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披发寄哀思,只恨未能梳头时
莫道秋风晚,莫叹冬雪寒,坐看悬崖百丈冰,红莲绽放第一春。
灵儿抚着某人的乱发,拿起木梳。
美酒,为何令人痴迷
不仅仅是甘洌入口的快意,苦辣酸涩的回味。那种眩晕迷离的忘我;恣意癫狂的释放,才是令人痴迷,而又欲罢不能的缘由。
没错啊,唯有醉了,方为乐趣所在。
而想要醉酒,也是不易。
成了修士,并无逍遥,反而处处提防,处处的小心,唯恐不测而招致性命之忧。谁又敢疏忽大意呢,更莫说收起戒备而纵情酗酒。
为了活命,睡觉都要睁着眼睛。
而今日此时,又醉了。
因为找到了灵儿,也因为获悉了神洲的变故而想起了祁散人与紫烟。突如其来的喜悦与悲伤,竟叫人无从面对、亦难以承受,或许唯有一醉,方能祭奠那逝去的红尘。
既然如此,且最后醉上一回,酣睡一场,给无处安放的神魂,找一个梦里小憩的地方。
而梦乡,何在
无咎,醉得深沉。
搁在往日,说不定要睡上三日三宿。而如今的他,已是地仙高手,只要不再刻意收敛,元神之力便将唤醒修为。于是乎,不知不觉着,浓烈的酒意,渐趋消淡,深沉的睡梦,亦缓缓醒来
而将醒未醒的恍惚之中,但见秋叶落了,残荷萧瑟,满园的凋零一位老者走来,慨然出声富贵荣华一场梦,争来争去都成空,古今多少君王冢,尽作荒丘伴冷风他好像冲着自己微微一笑,又昂首看天而自言自语这天,会不会塌下来
老者的话音未落,又有人嘻嘻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莫说流泪,且笑秋风
而尚未看清二人的相貌,片片的雪花从天而降。茫茫的天地之间,飘然走来一位白衣仙子,却又转身离去,轻声叹息。如此仙道,如此人生我无以为报,只想略尽妇道,为你梳头,无咎抱我
紫烟,不要走啊
无咎情不自禁伸出双手,霎时柔软入怀,还有微微的喘息传来,令人为之心动迷乱。
梦境,如此真实
无咎蓦然一惊,猛地睁开双眼。
他倚着酒坛,躺在地上,而他的怀中,竟然真的抱着一人。
小脸精致,肤如凝脂,好似粉雕玉琢,却又双腮透红而不胜娇羞的模样
“你”
无咎猛然松手,离地蹿起,“砰”的撞上墙壁,急忙催动遁法便要逃走。
那是个女子,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稀里糊涂,怀中竟然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宿醉乍醒,太吓人了。
恰于此时,熟悉的话语声响起
“是我啊”
无咎扭头看去,双脚落地,“稀里哗啦”,空酒坛子四处乱滚。
“你不是”
那女子慢慢站起,脸色的羞红犹存,很是难为情的样子,旋即又顿足嗔道“这屋内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屋门紧闭,珠光如旧,满地的酒坛子,还有四目相对的一男一女。
“你是丑女”
“灵儿不丑”
那陌生的女子,似曾相识,而衣着打扮,娇小的个头,与熟悉的话语声,俨然便是曾经的灵儿。却也正如所说,她非但不丑,反而貌美绝俗,并依稀能够分辨出几分当年的玉公子的模样。
“你的脸”
无咎依然有些难以置信,疑惑道“易容术看不出破绽啊”
灵儿的手中多了一物,是个人脸形状的东西。
“此乃家父炼制的易容假面,莫说是你,尾介子之辈,也难以识破”
“缘何此时现出真容,吓我一跳”
无咎终于确认了灵儿的身份,却又微微一怔。
他披肩的乱发,已梳理整齐,并结了发髻,还多了一个精巧的玉冠。他打量着屋内的情形,似乎想起了什么。
“哼,你嫌我丑陋呢,我已忍无可忍”
“我我何时嫌弃那把木梳”
“你头顶的玉冠,并非凡物,换你一把木梳,便宜了你”
“你帮我梳了头”
“只当你人事不省,你方才”
“我
便于此时,屋门突然打开。
竟是戊名与韦尚,看着满地的酒坛,现出真容而又脸色赧然的灵儿,以及神情尴尬的无咎,他二人错愕不已,急忙出声
“灵儿,是否无恙”
“无咎,你欺负灵儿”
无咎始料不及,忙道“谁欺负灵儿”
戊名怒声叱道“哼,你二人连日饮酒,通宵达旦,我放心不下,与韦尚前来查看。果不其然,你竟敢酗酒非礼”
“我
无咎欲辩无言,张口结舌。
而灵儿已然恢复了常态,微微低头,旋即又摆了摆手,坦然道“他醉酒酣睡了半宿,醒来撞墙,又被我吓着,故而如此,两位师兄莫要误会”
“是啊,两位莫要误会”
无咎却是心头发虚,有些无所是从,闪身冲出屋子,直奔山上飞去。
不消片刻,到了卫凰山的顶峰。
无咎落在顶峰之上,踉跄站稳。看着那午后的天色,吹着瑟瑟的寒风。此时的他,依然犹如宿醉未醒般的一阵恍惚。
酒醉不支,酣睡半宿
而酣睡倒也罢了,怎能将灵儿当成了紫烟呢
丢人了
又恰好被戊名与韦尚撞见,叫人情何以堪啊
不过,灵儿,竟然帮着自己说话
无咎摇了摇头,竭力回想着曾经的一切。而当时酒醉恍惚,眼下又如何想得真切
人在峰顶,居高望远。目睹那天地壮阔,又是冷风吹面。一时迷乱的心绪,终于清醒了几分。
无咎缓了口气,又神色一凝。
就此俯瞰,河水,村落,斑斓的丛林,石岗上的小院,一一尽收眼底。却见一道淡淡的人影,施展遁法,由远而近,直奔峰顶而来。
无咎突然有些慌乱,忍不住后退几步。他很想就此躲开,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转瞬之间,人影落在面前。
却不再是曾记的丑女,也不再披发遮面,而是青衫飘飘的男装打扮,并梳着发髻,头顶玉簪,五官精致,俨然一个俊俏的少年。或者说,当年的玉公子又回来了。而她尚未站稳,便匆忙出声
“无咎,你要不告而别”
“没没有啊”
“为何吞吞吐吐”
“我”
“缘何这般看我”
灵儿虽然女扮男装,竭力遮掩,而她的容貌,依然清丽脱俗。可谓娇美与英气并存,使人不由得想多看两眼。不过,看惯了之前的丑女,乍一改变,好像有些不适应。尤其与她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而且抱在怀中,叫人情何以堪。
无咎慌忙转身,佯作镇定道“咳咳,风景不错呦”尴尬之余,他伸手摸向头顶的玉冠。
而与之瞬间,急切的话语声响起
“无咎,你若拆下玉冠,散了发髻,我便没有你这个兄弟”
灵儿竟然到了身旁,昂着的小脸上,尽是委屈与怒意,却又不容置疑的样子。
无咎回首一瞥,诧异道“你我还是兄弟”
“那是当然”
灵儿的回答极为肯定,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着好兄弟,随和亲近的举动一如从前。
“好吧”
无咎点了点头,话语无力。
而笑声又突然响起
“嘻嘻,你唤我姐姐也成啊”om
第九百二十七章 封禁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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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凰山的峰顶上,坐着两人。
其中的男子,二十出头,相貌清秀,结髻束冠,俨然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而另外一位,也是公子的模样,却过于的年轻俏丽,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如此的两人,如此的装扮,如此的情景,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只是一个少了洒脱随意,而显得有些拘谨不安。
一个固然天性尚存,而顽皮淘气中也多了几分内敛与恬静。不过,身旁这位同伴的一反常态,使她意外之余,又添几分好奇。
“宿醉初醒,有无大碍?”
“无妨……”
“缘何闷闷不乐?”
“……”
“那又为何沉默许久,不说话呢?”
“……”
秋日西斜,晚霞漫天。
无咎没有吭声,继续眺望着那天边的彩霞。
灵儿抬眼一瞥,接着问道:“生气啦?”不待回应,她又自我辩解道:“谁让你嫌我丑陋呢,我也气恼,惹得两位师兄责怪,说我不该显露真容……”
她未必气恼,而是有些不忿。
某人公开声称,喜欢貌美的女子,却因她的相貌丑陋,而将她当成兄弟。兄弟倒也不错,肝胆相照啊。而将一个女儿家当成男子对待,谁会真的开心呢。
还是没人理会。
灵儿伸手托腮,忖思道:“莫非我送你玉冠,反而得罪了你?”她说到此处,突然委屈道:“如真如此,且将玉冠扔了便是,哼!”
她哼了一声,撇着小嘴,竟赌气般的,再不说话。
无咎终于回过头来,轻声叹道——
“此行找你,只为揭开神洲封禁之谜。而你一无所知,我也有家不能回。有家不能回啊,叫人如何是好?”
他的话语中,透着茫然与无奈。
便像是一位漂泊的浪子,纵然浪迹天涯,也无所畏惧,因为他有使命在身。那就是揭晓神洲封禁之谜,打破结界,重返家园,重返他的红尘山谷。谁料闯荡多年之后,非但一事无成,给予他嘱托的祁散人与太虚等神洲修士,也早已不在人世。犹如海船失去了风帆,人生没了方向。突然之间,他有些无所适从。
灵儿却是松了口气,恍然道:“哦,原来如此呀……”
所说的玉冠,另有用意。而毕竟是自作主张,难免惴惴不安、患得患失,显然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作祟。
而无咎接着又道:“还有,我在龙舞谷遇见的仙儿,若是你的亲妹妹,缘何没有地仙高手的随行守护?同为豪门千金,怎会厚此薄彼?且她对你所知甚多,而你却不愿将她提起。若说其中没有隐情,谁会相信呢?”
“你……你不信我?”
“我……?”
四目相对,神情各异。一个很吃惊的样子,一个眼光忧郁而欲言又止。
而不过片刻,灵儿突然跳起来。她抬手怒指,气冲冲道:“小子,你竟然不信我?”
无咎始料不及,随声道:“好兄弟,就该坦荡无私,我实话实说而已,并非不信……”
灵儿猛一摆手,打断道:“有关仙儿,改日我带你见她,是非自见分晓,故而不愿多提。”
无咎很是吃惊,难以置信道:“仙儿,真有其人……?”
灵儿的怒气更甚,顿足道:“好啊,你不打自招。原来并非不肯相信,而是从未相信过我!”
无咎慌忙起身,歉然道:“不……”
“你住口!”
灵儿不容分说,自顾道:“而有关玉神殿封禁神洲的缘由,我早已告知,只因尚在查找,稍有眉目,有待证实,你却因此猜疑,真是气死我了。既然如此,我不妨明说。鬼族、妖族入侵卢洲,你虽为起因,却也不过是枚推波助澜的棋子。鬼赤与万圣子的真正企图,是逼迫玉神殿交出一篇经文。据传,那是一篇关乎生死的天书。而我从家父口中得知,以及事后获悉,家父被害,以及神洲遭到封禁,皆与此有关。于是我四处潜伏,不惜屡次犯险,便是想要找到家父的一件遗物,指望从中得到确认,并获得相关的传承。且罢……”
话到此处,灵儿吐出一口闷气,已是面带冰霜,冷冷又道:“你找我,并非为了情义而来,而是只想利用,只为欺负我。如今我已如实相告,就此分道扬镳!”
无咎错愕不已。
灵儿说的没错,她的每句话,皆有据可循,显然并未隐瞒。怎奈自己悲伤过后,心事太重,茫然无奈之余,竟然因此而冤枉了她。
而灵儿的话音未落,已飞身跃下峰顶。
“且慢……”
无咎急忙呼唤,便要追赶。
恰于此时,又是两道人影踏空而来,诧异道——
“灵儿,出了何事?”
“哼,那小子欺负我!”
灵儿的头也不回,直奔山下而去。戊名与韦尚,则是落在峰顶之上。
“两位兄长……”
无咎尴尬赔笑,拱手相迎。
戊名与韦尚站在三丈外,冲着他上下打量,皆脸色阴沉,相继出声叱呵——
“为何欺负灵儿?”
“无咎,你先是借酒非礼,如今再次欺负灵儿,将我二人置于何地?”
“你如此胆大妄为,是否要逼我兄弟翻脸?”
“哼,且放手一搏,未必收拾不了你……”
这是要动手打架的阵势!
“没有……”
无咎急于否认,又自知理亏,只得又拱手赔礼,辩解道:“醉酒之人,最是无德,纵有放浪,也在所难免。两位何必与我一般见识呢,嘿!”
千错万错,都是醉酒的错。而既然酒醉成了借口,不妨借用到底。
“而此前真是醉了,醉的人事不省。两位倘若不信,且看——”
无咎抬手指向头顶的玉冠,示意道:“灵儿送我玉冠呢,我却酣醉而浑然不晓,醒来被她吓了一跳,正为两位兄长撞见。而宿醉未醒,方才又言语误会,奈何……”
戊名看了眼韦尚,转而哼道:“依此说来,你是宿醉方醒?”
“醒了,刚刚醒来,嘿嘿!”
无咎拱起双手,牵强笑道:“我与两位兄长赔罪,与灵儿赔罪……”
“不必了!”
戊名抬手拒绝,沉声道:“从此以后,切勿纠缠灵儿,你我再无交集,望你好自为之!”
“两位……”
无咎的话未出口,峰顶上只剩下他独自一人。看着戊名与韦尚的离去,他讪讪一笑:“嘿……”
笑的尴尬,也笑的寂寥。
此时,暮色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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