中间。
云毅下意识的瞥了眼他紧捧着冒着热气石锅的肉掌,手上连半点儿的被烫的红灼都没有云毅眼皮不由一跳。
他忍不住瞧去,见诺大的石锅锈迹斑斑,里面的汤水早已煮干,只剩下金黄色的肉羹鲜味扑鼻,若不是他亲眼所见,直不敢相信这一锅人间美味竟是蛇蝎蜈蚣做成的。
王半仙袖袍轻抖,分出三碗肉羹,小眼睛一转冲毒牙催促道:“食材是小友出的,菜是我做的,师弟怎么能坐享其成,半分力也不出?快快把你的‘雨花青’拿出来给大伙儿尝尝。”
他口中的“大伙儿”也就是云毅和他自己。毒牙也不争辩,轻声一笑,枯瘦的身影原地晃了晃,几近眨眼的功夫,云毅身前竟多出一枚装满清液的杯盏。
云毅惊骇于毒牙飘逸无形的身法,转首望向王半仙,却见他身前也多出一枚杯盏,他小心翼翼的泯了一口后,才畅快道:“好酒啊!”
云毅与毒牙一直语露机锋,正迟疑如何婉拒时,就听毒牙冷冷道:“这酒有毒,你小子若是怕死,自然就不用喝。”
王半仙哈哈笑道:“小友莫听他胡说,这雨花青可是天陆绝品就此一家。我师弟是怕你不好意思喝,这才用言语挤兑你呢!”
云毅嘿然笑了笑,若是毒牙不想给自己喝酒,岂会多此一举给他也倒上一杯?当下也不矫情,接过酒杯仰头一口喝下。
一股火辣甘冽的琼浆,顺著嗓子眼直通五脏六腑,淡淡的甘甜味如四月清明的杏花酒,怡人醉己,多了几丝清澈甘醇,遗世独立。
云毅顿觉有飘飘欲仙之感,又盛了一口鲜嫩的肉羹,入口即化,美味无比。
他脸色泛起一丝红晕,称赞道:“好酒,好菜!”
毒牙瞥了眼云毅,神色缓和,王半仙如遇知音的欢喜道:“贫道的厨艺自不必多说,这雨花青可是我师弟六十年一酿的好东西,若不是小友拿出六爪金蟾花来,我这师弟还未必能赏我这口酒喝呢。”
毒牙默然一笑,也不多话,自顾自的望着蓝天穹宇,品起酒香浓郁。
几人一边聊天一边畅饮,转眼间日照当空,金乌东起,云毅一杯清酒下肚,早已是面色通红,一双眼睛却越喝越困,与王半仙言谈间再无先前拘谨。
云毅摇摇晃晃的盯着已经空了的杯盏,道:“道长,这酒的酒劲怎么这么大,不会是像你师弟说的,这里面真有毒吧!”
原以云毅的修为,莫说是一小杯的清酒,就是换成一坛烈酒也只要几个时辰便可以清醒过来。
他起先稍有醉意也没当回事,只当是酒劲所至,一会便好,可哪知半个多时辰后,自己浑身乏力有如婴孩不说,连神识也变得浑浑噩噩,不复清明。
王半仙也稍有醉意,随口说道:“毒牙毒牙,他的酒哪能没有毒!”
话音未落,云毅神海中如遭催眠,羽化升仙的酥麻感觉顿时传来,他暗道一声糟糕,可不待他说话,神魂仿佛离体一般不受控制。
“砰”的倒在地上。
第二十七章 崇风崇碧又崇雨()
金乌西坠,星月轮转,云毅是被一阵阵寒风从睡梦中惊醒,嘈杂的人群叫喊声络绎不绝,他睁开眼来,发现身旁做着一名矮胖如小山丘的道士,正是白日里畅饮三九的王半仙。
此时的星空浩瀚如海,波光粼粼的天霁仿佛惊涛怒卷,澎湃的风浪吹起水天一色的星幕,银树冰河,天地海蓝如昼。
远处是苍茫无垠的沙海,洗涤了岁月流逝的戈壁,独守着凄凉的咸阳古城,残垣断壁,寰如天宇,气势如宏。
云毅纵然早就听过咸阳旧址的传闻,可如今亲身经历,始知天地苍茫,万物沧桑的道理。
“睡醒了?”王半仙带着笑意问道,透出的气息悠长平缓,眼神却紧紧盯住远方剑声斗射的光团。
云毅神识中依旧稍有浑浊难耐的感觉,可好在他已经可以提气御力,闻言动了动身子,低声道:“这是咸阳旧址!你们带我来的?”
王半仙赫然一笑,打趣道:“那这还能是哪?近三百里的脚程,一路都是贫道背你来的。只是没想到小友酒量委实忒差,怎样都叫不醒。贫道又素知你志在阿旁宫,只好带你着一块上路了。”
云毅报以感激的一笑,直起身子看向王半仙,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六七个时辰了。”王半仙目不转睛的盯着远方,感叹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到灼焚之日了。”
云毅心中暗惊,想不到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不过好在他已到了咸阳旧址,倒也不会耽误他的要事。
正盘算下一步计划时,远方忽然传来破天剑响,划破苍穹,云毅下意识顺着剑声转首看去,却见远处天光剑影,战声轰隆。
一名枯瘦的道袍男子,手持一柄墨绿色的仙剑,正与一名四十如许,身着净白道袍的道姑激战正那女子玉带凌风,风姿曼妙,剑法所至之处幻如蝶舞,甚至厉害。
云毅远远瞧见这道袍男子正是王半仙的师弟毒牙道长,却不知为何与这名道姑起了争执,尚未阿旁宫竟已大打出手。
他遥遥望见这二人不远处,不少形形色色,穿着怪异的各路高手枕戈待发,这些人中有道有俗,有正有魔,甚至还有不少身着夜行衣,不愿泄露身份的神秘人。
云毅粗略算来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分成大小数个圈子,大多数人皆目不转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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