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宣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起身向王伦垂泪道:“若非哥哥相劝,小人险些犯了糊涂,我……我……这就回去取来!”
王伦扶起他道:“恐孔目入不得城,我派手下头目李四带着三五个兄弟协助于你,他们从前在东京厮混得八面玲珑,人事皆熟,定不会误了孔目大事!”
裴宣闻言又是一躬到底,王伦忙上前将他扶起,道:“以后都是一个山寨的弟兄,不必如此多礼!”
那裴宣两眼含泪,说不出话来,众人见状,皆大欢喜,邓飞就叫孩儿们收拾东西,又问有无不愿意去的,这邓飞平日里待人义气,喽啰们都是愿意同去,等他们清理好东西,众人兵分三路,王伦、林冲、焦挺、邓飞投北而去,裴宣带着李四等五六人往西而去,孟康则是带着山寨弟兄前去买马,随后南下梁山。
且说邓飞换了禁军服色,与王伦等人一起向沧州而行,于路大家说些江湖事迹,倒是不亦乐乎,加上这一队人马全都是骑马而行,往北走了好几日,渐渐已到了沧州地界,到了这时,王伦心中空空如也,对路径毫无印象,索性对林冲拱手道:“我出了沧州好几年了,不记得路途,兄长还记得否?”林冲闻言一笑,道:“哥哥跟着小人前去便是!”
众人在林冲的引路下,走了半日,过了一座大石桥,踏上一条平坦大路,早望见绿柳荫中,显出一座大庄院来。只见四下一周遭一条阔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荫中一遭粉墙。众人来到庄前,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见了这队不知哪里撞出来的官军,都在那里翻着白眼道:“又来打秋风,也就是我家大官人脾气好,要照我的心气,正眼懒得看他这厮们!”
王伦也不理这几个,直接招呼大家随着他下马走到那庄门前面,里面人听到动静,转出一个小厮来,见了王伦等人道:“稍等!”随即转了进去,不多时又托着一个盘子出来,上面放着两锭十两的银子,递给王伦道:“你等没福气,我家大官人不在府上,各位既是官军,照例这二十两薄礼相送,你等请回吧!”
王伦听这小厮那重复了万千遍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十分好笑的回头望了林冲一眼,林冲也是无奈的笑了笑,想他和王伦都是来过的人,这小厮不知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根本没把自己们放在心上,只如打发闲人一般请人走的语气。这时张三见了寨主和林教头脸上这般玩味的表情,回身摸了半天,摸出一锭五十两的大银丢在盘子上,道:“赏你的,滚一边去,我家大官人等进去等你家大贵人!”
那小厮见状,嘴巴张得大大的,想这来庄上都是讨食的,那见过这般大方送钱的,心想莫非遇到大人物了?连忙退到一边,让众人进门,大家走出十几步,邓飞在一旁嘀咕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闻名天下的柴大官人怎地手下都是这种货色?王伦拍了拍他肩膀,回头望着张三笑道:“小三,我等直接进来就是,你跟个小厮计较甚么,你这私房钱不留着娶媳妇了?”
张三笑道:“为哥哥挣个脸面,这点钱算什么,还不都是哥哥赏赐的!”
“好!好!”王伦连说了两个好字,便转过头去,和林冲并肩进庄而去,张三见状赶上前道:“哥哥,这钱真算我出的啊?!早知道只丢二十两了!”众人闻言都是大笑,林冲也不禁莞尔,笑道:“就算哥哥不管你,回去我补给你,总行了罢!”张三这才开怀大笑,又卖乖道:“才五十两,值甚么!”却见这时林冲也转过头不理他了,张三大窘,低着头赶上,不敢再说话。”
众人又朝里面走了一程,却见院内一处平地上,三五个汉子堵着一条大汉,叫道:“武松,你打!来来来,最好打死我们,叫柴大官人再养你个三年五载!”
。。。
第七十七章 依人自辱,仰天茫茫()
王伦见说朝那汉望去时,只见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漆刷。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监座上。如同天上降魔王,真是人间太岁神。
那武松闻言怒气冲天,双拳都快捏出血来,兀自忍耐着。
说来可怜可叹,想他在家乡打死了人,无处可依,千辛万苦从清河县逃到沧州柴大官人庄上来。只因他背井离乡,心中担忧哥哥大郎在家被人欺负,又想着自己命蹇背了该死的官司,故而一直心事重重,面色不豫。他年纪轻轻,心高性直,说话做事难免有些过冲,只是柴进这庄上住着的一些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一言不合两厢便干起来,说到干架,这些人哪里是武松的对手,结果都叫武松打怕了。只是这些人也不成器,打不赢便去庄主那里告状,一人来告柴进笑之,两人来告柴进又笑,三人来告柴进就笑不出来了。虽然他也不去说武松,但是心中渐渐对他有了看法,导致后来也不去问他也不去看他,尽管依然酒饭不缺,但武松这等精细人如何瞧不出柴进对自己敬而远之的心思来?只恨无处容身,只把身子胡乱塞在此处。
“怎么?现在认怂了?武松我还告诉你,晚了!你这山东来的孬种,有种就上前来揍老爷们,没种就叫老爷们打你一顿出气!”这时只听那几人又嚷道,他们抱着挨一顿打再去柴进面前告状好赶走武松的心思,故而一味只想激怒他。
“二郎是清河县人氏,那清河县乃是恩州首县,恩州又属河北东路,你们几个小厮先弄弄清楚再出来现眼好了!至于你这厮们口出秽言,敢对山东人不敬,各人自己掌嘴,我不喊停不准停!”只听王伦抱着胸冷冷道。武松见这军官一口道出自己来历,心里暗暗吃惊,只顾盯着王伦看。
那三五个大汉闻言回头看时,只见三四十个官军站在身后,不知为何各个对他们都是怒目而视。只是这几人心里有着依仗,倒也不怕,指着王伦这边道:“看你这厮们人模狗样的,还不是配军一个!?须不知这里是甚么地方,那赵官家入门也要下马,何况你们!看甚么看,带金印的!”
林冲好修养,想着柴进对他的大恩,也不跟这班人计较,却不知正惹恼了旁边一位红眼大汉,只听他吼道:“你们这厮没听到我哥哥的话!?”
那几个撩拨武松的汉子见状,都是放声大笑,喷道:“叫我们自己掌嘴?怕那人还在娘胎里罢!你这哪里来的呆鸟,敢管老爷们的事,一边……”话还没说完,只见邓飞已经冲了出去,一个重手便朝那说话的汉子脸上扇去,只见那汉顿时被打了个趔趄。那汉极其难以相信的捂着脸道:“你敢在柴大官人庄上打我?!”邓飞怒急,吼道:“就是在金銮殿上一般扇你!”说完,冲上去接着按住那人便打。
看看打了一回,邓飞住了手,又起身朝旁边这些汉子走来,这些人见状一惊,虽说他们几个原本是撺掇好过来挨武松打的,却哪里甘心挨这来历不明的军汉们白打,都急忙还手,可他们哪里是邓飞的对手,眼见这条红眼汉子太过凶猛,这几个都忍不住大喊道:“造反了造反了,官军造反了,老都管恁老人家快出来啊……”武松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是柴进府上的老都管在后面给这些人撑腰。
邓飞按着这几个鸟人打了一回,见哥哥也没出言阻止,手上越是使劲,忽闻一个老者声音乍起道:“住手!”
众人都回头去看时,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都管匆匆带着三五十个汉子赶了出来,见了王伦等人先拱了拱手,然后质问道:“各位是哪里来的,怎地如此无礼!须不知此地是何去处?!”
不等这边答话,老都管身后两个汉子帮腔道:“哪里来的贼配军,敢在这里大闹,大伙儿都出来,叫他见识见识柴府的威风!”这两人喊完,只见四面八方不知涌出多少人来,团团将王伦他们三十四个人围在中心,直把一直忍着没动手的武松也逼了过来。
王伦见状在心中轻蔑一笑,也不搭理他们,只是对刚过来的武松道:“武二郎大名,小可也是早有耳闻,今日一见,甚慰我心!”
那武松忍受了大半年的窝囊气,忽而有人对他说起客气话来,直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抱拳回敬道:“不知英雄大名,怎地如此错爱小弟!”这武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你若百般敬他,他必千倍还之。话说当年在孟州十字坡,孙二娘那般要害他,张青上前说了几句软话,这直性汉子竟饶了他们,就如闻焕章所说的,在他心中,“义”字乃最高道德标准。
那老都管见这两人不管不顾竟然在重围之下叙起旧来,太过目中无人,他在柴府持家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不识相的竟敢这般怠慢于他,想那知州相公见了他也是一脸的笑,怎受得了这些个配军的气!?此时叫他有再好的修养也憋不住了,开口喝道:“哪个是当头的,回老朽话来!”
王伦朝武松点了点头,便上前一步望着那老都管道:“有何赐教!”
见此人仍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那老都管火冒三丈,怒道:“你这厮是哪里来的官军?老夫便是杀了你,到你上司那里抱个拳讨个好,你这厮死了便如白死,一张席子卷着埋了,谁来过问?年轻人,老夫奉劝你一句,做人莫要那般拽地!”这老都管虽觉眼前这几人依稀有些面熟,但是实在又记不起是谁来,想他这府上虽无食客三千那么夸张,但是食客三百总是绰绰有余的,再说每天拜庄的新面孔又多,谁有那精力记住这些人的名字长相。
“老都管,这话若是柴大官人说来,小可二话不说低头领罪。只是从你老人家嘴里冒出这不伦不类的言语来,未免略显出底气不足啊!”王伦望着眼前这个张口闭口要自己性命的老都管,淡淡回道。想是此人在柴进庄上待了这几十年,每日里受人恭维阿谀,此时眼界早飘到天上,却忘了自己身子还在地上。
那老都管闻言顿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浑身不住的打颤,他身后靠得最近的那两个汉子见状,大声道:“你这厮狗胆包天,竟敢欺我家老都管,弟兄们,柴大官人这般厚待我们,你们怎能看着外人欺到大官人门前来!”这两个汉子的话颇有鼓动力,只听旁边一群人立马大喊道:“统统跪下!给老都管赔礼道歉!”
眼见这帮食客气势凌人,直叫林冲都微微有些动气,想当日杀了陆谦等人从山神庙逃出来时,他便吃过这些人的亏,喝醉后叫这厮们绑了,这时又见他们无礼,只听他对王伦道:“哥哥,怎处?”
王伦环视了一番周围这些吃白食的,沉声道:“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败坏柴大官人声威,我等岂能坐视不理?林教头莫管,直叫孩儿们看着办罢,只是莫动兵刃!”
焦挺、邓飞等人一听大喜,千里迢迢随着哥哥前来送礼,哪知这厮们欺人太甚,早就不耐烦受这鸟气了,这时得了王伦吩咐,这时哪个还忍得住,只见那三十四个王伦亲卫在焦挺邓飞的带领下,反冲向那二三百人,只如狮子搏兔,又如虎入羊群。
王伦上前搭着老都管肩膀道:“老人家,如此就看看罢!”那老都管只觉怒气填胸,上下嘴唇颤颤相碰就是迸不出个完整的句子来,武松一见此景,心中不知道有多解恨,抱着胸站在一旁冷笑。不过他倒是没有上前相帮,想是还念着柴进面皮,只是却见他此时正暗暗在心中猜测这军官的来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只听现场哀嚎遍野。焦挺和邓飞带着三四十人威风禀禀的站在当场,傲视群熊,只有张三一个眼青一个眼紫的站在那里,面上表情兀自骄傲,啧啧出声道:“德性!几百人打不过我们三四十人,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敢在大爷们面前叫嚣!刚才是哪个亡八偷袭你三爷爷,有种站出来!”
那老都管见状愤怒中生出一股羞愧来,这时正好见门口涌进四五十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来,他心中大喜,暗道陪官人出去捕猎的好汉们回来了,随即大声叫道:“大伙儿都过来帮忙,按住这些配军只管往死里打,出了人命都算在我身上,保你们无事!”
却见这时门口转出一个龙眉凤目,皓齿朱唇的贵人来,此人一见现场情形,又听到管家恼羞成怒的言语,急忙去看何人敢如此大胆来闹自己庄子,哪知他不望则已,一望大喜,急忙大喝道:“都不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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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不愿落草的武松()
那老都管一见柴进反应,心中立马“咯噔”了一下,暗恨道:莫非这仇报不了了?他跟着柴进这许多年,对这位柴氏当今这代家主的秉性还能不了解?一想到此,他愤愤的望向身边这个一只手夹着自己的年轻军官,眼神中的愤恨之意难以言表。
只听柴进大喝一声后,笑吟吟的走上前来,拱手道:“不想两位贵客今日临门,柴进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见到此番情景,地上哀嚎的食客们原本还指望大官人回来给自己报仇,哪想到两边居然叙上交情了,顿时都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软软瘫在地上。
王伦和林冲对视一眼,都点点头,两人迎上前去,均对柴进行了一个大礼,柴进慌忙躬身回礼,嘴中道:“王头领和林教头何故如此!快快请起,只折杀了小可也!”说完连忙起身,上前搀起王伦和林冲。
王伦起身后又抱拳道:“柴大官人如何当不得小弟和兄长之拜?小寨要不是得了柴大官人先前的资助,哪里有今日光景?后又蒙大官人荐兄长林冲于我处,在下心中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故而今日特意和兄长从山东赶来,带上一副字画并稍许谢礼,还望大官人笑纳!”
王伦话语一落,焦挺从马上搬出一个做功精美的箱子,邓飞也是取了一副字画奉上,那柴进见状笑道,“王头领却是这般客气!”说完也不看那一千两黄金,只是接过这副字画,打开一看,顿时镇住,眼泪就要掉下来,唏嘘道:“竟是我先祖世宗的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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