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这道难产的新圣旨方才出炉。
田令孜见夔王迟迟未到,面如死灰,朝宰相孙钰略使眼色。
孙钰会过意,捧着圣旨恭恭敬敬地来到刘驽马前,“孙某才疏学浅,若是有写得不够周到的地方,还请刘大人再行定夺!”
他这样做无法是想再拖延些时间,让局势这杆秤向着利于己方的逐渐倾斜。
刘驽从此人手中接过圣旨,大抵浏览一遍后,发现行文前后错乱,语法文字错误处处皆是,心知此人乃是在故意捣乱。
他浓眉一横,将圣旨揉成一团扔至脚下,怒道:“孙大人,你堂堂一个宰相,就这么糊弄人!?”
他手一张,真气磅礴而起,稍稍使出叠浪神掌中的一式“万流归海”。
孙钰只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地浮起,眼一眨,脖子已被对方单手紧紧箍住。
“刘大人,饶命啊!”孙钰在空中挣扎着踢动双腿,惊慌地求道。
台阶下文武百官见此情形,乱成一片,却无一人上前营救,气氛颇为诡异。
他们中部分人本就对孙钰凭空升为宰相感到不岔,此时正在幸灾乐祸。
另一些则是已故宰相谢攸之的门生或故知,以往不敢在朝中为谢大人鸣冤,此刻只感青天渐明,大唐中兴有望,心中暗喜,更加不会上前阻拦。
更多人的则是墙头草、随风倒,眼见刘驽气势汹汹,当然不肯平白无故地上前送了性命。
皇帝见状大感惊惧,扶着身旁搀扶的小太监方才勉强站稳,咽了口唾沫,强行壮了壮胆,喝道:”刘大人,这含元殿可是朝廷重地,你万不可让此地流血!“
田令孜意识到局势不妙,孙钰若死,那接下来倒霉的人便是自己和那傀儡皇帝,出于唇亡齿寒的考虑,他上前一步,帮衬道:”刘大人,你挟持当朝宰相,难道真的要造反吗!?“
造反,对于朝廷来说是最大最重的罪名,他希望藉此能给刘驽带来一丝威慑。
刘驽脸上怒意泛起,他单手微扬,将孙钰抛至半空,一掌挥出,正中孙钰左臂,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碎裂声。
孙钰痛呼一声,滚落在地,由几名小太监从地上扶起。他捂着软塌塌地下垂着的左臂,不顾宰相体面,鬼哭狼嚎起来。
刘驽紧盯着他,”给你留一条右臂好好写字,再写错,你自己看着办!“
他说完又冷冷地瞥了田令孜一眼。
田令孜直吓了一跳,本能地将仅剩的一条左臂缩回袖中,颤声道:”孙大人,你赶紧按刘大人的意思办,一个字都不可以错。“
皇帝跟着附和道:”就是就是,孙爱卿你赶紧写!“
他不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多希望自己此刻是在那蹴球场上,而非这个该死的含元殿。
孙钰见状只得强忍疼痛,半走半爬着回到案边,战战兢兢地开始重新撰写圣旨。
“君臣协力”之下,这份新的圣旨完成得很快。孙钰写完后将笔放回一边玛瑙笔架上,脑袋一偏,眼白翻了翻,竟倒在身旁的小太监身上,因紧张过度晕了过去。
第五百三十三节 一月之约()
田令孜见状大感无奈,只得亲自起身,从案上拿起圣旨,小心翼翼地捧至刘驽马前,“刘大人,还请过目,这次应该没有错误了。”
他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抬眼偷偷去瞄刘驽的脸色。
刘驽面色淡定,从其手中接过圣旨,细细浏览一遍后道:“写得很好,我现在就要让这道圣旨布告天下,田公公以为如何?”
田令孜听后一愣,他之所以敢让孙钰按照刘驽的意思草拟好圣旨,心里打好的算盘是,这道圣旨绝对走不出含元殿半步。
他往后退开一步,紧盯着刘驽的脸,正色道:“刘大人,你的要求咱家恐怕无法做到。如今黄巢、王仙芝大军已将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哪怕一只苍蝇恐怕也飞不出城去,又怎能派人去各地送圣旨?”
刘驽微微一笑,“城外的贼军能挡得住普通人,却挡不住一般的武林高手。想必在那些归你所管的隐卫中,这样的高手人物甚多,你派几十个出城去各地州郡送一送圣旨又何妨?”
田令孜连连摆手,“不行,绝对不行!如今正当用人之际,朝廷一个人才也不可少!”
“局势危急,你们总得传檄各地藩镇和刺史,令他们进京勤王吧?”刘驽笑着问道。
田令孜眼一亮,他正愁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倒是刘驽的话提醒了他。
他借坡下驴,”这个自然,我手底下的那些人都要派去做这些紧急大事儿,至于刘大人的小事恐怕还需放一放。“
刘驽仰头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在传檄各地州郡的同时给谢攸之平一平反又何妨?举手之劳而已!”
他曲身向前,手动如影,趁田令孜不备,一把抓住其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含元殿外的带甲兵士见大总管被人挟持,纷纷冲进了殿里,拔出腰间刀剑,将刀尖对准了刘驽。
那些仍自留在殿外的弩手则将准头重新瞄了瞄,只待大总管一声令下,便要百箭齐发。
田令孜吓得脸色惨白,却又不敢挣扎,生怕刘驽打碎了自己唯一完好无缺的左臂,他冲那些进殿的兵士吼道:“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把弩都给我放下!”
他深深地明白,以这些兵士的能耐,他们的刀剑箭矢还未近得了刘驽的身,刘驽便已能将自己的脖子拧成三段。
那些兵士忌于他的威风,只得往后退出数步,收刀入鞘,将手中平举的短弩放了下来。
田令孜冲着刘驽谄媚一笑,求道:“刘大人,你有话好好说,咱家照办便是!”
“刘某没有别的要求,你们只需昭告天下,为谢攸之平冤!”刘驽将手臂又举高了半尺,紧盯着半空中的田令孜缓缓说道。
田令孜直感喉头一紧,顿时难以喘得过气来,为了活命,他只得答应刘驽的要求。
他扭头向身后的几名小太监下令,几名小太监赶紧从堵住门口的甲兵中穿过,往殿外急行而去。
不过片刻,三十名身穿锦鲤衣的大内隐卫带刀进入大殿,齐齐跪倒在田令孜跟前。
这些人眼见权势熏天的田公公竟被刘驽掐住脖子,悬在半空,不禁面面相觑。
他们纷纷伸手去摸腰间的玄刀刀柄,但由于投鼠忌器,并不敢马上对刘驽动手。
田令孜无奈之下让这些属下看见了自己的糗模样,不禁羞得面色通红,朝刘驽求道:“刘大人,能不能将我放下来说话?”
“当然可以!”刘驽说话的同时手一松,放开了田令孜的脖子。
田令孜就势一滚,想要远远地躲开这个煞星。然而他还未来得及逃开,便感背心有一股怪异的力道传来,直入他的任督二脉之中。他站在地上一阵眩晕,摇摇欲坠,几番差点跌倒。
“还请田公公尽快下令!”刘驽沉声道。
他刚才趁田令孜转身之际,使用玄微指法将一道极其霸道的真气打入了此人的体内,其中力道强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道真气每天都会在这位大名鼎鼎的太监体内发作几次,提醒其做事须得老实。
其他人若敢擅自为田令孜化解其体内的这股真气,力道少了,则无法发挥用处;力道多了,则必会起到相反作用,他输入田令孜体内的这股真气将化作一把尖刀,搅得田令孜肝肠寸断,即便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田令孜呆呆地站在原地,面如土灰,喃喃道:“刘驽,你好狠!”
刘驽冷眼看着他,“希望田公公信守承诺,速速安排这些人去送信。三十日后,谢攸之平冤昭雪的消息若是能传遍天下,我必会为你化解体内的这股真气,在此期间只能委屈你辛苦一些时日了。”
田令孜别无他法,只得依着刘驽的话行事。他强忍胸口乱撞的真气,手一招,从台阶下的群臣中召了几名饱学之士过来,命他们将刚才这份圣旨抄录下三十份副本。
皇帝一直站在一旁,此时颇有眼色,赶紧拍了拍身旁的小太监,小太监赶紧捧着玉玺上前,给三十份圣旨分别加盖上了御印。
三十名大内隐卫从案上各取一份圣旨,揣入怀中。田令孜疾言厉色地千叮铃万嘱咐,命他们将圣旨务必送到各地州郡,广为布告。
他那语气好似在说:“你们若不是不照办,等回来的时候便只能给主子我上坟了。”
三十人听出他话中的利害,连连点头,施礼朝他一拜后,皆是朝刘驽怒视了一眼,接着怀揣圣旨从站在殿中的大臣、兵士间挤开一条道路,离开了含元殿。
刘驽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拨转马首便要离开含元殿。
田令孜哭丧着脸挡在了他的面前,“刘大人,还是给我解去体内的真气再走吧。”
他略一招手,那些冲进殿的带甲兵士重新紧围过来,将手按在刀柄上,作准备拔刀的姿态。
刘驽淡淡地看着他,“田公公请放心,刘某素来不说假话。若是三十日后,谢攸之平反的消息能够传遍天下,那我定会为你化解体内的真气。”
田令孜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留下两排极深的牙印,“刘大人随口说说而已,咱家怎么知道你所言是真?”
刘驽冷笑一声,“信与不信,皆由你定!”
他径自不再理此人,倒是对始终乖巧地站在一旁的皇帝起了兴趣,“陛下,你有兄弟姐妹吗,平日里你想他吗?”
皇帝听后一愣,继而答道:”刘大人,你的这个问题有些怪怪的。朕的父皇除皇后外还有几十名嫔妃,所以朕兄弟姐妹少说也有上百个,关系也有亲疏远近,想与不想都属正常,所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刘驽微微一笑,“陛下应该知道,我说的话并非此意,你这是在装疯卖傻而已。”
他叹了口气,知道对这些官场老油子来说,即便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甚么明确的结果,于是轻轻拍了拍飞龙的脖颈,对着它的耳朵轻语了几句。
飞龙会过意,竟背对着大殿门口方向,向龙椅屏风后面疾冲了过去。
田令孜见刘驽要逃,急忙下令,“快追,别让他逃了。”
众兵士听令后,急忙挥刀跟在刘驽的马后紧追,大殿中箭矢如雨,其急如蝗,吓得百官四散奔逃。
第五百三十四节 预料之中()
在屏风的背后,本有一扇小门通向皇帝的寝宫丽正殿。此时小门向内洞开,十数支长矛从门里伸出,直朝刘驽所骑飞龙刺来。
飞龙见机很快,载着刘驽一跃而走,在屏风后不大的空间里打起转来。
那数十名长矛手见状从小门中一涌而入,与殿前的带甲兵士汇合,将刘驽三面合围,仅剩背后一面光秃秃的宫墙。
飞龙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它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企图吓退来敌。作为对它的回应,数名兵士挺出长矛,直向它柔软的腹部刺来。
刘驽大喝一声,一掌挥出,掌风将刺来的长矛尽皆截断。他拨转马首,向着身后的宫墙一掌推出,气浪翻腾而起,涛声连绵不息。
宫墙颤动,土石纷飞,整座含元殿摇摇欲坠。殿内众兵士吓得丢盔卸甲,踩踏呼救。
片刻后,尘土落定,一个丈许高的巨大窟窿出现在含元殿的后墙上,刘驽骑着马已是不见踪影。
田令孜见状欲哭无泪,他紧咬着牙走到这些不争气的兵士面前,锵啷一声,左手拔出其中一人的佩刀,抬手便刺入了其胸口。
兵士胸口血喷如柱,软软地倒地,至死未发出一点声息。
“没用的东西!”田令孜破口骂道,一脚从兵士的尸体上踏过去,也不管鲜血浸湿自己的鞋袜。
他还未走出几步,便佝偻着腰蹲了下来,直感腹部一阵剧痛,肝肠寸裂,想必是刘驽注入自己体内的那股真气已经开始发作。
皇帝见状急忙招呼几个小太监上前,“快,快过来把田公公抬上,送到太医院!”
田令孜翻了一下眼白,“没……没用,只有……夔王殿下能救我!”
事已至此,他仍然想不明白,为何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夔王殿下仍然迟迟不肯露面?
皇帝一听便有了主意,向小太监们招呼道:“赶紧,抬着田公公去华清池!”
华清池,位于骊山之麓,由贞观时的宰相阎立本所建,园内碧波浩荡,绿柳成荫。
自太宗皇帝李世民起,华清池便是各代皇帝的休憩消暑之地,到了天宝年间,玄宗皇帝特地将贵妃杨玉环安置于此地,华清池从此因这位绝世美人的盛名而名播四海。
可如今,这座著名的皇家园林早已不属于大唐皇帝,而是成了夔王殿下的私家府邸,没有夔王殿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否则格杀勿论。
向含元殿集结而来的众兵士见大敌已去,立即抬着同伴的尸体作鸟兽散。至于昏倒在台阶上案边的宰相孙钰,则被数名宫女扶起,送到不远处的朝房内歇息。
文武百官见时机已到,纷纷往殿外逃离,往自己家中狂奔而去,混乱中大殿内的空地上丢下了数十只鞋履,看上去散乱不堪。
在皇帝的呼喝下,十数名小太监也顾不上收拾这些散落的鞋履,他们簇拥着呼痛不已的田令孜,往殿外急匆匆地跑去。
皇帝亲自带领着数名手持黄伞的宫女护在两侧,一边喊道:“小心点,伞遮上去,别把田公公给晒着了。”
片刻后,四匹马拉着一辆鎏金龙辇驶来,皇帝亲自将田令孜扶上车,紧接着往华清池的方向疾驰而去。
……
刘驽骑马冲出含元殿后,沿着百官上朝的大道一阵狂奔,见身后再无追兵,方才松了一口气。
在他前方不远处,乃是皇宫的午门,只要出了此门,那便万事大吉。
想到这,他拍了拍飞龙的脖颈,飞龙奔跑得愈加卖力,如同一阵狂风,眼看就要从午门底下穿过。
“律!”刘驽似是看见了甚物,急忙拉住了缰绳。
飞龙立刻停止了奔跑,身躯因为惯性仍在往前冲,蹄子在地上划出四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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