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被李菁封住的穴道随之顿解。
他双手如掬水状,在花三娘胸口连点。花三娘伤口处的汩汩流血,便随之止住。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若有若无,道:“傻……孩子,你……别……救我了,……我……不行……了。”
第七十七节 化瘀总纲()
此刻的花三娘万念俱灰,毫无求生之意。她试图抬起胳膊,推开刘驽,却未能够,力气实是极微。刘驽十指连舞,如鞠水,如捞月,如拈花,如拂尘,连点花三娘周身诸穴。然而终未见效,花三娘的脉息愈来愈弱。
由于他双臂舞得过急,胸口衣襟被撑散开来。此时一阵晚风拂来,李菁原本草草塞回他怀中的两张羊皮纸,被风儿从怀中吹出,在地上翻了几翻。
他碍于花三娘的伤势,无法空出手来,去拣回地上的羊皮纸。然而这山风竟是一阵回旋风,卷携着两张羊皮纸绕着他周身旋将起来。
接着山风骤停,两张羊皮纸飘飘然落地,正好落在他的面前,贴着地,一正一反。他松了一口气,这份母亲交予他的重物终究没有丢失。
他双手兀自不停,为花三娘疗伤,目光却落在了两张羊皮纸上。也许是年龄增长的缘故,又或者这大半年来的历练,他的变得更加成熟与敏锐。
他发现这两张羊皮纸上的字迹着力处十分均匀,某些笔画间存有极小的镂空,如同砂砾一般。若是不够细心之人,绝难发现其中的蹊跷。
他心中产生一个想法,难道这两张羊皮纸竟是自己的舅舅傅灵运,从那飞沙镇摩天崖上拓片所得,而非传言中的抄录?
两张羊皮纸一上一下,一正一反,刘驽看了会儿,竟然眼睛越来越亮。两张羊皮纸上的字句,皆是依由下到下,由右向左的顺序铭刻。每一张羊皮纸上的字段,原可独立成句。
但刘驽发现,上下两张羊皮纸的第一列合将起来,竟能成为新的一句,且其句意与先前的截然不同。第二列也是如此,第三列也是如此……
刘驽从头至尾地默念了一遍,发现将两张羊皮纸合在一起通读,竟比先前的分开来读,意思要明了许多,“凡脉气衰,血焦神离。以回天经脉通彼诸脉,损血而为彼之心风。心风之状,渺渺然直如太虚……”
这两张羊皮纸上的化瘀书,应是分刻于两处悬崖之上,平日里绝难如此合于一处。想来饶是聪慧如傅灵运、傅敏者,竟也未发现,这部《化瘀书》的总纲竟是这般奇异的读法,正可谓是当局者迷。而刘驽能够窥破其中的妙机,实在是大有天机和运气的成分。
刘驽数月来在韦图南的教导下,精读药王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对其中的经典段落记忆深刻。这段化瘀书的总纲,竟颇与《千金要方》中的一些医理十分相似。是以他虽只读过一遍,却已将整篇总纲记得一清二楚。
这篇《化瘀书》总纲,通篇并未提及如何修炼武功,只是在讲经脉的疏清与通衡。而其中有些段落,更是治病救人的要诀,与称霸武林的绝世武功实在毫不沾边。
刘驽实在有些奇怪,为何像《化瘀书》这等书籍竟会引起武林纷乱,各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为了此书,直争得你死我活,彼此成仇?
九毒老怪虽然扑倒在地上,他两只眼睛兀自盯着刘驽。他遥遥望着地上的两张羊皮纸,眼中直发光。只是他碍于全身真气乱窜,遍体瘫软,一时间难以起身。
公孙茂盘地而坐,情况似是比九毒老怪还要糟得多。他双眼猩红,向外鼓出,眉头紧皱,面色极其痛苦。韩不寿、遥辇泰、韦图南、陆圣妍、岳圣叹和薛红梅五人,或坐或躺,皆也是动弹不得。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刘驽的身上,将他视作今晚的唯一转机。陆圣妍大叫道:“狗娃子,别管这死老太婆了,快去杀了那九毒老怪,否则等他恢复过来,咱们这些人都别想活着下山!”
刘驽望着伤重的花三娘,想到若是此时自己散手不管,径直去杀那九毒老怪,则花三娘必死无疑。然而九毒老怪此人危险至极,也是非杀不可。他正感为难之时,花三娘噗地又吐出一口血,脑袋顺着脖子耷拉了下去。
刘驽见状大急,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抓住花三娘的两肋,喊道:“二师父,你要支持住!千万不要死啊!”
原本昏沉将死的花三娘,这时突然口中吐出了句:“你……你弄疼我了。”吐字十分清晰,实不似将死之人。
刘驽见状大喜,转而一想,这难道是回光返照么,又觉这实在是没有道理。他的目光复又落在地上的两张羊皮纸上,突然间恍然大悟。
原来他情急之下,竟然下意识地用上了化瘀总纲中的要诀,“以回天经脉通彼诸脉,损血而为彼之心风”。他双手所抓的花三娘肋间,正处于“期门穴”上。而这期门穴乃是阴维之会,连带着肝脾两脏,有补气充血之效。
他抬手一看自己的腕间,在月光下有些隐隐发白,果然有些失血的症状。看来正是符合化瘀书总纲中的“以己身之血为他人施救”的道理。他本是至性之人,危急之时也多会考虑他人,对自己反而顾念得极少。
他当下毫不犹豫,紧扣花三娘肋间的期门穴,直欲将体内鲜血混着内力,一起输进花三娘的体内,化作总纲中所言的“心风”,为其扰活体内的一团生机。
然而他试了数番,却总是未成,反倒远远不如先前那次无意中的一捏。
他转念回想,原来自己先前那一捏中,竟下意识地带有了玄微指法中的“撩影式”,于是急忙复又使出此式。果然一股绵细至极的内力,透过他的指尖,源源不断地输入花三娘的体内。
这时九毒老怪用胳膊强撑着身躯,缓缓从地上爬起。岳圣叹见状急道:“刘驽,你快回头杀他,他就起来啦!快!快!”陆圣妍厉声道:“狗娃子,你听不听话?放开这老女人,杀了九毒老怪!”她见刘驽没有反应,急又看向盘腿而坐的公孙茂,喊道:“茂哥,你能不能动了?能动就快点站起来啊!”公孙茂双手捂着两侧的太阳穴,哇哇直叫,哪里还顾得上理她。
韦图南似是想说些甚么,突然哇地一口鲜血喷出,接着大口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遥辇泰躺在地上,使劲伸手去够韩不寿跌落在地的蕴雪刀,终因力气不足,只好作罢。
韩不寿盯着他,也不言语。他转眼了看了看薛红梅,发现薛红梅也没有闭眼,同样也在看着他。两人目光甫触,韩不寿随即转头看向别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刘驽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直若无睹,他撩起花三娘肋骨间的短衫,接着又使出了玄微指法中的掬水式、捞月式、拈花式和拂尘式等招数。
十条殷红的血脉在他的指背上浮将出来,一滴又一滴鲜血,从他的指尖激射而出,渗入花三娘的肌肤中,转瞬不见。
这时又是一阵山风吹来,卷起地上的两张羊皮纸,直往山崖的方向飞去。九毒老怪见状大急,再也顾不得其他。他啊地大叫一声,仰首站起,往那两张羊皮纸的方向急追而去。
第七十八节 无赖之人()
九毒老怪伸手一抓,将其中一张羊皮纸抄回手中。然而另一张羊皮纸兀自往前飘飞,没有停的意思,眼看便要被山风卷下山崖。他情急之下,和身往前一扑,指尖触及那张羊皮纸的边儿,心中乃是大喜。怎料这时山风陡然大起,将羊皮纸直往崖下卷去。
他伸手急捞,却哪里还能够得着。这时他直感足下一滑,身子被山风卷着往崖下跌落。他急忙足下使劲一蹬,踩在一处凸出的山石上。那山石倏地断裂,滚落下崖。那山崖应是极深,以至于石头落地时遥寂无声。然而九毒老怪武功高强,却借着脚下一蹬之势得以重返山顶。
他失神地望向崖下,哪里还要那张羊皮纸的影子。他继而怒火中烧,双眼瞪着正在全神贯注地为花三娘疗伤的刘驽。他心知自己获得《化瘀书》总纲的最后机会,便落在这娃娃的身上。他转身一步一步地朝刘驽走去,手中紧捏着的羊皮纸,在山风的劲拂之下,喇喇地发响。
陆圣妍吼道:“狗娃子,你傻啊,你快逃!”刘驽浑然不动,仍是十指舞动,为花三娘疗伤。他此时身运化瘀书总纲中的心法,应是已入无人之境,对周围诸人的话语毫无觉察。他双眼忽睁忽闭,好似在极力地忍受着失血的痛苦。遥辇泰叹道:“我这徒弟哪里都好,就是太轴了,遇事也不知道缓急轻重。”
韩不寿微微一笑,道:“三王子,你现在说这些有甚么用。他便是这般的性格,谁也改变不了他。”遥辇泰道:“韩公子,你现在能动得了么?如果能动,烦请你一刀将我杀了,我可不想死在此人的手里。”
遥辇泰扬起下巴一指,韩不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唐峰似是身上穴道已经自解,数次想从地上爬起,却又失力跌坐回地上。九毒老怪看在崔擒鹰的面上,点他的那一指原本就不重,且没有真要伤他的意思,是以内力浮在皮层之上,并未他的深入穴道。否则以唐峰这般浅的武艺,怎能如此快地解开身上的穴道。
韩不寿见唐峰迟早要起,有些无奈地对遥辇泰笑道:“三王子,我要是能动,首先就自刎了,没法帮你,实在是对不起!”遥辇泰豪爽地笑道:“没事,没事!”这时岳圣叹忽然插道:“诸位,你们说现在要是能有一壶酒多好,便是死也不枉了。”说着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话说岳圣叹自离开中原的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得空饮酒。萧夫人每月仅送些牛羊到乌云堡,至于酒水却从未有过,连一般的粟米也未送过哪怕一担。是以他虽想着自己酿酒喝,却也一直没有机会。
韩不寿看着岳圣叹,道:“粢饭若是有酒,韩某愿意陪你一起喝。”岳圣叹道:“韩公子,那你不恨岳某了?”韩不寿道:“恨,怎能不恨?只是人生苦短,太多的事情宛如镜花水月一般,难以捉摸。岳兄,你看天上这轮明月是多么的圆。诗仙太白先生曾云,举杯邀明月,此时若是能喝上一杯,便是死也无憾了。”
岳圣叹道:“是啊,这明月还有婵娟之意,只是不知张惠姑娘现在可好。好在我们大伙儿都活不过今晚了,不用再担心这些劳什子,这杯酒或许只能等到去了阴曹地府之后,我们一起再喝了。”韩不寿听他提起张惠,复又一脸的不悦,闭口不言。
这时唐峰终于成功地挣扎着站起,他先是警惕地看了眼九毒老怪。发现九毒老怪紧抓着刘驽的双臂,要将他从花三娘身边拉开。然而九毒老怪越拉,刘驽越是用力。最后,九毒老怪干脆搂住刘驽的后腰,要将他从花三娘背后拖开。
然而过了许久,九毒老怪也未再动弹,钉于原地不动。刘驽此刻双眼紧闭,十指却从未停歇。他指尖飞出的血珠,触及花三娘的肌肤时,竟发出滋滋声响,冒出丝丝白烟。花三娘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在月光下晶光莹莹。
唐峰拿不准九毒老怪、花三娘和刘驽这三人眼下到底是甚么情形,然而他心惧九毒老怪武功高强,是以不敢太过靠近。他远远地观察了一阵,忽地一个念头在他的脑中冒起,他随即一瘸一拐地走至岳圣叹的面前,将裤裆对准岳圣叹的头,笑道:“岳先生此刻虽然尝不到美酒,却可以尝一尝我的尿。”他解开裤绳,一泡尿径直淋在岳圣叹的脸上。
岳圣叹脖颈僵直,想躲却又躲不过,只得任由唐峰的尿液,扑头盖脸地在自己身上淋洒。他从头到领,浑身上下被淋得透湿。唐峰见状十分得意,他如今总算是报了岳圣叹在黄河之畔辱己之仇。他大笑着说道:“岳先生,我这泡尿滋味可舒服得紧么?”岳圣叹听后直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韩不寿再也忍不住,插道:“唐峰,你莫要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你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就不怕被全天下的英雄看不起么?”唐峰一听哈哈大笑,道:“韩公子,你是不是也想尝一尝我的尿。我实在无法想象,在你这样一位美男子,脸上尿上一泡会是甚么样子,哈哈!”
他站在韩不寿的面前,憋了片刻,有些无奈地说道:“看来我今天喝得水实在是太少了,下一泡尿实在还要等很久。让您久等了,韩公子,实在对不起!”说着略略欠身,假模假样地向着韩不寿施礼。接着他拔出腰间长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将你这张俏脸剥了皮去,做成一张人皮面具。到时候唐某带上这张人皮面具,也是十分地英俊潇洒,人见人爱,哈哈!哈哈!”他将剑刃对准韩不寿的面皮,直要往下割。
这时薛红梅抢道:“师兄,请你不要伤他,求求你了,看在我们是同门师兄妹的份儿上。”唐峰一听,转身向她冷笑道:“师兄妹?你之前在乌云堡呵斥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们是师兄妹,呸!”薛红梅道:“师兄,我真的错了,只要你放过他,你让我做甚么都行。”
唐峰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你竟会对一个小白脸用情如此之深,实在是伤透了师兄我的心。这样吧,只要你答应从此以后跟了我,我便饶了他。”薛红梅一听,心头一愣,转而脸色惨然,心想自己身受花三娘的“三虫三尸丸”,中毒已深,性命只在数月之间。
她心想,若是能以自己所剩不多的余日,救得韩公子一条性命,即便答应了唐峰又何妨。她点头道:“师兄,你所说的,我都答应你,只求你放过他!”韩不寿见状忙将她喝止,道:“薛姑娘,你切莫如此。韩某绝不是苟且偷生之人,不能让你身受此等委屈!”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得机会立即自杀,绝不在像唐峰这等无赖的手下苟且偷生。
唐峰见他这般说,越发地放肆,说道:“韩公子,那你倒是不苟且偷生呀?你自杀啊,你试试啊,哈哈!”他将大手毫无忌惮地从薛红梅的前领伸进,薛红梅大颗的眼珠随之滴落。韩不寿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拿唐峰无丝毫办法。
这时唐峰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银铃般的女音:“韩不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