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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白卿的宅子不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有点儿简陋，不过想想贺白卿的脾气，这宅子也就说得过去了。宅子里的院子不大，却因没有什么摆设，倒也显得空空荡荡的。三人直径走进去，正堂当中的八仙桌上，摆放着他们师父的骨灰。
“一时不知该将师父放在哪里，便放在这正堂中央朝东放着了。”贺白卿说道：“今日刚入京，眼看着也要天黑了，师妹你今日早些休息
。我明日会发出帖子，喊几位师兄一起去师父家里。到时候你与我一同带着师父的遗骨同去，咱们师兄妹一起商量商量，找个黄道吉日让师父入土为安。”
玄薇点了点头：“我还没见过其他师兄呢。”
贺白卿一笑：“放心，咱们师兄弟中，除去常年不知所踪的四师兄之外，都是和善可亲之人，最难打交道的便是在下了，可你看，你这不是连我都能处得挺好么。”
“四师兄……就是那个满大周四处找各种药材，经常一连几年除了托人送珍惜药材回来，人却找不着的那位？”
贺白卿点点头：“是他。我们师兄弟中，除了他和我，其他几位师兄都在太医院做事。”他说着，伸手拍了拍玄薇的脑袋：“别想这么多了，南边的那间屋子，我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我常年不在京里住，这院子里也养不起丫鬟小厮，所以只能辛苦师妹自己动手。”
“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还要什么丫鬟婆子伺候，师兄多虑了。”玄薇摆了摆手说道：“不论怎么说，还是得多谢师兄，能给我一个地方住，免得我再花银子出去住客栈。”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贺白卿轻笑说道。他说完，看向顾澜，眉毛一挑，声调往上一扬：“顾大小姐，这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府去了吧。”
顾澜一听，伸手一把拐住玄薇的胳膊：“我要跟玄薇住。”
“啧，这京城可是你家，你又不是没地方去！”
“我不，我要保护玄薇。”顾澜朝贺白卿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说道：“贴身保护！”
贺白卿无奈摇了摇头。既然顾澜已经这么说了，他总不好开口赶人。
再说，玄薇猛然到了京城，贺白卿觉着，她大约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儿惶恐的。有人在她身边陪着，也是好事。
这么一想，贺白卿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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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有井，西北角有厨房。玄薇和顾澜一边说笑，一边打了水去烧，烧好了水前后脚洗过澡，然后换上干干净净地衣裳。这些事做完了，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
“洗个澡就要忙活这么久，我肚子都饿了。”顾澜手里拿着帕子，擦着头发：“好怀念热水器莲蓬头啊……”
玄薇在顾澜前面洗完了澡，此刻头发已经有些半干。她捏着自己长过腰际的头发，拿梳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将头发梳开。听见顾澜的抱怨，她扭头朝顾澜笑：“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其实咱们可以自己做的。”
“做什么？”
“热水器啊！”玄薇放下数字，兴致勃勃扭过身子，对着顾澜说：“房顶用铁皮打一个水箱，只要白日日头好，便能晒出一水箱的热水，然后接根管子连到房里，不就行了？冬天是有点儿凉啦，不过夏天冲凉是足够用了。”
“那水怎么弄上去啊？”
“水用完了再往上送喽，搞个滑轮什么的……”玄薇想到这里，又觉得有点儿累，她抓了抓脑袋，将梳子拿起来又转过身去细心梳头：“得好好琢磨一下，应该可以做出来的。”
第209章 想家（）
顾澜咧嘴一笑：“咱们有空了一块儿想想，有个这玩意儿，可舒服多了。”
“这玩意儿可不难。”玄薇透过铜镜，看了眼顾澜：“你来这地方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想到的呀。”
顾澜听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嘿嘿……我运气好，穿过来就是个大小姐，洗澡水什么的从来都是有人送来房里，还都是冷热适中，立马就能下水泡起来的……所以就没想过这些。”
玄薇听了，简直气笑了：“是是是，你是大小姐！只有经历过我们这种百姓的生活，亲自打水烧水洗澡，才会觉着麻烦是吧？其实说得也是……前阵子我们在宿龙镇时，我身边多了个人伺候，虽说平时有点儿不自在，可确实方便了许多。”
顾澜耸了耸肩：“其实哪儿都一样，咱们那个时候，只要有钱，还不是可以请保姆？听说，做保姆钱可多了……我原先表姐生了小孩儿，请了个月嫂，一个月给人家八千，这还不算事贵的！”
顾澜伸着手指头，比划着一个“八”，表情夸张地对玄薇说。
两个人坐在这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昏暗的房内，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子劈啪作响，照亮了它周围巴掌大的那么一小块地方。两人一个坐在木质雕花床上，一个坐在黄铜镜前，镜边那只燃得没什么气力的蜡烛隐隐印出两人不甚清晰的模样。
窗外残雪已化，清冽的气味透过窗户纸，钻进房内，原本带着点儿皂角气味的蒸汽被这雪香一冲，氤氲出一点儿独属于夜晚的安静气息。
她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说着一些熟悉到了几乎陌生的句子。那些句子里所形容的时代，距离她们是那样的遥远。或许是她们所聊到的事情，与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格格不入，所以一时间，她们都沉默了下来。
若非有彼此的存在，她们肚子里的这些话，或许只能烂在心底最深处。或许会在她们垂垂老去时的某个午后，被她们从心底翻出，拂去尘埃，借着光仔细琢磨——这些回忆，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想家了。”
沉默了许久，顾澜率先打破了寂静。
玄薇手里一顿。她手里的梳子木质温婉，触手细腻，可此时，却被她用指甲抠出好几个痕迹。
“我想我爸，想我妈，想我奶奶，想我姐……”顾澜越说，声音越小。她喃喃念着，仿佛在陈述一个梦：“穿过来之前，我家楼下刚开了个冒菜馆子，那天我大姨妈来了，肚子疼得毁天灭地，我妈给我买的烤鸡我都不乐意吃，就想下楼去尝尝那家冒菜。可我妈不给，说是大姨妈来了，找什么死去吃辣的。”
顾澜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我心里头烦，肚子又疼，就无理取闹跟我妈杠上了，我妈不理我，我就在床上打滚……没吵两句，我就收到学长给我发的微信。我喜欢他一年半了，可算是勾搭上，四处打听了好久，才加上了他的微信。他发微信说，他失恋了，我当时激动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差点儿蹦掉我的姨妈巾。”
玄薇看了她一眼，没有打断她的话。
顾澜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带了点儿梦幻的。
“我跟他说，我请他吃冒菜。他同意了，说一会就来。我赶紧起来洗头换衣服，出门的时候只带了钱包和手机……我妈当时在厨房，拔高了声音问了我句：‘你回来吃饭么？’我当时声音有点儿不耐烦，就说：‘不回来，家里全是剩菜我才不要吃’
。”
“出门之前，我妈还嘱咐了我一句；‘别吃辣的！不然晚上肚子还疼！’”
顾澜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
“我没回她。那家新开的冒菜馆子就在楼下路对面，我想着，就过个马路，就能见到学长了。”
“可是，就过个马路……就……过个马路……”
顾澜的声音哽咽了起来，说到这里，她终于说不下去了。
玄薇扭头看向她，却看见了从顾澜眼里忽然毫无征兆掉下来的大滴泪珠子。
下一秒，顾澜忽然大声哭了出来：“我想我妈！”
玄薇心里一酸，转身抱住了她。
顾澜的这些话，又是在心里憋了多久呢？她之前那么努力地去寻找“老乡”，大概也是想要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吧。
两人抱在一起，一个放声哭号，一个默默流泪。
她们真的，都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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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抱头哭了好久，直到筋疲力尽，才双双滚进被子里睡去了。
贺白卿确实很心疼玄薇，在之前，他就已经烧好了这间房里的炕，如今两个人睡在床上，全身都觉得暖烘烘的。两个姑娘眼角的泪还未干透，却已经都进入了梦乡。
顾澜会不会梦到家，玄薇不知道。可玄薇是梦到了，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人困倦地躺在宿舍那张属于自己的单人床上。似乎是刚开学的模样，她疲倦地睡着，心里却惦记着还未收拾完的行李。
不知道宿舍姑娘们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道今天晚上选修课老师会不会忽然兴起点个名。
不知道刚开学，三食堂那家锅盖面小店开没开门。
哦对了，到了学校，还没来得及给爸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呢……
梦里的玄薇满脑子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几乎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真的就躺在那硬邦邦的木板床上，一睁开眼，就能看见自己从学校后街买来的二十块钱的新蚊帐……
房间里，一直燃着的火盆忽然“啪”地一响，火花微微一亮，转而又暗了下去。房间的窗户微微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这是玄薇之前在顾澜洗完澡后，才打开来通风的。
此刻，一只手，将撑在窗户上的小棍子，给拿了下来。窗户无声无息地被关上，那关窗人的手收了回去，转而伸向快落在地上的被子角。
炕很暖，顾澜睡觉也不老实，两人的被子已经快落在了地上。
顾渊无声无息地将被子给睡得分外踏实的两人盖好，然后走到一边，默默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第210章 小年（）
顾渊……哦不，应该叫他顾二。此刻正静静看着睡梦中的玄薇，见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顿时心情大好
。他勾了勾唇角，背靠在床柱子上，歪了歪头继续看着。
玄薇睡得好好的，梦里感觉有人看着她。她睡得迷迷糊糊，以为是宿舍姑娘回来了，便舔了舔下唇，咕嚷出一句：“来啦……？”
顾二被这句梦话吓了个激灵。
他迟疑着，不知道玄薇这究竟是醒了还是没醒，刚才那句话是真的在问他，还是只是说了句梦话。他连呼吸都放慢了，盯着玄薇注意着她的动静。
玄薇此刻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下巴处掖了掖，脸还在被子上蹭了蹭：“晚上……点名么……”
这句话顾二没听明白，他眯了眯眼，忍不住凑过身子，将脸往玄薇唇边挨得近了些，企图听清楚玄薇在说什么。
玄薇就是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
顾二立刻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上。玄薇的惊呼被压在了嘴里，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脸上先是被吓得发白，而后又渐渐红了起来。
顾二紧张地看了眼睡在里面的顾澜，手一直没从玄薇嘴上挪开。两人僵持着这个动作半天，直到顾二确定顾澜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儿都没有被惊醒的意向，才松了口气，看向玄薇。
玄薇瞪着顾二，然后泄愤一般咬住顾二的手指。
她没有舍得下死力气，顾二却好像被咬疼了一样缩回了手。
“你怎么又来了！”玄薇用口型对顾二说：“不好好休息，再这么下去你要生病的！”
顾二表情有点儿委屈，同样用口型对玄薇说：“左右都是醒了，想你便来看看，谁知道又被你发现了。”
玄薇一阵无语，她扭头看了眼顾澜，然后小心翼翼起身，手刚准备掀开被子，却又一顿。她抬头看了顾二一眼，顾二立刻扭头，玄薇这才伸手去勾过自己的小袄，披在身上坐起身来。
顾二看着窗外，耳边是玄薇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他顿了顿，声音极轻地说道：“最近一些日子，我身边或许不会太平，所以大约不会来找你，免得将你也拖下水。”
玄薇的动作一顿：“聂家人还在找你麻烦？”
顾二摇了摇头：“或许他们也知道之前打草惊蛇，我们有所防备，所以一直到进京为止，我们身边都风平浪静的。不过，现在已经回京了，我想他们怎么说都会有所动作。”
玄薇想了想，道：“要不要去找聂清远问问？”
“他应该不会知道些什么。”顾二说着，转过身来，对玄薇苦笑：“其实，就连我都想不明白，聂家……或者说太子，为什么会想对付我。”
“不是跟那个鲜卑二皇子慕容明有关么？他毕竟从你手下逃走，而你又知道关于乌坝城破的真相……”
“我总觉得，跟这件事无关。”顾二沉吟片刻：“如果真是与乌坝的事有关，那太子大可以直接将罪名扣在我头上，毕竟现在圣上对太子还颇为倚重，他说的话，圣上应该会信。”
玄薇听得有点儿晕了，她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总之你自己小心便是
。”
顾二想了想，声音更温柔了一些：“我会让顾澜多来找你的，跟她在一起，你会比较安全。”
玄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字：“哦。”
“……”
“……”
顾二和玄薇齐齐瞪着眼看着依旧闭着眼淌着口水的顾澜，只见她伸手抹了一把口水，然后翻了个身：“你们继续，我没醒，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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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自然是十分热闹。这日一大早，玄薇醒来的时候，便觉着今日似乎连空气里都带着点儿烟火气息。
毕竟是小年，也是京城出了名的灯节，待过了这一日，这年，便算是过去了。玄薇专门穿了身比较新的袄子，洗脸刷牙完毕，顾澜才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起这么早……”顾澜打了个哈欠，对玄薇说。
“我平时不都是这个点儿起的。”玄薇将头发挽好，然后用那根她唯一一个的木簪子固定好头发，扭头看顾澜：“左右今天没什么事，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
顾澜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认命抓起衣服来往身上穿：“昨天我哥什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