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花流雨二人,花流雨独自一人坐在榻上,细削的身影显得孤苦无助。
“刘少侠,你找我有事儿?”花流雨首先开了口。
先说话的人总是掌握主动,她显然明白这一点。
“昨天晚上,除了那个神秘人之外,你还遇见其他人了吗?”刘驽问道,他想在此女身上验证某些疑点。
“没有。”花流雨干脆地答道。
“那有没有看见一个背着长刀的瞎子?”刘驽又问道,既然罗金虎说见过这样一个人,那此女说不定也见过。
“没有。”花流雨摇头,进到这客栈中后,她心境略微平和,渐渐回忆起昨晚伤害自己的那个人的模样,“那个人既不是瞎子,也没有背甚么长刀。他用的是剑,好几柄剑,大小规制都不一样。”
刘驽缓缓点头,心道:”怪了,难道那个人也不是丁铁?丁铁用的是铁锤,绝不是甚么剑,更不是好几柄剑。“
“能看出他用的是哪门哪派的剑法吗?你可是通晓数百家武功的人。”刘驽接着问道,期图从花流雨的话中找出一丝线索。
“看不出来,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个人的剑法看起来平淡无奇,却又十分厉害。可能是我这个对手太弱了,所以他并未使出全力的缘故吧。“花流雨的语气颇为无奈,看起来不像是在假装。
她继续喃喃地说道:”他身上佩带的剑太多了,东一柄西一柄的,直让人眼花缭乱。若非他武功高强,小女子简直怀疑他就是个专门铸剑的铁匠。“
铁匠!
这两个字眼从她嘴中轻轻吐出,却重重地命中了刘驽的胸口。
刘驽直感一阵心烦气乱,他几乎已将丁铁排除到怀疑之外,可花流雨的这句话却将他的思绪又一次拉了回来。
“你,能再说的清楚点吗?”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花流雨努了努嘴,似乎想从嘴中挤出几句话来,可最终出口的却是一声叹息,“刘少侠,我真的很想说点甚么来取悦你,可是我实在记不起太多东西。那人来得太快,走得也太快,一切都让我难以记得清楚。“
她抬起手,摸了摸眼部蒙盖的白布,颤声道:“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
刘驽见此情形,知道再难从她身上问出甚么有价值的线索来,思索片刻后说道:“那好,你就好生歇息吧。”
花流雨点了点头,“多谢刘少侠了。”
”不谢!“刘驽转身朝房门走去,关上房门前最后叮嘱了一句,”不要想着离开,留在这里最安全。“
“好的,小女子明白。”花流雨乖巧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嗯!”刘驽彻底合上了房门,他要去好好睡上一觉。
若是他没有猜错,那个张德芳很快就要派人来找他,光是将朱温大军逼离雍州城二十里外这一功劳,便足以让朝廷将此人连升三级。
第五百零九节 为今之计()
他走进隔壁厢房,上了榻后和衣而睡,不过片刻便已头脑昏沉。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蓦然发现自己身处雍州城外的战场之上,官兵和义军双方人马杀声震天。
他化身为那条死去的万灵大蛇,冲入了朱温大军之中,张开血盆大嘴朝前猛吸一口气,顿时狂风倒卷,黄沙弥漫了整个战场。顷刻之间,贼军哀嚎遍野,死伤无数,剩下的人溃不成军。
此时,师兄朱温挥舞双掌从本阵中冲出,要与化身为万灵大蛇的他大战一番。
两人相距尚有丈许时,朱温突然停了下来,似是从眼神中识出了他,不禁失声喊道:“你,你是我的师弟刘驽,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顿时醒悟过来,急忙回头自顾,突觉周遭景色突变。
惊恐的朱温、哀嚎的士兵和尸横遍野的战场顿时烟消云散,走得一干二净,不留丝毫痕迹。
他大惊之下,睁开双眼,发觉自己仍睡在客栈厢房的榻上,这才发觉自己乃是做了一个怪梦。
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说话的人是那客栈老儿,“官老爷,楼下有个将军说要见你,你见还是不见?”
“让他稍等片刻,我这就下楼。”刘驽从榻上坐起身。
刚才化身为万灵大蛇的怪梦,似乎消耗了他不少气力,他只觉浑身衣裳皆被汗水浸透,摸了摸额头,湿漉漉的一手冷汗。
他不打算用这般狼狈的模样去见张德芳派来的人,于是转身从洗漱架上取下一条毛巾揩了揩脸,无意间在铜镜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镜中的他,比入睡前消瘦了一大截,眼窝深陷。或许正如丁铁所言,炁的存在,乃是以吸取宿主的生机为代价,说不定终有一日,他会彻底沦为炁的傀儡。
他眼神落寞,将毛巾搭回盆架上,开门出屋,往楼下走去。
他还没走几步,楼梯下方尽头便已传来了张德芳的声音,“参见刘大人!”
张德芳不等他下楼,已是往楼梯上登来,显得迫不及待。他身穿崭新的昭武校尉官服,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刘驽见状微感惊讶,“你怎么亲自来了,此时你手下无主,就不怕出了乱子?”
张德芳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将他请到一边,又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偷听后,方才附到他耳边轻声道:”多亏了大人的妙计,我率大军半夜出城去了迭山关。朱温得知后果然不敢再围雍州,往后接连撤退了二十里。如今我军背依险山,居高临下,贼军拿我们没办法。我倒是怕将来贼军前来攻打山口,我们却没有大人的锦囊妙计作防备,所以这才下山向您取经哪!“
刘驽略略点头,“嗯,朱温没想到你会率军绕到他背后,径直上了迭山关,掐断了他的退路和粮道。如此他即便攻入雍州城,也会与后方大军失去联络,成为瓮中之鳖。”
张德芳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大人果真是神机妙算,这朱温只想着打雍州,全然没料到您会出这么一招啊!“
刘驽叹了口气,“一场小胜,勿要轻敌。朱温其实想得很远,他此番攻打雍州城虽然声势浩大,其实不过是个幌子。”
“幌子?”张德芳吃了一惊,“那他究竟是要做甚么?!”
“运粮。”刘驽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运粮?我想不明白,他朱温完全可以带够了粮草再攻打雍州城,为何要一边攻打一边运粮?”张德芳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因不难,那黄巢、王仙芝麾下的兵马皆是游寇,难有稳定的粮草来源,是以长期只能一边行军,一边征集粮草。”刘驽见他为人机敏,心生爱才之心,细细向他解释。
“照说朱温麾下不过十万人,攻打雍州至今也不过十数日,所耗粮草不多,他完全可以带够粮草,然后再攻城,不该如此之快便粮草短缺才是。”张德芳心中仍有疑惑。
刘驽淡淡一笑,瞟了他一眼,“你怎知他只是运送本部人马的粮草?”
张德芳听言身躯一震,好似醍醐灌顶,“兵法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大人的意思是,朱温以攻打雍州作掩护,其实是在替黄巢大军运送粮草,为将来的大战作准备?”
“是的,你所料不错,正是如此。”刘驽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巢、王仙芝的大军足有百万,粮草若是不足,又怎敢轻举妄动?”
“百万大军!?”张德芳惊得合不拢嘴,据他所知,贼军各部为粮草所制,向来很少集中行动,“如此多的人马,他们究竟是要干甚么?”
他心中隐隐觉出不妙,想到具体处却又无法言明。
“长安。”刘驽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我没有想错,黄巢和王仙芝这是想攻打长安做皇帝了。除了皇帝宝座之外,天底下能让他们起意的东西不多了。”
“果真如此!”张德芳捏紧了拳头,“请刘大人放心,只要有我在,誓必守好迭山关,不让那贼军随意进出。”
“不!”刘驽冲他摇了摇手,“千万不要如此。你记住,若是朱温过些日又率军来攻打迭山关,那他想必已是做好了准备。你昨夜行军仓促,手下缺兵少粮,真打起来远不是他的对手,一旦见到他带兵来到迭山关下,马上率军从后山撤下,至于关隘,放一把火烧了。”
“撤下关隘,那我们去哪?”张德芳惊住了,完全不知所措。
刘驽无奈地笑了笑,”将剩下的军资派发给兵士们,让他们回家种田去吧!“
“啊!?”张德芳喊道,他没有想到神机妙算的刘大人竟是这般想法,心有不甘地问道:”我军若散,雍州城的百姓怎么办,长安城怎么办?“
“官兵若散,朱温便可率军长驱直入雍州城内,如此他不需杀人立威,雍州百姓或许能够逃过一劫。至于长安城能否守得住,你的这万把人马实在是杯水车薪。”刘驽眼望着面前的张德芳,脸上满是歉意,“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真的只能如此?”张德芳脸色变得凝重。
“是的。”刘驽微微点头,“等你解散了兵马,若是仍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事,不妨去洛阳掌剑门的堂口,找一个叫萧呵哒的人。”
第五百一十节 悻悻而散()
“掌剑门?听起来像是一个江湖门派。”张德芳听后有些不以为然。
刘驽微微一笑,“天道不彰,若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只能拔刀做豪侠了。”
张德芳听后若有所思,“大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若真是到了那一步我会考虑的。”
他向着刘驽展开一身崭新的昭武校尉官服,不无得意,“大人,您看,朝廷的人听说我率兵逼退了朱温,马上快马加鞭给我送来了圣旨,升官加爵。”
刘驽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笑道:“如此倒是恭喜了,朝廷此番给你带来圣旨只为了这一件事儿?就没有其他甚么嘱托了么?”
张德芳摇了摇头,“当今皇上昏暗,只知整日里蹴鞠耍乐,围在他身边都是一帮佞臣,哪里懂甚么军国大事。就这些人,不来给咱们添乱就不错了,还能有甚么嘱托?”
“真的甚么其他的话都没说?”刘驽仍是有些不放心。
张德芳拧眉想了片刻,而后道:“事情倒是有一件,不过与目前的大局关系不大。”
“甚么事儿?”刘驽忙问道。
“长安派来的太监给我说,大太监田令孜有个干儿子名叫田凤,绰号铜马,这两日突然背叛了朝廷,也不知去了何处。田公公正为此事气得七窍生烟,说是任是谁只要抓到了铜马,不论死活,都赏白银千两。”张德芳笑着说道,全然没当一会儿事儿,“刘大人您说,这太监的干儿子干我们啥事儿,我才不管。”
刘驽沉默不言,他想起早晨罗金虎回来时说起的那个双目盲瞎、背负长刀的怪人,莫非此人竟是铜马?冯破的死会不会与此人有关?
他不敢断定,却心存疑问。
张德芳见他不说话,连忙问道:“大人,你跟那田太监有关系?”
在他看来,但凡是大内隐卫这种身份的人,难免都与宫里的人存在或多或少的人情关系。
“我给田令孜没有甚么关系。”刘驽摇了摇头,“若是你看见了铜马,记得告诉我一声。此人武功不弱,你不是他的对手。”
“还请大人放心,我都记住了。”张德芳大大咧咧地一笑,“这些江湖人个个武功高强,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躲都来不及呢。”
“说不定哪天你也会成为江湖中人,只要……”刘驽微微一笑,他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说。
张德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昨天他一夜未睡,整个人已是十分困倦。对于刘驽未说完的话,他既不关心,也不在乎。他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如何守住迭山关,至于所谓的江湖,对他而言不过是遥不见影的另一个世界。
“大人,咱们就真的没法子守住迭山关了吗?”他心中仍是不甘。
“法子倒是有,但黄巢、王仙芝的百万大军若到,你的迭山关变成了大海中的孤岛,即便贼军不来攻打,你手底下缺衣少粮,迟早也会不战而败。”刘驽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幻想。
张德芳使劲摇了摇头,“若真是那样,我干脆带着人马进到深山老林里,以野味充饥,等贼军一个不注意,我就趁机打他们屁股。”
刘驽听后哈哈一笑,”主意倒是好主意,不过你可是堂堂刺史大人的儿子,怎能做这种落草为寇的事情?“
张德芳一想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老爹,不禁白了白眼,连连摆手道:”哎,刘大人您就别提了,我那个刺史老爹整日里只知吃吃喝喝,他的官位都是买来的,可从来没有为朝廷出半分力。你在我跟前提起他,我听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刘驽眼含笑意,“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爹。他被那四位老将软禁了,也不知关在了哪里。你今后恐要常驻迭山关,这雍州城怕是进的少了,不如将他找出来放了,不负你们之间的一番父子之情。”
“嘿嘿,此事刘大人你没说前我都已经做完了。”张德芳甚是得意,“我那个爹呀,如今正和那四个老将关在一块喝茶呢!”
“你把那四个将军也关了?”刘驽略微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不关不行。”张德芳无奈地耸了耸肩,“昨天我带着我爹的兵符去调遣人马,那四人都不肯听我的,我没办法,只得都给关起来的。”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刘驽笑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不过请您放心,我将他们和家眷都送到了乡下,不管这场战如何打,他们都没有人身危险!”张德芳继续为自己辩护,“为了守住这雍州城,我实在费了不少的劲儿,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迭山关。”
“人各有志,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劝你了。”刘驽只得叹了一口气,深知此人已将主意打得十分之牢,“你只需记住一件事情,在贼军攻打关隘之前,务必将人马速速撤走,至于遁入山林还是解甲归田,一切都由你来做主。”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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