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望着林冲苦笑一声。道:“小弟领命!”
“还站得住吗?跟你侄子告个别罢,日后再见怕是难了!”王伦也不拖泥带水,既然答应了杨志要放他侄儿回去,一刻也不愿拖延。
杨志见状也不作样,满是感激的点了点头。一瘸一拐的上前,走到几位节度使所在之处,看到侄儿杨温,和站在他身旁满眼流露出期望眼神的韩存保,简洁明了道:“走!把他也带上!”
杨温初见杨志赶来时,心中大喜不已。继而见他几乎筋疲力尽,又变得无比关切,此时倒是不急着走,而是开口道:“杨志,要这么拼命吗?战场上有个甚么三长两短。不过落个叛逆的名头,值么?”
“不拼命,怎有脸给这位韩节度说话?”
杨志轻轻一句话,叫杨温心中满是羞愧,韩存保见说亦是赧颜,感激道:“若解今日窘境,绝不负杨家恩情!”
杨志见说,想到杨温日后终究还是要仰仗此人。当下勉力朝他一笑,道:“韩节度是大人物,想必不会拿我们两个耍笑!”
韩存保拍了胸脯。杨志也不再多言,此人风评还算不错,也不是高俅那等小人,当下朝焦挺拱拱手,示意要带这两人走,等焦挺回应了。杨志才将这两人往王伦跟前带,众节度使见状。不禁议论纷纷,只见张开骂道>;
“狗日的。早看出这两个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他们杨家两个崽儿阵上骂得热闹,搞半天自己人打自己人,全是他娘的做戏!”
“杨志把杨温带走还情有可原,怎地还跟着韩存保这厮?”王文德疑惑道。
“你啊,就是不上道!杨温虽是天波府的后人,却是和我们一样,上面没人关照,官家也不怎么喜欢他。这次高俅陷了,他回去了,不得找个能给他说话的,韩家这个宝儿不正好是那个嘴巴大的人?”项元镇冷笑一声,一下子就点出这三人的关系,王焕和梅展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叹息。剩下几位,目光不离杨温和韩存保,心中无比复杂。
从杨志把韩存保也同时带来这个举动,王伦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回头和许贯忠对视一眼,许贯忠低声道:“这个人是最不可能留住的,哥哥不妨给杨志兄弟撑个面子!他算是够尽心了!”
“一网如何打尽天下英雄?”王伦在心中感慨一声,朝许贯忠点了点头,他和心腹军师想法一致,要这“四世三公”的韩存保投降,无疑天方夜谭。
“哥哥,杨节度回朝,必受昏君冷遇,韩节度愿仗义执言,与杨节度共同分担,小弟自作主张,还请哥哥……”
王伦十分配合的等杨志把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后面的话就无关紧要了,摆手道:“韩节度,想你一枝方天画戟,居然压得我山寨大将呼延将军无所适从,实在是人才难得。若不是刚才我不愿食言,像你这样的人才,说实话,我就是请不到你落草,也是绝不愿将你放归朝廷的!”
王伦这番话,就是要让韩存保记得这次“死里逃生”真是货真价实的“死里逃生”,而不是甚么梁山泊一日游。说完朝杨志使了个眼色,继而道:“杨节度和杨兄弟是至亲,留一人必叫我失一人,是以杨节度使可以走,但是韩节度使还请见谅!”
王伦那一瞥,杨志这么精明的人如何看不懂他的意思?只是此时心中明明心花怒放,却要装成苦苦哀求,真是难为他了,好在杨温和韩存保都有些慌神,注意力没有放在杨志身上,是以杨志除了干嚎还是干嚎的“拙劣”的演技才没有被人看破,只见他又跪又拜,几乎以下山相威胁,林冲和许贯忠都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替杨志求起请来,想赶快介绍这场闹剧。
“杨志,想你上山以来,并无多少功劳,今日刚立微功,便劝我放这个放那个,我已看在你面上放了杨温,哪知你还不知足,还要我放这韩存保回去,你明明是卖好与他,莫以为我不知道这厮的背景!你怕不是存有二心,还忘不了朝廷!?来啊,给我拖到扈三弟处,军法伺候!”
比起杨志来,王伦倒是收放自如多了,很是生气的指着杨志是又恨又骂。完全是一副忍了杨志很久的样子。辛亏杜迁、宋万眼前,不然乍一看,还以为哥哥又活转去了,此时完全是当年那个遭雷劈之前的狭隘秀士的做派嘛。
林冲见状一愣,实没见过王伦居然还有这样一面。虽明知是演戏,却突然打了个冷颤,暗想道:“当初我走投无路,若是真投了哥哥所装的这般小人,还能有今天么?”
本该地位崇高的林冲说话的时候,偏偏他却愣在当场。还是许贯忠见机得快,“僭越”道:“哥哥,莫要一个外人伤自家兄弟的和气嘛?照我看,各退一步,大家还是兄弟嘛!来人呐。把杨志押往扈三……弟处军法处置,再把这两个坏我山寨和气的人,大棒子打出郓州!”
王伦身边亲兵,跟随王伦都时日不短了,听他话里把杨志送到扈三弟处军法伺候,明摆送他去养伤嘛,当即有两个使枪的,倒拿枪头。一棍一棍的抽到杨温和韩存保身上,直把两人抽蒙了。
杨温其实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一幕是真的,毕竟杨志和自己说起王伦来时。一副“我的老大是天下最好的老大”的架势,可没说两句,两人居然差不多快撕破脸了,这让他心中藏着很深的疑惑,所以眼里一直不离杨志上下,杨志闹了半天。见侄儿仍然不走,只好冒着暴露的危险。眼神凌厉的狠狠剐了杨温一眼,这才让后者恍然大悟。原来……这伙人一齐演戏,竟然是自己!怪不得杨志家也不顾,命也不顾,死心塌地的跟了这样的老大!
心中翻江倒海的杨温,当即拖着毫不知情、属于真懵的韩存保往阵外逃去,两个人还不敢逃得太快,你道为何?原来这方圆几里都是梁山的人,路上要是招人盘诘,又和那倒霉鬼高俅一般被捉回来了怎办,还是留这两个执行军令的,一路上也好给他们自己人解释。
没想到韩存保和杨温居然以这样一种闹剧消失,众节度使们看得是目瞪口呆,哪知接下来一幕,更叫他们呆若木鸡,原来被人拖走的杨志又折返回来,拜倒在王伦身边,痛哭流涕,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张开半假半真的骂道>;
“狗日的,一群人把韩存保这厮耍弄得够了,就一个杨温,也不知是杨志的面子大,还是王伦这厮对下面人太他娘的够意思了!”
“干,你要降便降好了,说这些屁话作甚?要拍马屁,也要对着人,人家的跟班不一定帮你传这话!”
王文德见说没好气道。大家此时心里乱糟糟一片,有人走了,而他们注定还要留在此间,虽然王伦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值得尊重的敌人,可归根结底终究他是敌人啊,难道自己一辈子换来眼前这一切,却将因为这一招不慎满盘皆成虚幻么?
唉声叹气是会传染的,众人愁眉不展,都是低头看脚,不知前路,就在这时,从湖泊中的船上走下一个老者,径直往这群人处走来,隔着老远便激动的喊道>;
“王焕老哥,众位老弟,别来无恙乎!”
众人一听,暗道这梁山上如何有人敢这般称呼?只叫王焕老哥,却把众人都叫老弟!一时颇为惊讶,不禁纷纷抬头,一见真人,众人万分吃惊,王焕失惊道:“徐节度,不是听闻是失陷在田虎手上,后来死在他的手上,初闻你噩耗传来,我是一整日没吃下饭啊!”
“都怪我轻敌,坠了我们十节度的名头,被一个后辈生擒于阵前。幸好,这梁山泊的军师是我故交,王首领又是个义气深重的人,听说我的事情后,给田虎施压,这厮不敢不听梁山的招呼,是以我便上了梁山!”
徐京介绍了自己的事迹,直叫众人听了都是默然不语,他是被一个后辈生擒于阵前,他们五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时间面上赤红,不好接话。
徐京一直在船上着场上局势,倒也知晓这五位老兄弟失手被擒的原因,当下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只是道:“当初田虎捉了几员朝廷的都监,谎称他们已然落草,结果事情传出没有多久,朝廷根本不去求证,反倒是这些人的家眷全都遭了殃。我要不是得了贵人襄助,只怕如今就是脱险,也只剩下孑然一身。各位兄弟,对将来到底如何打算,不妨告知一二,能帮你们一把,我徐京在所不辞!”
“我就只问,王伦到底杀不杀高俅?”张开最先开口。众人见说,焦急的目光都落在徐京身上,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丝内幕消息。这位老兄现在给他们的感觉,完全类似杨志之于杨温。
“你说呢?杨志都肯放掉韩存保这个不相干的人,难道放着那许多曾受高俅伤害的头领,王伦反不杀他,你觉得可能吗?”徐京平静道。
众节度使你望我,我望他,都可以看清对方脸上所浮现的绝望神情,谁都知道,就是高俅没死,他们回去能落得个致仕的结局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眼下高俅若是真叫王伦剁了,放着朝廷那班落井下石,虎视眈眈的,官家的怒火一时发泄不到梁山身上,还发泄不到他们几个败军辱国之人身上?
直来直去的张开最先忍不住了,忽然往丘岳处看了一眼,意外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骂道:“看个鸟甚?老子就是留在这山寨,也是走投无路,不似你这般背主求荣!”
说实话,丘岳一直忍耐着,早先见这些人不愿投降,他还心里有愧,不敢与他们争执。哪知这伙人看着也要降了,居然还一肚子的优越感,不由怒了,不管不顾的大喊道>;
“你走投无路,我难道不是走投无路!?你们五个都是堂堂的一镇节度使,见了童贯也不亢不卑,说出去的话丢到水里毒得死鱼,此时都不敢回去复命。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禁军教头,只能依人成事,脖子难道比你们还硬些?都是投降,分甚么高低贵贱?”
张开不防丘岳突然爆发,一时叫他噎住,气得脑门直冒汗,其他几位节度使心情一片灰暗,哪里有精神和丘岳做口舌之争?
徐京颇为玩味的看了丘岳一眼,上前相劝张开道:“兄弟,自己的事情还没弄明白,跟别人置甚么气?咱们说正经的,你要能接受自己回去后的一切遭遇,我便舍去这张老脸,跟寨主求个情!如果像我一样,对官家不抱甚么希望了,也要赶紧说,毕竟兵败的消息不日就要传到朝廷,山寨接你们的家眷还需要缓冲时间!”
众人叫徐京一番话说得更是纠结了,正不知该如何决断,就在这时,忽听从不远处传来杀猪也似叫喊声,只听一个吓得破了音的声音惨叫道>;
“你们不能杀我!!!”
第六四六章 我就是石碣碑上第一百零九个名字()
这声哀嚎把纠结中的节度使们的注意力全都给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个权势熏天、高高在上的三衙太尉,正狼狈的跪倒在地上,朝着众星捧月般的王伦发出生命最后的呐喊,声音中满是颤抖。
丘岳也看到了这一幕,此时看到高俅这副落魄的模样,心中的反差别提有多大了,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几个梁山士卒拦在身前。在他看来,这几人的本事微不足道,绝对不足以拦住他的道路,可是,这几个人却代表着他们身后的梁山,丘岳终是不敢再上前半步,只是嚎哭起来”。
短短几个时辰,对他的人生来说,可谓产生了巨大的转折。想他昔日在这个人面前陪过不知多少小心,也为讨好于他做过数不清的事情,好算是换来了一个光鲜的前程。可又同样是这个人,反而逼得自己进退两难,有家难奔,多少年拼下的身家,从此转眼成空,可谓是他丘岳成也高俅,败也高俅。
罢了!路既然是自己选的,事到如今,怪谁都是无用了。此人好歹对自己有恩,丘岳此时不能自已,流下两行浊泪,把牙一咬,竟“噗通”一声,给高俅跪下,以头凿地,久久不起。
此时哀嚎的高俅把人的目光吸引了去,张开要是下意识里没有回头的话,估计是注意不到这一幕的,见丘岳如此举动,暗暗吃惊:“这狗东西,此时刚刚投靠梁山,就敢当着梁山一伙的面给高俅扣头,看来良心还没烂透,高俅这厮虽然不堪,但好算是看对了这个人!”有此一番变故,张开原本刚才被此人闪出的一肚子愤慨,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想嘲讽丘岳两句的。却闭了嘴。
不大爱骑马的步军魁首鲁智深,这时也骑着一匹高头卷毛大马,风风火火的赶到中军,一见高俅,马还未停稳,就急忙跳下马来,随手将月牙铲一丢,便挽着袖子,朝高俅逼去。
杨志见自己这位关西老乡这副架势,下意识回头观察王伦的态度。却见这位寨主只是抱胸而立,丝毫没有被高俅的哀嚎所打动,心里便有底了,顺手从腰间抽出血迹未干的宝刀,递给这位关西老乡,鲁智深却将手一挡,豪气道:“用你杨家的宝刀杀着奸贼,岂不是给了这厮一个痛快?甚么都不说,洒家先打他一顿出口鸟气!”
随鲁智深一起赶回的庞万春见状。也顾不得马儿,急忙上前将鲁智深抱住,口中叫道:“哥哥、哥哥,谁不知你三拳打死镇关西的往事?这个鸟人只剩半条命了。如何挨得住你一拳?小弟好容易擒下这戳鸟,你若一拳头叫他见了阎王,还不如小弟当时一箭射他个对穿哩!”
鲁智深此时是义愤填膺,倒不是他和高俅有多大私人恩怨。他的忿怒多是因为结义兄弟林冲受冤屈的过往而起,要说他和高俅的仇恨,只有被他逼出大相国寺一件事。不足以喧宾夺主。是以此时听了庞万春的劝,便忿忿的罢手了,因为三个苦大仇深的正主儿,只有林冲一人在场,王进和呼延灼还没赶来徐宁、柴进等皆此。
众人见王伦没有发话,知道他是在等另外两位苦主到场,是以都抱胸候着。高俅也不喊了,一双贼眼四处乱撞,这危急时刻,他也是火上身一般在肚里想计,看有甚么办法,能逃过此劫。
不多时,三匹骏马飞驰而至,除了呼延灼和王进外,还有一个中年儒生,众人都不识得此人,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