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珠梦- 第30部分

　　　　火光下，女子翻手收起血气丹，双手环绕如花，双剑在手，拦腰便向断玄斩去。她已经可以想象断玄下一刻的下场，要么被箭矢射死；要么被自己双剑斩断，死无全尸。

　　　　笑容已经浮动上了她的嘴角。

　　　　如那深邃的夜。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

　　　　啜！

　　　　突然间，箭鸣声戛然而止，如同永恒的旋律乍然停止，让人有一瞬间的错觉。

　　　　“听听，射中了，多动听的声音啊。这个小子也不过如此吗？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黑暗中隐隐传来低沉的咒骂声，只是他的咒骂声如同遇到了什么阻拦，再也无法说出口。

　　　　愣愣的看着火光处，目瞪口呆。

　　　　那里，断玄左手横在胸前，握着一把漆黑的箭矢，右手持着一把长剑，侧身而立。

　　　　啜的一声，不是箭矢入体，而是被其徒手接住！

　　　　长剑尖端，有几点殷红，如火一般的殷红。

　　　　与火光彼此呼应，争相斗红，说不出的诡异。

　　　　顺着剑锋所指的方向看去，女子一动不动的趴在地面上，只在咽喉的一侧，缓缓渗出一小片血红。

　　　　浸染了地面。

　　　　火光四周，早已经被清理出了一块空地，这片血红便洒在这片土地上。

　　　　初始红艳似火，在火光的炙烤下，渐渐变暗，慢慢与暗色的土地融为一体。

　　　　咒骂者正好面对着女子倒下的方向，因而他甚至能够看到女子嘴角的微笑。

　　　　那股微笑很浓，浓烈的如同早晨的阳光，暖暖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是的，是微笑。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

　　　　只有喜悦的微笑。

　　　　只因为，那一剑实在是太快，快到她的笑容刚刚绽放，就再也无法收敛。

　　　　在绽放最灿烂的一刻，带着定格的美好，悄然落幕。

　　　　纵使落幕，依旧不忘保持。

　　　　亦或者说，只能保持。

　　　　令人……胆寒！

　　　　“死了？美艳娘死了？”

　　　　一直以来，他与美艳娘合作，由于美艳娘姿色上佳，风韵十足，往往是无往而不利，收获颇丰，哪怕失手，也能从容退走。怎料到，这一次，死亡是来的如此之快！

　　　　这个少年，真的只是魂者后期吗？

　　　　他脸色奇差，黑暗中敢于明目张胆点起火堆的，每一个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只是，当他们看到断玄的修为和年纪，下意识的将其归于不自量力一类之中。

　　　　孰知，到头来居然是这样一番景象？

　　　　“拼了！”

　　　　黑暗中的人影，弯弓持箭，奋力而发！

　　　　嗖！嗖！嗖！

　　　　一连三只箭矢接连射出，做完这一切，人影看也不看这几箭的成果，转身就跑！

　　　　美艳娘，老子记住这个小子了，等老子破入魂师，一定会帮你报仇！

　　　　远处，断玄看着飞驰而来的三只箭矢，左手拇指一拨，手中的箭矢换了个方向，双指微微搓动，嗖的一声，箭矢离手而出！

　　　　嘭！

　　　　箭矢与第一只箭矢相遇，笔直相撞！

　　　　人影射出的箭矢微微停顿，乍然爆开，化为漫天飞屑！

　　　　飞屑之中，断玄射出的箭矢速度不减，依旧前行，撞上了第二只箭矢！

　　　　嘭！

　　　　又是直接的撞击！

　　　　第二只箭矢化作飞屑！

　　　　飞扬的碎屑彼此交融，看不出是第一只箭还是第二只的，只在那匆匆的碎屑之中，一道箭矢从中飞出！

　　　　纵使它的箭身出现了一些裂痕，箭头不再那么锋锐，速度依旧不减！

　　　　笔直撞上第三只箭矢！

　　　　嘭！

　　　　碎屑漫天飞舞！

　　　　只余下漫天的飞屑，再也看不到一只箭矢！

　　　　断玄射出的箭矢，从材料上没有什么差别，终于在撞破三只箭矢之后，自身炸开。

　　　　纵使上一刻，彼此针锋相对、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然而这一刻，箭矢们，无论是断玄射出的，还是人影的射出的，都化为了那一蓬蓬飞扬的碎屑！

　　　　彼此交融，再无分彼此！

　　　　一瞬间，周围变得很静。

　　　　有了一份轰响之后的短暂寂寥。

　　　　只有人影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传来。

　　　　断玄依旧这样站着，左手保持着掷出箭矢的姿势，右手拿着斩天，双眼如同星光，扫向人影的方向。

　　　　如果细细看去，其实他看的不是人影，而是……人影的正前方。

　　　　那个位置，夜似乎更黑了一些，即使在漆黑如墨的落断山脉，那个位置也要比别的地方更要黑一些。

　　　　纵使火堆的光芒，也无法照过去一丝一毫。

　　　　人影毫无所觉，直接冲进了那片黑暗。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只剩下纯粹的夜。

　　　　比夜更黑的夜。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噼里啪啦！

　　　　火堆依旧缓缓的烧着。

　　　　简易支架上，断玄还未吃完的烤肉上，几滴油珠打了个转儿，滴落火中，窜起一蓬蓬的火苗。

　　　　偶尔，点点火星飞起，飘飘扬扬，似乎想要飞出这片区域。只是还没跑出火光的范围，就化为了飞灰，黯然落下。

　　　　断玄没有动。

　　　　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确切的说，他是不敢动。

　　　　因为，那种感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产生了！

　　　　源头，便是那处……夜色！

第二十三章　近乡情怯（）　
仔细打量着那片夜色，断玄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还记得，上一次进入落断山脉，就被一只不知名的魂兽追的亡命逃窜。如果不是那只魂兽多有戏虐，自己恐怕已经身化灰灰。

　　　　本以为，那只是一次偶然，偶然在落断山脉外围遇到了路过的强大魂兽。这种偶遇，机会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断玄虽然在意，却也不曾太过担忧。

　　　　然而此刻，敏锐的直觉不断提醒着——那只魂兽，又来了！

　　　　就在不远处的那片夜色之中！

　　　　夜色融为一体，断玄却能感觉到，在那股夜色之中，有一双眼睛，看不清，却真实的存在着！

　　　　这双眼睛……正打量着自己！

　　　　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尖针，在身体表面划过，每一次划动，没有带来血肉飞溅，却痛入骨髓，让人忍不住肌肉痉挛！

　　　　汗珠……顺着脸颊悄然流了下来。

　　　　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片殷红！

　　　　如血一般！

　　　　周围突然静的可怕。

　　　　连风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消散无踪。

　　　　“断玄拜见前辈。”终于，断玄开口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于是他右手成拳，左手虚握其上，微微躬身，诚恳的如同学子拜见师长。

　　　　一语完毕，那种沉重的压抑仿佛找到了一个闸口，倾泻了一些，依旧刺骨，却勉强可以忍受了。

　　　　依稀，刮起了点点的夜风。

　　　　吹散了一丝夜色。

　　　　那处夜色依旧是悄无声息。断玄从中感觉到了一些戏虐，一些好奇，还有一些隐藏的惊讶。

　　　　仿佛一个好玩的孩童，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夜色之中，肉眼可见，迅速形成了两点明显的绿色。

　　　　那种绿色，浮现在夜色之中，纵使夜幕依旧无法掩盖，反而成为了衬托。

　　　　就好像在灰色画布上点出了两点绿色，不过夜色不是灰色，那两点绿色，自然也不是一般的绿色。

　　　　浓稠的绿，更甚过如墨的黑！

　　　　两点绿色转了转，打量了下篝火上的牛肉，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扫了扫躺在地面上的尸身，再次打量了断玄一眼，默然不语。

　　　　夜，一瞬间……再次静的可怕。

　　　　连那偶尔颤动的树叶声都消失无踪。

　　　　那一丝夜风更是如同受惊的孩子，不知道躲到了哪个旮旯。

　　　　一切……如同静止一般。

　　　　断玄小心翼翼，全身心的戒备，不敢有半分的松懈。这一次，那股压力更甚，全身极度紧张，连全身的毛孔都收缩了起来。纵使汗流如注，也没有半分能够渗出体表！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对方愿意，自己甚至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法做到！

　　　　这是一种直觉，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烙印在脑海中，不需要任何语言的解释！

　　　　这股压力之下，断玄想要逃跑，却又怕任何动作都会引起对方的杀意，只能按下心情，不言不语。

　　　　静静以待。

　　　　时间依旧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个时辰，断玄才从那种压力中解放了出来，全身一个虚脱，几乎站立不稳。

　　　　再看去时，那股如墨的夜色早已经消散了。

　　　　丛林，果然太危险了！

　　　　丛林磨练，突破修为，听起来是很合理，可是真正实施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是身化灰灰的下场。

　　　　不说不可匹敌的未知威胁，不说来自魂兽的危机，单是来自武者的威胁就不容小视。

　　　　就说不远处的美艳娘吧，这样心怀歹意的家伙，断玄已经遇到了十来个。甚至有一个，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楚楚可怜。结果，如果不是断玄对于毒药抗性不错，再加上身上常备解毒药，恐怕已经死于非命了。

　　　　正因为一次次的经历，让断玄在看到美艳娘的时候，心如止水。没有对于危险的恐惧，没有对于杀戮的厌烦，一切都仿佛变成了习惯，自然而然。

　　　　说到底，梦境之中，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血，手上也沾染了太多的血，而且……还是强者之血！

　　　　那股骨子里的血性，渐渐溶于自身。

　　　　可是再冷静，再血性，遇到不可匹敌的强敌，也是十死无生！

　　　　那道绿点的出现，让他明白了，原来——自己是那样的弱！

　　　　这一次能够逃出性命，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理由，恐怕是对方不屑于对一个小小魂者动手吧！

　　　　再看绿点消失的地方，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安静的躺在地面上。大汉面目粗犷，脸上满是拼死逃窜的狠劲。

　　　　显然，对于他来说，死亡来的太快，毫无所觉。

　　　　对于绿点来说，大汉如果不是正好撞上他的道，估计都懒得动手吧！

　　　　断玄自嘲的摇了摇头，打扫了一下现场。

　　　　不多时，两具尸体在火光中化成飞灰，尘归尘，土归土，融入了夜色。

　　　　了无踪迹。

　　　　夜幕中，只有少年静静烤着烤肉，细细品尝着，一如风景，入梦来。

　　　　少年心中百味交加。

　　　　看来落断山脉已经不适合继续试炼，是时候离开了！

　　　　绿点实在太过可怕，一次、两次可以逃脱，可是三次、四次呢？就算十次能够安然逃脱又如何？只要一次无法全身而退，可就一切身化灰灰了！

　　　　断玄不敢，也不愿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

　　　　离开这里，或许修为精进会慢一点，但胜在不用将性命寄托在运气之上。

　　　　……

　　　　回家的路总是显得特别的遥远。

　　　　不过二十天左右，断玄就有了一种离家许久的感觉。

　　　　八方镇有了王朗，有了小蝈蝈，对于断玄来说，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已经失去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都已经渐渐忘却。

　　　　家的味道……

　　　　断玄站在城门口，忍不住重重嗅了一口，双眼微闭，体味着那份久违的感觉。

　　　　人流，依旧来来往往，偶尔有武者骑着魂兽路过，川流不息。

　　　　从正门看进去，暗红的城墙，沧桑的气息，彼此交融，描绘了一幅古朴的画卷。

　　　　不过，在这幅画卷的一角，不偏不倚，几乎是算出来一样，躺着一位……乞丐！

　　　　乞丐斜躺在地面上，枕着一个破酒葫芦，背对着城门，在他的背后，摆着一只破碗，碗不大，里面乱糟糟放着一些铜钱。

　　　　一些铜钱洒在破碗之外，零零散散，如同水墨画的渲染，别有一番意蕴。

　　　　潇洒的姿态，背对的睡姿，让人感觉，这八方镇的人来人往，都是为了拜见……他！

　　　　有武者脸上不悦，只是想到此处是何处，不敢随意破坏规矩，狠狠甩了甩衣袖，眼不见为净。

　　　　偶尔，也有一些好心人上前随手丢上几枚铜钱。

　　　　乞丐对此不敢不问，依旧神游四方，老神在在的睡着。

　　　　忽然，似乎是睡的久了，需要换个姿势一样。乞丐翻了个身，瞅了瞅门口的方向，打了个哈欠，倒头接着睡起。

　　　　这一下，城门口的人，哪怕还没迈入城门，就能看到一个乞丐正对着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衣衫破破烂烂的，毫无形象的睡在地面上。

　　　　更惊奇的是，这个样子，在他的面前，居然堆起了一个小小的钱堆。

　　　　什么时候，当乞丐都能当到这种境界了？

　　　　城内的乞丐，对于这位城门口的乞丐已经敬若祖师，私下里称呼他为乞丐老祖，羡慕不已！

　　　　如果有人的实力足够强，就会发现，遥远的几乎看不见的落断山脉边缘，一双眼正阴沉的盯着城门口，沉吟不语。

　　　　断玄早就发现了乞丐。说起来，这个乞丐与他还有些渊源，正是上次他羞辱龙氏三雄之时，找到的那名乞丐。

　　　　自从那次之后，随着那句比烟花还要寂寞，乞丐的身份水涨船高，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占据了城门口附近这个极为显眼的位置。

　　　　倒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天下芸芸众生，有人贪，有人色，有人忠，有人孝，有人仁，有人义，不一而足。因而出了一个另类的乞丐，也是一种必然的偶然了。

　　　　断玄也是见怪不怪。

　　　　尤其是此时，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此处。

　　　　从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断玄感觉到周围的世界不同了。

　　　　没有了嘈杂，没有了喧嚣，没有了城门，没有了乞丐……

　　　　仿佛，这世界……只剩下自己……与那环绕周围的魂力！

　　　　就如同鱼儿入了水，猴儿上了山，蛟龙不再困浅滩，猛虎不再落平阳，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一呼一吸，暗合着世界的脉动，几乎融于自然。

　　　　魂者大圆满……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