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说着,一眨眼泪珠子便落了下来。实在是苦到了极处,心里仿若莲心拌黄连,一张口便带着苦涩。红枣搂住马氏,抬头去伸手去抹她脸上的泪:“姨,别哭了。咱们找到姐姐了,这便好起来了。姐姐是菩萨心肠,总归不会不管我们的。”
玄薇心里也是难过,她如今一闭上眼睛,还能想起当初在乌坝时,曾经住的那个小院子。
那门口种的枣树,还有笑起来淡淡的,却美得柔弱的柳氏……还有憨厚得不善言辞,只会抽着旱烟朝你点头笑的柳老爷子……
可他们,居然真的没了。
玄薇叹了一声,眼圈也是红彤彤的,她吸了吸鼻子,抬头一看,正撞上红枣瞧着她的目光。
“莫要伤心了,事已至此,替你娘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玄薇拉过红枣,将她纤瘦的肩膀拢进怀里,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正好,我这回回了京,也该置办下宅子了。到时候我们住在一处,往后彼此也有个照应。我师父没了,不过在京城还是有几个师兄的,且师父留给我这一身医术,怎么也能让咱们活得好好的。我打算处理完一些事情之后,在京城外开个医馆,照旧叫红藤馆,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齐心,有红枣和马姐帮衬着,这日子定会越过越红火。”
马氏掏出咂边早破得数条缝了的布巾,将脸上擦了擦,她看着玄薇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拉着红枣就要给玄薇跪下:“妹子,说起来,咱们也是无亲无故的,但过了这么久水火里滚过一般的日子,得了你这一句话,老姐姐我这心里算是踏实下来了。”
玄薇赶紧上前拉她,却不想马氏是膝下留了劲儿的,一时竟拉不动她。她仰着头,眼神里带着祈求,对着玄薇说:“姐姐我一条贱命,怎么着也无所谓,只是小小姐……她命苦啊。自小没爹疼,如今又没了娘,这才十岁不到的小小年纪……”
“快别说了,赶紧起来吧!当初我一人在乌坝无依无靠,可不就是姐姐和柳姐姐帮衬着,才站稳了脚跟,好好活了下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姐姐还跪着,可叫我没了脸!”
第417章 听出端倪()
玄薇又劝了半天,马氏才凄凄惨惨地站起来,拉着红枣又往小凳子上坐下。
三人唏嘘了半晌,玄薇才想起来两人怕是又渴又饿。可这院子数月没得人住,厨房里倒是还有些余粮,但水缸里却着实干得很。玄薇一边与两人说着话,一边拎了水桶去里院儿井里打水。
刷了锅烧了火,玄薇往锅里实实在在抓了好几把米,粥厚厚地煮了起来,水刚开,不等米粒儿开花,门外便有了些声响。
贺白卿这是打常修然那儿回来的,他牵着马,闷着头往回走,面上有些心事重重。到了门口,他一抬头,却发现门上的锁头是开着的。贺白卿先是一愣,而后推开门朝门里喊了一声:“玄薇,可是你在?”
玄薇人在厨房,耳朵里堵得满满的是烧火煮粥的声响,一时间没能听见贺白卿的呼喊。倒是门里的红枣与马氏,见了贺白卿立刻站起身来。
贺白卿瞧见略有些紧张的两人,心里惊讶了一下。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眯着眼细细一瞧,才认出面前的人来。
“你们是……马姐和红枣吧?”
马氏一开始心里很是紧张。
原本在乌坝时,虽然她也是见过贺白卿的,但当时只当他是玄薇的师兄,心里对他也没啥大概念。但觉着这个小伙子面上白嫩,长得好看,说起话来也喜欢笑,像是一副好脾气,好打交道的模样。
可当她遇上了这等祸事,一路带着红枣艰难上京,路上遇到的白眼和艰难让她心里越发卑微起来。等来了京里,打听了一圈贺白卿的名字,才知原来玄薇的这位小师兄,竟是如此了得的大人物。
她带着红枣不请自来,面对这位玄薇的小师兄,自然是有些胆怯的。
“你们怎么来了,是来瞧玄薇的吗?”贺白卿惊讶过后,便又露出笑来。他走到门边,一边将手里的马儿拴好,一边说道:“倒是来得真巧,我接着小师妹今日刚到京城。小师妹呢?我听着厨房里有声响,可是她在里头忙活?”
马氏听见贺白卿这一番如同唠嗑一般的话,心里也渐渐松懈下来。她咽了口口水,陪笑着朝贺白卿点了点头:“是,我们……”
虽然马氏面对玄薇时,还能将话说得齐整,可如今面对贺白卿,却又不晓得如何开口了。倒是红枣定定看了看贺白卿,拉了拉马氏的袖子,开口说道:“贺家哥哥,不知你还记得我爷爷和我娘不……他们都没了,被鲜卑人害死了,我与姨走投无路,这才上京来寻姐姐的。”
贺白卿一顿,扭头多看了红枣一眼。
他与红枣以前也没说过什么话,这可是他头一次听红枣如此喊他。
贺家哥哥?
玄薇在厨房里,拿勺子往锅里搅了搅,而后将勺子搭在锅沿,虚虚盖上了盖子。而后她将潮湿的手往围裙上抹了一把,走出来时才听见院子里的声音。玄薇瞧着天色,估摸着也该是小师兄回来的时候了,便紧着两步去了前院,果然瞧见了贺白卿。
“小师兄,你去哪儿了?”玄薇开口便道:“将才可叫我们好等!”
贺白卿朝玄薇笑笑:“去找你五师兄了。有些事情,一会儿与你说道。”
玄薇点了点头,而后她看向马氏与红枣,便朝贺白卿说道:“马姐与红枣来了京里,如今也没个住处。我想,她们这两日先与我一个屋凑合两日,待到楼兰的人走了以后,我便出去寻院子租下。”
贺白卿一顿,抬头去看玄薇:“你要搬出去?不许!”
玄薇惊讶地张了张嘴:“为什么不许?原本不曾离京时,我便是借住在小师兄这儿的。本也是住不了几日的,如今虽有了变故,但我总该有个自己的院子。”她想了想,又说:“我记得之前还攒了五十多两的银子呢,怎么着也够租个两进的小院儿了!”
贺白卿轻轻皱了皱眉,先是看了马氏与红枣一眼,抿了抿唇说道:“外头多危险!你可知晓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毕竟,贺白卿与马氏和红枣不熟,有些话不好当着她们的面说,但想到当初玄薇就是一时身边离了人,便被人给掳去了,他心里便总是惴惴地不是滋味。
就是住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他都心里发慌怕得要命呢,他又怎么放心让玄薇自己出去租房子住!
玄薇有些急了,小师兄虽然说是师兄,但毕竟两人师父已经去了,再住在一块儿本就不方便。如今马氏与红枣总归得有个地方住,她一个人倒还好说,可总不能带着马氏与红枣一块儿赖在小师兄这里吧?
就算是想赖,房子也不够啊!
“聂家不是被打入天牢了么!我还能有什么危险!”玄薇一跺脚,脱口而出。
贺白卿抬头盯着玄薇,有些话真真是憋得他两眼冒火。
马氏和红枣立在院子里不敢吭声,实在是十足的尴尬。马氏自知给玄薇添了麻烦,心里正是愧疚。而红枣则靠在马氏身边,半张脸儿藏在马氏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却微微闪了点儿光。
“玄薇姐,”红枣开口打断了玄薇与贺白卿的对话,说道:“我与姨还有些东西藏在了城外的破庙里,如今天色尚早,我们还是趁着宵禁之前去取了那些行李过来得好。”
马氏仿佛被红枣提醒了,赶紧连连点头。
两人毕竟孤身在外,总归是不得不防的。当她们头一日入了京时,红枣便与马氏商量着,将两人的盘缠细软分成两份儿,一份儿带在身上,平时花用,一部分藏在城外没人去的破庙里,埋在菩萨泥像下头,叫菩萨帮忙看着。
如今找着了玄薇,也是该将那些给挖出来了,毕竟虽说那儿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但保不齐有个什么泼皮醉汉,非要往菩萨下头放水,瞧出些端倪,挖了她们的东西呢?
马氏是一心想着她们的细软,而红枣则是找借口带着马氏一块儿避开。她瞧得出来,贺白卿与玄薇有些话要说,且这些话,还不方便让她们听见。
饶是如此,红枣还是从刚才贺白卿与玄薇的只言片语之中,嗅出些不寻常的事情来。
第418章 借口离开()
玄薇一听,立刻上前一步,紧着说道:“先别忙着走,我刚煮上了粥,一会儿便能好了。屋里没啥吃食,不过倒是有些小菜。一会儿等粥好了,就着小菜先喝上两大碗,一来垫垫肚子,二来当水也解解口渴。”
红枣不等马氏开口,便拽了一下马氏的袖子。她自马氏身后探出身子来,朝玄薇摆了摆手:“等我们一会儿回来再说吧,眼瞧着天就要暗下去了,这会子若不紧着点儿时辰出城去,待再迟一些,便要宵禁了。我与姨本就不是京城人士,若被巡街的发现宵禁了还在外头,可不得被抓进去。”
红枣这么一说,玄薇想了想便也应下了。只是毕竟红枣与马氏都是女人,红枣又是这样年小,天已经暗下去了,这会子出城她总归有些不放心。玄薇刚迟疑着往贺白卿那里瞧了一眼,却不想红枣率先拉着马氏已经往门外走去了。
“姐你放心吧,我与姨片刻功夫便能来!”
声音还未散去,人却已经不见了。贺白卿回头望了眼两人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他瞧得出来,那个孩子虽是年小,但却十足聪慧。她这样着急拉着马氏离开,想必是瞧出他们师兄妹有些话要说,这是摸准了给她们留些空出来说话。
贺白卿看了眼玄薇,先是叹了一声,而后走了过去:“你这样大赖赖地,是想将什么事都说出来么?就当着她们两个的面?”
玄薇也知道,自己将才有些失言了。她抿了抿嘴,却道:“聂家已经倒下了,我本就没什么怕的。再说马姐与红枣也不是外人。”
贺白卿皱了皱眉,声音稍低了些:“聂氏一族只是下了大牢,又不是被你眼瞧着砍了脑袋,你怎么就这么大的心!玉贵妃……她虽被囚在冷宫,可左右与皇上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怎么会一时半会便消减了?”
玄薇被说得一愣,她心里微微凉了凉,张口道:“不……不会吧?聂家不是谋逆之罪么?这样天大的罪,难不成还有翻身的一日不成?!”
贺白卿摇了摇头:“聂家往日只是得意忘形了,他们全族兴也太子,败也太子,这起复与否,不过只是圣上的一句话而已。再者说了,圣上如今如此气愤,回京之后却只是拿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脑袋,真正太子一党却无一有个结论。圣上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这不是你我能够揣度的。再者说了,往日你身上的事情,只是你我几个人心里估摸着是那聂家人下的手,可却并无实质证据,且你想想,若这背后果真如此简单,以太子这般暴戾粗鲁却又没甚脑子的人,又怎会如此行事?”
玄薇被说得一阵无语,她攥了攥袖子,摇了摇头:“……所以,正是因为这背后你我不知情的事情,皇上才会让我顶着楼兰公主的名分进京?”
贺白卿点点头:“正是。你想,若你背后所牵扯的事情只有我们瞧见的这般浅的话,那害你之人不已经尽数被拿了么?皇上又为甚会想要以此保你?”
玄薇被说得一哑,她抿了抿唇,抬头看着贺白卿欲言又止,半晌之后,她声音更低了一些,像是一些话自嗓子眼里被憋出来一般,别别扭扭说道:“……皇上想要保住我……是……是因着那个缘由么?”
贺白卿并未回应,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玄薇。玄薇得了这眼神,便知道了答案。她低下了头,心里一阵发慌。
“我……我听着像是锅上的粥沸了。”玄薇匆匆丢下一句,便逃也似的扭头钻进了厨房里。
贺白卿心里一揪,无奈挪开了眼。他心里想到了顾渊,却又是皱了皱眉。
直至此时,贺白卿还不知顾渊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天生敏感,一路上觉着顾渊与玄薇莫名生分了不少,也不晓得缘由。思来想去,贺白卿只当是玄薇将她身上寒髓之毒的事情说与顾渊了,而顾渊因此说了些或是做了些什么,伤了玄薇的心。
想到这里,贺白卿心里倒是对顾渊恨上了一分。
她小师妹这样的好,顾渊他又凭甚嫌弃!
再说红枣。
她拉着马氏紧着步子走出贺白卿的小院,一直大步踏出了小巷,才松了口气。她扭头踮着脚往深深地巷子里张望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竟是瞧不清楚贺白卿小院子的那个门了。
马氏这才瞧出红枣有些不对,她疑惑地拉了拉红枣,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样着急……可是有什么不妥?”
红枣抬头看了马氏一眼,她眼睛里稍稍流动了些什么,而后声音压了压:“并未什么不妥。”
马氏瞧见红枣的表情,哪里肯信。毕竟是自小将她看到大的,马氏皱了皱眉:“与我还有什么可瞒得。我知晓小小姐聪慧,向来能想到我想不到的地方,一路上你我帮衬着,说来是我年纪大些,可好些时候还是得小小姐你拿主意。”她说着,心下又是信了几分,定是红枣瞧出什么不妥来,才会这样着急拉着她走:“你且说罢,是不是你玄薇姐并不想留我们?还是说,那位贺师兄瞧不上咱们?”
红枣叹了口气,知晓自己若不说明白,马氏怕是心里更会乱想。她瞧了马氏一眼,声音弱弱开口:“我只是心里觉着有些蹊跷,并未有什么真的不妥。姨子你且别慌。”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玄薇姐是好的,瞧着她看咱们的眼神,这一两年不见,却也是不见生分的。想来她与我俩说的那些话,确实是真心实意。只是……那位贺公子,倒是说了些话,让我有点儿介意。”
“是什么?”
“姨,你可瞧见我玄薇姐身上穿的是什么料子样式?”
马氏被说得一愣,低头回忆起来:“是……西边的样式,有点儿像罗城人穿的……对了,我想起来了!”马氏说着一拍巴掌,说道:“咱们路上瞧见过楼兰商人,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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