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一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就是:他的恩主出卖了他。
“唉……”
一声长叹在黑暗之中响起,木然的宋江和气愤的燕顺都陡然一惊,怎么还有一个人伏在此间!?
“是谁?出来!有种便不要藏头露尾。故弄玄虚!”燕顺紧握朴刀,朝那声音处吼道。
“宋江,你知不知道。人太聪明了,并不一定是好事?”那人既然敢现出声音,便注定是来者不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应该便是张干办派来结果我的罢!”宋江强稳住心神,朝那人问道。
“结果你?哼哼!”那人喉间发出一声颇为不屑的冷笑,“若真要结果你,用得着陪你走上几百里地去?”
“陪了我上百里地?那还真是辛苦阁了!”宋江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当他真正面临生死大劫之时,也算做到了“虎死不倒架”的派头了。“那你此刻现身,总不会是为追究我兄弟杀戮官差的罪过罢!”
“宋将军说笑了!这两个死不死的。并不关我甚么事!我的职责,只是护送你安全抵达舒州牢城营!”
那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但在宋江听来,这种惋惜好比猫吃老鼠之前的戏谑他感觉很是恶心。
只不过,这里两个人打着机锋,燕顺却听得糊里糊涂,纳闷道:“你这汉子也是鸟怪,既然口口声声要保护俺哥哥,为何说话阴阳怪气的?reads;!”
“因为你的哥哥,他自己要找死,我也拦他不住。既然拦不住,我也只能送他一程了!”那人冷冷的声音中忽然带了一丝温度,“你就是山东道上的锦毛虎燕顺罢?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
“久仰我的大名?”燕顺不是柴进卢俊义这等天闻名的人物,此时听说有人久仰他的大名,虽然感觉到怪异,但还是有些窃喜,当即道:“你认识我?”
“眼不就认识了?”那人道。
“干,你识得我,我却不识得你,这叫甚么认识?你这厮到底想干甚么!”绕来绕去,燕顺这莽汉终于失去了耐心。
“冷静,他是在故意激怒你!”宋江安抚了暴怒中的燕顺一句,才对那人道:“我怕是今日大限到了,只是我的这个兄弟,你能不能放过他!”
“哥哥,求这厮作甚,小弟就算死了,也要保护你的周全!”燕顺嘶声叫道。
“他是蔡相公府上豢养的高手,兄弟,别怪做哥哥的说话太白,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宋江一辈子耍惯了阴谋诡计,视人的性命如草芥一般,不知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关心起燕顺的生死来。
“人死鸟朝天,怕他个鸟啊?要不是哥哥护佑,俺那清风山早叫王伦那厮赶绝了,此时把这条性命还给哥哥,也不枉了!”燕顺倒还真不怕死,其实他这种人才真正可怕,既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更不会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中,天生的一个煞星。
“好好好。想不到你这恶贯满盈的强盗,倒还真对了我的胃口!你既然一心求死,我成全你便是!”那人忽然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宋江见状忙道:“慢着!蔡相公既然恨不得我立刻消失,须连累不得旁人!”
“他不正是你扯进来的?宋江。事到临头,你还好意思充好汉?这一切若不是因为你,会闹得如今这般地步?”那人极其不屑道:“原本你还有三五年的福可以享,我家主人也愿意锦衣玉食的养着你,你自己偏偏活腻歪了,非要求个甚么真相,现在知道真相了,怎么样。好受么?”
“呵呵,蔡相公端的是好手段!到底不是高俅那种破落户能比的,一个林冲便搞得后患无穷,他却偏偏艺高人胆大,非要把我宋江当着傻子一般养着给人看,还怕我半路被人害了,累及他的名声。如果事情一切都按他的安排进行,只怕等世人都慢慢淡忘了我宋江之时,自然就是我无疾而终的大限到来!”宋江一脸的苦笑,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跪地求饶,在自己最拿手的本事上,彻彻底底的输给了别人。这辈子还有甚么好遗憾和懊悔的呢?
“也是,早死晚死,对你来说,只怕都一样,估计晚死还要痛苦些,那便早死罢。宋江,我这便来送你了!”
那人说完,欺身而上,这厢燕顺早已暗暗戒备。此时见势不妙,抄起朴刀便挡在宋江跟前。只见黑暗中火星四溅,兵刃相撞的声音直叫宋江听得——泪流满面。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场厮杀的结果,也许在某个不确定的一刹那,燕顺就会身受重创,气绝而亡。于是,在这世上,他宋江就彻底的沦孤家寡人。
“逃,哥哥快逃!”
燕顺倒了,在喊出最后一句遗言之时,嗓子已经被体内涌出的血液堵住,再也叫不出声来。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仍死命的抱住对手的大腿,为宋江的逃命,争夺宝贵的时间。
“你这种人,生来便是祸害人间的,此时死在我的刀,也算是个归宿了reads;!”那人说完,挥刀斩断了燕顺粗壮的手臂,同时意识的往宋江这边瞧来。
宋江没有动,因为他知道动也无用。仓皇逃窜后的小鸡除了丑态毕露意外,并不能改变被老鹰捕捉的事实。只不过宋江此时听到燕顺的低吟,心中不忍,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兄弟,你的名字?”
“你吃饭的时候,会告诉粟米你的名字么?”那人反问了一句,直叫宋江听得莫名其妙,那人阴森一笑,道:“不过你不是我的食材,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听好了,我姓刘,双名世让!”
“你……你甚么意思?!”原本以为看透生死便再也没有甚么事情会让人感觉可怕了,但刘世让这番话,再一次让宋江全身冰凉。
“放心!你宋江的肉,豺狗都不稀吃,我自然没有兴趣。我只是好奇,惯吃人肉的人,他的肉,会是一番甚么滋味!”刘世让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起来,但他此时谈论的仿佛是一件寻常之事一般,这才让人感觉可怕。
“你既然如此好奇,为甚么不割自己身上的肉尝尝?”宋江的嘴巴也是蛮,只是往常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我若自给自足了,你们这些恶人,叫谁来磨?”
那人一脚踢开燕顺的尸首,缓缓朝宋江走来,宋江配合的闭上了双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生平经历过的无数片段,竟然全部在脑海中映现出来:东溪村市恩,清风山受辱,二龙山断义,河东卧底,东京被卖,一幕接着一幕,无比的清晰,也无比的深刻。
刺骨的寒意已经抵近宋江的喉结,只见他咽了咽口水,嘴唇微微颤抖了几,好似有话想说,刘世让体贴的停留了片刻,后来发现宋江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手上便准备送这一代枭雄上路。
“咳咳,他们都是恶人,这的确不假。但我看你嗜肉鬼刘世让,也不是甚么好人罢?”
这回却轮到蔡京的心腹高手刘世让震惊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藏在此处!?
“是谁?出来!有种便不要藏头露尾,故弄玄虚!”不知为何,刘世让此时说的对白,竟然与刚才燕顺所言,出奇的一致。
“连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么?”来人笑呵呵的说道,“听不出来也就罢了,毕竟这许多年没打照面了!不过你这嗜肉的嗜好,好像还是没有改掉啊!看来天底也只有蔡京养得起你!对了,说到这蔡京,听说他最爱吃一道名叫鹌鹑舌羹的菜式,是不是你撺掇的啊!”
认识自己的人!?刘世让惊出一身冷汗来,认识自己还敢插手,而且语气轻松,这种时刻竟然还敢调侃自己,恐怕这厮本事还在自己之上呐!
“既然你识得我的底细,还请行个方便。宋江燕顺都不是好人,我杀他不损阴德,还请你不要插手!”既然没有把握拿此人,刘世让决定试试有没有和解的可能。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来救这黑宋江的?说不定我也是来杀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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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岳父的尾七,江湖要去一趟媳妇娘家祭奠,估计当天是没时间更新了,这章先赶出来,就当是提前发明天的更新吧。(。)
第八七四章 绿林风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话分两头,势难兼顾。+◆+◆,欲知宋江后事如何,后文自有分解。
且说朝廷在京东路这场一面倒的大胜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光老谋深算的蔡京已经开始借机清洗投靠自己的军方势力,童贯也开始谋局了。
“甚么!?老子的耳朵没聋罢?想咱们兄弟六个人,带着孩儿们不避生死解了这青州之围,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结局!?只能带一个指挥前去任上,这是开他娘的甚么玩笑?”
江湖上人称烈绝大郎的赫连进明炸了毛,原本他就对朝廷的安置心存不满,如今上任连嫡系都只能限带五百人,这不是明摆着吃干抹净之后就想不认账!?
之所以说是“安置”,那肯定就谈不上甚么好位置,几乎连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都比不上。故而眼下他觉得自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小小的河北清州巡检使,哪里能他那颗欲壑难填的虚荣心?是以公布消息的青州太守曾孝蕴前脚刚走,这位野惯了的烈绝大郎后脚便牢骚百出。
听到老六的抱怨,六兄弟中排行老四的黑弑神王伯超望了一眼沉吟不语的老大和二哥,亦出言附和道:“两位哥哥,老六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想咱们为童枢密都拼了老命了,如何到头来还成不了他的人呢?这明摆着就是要撇开咱们,直接控制咱们从河东带出来的数万弟兄啊!”
“就是!还真别欺负我们没读过书,这个分明叫做卸磨杀驴!老子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有甚么事没见过?哪知道这仕途比绿林还要险恶,咱们这些人跟朝廷的那些相公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他娘的吃斋念佛的老太婆!”老五鬼见愁来永儿也愤怒起来。也是,任谁遇上这种强占人家基业的龌蹉事,都不可能心平气和,更何况是这些脾气爆裂的积年悍匪了。
“干!趁着弟兄们都在身边。咱们反他娘罢?”
飞廉皇甫雄不愧其响亮名,一开口就叫身旁五个兄弟大惊,哪怕是刚刚牢骚最盛的赫连进明,此时也不由用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望向这个鲁莽的三哥。
还是铁城墙周兴为人最谨慎,第一反应便是跑到堂外探视一番,确认无人窃听后,这才转来,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大哥,便教训起和自己关系微妙的皇甫雄来:“你要是觉得你比梁山王伦还能。你便反!”
谁知皇甫雄是个暴脾气,闻言反呛起来:“王伦有甚么能的?一路溃败不说,连个像样的决战都不敢打,就连田虎这厮都不如!罢了,远的暂且不说,就说近的!老子不刚刚还跺了他两个头领!你见他放了半个屁没?”
历来小团体中,老三都是老二天然的制衡者,周兴见他半分不给自己面子,气得浑身发抖。正待与他分说,忽听身旁那个最不可能开骂的人已经骂开了:
“你是猪脑子啊你!死在咱们手上的宫仪、王江是梁山的人麽?你我自己哄哄上头也就算了,现在关起门来只剩自己人了,你怎么还就当真了?反。反你娘个头!”
之所以老三是老二的天然制衡者,是因为老大最喜欢扶持老三制衡老二。可这一回,老大却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老二的一边,一开口便把老三骂懵了。
锦鳞蟒马园的反常。一下子把众人都镇住了,还是周兴反应最快,明白了马园的真正用意。得意的卖弄道:
“宫仪、王江和燕顺都是一路货色,吃人肉吃上瘾的渣滓,想王伦那厮是个有洁癖的人,又如何看得上他俩?也怪这厮们没脑子,想浑水摸鱼打着梁山旗捞点便宜,哪知却成了梁山的替死鬼!你们道大哥当初为何命大军缓行,就是彻底查清楚这两个到底是不是游魂野鬼!不然叫我们去跟王伦硬碰硬,你当老大跟宋江那般,卖友成瘾啊!”
周兴这个马屁拍的马园很是舒服,只见他当下语气缓和了些,安抚道:“皇甫,别犯糊涂了!咱们当初瞎了眼去投田虎,如今没有随他葬身鱼腹,这命就算是捡回来的。如今朝廷对咱们的安排……也是怪我,当初犹豫了一下,军中只怕早有朝廷的眼线,将咱们的犹豫都密报上去了!唉,早知道如今队伍都要拱手让人,还不如当初坚定一些便好了,起码能给你们谋个好差事!”
马园表面上也是对朝廷的安排不满,但其实,他心中已经很满意了。去河北担任团练使,虽及不上从前所谓的安抚使风光,但起码这个金饭碗要比在伪晋稳当得多。看得出来,享受与自己同遇的老二周兴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
按说,老三和老四的团练副使也不错了,只比自己低了半格,好歹也算是一州之中的头面人物了,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跟随老五、老六瞎闹腾?这两个发发牢骚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巡检的差事,比起团练使来的确有点不太体面。马园就是顾虑到他们的感受,才装作不太情愿的样子,但他绝不能容忍手下人因为不满便要砸锅的举动。
“大哥,常言道‘早知三天事,富贵一千年!’都过去了的事情,还说他作甚?那不还是因为大哥对弟兄们负责任吗?”
童贯赎买的手段起了作用,老大和老二自然便开始一唱一和了,只听周兴道:“咱们又不想造反,无端带那许多人在身边作甚?说实话,咱们从河东带出来的这些人里面,甚么人都有,将来若惹出事端来,还不得咱们兜着?我看一个指挥就一个指挥,五百个人伺候你吃喝拉撒睡,难道还不够?我是觉得,童枢密还是很为咱们着想的!”
“甚么叫为咱们着想?你没看先前投靠宋江的段仁、陈宣、苗成他们,芝麻大小的官,最少也是带着两千人上任,还有孔明、孔亮这两个窝囊废,竟然带五千人开赴京畿成了京军,凭什么!?孙立这厮最离谱,居然火线抽调了一万人随他前去上任!童枢密恁地对待我们,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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