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殿帅高俅吩咐下来的,说此事本该归三衙处置,只是高俅那厮说什么要避嫌,故而发往开封府审理,我兄长闻得是高俅要害他,便也没再争辩,只是苦笑一声,央我好生照顾嫂嫂家小,便跟这些人走了!”
“嫂嫂当时急得没法处,我俩连夜拿出积蓄,变卖了家当,一起去求那些兄长往rì里的同僚上官,后来钱都使光了,却没一丝消息,是以今天我到此处铁匠铺里寻些相识的借钱,好再去打点!”
王伦听完,在心中想了一回,他此时实在想不出高俅要陷害徐宁的原因,见汤隆满脸焦急的神sè不似作伪,叹了口气,道:“你兄长现下可是羁押在开封府?”
汤隆见说连连点头。王伦回头望了张三一眼,道:“现在开封府里打通一个孔目的关节需要花费多少?”
张三忙道:“须看是什么罪过,要是一般的坑蒙拐骗偷,几十贯上百贯钱不等,若是像徐教师这般被高俅点名陷害的,怕是里面的人不敢接!”
王伦若有所思的轻敲着桌子,在座三人都满眼焦急的望着他,忽而王伦开口道:“当初林教头被高俅这厮陷害,开封府也没有判他死罪,何况是徐教师一个不服上官差遣这等可大可小的罪过,既然高俅那厮点名要办他,汤隆,我来问你,rì后你兄长若只是个刺配之罪,你可有胆量,在半路劫了他?”
汤隆闻言一愣,旋即答道:“有何不敢!只是唯恐兄长不愿再生事端!”
王伦闻言点点头,汤隆倒是没说假话,徐宁本是个随遇而安的xìng子,他又想了想,道:“咱们先尽人事,务要使徐教师在大牢里过得舒服些,待得了他的意思,我等再做计较。我现下还剩一百两黄金在身边,你且拿了,去开封府找关系打点。记住,只找那个姓孙名定的孔目,东京城里都叫他作孙佛儿,他在滕府尹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你等不知,当rì林教头的事便是多亏他仗义执言,这才判了个带刀误入白虎节堂!”
说完王伦便叫焦挺取出剩下的金子,都交予了汤隆。汤隆见状大哭,伏地不起,王伦又告知了汤隆自己现在居住的地址,并嘱咐他有了消息随时来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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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野有遗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呐……”
就在汤隆拜谢了王伦,收起金子便急yù离开之时,忽听不远处坐头上,有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长叹道。王伦等人进来这酒店时,此人正趴在桌子上酣睡,如醉酒一般的模样,加之两桌隔得颇远,是以大家当时都没怎么在意。
忽听此人一叹,话里有话的样子,这边四人心中都是一惊,暗道莫叫此人听到谈话的内容?王伦自问方才对话没有泄露什么机密情事,倒也不慌。只是汤隆已经按捺不住,抢到那桌前,问道:“秀才,把话说清楚了!”
那中年文士没有答话,直把汤隆看了一回,良久才道:“那金枪班的徐教师可是你的兄长?”
汤隆一时摸不清此人套路,只道:“正是,有何赐教?”
那文士摇摇头,又见这边三人都望着他,便起了身,直走过来,就在王伦他们这一桌坐了,汤隆见状,也跟过来。
那文士刚刚坐下,便道:“久闻河北、山东多慷慨之士,这位官人挥手间一掷百金,倒也颇为难得!”
王伦只望着那文士,笑道:“为友谋事,唯在心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不可以出钱多少,来论斤称义!”
那文士闻言哈哈一笑,道:“倒是我失言了!”旋即此人朝王伦等四人赔礼道:“适才酒醒,不巧听闻几位言谈之事,一时感慨,惊扰了诸位,多有失礼!”
王伦拱手回了一礼,道:“无妨!相逢即是缘分,今rì既与前辈相遇,且同饮一杯!”
那文士呵呵一笑,与王伦酒杯一碰,便把杯中水酒干了。酒罢,王伦提起话头,只听他道:“前辈方才感叹却是为何?”
那文士闻言望向汤隆,道:“你兄长可有传家之宝?”
汤隆一惊,失言道:“唐猊甲!?”
王伦见说恍然大悟,对那文士道:“莫非高俅看中了徐家的宝甲?”
只见那文士却摇了摇头,开口道:“他只是替人背骂名而已,这等事不说也罢!只是徐教师暂无xìng命之忧,开封府此番定不会判他死罪!”
汤隆忙问道:“相烦足下,这却是为何?”
那文士缓缓道:“目无法纪,不尊上官这是什么罪过?重判可以依军法论斩,轻判可以打几十棍结案,此罪明显是个活扣,如高太尉铁了心要办徐教师死罪,定不会留下如此大一个破绽,起码也要像炮制林教头般下一番功夫。再说上次他害林教头不成,现下又把人发到开封府,不怕又被办成一个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案子,最后刺配军州?”
听这文士云山雾罩的说话,汤隆越听越糊涂,只好催问那文士下文,那文士呵呵一笑,接着道:“似徐教师这般禁军军官要问死罪,无论三衙殿帅还是开封府尹,判决之后此案文书都要上达天听的,核准之后方能施行,如要真问了徐教师的死罪,弄得满城风雨叫陛下闻之,高太尉反为不美,所以定个可大可小的罪过,也不会引起朝野关注,到时候开封府即便在太尉意图上打个折扣,办个刺配抄家这等过得去的判罚,那太尉的目的就达到了!”
汤隆还是有些疑惑,又问道:“那高俅为何还要假手开封府?他那三衙不是一样定得了我兄长的罪?”
那文士摇摇头,道:“谁都不愿意替他人受过,要害你兄长的并非高俅!”
汤隆这才终于明白,只见他此时面无血sè,直朝文士拜下道:“求足下救我哥哥一救!”
那文士将他扶起,道:“你便依方才这位官人教的法儿,去找那孙佛儿,此人和高俅素不对路,他女儿嫁与蔡京族孙为妾,十分受宠。高俅得势不久,根基未稳,也奈何孙定不得。况且高俅此番并无害你兄长xìng命之意,目的只为了那件受人之托的宝甲,你且早些去打点关节,也好叫你兄长少受些苦!”
汤隆一听大喜,急忙朝此人拜谢道:“愿求恩人大名!”
那文士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汤隆只是要问,那文士被缠不过,最后才道:“我姓闻,壮士去罢!”
王伦坐在一旁听这文士说起东京官场轶事头头是道,连高俅陷害徐宁的内情都这般清楚,又听他自称姓闻,当下头脑里显现出一个人名来。
“多谢两位恩人出手相救,我替兄长谢过二位!”汤隆一躬鞠地,向王伦和那位闻姓文士谢道。
两人见状都起身还了礼,王伦叫张三跟着汤隆一起去开封府,他本是此处地头蛇,有他在办事也方便些。
汤隆谢过,便同张三一起出去了。王伦替这文士到了酒,道:“我闻这东京城外安仁村有位闻教授,双名焕章,深通韬略,善晓兵机,又与朝中重臣多有往来,奉为座上之宾,此番泄露高俅的机密事,不怕他怪罪?”
那文士见王伦竟然猜出自己身份,很是好奇的盯了王伦看了半晌,忽而一笑,道:“不想竟也有人识得我!?”
王伦莞尔一笑,道:“不知教授记得否,十多年前,有位绰号四足蛇的浪荡子在街头耍把式时,与教授相交,现下他身为上党节度使,逢人便说教授你有孙吴之才调,诸葛之智谋,后生晚学听得多了,是以倒是记得!”
那闻焕章以掌拍头道:“原来是他!”,旋即长叹了一声,“还是贫贱之交不相忘啊!想我在这东京城外居住了十几载,差不多倒忘了这位故人,不想他还记得我!”
见闻焕章语出感慨,王伦倒是能体会得出他话语中的寂寥,想此人身负才学,却一生不得人看重,他本不是东京人,少时也曾流浪江湖,只是近十几年一直在东京城外寄居,没少跟朝中大臣往来,只是被人嫉他大才,当面尊重背后压制,故而十多年依然白身在野,后来高俅发兵梁山泊时,上党节度使徐京才在高俅面前举荐出他,可惜他是个正人,不得高俅看重,兵败后依然归隐山野。
想到这里,王伦心念一动,道:“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前辈可曾想过换个地方待待?”
闻焕章见说一笑,只盯着王伦眼睛道:“官人莫非要诱我入伙?”
王伦旋即大笑,道:“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闻焕章也笑道:“我少年时也曾流落江湖,倒也见过些人。官人身后那条好汉,不似寻常大户人家请的看家护院,手上只怕溅过血。官人的手段在年轻一辈来说不错了,那徐宁与你素不相识罢,官人不计代价的救他,倒是叫我看得眼热!若再年轻十岁,我说不定还有那份血气追随官人,可惜现下年纪大了,心也淡了!”
王伦笑道:“如此前辈是铁了心留在这东京城外,远远望着那飘渺前程,直蹉跎了岁月?”
闻焕章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酒店窗外随风起舞的落叶,淡淡出神。
注:原来今天又是单rì,照例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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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帝都城外送君亭()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不知为何,王伦望着这送君亭外的别样风景,这曲伤感的旋律就一直在他心中荡漾徘徊。
“官人,那一行四人却不就是徐教师他们!”
青草蛇李四眼尖,一声急报直叫王伦等人都朝这古道大路上望去。只见当头一个汉子头带重夹枷,双手囚在胸前,眉间一股忧思强压住身上那股英气,显得落魄而坎坷。
两个公人没jīng打采的跟在身后,汤隆则远远跟在这三人后,落了几十丈远。
这时汤隆也看到这边情形,急急赶上,这一举动随即引来两个公人的呵斥之声,闻这两人言语,汤隆直皱起眉头,仍是上前轻声附耳在兄长耳边说了几句,说完便退了开去。
那当头汉子见说急忙朝这边望来,脚步不自觉快了些,便又听到身后押送的公人喝道:“徐宁!想你也是禁军里上流人物,怎地这般不晓事?这一路好几百里脚程,岂是由你要快便快,要慢便慢,要停便停的!”
那汤隆在一旁陪着小心道:“两位大哥,前面有些故人,说几句话便走!”
那人只顾骂,却听另一个公人道:“就让他们说几句话,打甚么紧?我俩走了这半rì,早乏了,正好在前面亭子里歇歇!徐教师,只顾去,我等歇歇便是!”
徐宁感激的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往那群人处赶去,两个公人见状对视一眼,也加快了步伐,汤隆自是跟在兄长身边,寸步不离。
看看两拨人相遇了,那对防送公人见亭子里摆满了酒菜,显是接待徐宁的,便不管不顾只上去吃喝。众人见这两人大模大样,甚是不平。王伦只做未见,眼睛直朝徐宁望去,只见这金枪手生得果是一表好人物,六尺五六长身体,团团的一个白脸,三牙细黑髭髯,十分腰围膀阔。未等王伦开言,只听那徐宁远远便道:“多听舍弟说起官人好处,又是各处使钱又是上下奔走,叫徐宁好生感动!只是小人与官人素不相识,何德何能得官人如此厚待!”
“徐教师大名在这东京城里谁人不识,我兄长林冲也没少在我面前说起教师英雄,此番撞上教师落难,怎能袖手旁观?”王伦拱手道。
徐宁闻言两眼红肿,失惊道:“林教头!?”
王伦点点头,笑而不语。却听徐宁喃喃自语道:“林教头遭配那rì我正在陛下面前伏侍,没能相送,多有失礼,想不到今rì……唉!”说完想向王伦赔礼,却不觉两手只被囚住,待回过神来,不禁英雄落魄的长叹了一声。
王伦见状,朝亭上两个正大吃大喝的公人拱手道:“还请两位上下行个方便!”
那两人只顾吃,哪里正眼朝王伦看一眼,王伦呵呵一笑,又重复道:“还请两位上下行个方便!”
这时终于有一人抬起头来,冷晒道:“哪里来的蛮子,国家法度你……”
还没说完便见张三赶上,狠狠一耳光扇去,只听清脆一声响,那人整个身子跌坐在地上。旁边公人看到,惊得呆了,嘴中咬着的半个鸡骨头还没吐掉,下意识就要去取腰刀。忽见旁边十几个汉子笑嘻嘻的围了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眼带挑衅,生怕他不拔刀似的。
那人脸sè急变,瞬间堆起笑来,朝同伴道:“我说你,开一开便打什么紧,徐教师是最尊法纪的,难道就走?”
却听汤隆在一旁愤愤道:“我和兄长便是走了,看你两个狗头如何交差!”
那人面sè一窘,不敢回话,急忙就来给徐宁开枷,徐宁好言道:“我兄弟跟两位差官开玩笑的,两位切莫要见怪!”
那人忙赔笑道:“不敢不敢,徐教师但请叙旧无妨!”
却见亭中被张三一巴掌扇到地上的那个公人挣扎着爬了起来,虽不敢说话,但两眼透着戾气,只顾朝着徐宁望去,心中显是算计着什么。
张三一见他这个模样,请示般的朝王伦望去。只见王伦微微点头,那张三嘿嘿一笑,对那公人道:“上下还没吃饱罢?兄弟们,咱们来给这位开封府的大官人加个餐!”
话音落地,十几个汉子大喊着“荣幸之至”,便一拥而上,把那公人复又推翻在地上,拳头雨点一般下到他身上,众人打了一回,觉得弯腰太累,又都直起腰板,只顾把那脚掌往那地上公人身上送去。徐宁身边这公人见了,吓得瞠目结舌,哪里还敢说话,只是两股战战,躲在徐宁身后如筛糠一般的抖。
众人打了一回,一个个扶腰揉脚,唉声叹气,直道辛苦,青草蛇李四见状骂道:“你们这些不成器的,打个人都如此费劲,且看我的!”说完作着示范,跳起一脚踩到那地上公人身上,边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