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看见韩不寿后,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两人都是来找张惠小姐的。两人心急气盛,谁也不肯相让,于是在院子中对峙了起来。
傅灵运身为一代宗师,自然不肯随意动手帮助徒弟,以免落得个欺负小辈的名声,事情流传到江湖上后被人笑话。
朱温也聪明地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只是对峙,不曾与韩不寿动手,生恐惹得这个傅老怪撕下面子杀了自己。直至看见刘驽走进院里,他心里压着的重担方才轻松了些许。
刘驽从朱温的目光中看出异于往常的坚定,只是朝其笑了笑,转身朝傅灵运施礼道:“傅先生,多日不见,晚辈有礼了。”
傅灵运没有还礼,冷笑一声,“竖子,多日不见,你却送上门来了。”
他如今修为大幅提升,即便刘驽变成当日与夔王对决时的那副怪摸样,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刘驽沉声道:“我固知自行危险,但为了师兄的终身大事,我又怎能视而不见!”
他走到朱温和韩不寿面前,面露为难之色,道:“你们都是我至亲至爱之人,令我难以偏袒哪一方。既然你们二人都是深爱张惠小姐,为何不公平地对决一场,凭自己的真本领赢得佳人芳心呢?”
朱温微微一笑,道:“我倒是敢,就不知道韩公子敢不敢?”
第六百七十六节 迷离之雾()
韩不寿脸色有些难看,这些年来他相思甚苦,于练功方面耽误甚多,因此进境甚慢,恐怕不是眼前这个朱温的对手。
即便如此,他仍是咬了咬牙,道:“好!”
他说着扭头看了师父一眼,那目光好似在向傅灵运求救。
刘驽如今再看这位七师父,心里已然少了过去的崇拜和敬仰。在此人俊美的外表下,藏着的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的卑微情怀,与他雄怀天下之心相去甚远。
再俊美的外表,也无法掩饰一个平庸的灵魂。
当年张惠小姐始终坚持拒绝韩不寿,或许正是出于这一原因。
傅灵运心疼这个仪表出众的关门弟子,即便韩不寿打断了他的清修,他心里依然恨不起来,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你们二人公平相斗,至于旁人,谁也不得相帮。你们二人中谁若是落败,便自行下山离开,不得再留在此地纠缠!”
他伸手将一颗药丸弹入那名老尼口中。
老尼顿时慌张失色,急着要吐出。
傅灵运对老尼道:“你并非武林中人,莫要掺和进这场争斗中。此为避毒之药,你含在舌根下,趁着现在赶紧下山去罢,以免误伤了你。”
老尼见他一脸威严,应是位极有身份的人听了他的话只得乖乖地照做,也不敢回屋收拾行囊,只是朝月亮门的方向望了望,拔腿便冲出了庵门,向山下跑去。
刘驽久闻傅灵运擅长使毒,脸色微变,却并不离去,而是向师兄朱温靠拢过来。朱温心中颇为感激,双手捏紧了拳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傅灵运冷眼看着朱温,“你一个乡野小民,如何配得上官宦人家的女子,不如现在就退出,或许可以逃过今日这一劫!”
朱温感受到对方冰冷的目光,心中暗感恐惧,咬牙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甚么我就不能喜欢张惠小姐。傅先生身为武林泰斗,还请主持公道。”
傅灵运知道朱温话中意思是请自己不要偏袒徒儿韩不寿,冷冷一笑,“傅某从不欺凌后生晚辈,你二人看好了,这是我的八门毒阵,乃是从三国时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中演化而来。”
他说着将手平平挥出,一股奇异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七彩颜色的药粉缓缓落地,在地上形成一个八门阵法图案,“今日之事乃是为了你二人的心爱女子,若是如那乡村蛮汉般强行厮打,反而败了雅兴。所以斗智不斗力,你二人都走进这个阵里,谁能先一步走出阵来,就算是赢家!”
韩不寿没想到师父竟然会想到用阵法取胜,他在眉镇居住了已有十六年,阵法正是他的长处,心中不禁狂喜。
朱温连忙屏住呼吸,以免毒气入体。他向八卦阵中生门的位置望去,只见此门正对的乃是通向尼庵后院的一道月亮门,心中不禁一动,“难道张惠小姐就住在那里,看来这个傅老怪早有觉察!”
余小凉站在一旁,不由地心神一动。他深知师父毒阵的厉害,嘴上不说话,手上却悄悄地从袖里取出一颗避毒丸塞进嘴里。
相比在场诸人,刘驽显得颇为平静,他拍了拍朱温的胳膊,示意其不用紧张,轻声道:“师兄不用焦虑,一切皆有我在!”
朱温眼露感激的神色,憋着气不敢说话,生恐吸入阵中毒气。
傅灵运见状发出一声冷笑,喝道:“刘驽,今日之事与你无关,还不出阵来!”
刘驽面色不惊,“不瞒傅先生,晚辈亦倾慕张惠小姐多年,既然他二人能够入阵,我当然也有资格。”
朱温听后脸色一绿,然知刘驽如此说不过是为了留下来帮助自己,于是忍着没有说话。
倒是韩不寿忍不住多瞅了刘驽这位当年的弟子一眼,只不过他当年离开草原时的模样着实狼狈,看见刘驽便会想起以前的情形,加上他这些年心志愈发消沉脆弱,见了刘驽后竟连一句话也不想说。此时他听见刘驽执意要留下争抢张惠小姐,也只是嘴角微微撇了撇,苦笑一声,并未再说甚么话。
傅灵运脸上乌云密布,冷道:“两个庶民,也想攀龙附凤,着实是天下第一等可笑之事。”
他手一挥,地上的毒阵徐徐升起,雾色愈来愈浓,将刘驽、朱温和韩不寿三人笼罩其内。
所谓八门毒阵,与战场上的阵法有想通之处。阵中所含不同毒药的药性不同,好似战场上的弓、弩、步、骑、车等不同兵种一般。此外,毒药之性相辅相佐,分为君和臣、主和辅、寒和热,正好与八阵图中的天地阴阳术数相对应。
昔日三国时,诸葛亮仅是将石头垒成八阵图的模样,阵内并没有布置一兵半卒,便能发挥莫大的威力,将东吴名将陆逊所率大军困于其中,险些让其全军覆没。
傅灵运运用毒药布阵,远比石头阵更有威力。只见阵中毒药的效力逐渐发作开来,将整座阵法化作了雾一般的迷宫。此阵大小不过一个禅门小院而已,却藏有重重机关门道,令人感到高深莫测。
刘驽站在阵中,只听雾外传来傅灵运的冰冷的声音,“你们现在退出我的八门毒阵还活得了命,若是执意坚持,或许只有死路一条了。”
朱温听后面色变得铁青,他只觉肌肤发痒,胸口沉闷,似乎毒药已在渐渐渗入他的体内。
他本就不懂甚么八门阵,加上对毒药丝毫不懂,活着走出这个毒阵的机会微乎其微。若非他心中始终惦记着张惠小姐,恐怕早已拔腿离开了。
刘驽微微一笑,用内力向朱温传音,“师兄不用害怕,按照我说得做即可!”
他细细嗅着毒阵中药的组分,一阵掐算后,从腰间药囊中掏出数十味对应的药末和药剂,让朱温逐一张口服下。
朱温服下这些药后,顿感胸口轻松了不少,在刘驽的示意之下呼吸了一口周围的空气,竟然毫无异样,心中乃是狂喜。
第六百七十七节 落入彀中()
刘驽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师兄,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朱温一咬牙,在雾气中略微辨明方向后,拔腿向那院中月亮门的方向跑去。只见阵势突转,他脚底下的土地好似在旋转一般。他跑了数十步远,结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刘驽的身边。
原来这毒阵并非服下了解药的人便能轻易走出,若是不懂阵法,便会一直被困在这八阵图中,直至毒药的药性尽数散发为止。
朱温一想到那韩不寿拜在玉傅子门下十数年,必然通晓这八门阵法,此时必然已经走到离那月亮门很近,心中因此甚急,传音给刘驽道:“师弟,快来助我!”
刘驽淡定如常,传音道:“师兄请稍等,小弟这就破阵,还请你准备好。”
他师从契丹可汗耶律适鲁,明白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而所有阵法皆是出自行伍,万变不离其宗,即便是八门毒阵也不例外。傅灵运虽是武林泰斗,可论及对战阵变化的理解,远远不及他这个小辈。
所谓的八门毒阵,在他人看来奥妙莫测,可在刘驽看来,不过是一场纸上谈兵的笑话而已。他虽然没有专门修习过八门阵图,却对这门阵法的本质了如指掌。
只见突然目露金芒,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万流归海,目标所向正是八门毒阵的生门方位。只听他掌间真气滚滚如潮,竟将阵中浓郁的毒气席卷着朝自己涌来。他右手一拢,将涌来的毒气尽皆聚于掌心之中,恍如一团暗灰色的小球。
庵中原本缭绕至极的雾气随之顿去,八门毒阵告破!
朱温望见韩不寿已经走至距离月亮门不远处,赶忙施展轻功扑了过去。两人随即缠斗在一处,拳掌霍霍,刀光闪烁,谁也不肯让对方有机会靠近月亮门一步。
傅灵运没想到自己苦心创出的八门毒阵这就被破,心中一阵讶然,对于正在争斗的韩不寿与朱温二人,反倒是没有了心思。
他暗自压制住内心的惊骇,冷冷地盯着刘驽,“你竟然是百毒不侵之体,这是你自己想出的破阵之法吗?”
“侥幸而已,还请傅先生见谅!”刘驽沉声道。
傅灵运轻声叹了口气,放下了凛然的气势,面色变得柔和,“你可愿意改姓我傅氏,待我百年之后,你便可继承我江南眉镇的衣钵。”
刘驽眉头一皱,感到有些问难,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傅先生本就是我的舅舅,此事我自然愿意,想必母亲得知我与你和解后也必然会十分欢喜。”
“是了,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血浓于水这一层。”傅灵运笑着朝刘驽走来。
兔起鹘落之间,他在距离刘驽不过半步时,突然拔刀出鞘,刀光寒气逼人,直向刘驽劈来。
刘驽似乎早有准备,头也不回,转身一掌拍出,硬生生地将傅灵运劈来的这一刀打偏。同时,他掌心中那团暗灰色的毒球爆裂,将掌间真气化作滚滚毒浪,直朝傅灵运扑去。
他金色的瞳孔变得细长如枣核,黑色的鳞纹爬上了他的脸庞,口中发出嘶嘶声,用黯哑的声音说道:“你作为一代武林宗师,竟然向一个晚生后背突施袭击,显然有违道义。”
傅灵运急忙跳到一边,躲开扑面而来的毒浪,屏气服下一颗避毒丸,冷冷一笑,“你这般非人的妖怪模样,简直辱没了我傅氏风流,哪里配得上谈甚么道义!”
刘驽趁此机会推开,距离傅灵运足有五步外。两人凝神对峙,全然未将正在厮打的朱温、韩不寿以及旁观的余小凉放在眼里。
余小凉急喊道:”师父,我来助你!“
傅灵运冷声斥道:“你且站到一边,不要过来。”
他身为一代宗师,拉不下脸同弟子围攻一个晚辈后生。
余小凉不敢违背师命,只得往旁退开。
傅灵运双手举刀,陡然间腹部鼓肿得好似孕妇一般。这一招正是他培婴功的另一个精妙所在,短短时间内便将大量真气聚于腹中,在发招时一并使出,威力极其惊人。
傅灵运这一刀变了方向,刀尖并非直直攻向刘驽,而是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匪夷所思的弧线,绕了个圈后劈向刘驽的后脑。
刘驽急忙回身,双掌迎向傅灵运的宝刀。
只听砰地一声,他被往后震出了二十多步远,撞破了尼庵紧靠山崖的那面院墙,径直从半山腰上跌了下去。
傅灵运冲至山崖旁,眼神有些奇怪。按理说,他刚才这一刀本可将刘驽整个人撕碎成齑粉,可偏偏只能使出不到五成力道,这才让对方成功逃脱。
他料得刘驽未死,于是纵身从山崖下跃下,半空中看见刘驽安然落地、往山下飞奔而去,于是施展轻功紧追不舍。
傅灵运轻功高超,终于在山麓下的官道旁追上了刘驽,拦在其身前。他擦了擦手中的宝刀,傲然道:“竖子,此刀名叫厉母,出鞘后需饮饱血方能不妨主,不信你看。”
刘驽逃脱不得,心中一凛,不由地往傅灵运那暗黑发红的刀面看去。只见一道红芒从刀身上闪出,直刺向他的双目。他来不及闪躲,眼睛被刀光刺中,顿感刺痛难忍,直是无法视物。
傅灵运趁此机会身动如箭,直冲至刘驽跟前,腹部鼓至刚才的两倍大,挥刀便剁。
刘驽辨不清刀的来势,无法闪躲,狂嘶一声,只得任由傅灵运手中的厉母刀朝自己的肩头劈下。
“啪!”
骨头碎裂的声音。
傅灵运手中的厉母刀深深嵌入了刘驽的肩胛骨里,势头因此稍稍一滞。他心中暗惊,没想到自己出关后内力会退化至如此之低的程度,竟连刘驽的肩膀都未能一刀卸下。
刘驽忍痛低哼一声,脚步不退反进。趁着傅灵运来不及换招之际,他双掌沿着对方刀劈来的方向推出,正中傅灵运的胸口。
只听涛声澎湃,傅灵运整个人往后倒飞而出,落在了两丈开外的地上,一口血吐出尺许远。即便他武功根底深厚,也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委顿地坐在地上,只觉遍体乏力,丹田中无法提起真气来,喃喃道:“为甚么……!”
第六百七十八节 紧追不舍()
傅灵运终究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物,此时他身受重伤后反而明台清明,觉察出体内一阵寒凉,好似有甚物正在吸取自己的生机,随即想起自己先前读过的那封信上散发出的奇怪味道,心中乃是顿悟,指着刘驽喘息道:“是了,韩不寿收的那封信上被……下了药,一定是你……你送来的。”
那涂在信纸上的药虽然没有毒,却能与他体内的炁产生某种反应。正因为如此,他今天才会连一半功力都无法使出,这会儿遍身愈加发冷起来。
刘驽勉强睁开了被刀光刺伤的双眼,肩头上流血的创口正在徐徐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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