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
曹东篱一下子急了,忍住痛催促身边的吕珍,“来者不善,你赶紧走,不要管我!”
吕珍不肯,抱紧了他,“不,就是死,我也绝不抛开你!”
就在此时,一缕极细的剑芒透过窗户刺进了屋子,照得屋内亮如白昼。黑猫敏锐地往旁闪开,向曹东篱瞄了一声。
曹东篱大惊失色,他忍住病痛,奋力用手一拍床板,连带吕珍一同飞起,堪堪躲过了剑芒。
两个人躲在墙角里,吕珍颤声问道:“这人是谁?”
曹东篱搂着她,低声道:“此招名为秘剑。细雨,来的人应该是夔王!”
“那我们该怎么办?”吕珍有些惊慌失措。
曹东篱捂住胸口,痛苦地摇了摇头,“你快些逃,不然我们都会没命!”
他手一招,厚重阔大的龟寿剑从床边脱鞘而出,插入他面前的地板上。
此时,又是一道剑芒从窗外射来,冲进屋后迅速壮大,将屋内照得通明。
曹东篱挥起龟寿剑,挡开剑芒,只见剑芒冲天而起,撞破了房上的屋瓦。
不甚明亮的月色下,一个青衣女子站在屋檐上,冷冷地问道:“告诉我炁的秘密,否则你今日必死无疑!”
曹东篱拄着龟寿剑,紧抓起床边的另外两柄剑,吐了口血,盯着那女子道:“我知道你就是亦雌亦雄的夔王,只要你肯放过阿珍,我就将炁的秘密告诉你。”
阿珍急忙抱紧他,“别告诉他,那可是你十数代先祖的心血。我就是死,也不能让你这么做!”
屋檐上,身为女子的夔王听后哈哈大笑,“曹氏族人素来奸诈,你休要骗我。你若现在就交出秘密,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二人一马。否则,都要死!”
她说着从屋檐上跃下,持剑向曹东篱刺来,手中细剑吞吐不定,剑芒忽长忽短,极难防备。
曹东篱抱着阿珍在地上奋力一滚,同时蒿行剑从剑鞘中飞出,在空中绕了一圈,朝夔王背后刺去。
夔王莞尔一笑,身形一晃躲开了蒿行剑的偷袭,她挺剑迈步向前,直刺曹东篱的胸膛,手腕轻抖,剑尖耀出数朵剑花。
曹东篱大惊,连忙举起龟寿剑,用厚重的剑脊挡住了来袭的细剑,两剑碰撞后,在夜里激起璀璨的火花。
夔王一声狞笑,“看你还敢挡!”
她随即又在剑上加了三成力,数缕剑光脱刃而出,击向龟寿剑的剑身。
曹东篱再也抵抗不住,连人带剑破墙跌出,直落在屋外的马厩里。
马厩里,两匹马正低着头在槽里吃草,见了眼前情形,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咀嚼,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曹东篱,全然不知所谓。
吕珍疯也似地从残垣断壁中爬了出来,喊道:“东篱,你在哪里?”
曹东篱躺在马槽边,大口大口地吐血,吃力地举起手,“阿珍,你别过来,快……快跑……”
可他话音未落,夔王已狞笑着追了过来,最可怕的是,此人手中的细剑并非指向他,而是指向茫然失措的吕珍。此人身为一代武林宗师,竟然连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也不肯放过。
夔王冷笑道:“曹东篱,我先杀了这女子,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哦,不!”曹东篱从地上爬起,奋力朝吕珍奔去,接近后,用手在她腰间奋力一推。
他已是强弩之末,只将吕珍往旁推开了三寸远。
好在夔王的剑很细,即便是三寸,也足以让吕珍避开这致命一击。
他胸口剧痛,浑身无力,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看着那柄细剑朝着自己咽喉刺来。这一刻他并未过多感到害怕,而是内疚,心道:“我竟会死在这个雌雄莫辩的奸人剑下,真是辱没列祖列宗了。”
此时,原本偏开一边的吕珍突然又扑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他猝不及防。
若说这世间还有甚么力量,可令柔弱的女子转瞬间变得和武林高手一般敏捷,那必定是相爱的力量。
夔王的细剑没有停留,径直刺穿了吕珍雪白的脖颈,银色的剑尖在夜里直晃眼,剑身上依稀挂着殷红的血珠。
第六百三十三节 洛神之剑()
嗖!
夔王笑着拔出剑,吕珍软软地瘫倒在地,张了张嘴,口中血泡咕噜作响,“东……篱,你…快………跑!”
曹东篱顿时疯了,冲上前抱起阿珍的身体。他没有和夔王拼命,而是转身就跑。他可以不活,但阿珍必须活下去。
他跑的同时,伸手拔出腰间的最后一柄洛神剑,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剑身上。
洛神剑随即发出嗡鸣,他手一抛,这柄剑在空中划出道银亮的弧线,插入夔王面前的地下,在夜色中折射着奇异的光芒,散发出细微的波动,扩散向周围的大片地面。
这柄洛神剑散发出的威能,必须由曹东篱亲自控制方能发挥作用。
只听曹东篱口中喃喃吟道,“睹一丽人,于岩之畔。精移神骇,忽焉思散……”正是建安七子之一曹植的《洛神赋》。
夔王正要追上两人,只觉脚步沉重异常,双腿如灌了铅一般,竟难以动弹,每往前挪动半步都艰难万分。
他没有想到,重病缠身的曹东篱竟有这般实力,心想:”此人年纪轻轻便如此厉害,若是未身患绝症,恐怕迟早要成为武林霸主般的人物。“
此时,一只黑猫从黑暗中跃出,瞪着碧绿的眼睛,朝夔王的咽喉处便咬。
夔王大惊失色,连忙拂剑去斩猫身。黑猫敏捷地躲过,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爪印,重新躲入了黑暗之中。
曹东篱强行鼓起真气,抱着吕珍跑出没多远,便跌倒在地。他拖着全身是血的吕珍,在地上奋力爬行,同时颤抖着嘴唇安慰道:“阿珍,你挺住,挺……住!”
夔王被困后大怒,她仰天长啸,运起浑身内力,衣裳裙带随真气飞扬而起,想要挣脱地上洛神剑的束缚,上前抓住已经无法逃脱的二人,逼问出曹氏关于炁的最终秘密。
轰……轰隆……轰隆隆隆……轰隆!
此时,一道黑影挥掌自夔王头顶上方直劈而下,磅礴的真气好似汪洋肆意,笼罩了周围数丈内的土地,令夔王毫无退路。
夔王脱身不得,只得挥剑硬抗。她身法迟滞,千幻诀灵动的优势尽数失效,功力偏薄的弱点全都凸显出来。
即便如此,她仍不愧为一代武林宗师,只见剑芒自她所握细剑上暴涨而起,足有数层楼高,与头顶上方嘶吼的无形掌风相撞,强劲的震力将周围的墙壁物什摧得四散崩飞。
半空中,那黑影连摧掌力,掌风愈来愈强,最终压制了夔王的剑芒。剑芒碎裂,纷飞如蝶,一叠又一叠的掌力尽数落在她身上,涛声连绵不息,震撼如滚滚怒潮!
“啊!”夔王在惨叫中躯体碎裂,化成一团血雾。
马厩里的那两匹马看见这一幕后彻底惊呆了,咽进嘴里的豆子吓得吐出了不少,连挣脱缰绳也不敢,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同时,空中出掌的那道黑影随之落地,原来正是追踪夔王前来的刘驽。
曹东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距离他不远的洛神剑停止了波动。
他望着突然出现的刘驽,艰难地问道:“你本可以等我们两败俱伤,再渔翁得利,为甚么要救我们?”
刘驽望着紧紧拥抱的曹东篱和吕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如此相爱,连我都想着成全。只愿天下有情人,都终成眷属!”
他从马厩的槽前走过,突然毫无征兆地挥掌朝两匹马拍去。在震天的涛声中,马尸四碎飞起,一个形容猥琐的矮子从纷飞的马尸中现出真形,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仓惶间跳墙逃去,身形极为敏捷。
矮子翻过墙头时留下一句尖叫,“刘驽,等着,我会再找你算账的!”
一只黑猫从黑暗中跳出,站在曹东篱身边,“喵!”
曹东篱叹了口气,“此人实在狡猾,竟骗不过他!”
刘驽望着矮子消失处的墙头,懊恼地叹息了一声,”可惜,让他跑了!“
刘驽这一次为了追踪夔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他的轻功颇为粗浅,轻易间便会被人发觉,更加瞒不过李滋这样的老狐狸,因此便放弃了飞檐走壁的想法。
他在脚底垫了厚厚一层棉花,厚到连在地上跺一脚,都不会发出明显的声音。即便如此,他仍不放心,刻意换下一身官服,改作平常百姓装束。
他根据唐彪给出的线索,跟踪到吕珍租下的这家客栈,远远地看见一名青衣女子傲然立于客栈屋檐上,听着屋内曹东篱和吕珍二人的卿卿私语,脸上不时露出冷笑。
从这青衣女子的神情来看,与夔王有**分相似。可刘驽无法单凭这一点就断定这女子是夔王的真身,毕竟这是个忽雄忽雌的老妖怪,实在难以常理推断。
他平心静气地藏身在一出墙角的阴影里,等待合适的时机。直到那青衣女子刺出一式秘剑。细雨,他方才确定此女是李滋无疑。
他静静地看着曹东篱和阿珍被夔王追杀,恍若隔岸观火。不论是曹东篱还是李滋,都是他必须对付的敌人。此外他从唐彪送来的密报里得知,那个吕珍已然将他视作杀父仇人。
这三个人,任是谁死去,都对他有利无害。
他远远望着曹东篱一次又一次地在夔王的剑下遭受重创,任凭那只黑猫跑过来向他求援,始终保持无动于衷。
直至看见曹东篱抱着吕珍,奋力在地上爬行,拖出道道血痕。刘驽心里那根最敏感的神经方才被打动,在这两人身上,他看见自己久逝的情感,一股暖流在他胸口涌动。
冲动,罕见地战胜了他内心的理智。他决定救下这两人,无论后果如何。
他趁着李滋被洛神剑困住之际,缓缓向其靠近。
重伤下的曹东篱通过黑猫觉察到刘驽的意向,明白此人是友非敌,于是用残存的内力传音告诉刘驽:黑猫已然发现青衣女子不过是个具能行走的皮囊,并非夔王真身,其体内似乎有甚物在动弹。
刘驽听见这个消息后,大感惊骇。他从未想到过,夔王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操控一具具不同的皮囊。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跃至半空,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水淹七军,从头顶上方突袭青衣女子,打算用强劲的掌风封住青衣女子的退路。
第六百三十四节 生死别离()
刘驽身处半空,对地上的动向一览无余,竟发现有个敏捷的矮子从青衣女子背后打开血洞,脱身而出。矮子唰唰几剑,便将这具曾经寄宿的皮囊碎成血雾。
青衣女子的肉身与其说毁在刘驽的叠浪神掌下,不如说是毁在矮子的剑下。
这一切,任何人若非亲眼目睹,绝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矮子借着血雾的掩护,也不知施了甚么秘法,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马槽前一匹马的腹内。
刘驽故意装作与曹东篱聊天,好让藏身马腹内的矮子放松警惕,计划等靠近马匹后,倏然出掌将其击毙。
没想到这矮子十分警觉,竟然能在威力极强的叠浪神掌下逃之夭夭,堪称来去自如。其功力之可怕,实在难以想象。
刘驽盯着矮子消失处的黑暗,略略发愣,心想,“难道那矮子就是夔王的真身?竟能藏身于别人体内,好可怕的邪门武功!”
地下,鲜血染红了阿珍的衣襟,她脸色越发苍白,死死地闭着眼睛,似乎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曹东篱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阿珍,有些惊慌失措。
他拼命捂住阿珍汩汩出血的颈部,抬头向刘驽求道:“你能帮我救救她吗?你看看她的伤口,她没事是吧?应该没有伤到要害吧?”
他的眼中透着恐惧,在竭力自我安慰,同时因真元竭尽而不住地发抖。
刘驽没有答话,蹲在吕珍身边,“我可以碰她吗?”
“可以,麻烦你快给她看看吧!”曹东篱忙道。
在生死关头,甚么男女大防都不再重要。
刘驽没有再扭捏,伸手连点吕珍胸口数处大穴,为其止住流血,又将她平放在地上,为其把脉。
“要紧吗?”曹东篱不顾自身病痛,关心地问道。
“可以醒过来!”刘驽不紧不慢地答道。
“要多久?”曹东篱使劲睁了睁眼睛,又摇了摇头,他的病躯已经油尽灯枯,难以继续支撑下去,意识逐渐模糊。
“大约两个时辰!”刘驽答道。
扑通!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曹东篱仰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刘驽从地上站起身,注视着地上的这对苦命情侣,眼神颇为复杂。他数度在掌心中运起真气,却含而不发。
片刻后,他收起真气,从地上抱起这二人,分别夹在左右肋下,朝大理寺的方向飞奔而去。
……
吕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榻上,身处一间厢房中。
厢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一个魁梧的身影背着她,坐在熬药的炉边。
她直感浑身剧痛,好似有无数柄小剑在体内攒动一般。
她心中十分惊恐,挣扎着坐起身来。直至发现曹东篱双眼紧闭着睡在自己身边,那只黑猫蜷缩在窗台上,她方才稍微镇静下来。
她明白有人救了他们。
“请问恩人,这是哪里?”她向药炉旁的那个背影问道。
那个背影转过身来,“你醒了?”
“啊,是你!”吕珍差点惊叫出声。
刘驽笑了笑,“是我,你的杀父仇人!”
他明白有些事情无法躲,不如开门见山。
“是你救了我们?”吕珍望着这个既是救命恩人又是杀父仇人的披发青年,目光有些迟疑。
“是的。”刘驽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单,又说道:“其实不能说救,因为你二人都命不久矣。我虽然缝好了你被割断的喉咙,却无法修补你周身被剑气割碎的经脉。所以,你最多还能活两天。”
“两天。”吕珍轻声叹了口气,望了着身边昏迷不醒的曹东篱,满眼企盼的神色,“那他的心疾能治好吗?”
“治不好,因为已经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