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袁总舵主可以向他肖苍蓝吩咐可以随时杀掉不听话的雍州堂主胡龙,那么他肖苍蓝不听话的时候,袁总舵主也照样可以向暗中盯梢的那个人下命令,让其杀掉不听话的自己。想到这里,肖苍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冷意。
他揣着沉重的心思来到雍州,一路上一直在想,那个胡龙究竟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剑下亡魂。他不想杀人,但有时候不得不杀。
当他初次见到胡龙时,脸上难掩失望,这不过是个长满了络腮胡子的矮胖子,相貌平庸得不能再平庸。
幸好这个胡龙虽然长得粗犷,心思却非常细腻,对他这个从蜀地派来的使者礼遇有加。
他见状心中大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这柄剑终于不再用出鞘。对于杀人这种事儿,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近年来也不知怎地回事,每杀一个人,他都忍不住呕吐。是以当陈利带着五名隐卫查访到米斗会雍州分堂时,他并没有出手杀人,一切行动皆是由堂主胡龙亲自组织。
这个胡龙端地是一把好手,将手下人训练得十分有素。陈利和五名大内隐卫还未反应得过来,便遭身后暗算,死得只剩下陈利一人。这个陈利实在太狡猾,竟然能从一堆杀手中冲了出来,并在街角赶巧遇上了刘驽。否则以胡龙的计划,这些大内隐卫绝对无法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他们都会死在阴暗处,没有人能够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儿。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又一桩迷案。
经历过这些事情后,肖苍蓝对胡龙筹划组织的能力佩服得愈加五体投地。此人虽然武功远不如自己,但比起计谋来,自己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听完刘驽的话后,不禁转头望向胡龙,“胡堂主,你觉得夔王真的已经发现我们了吗?”
第四百二十九节 拒绝入伙()
胡龙低头想了片刻,待他抬眼时,脸上展露出一丝狡黠神情,与其憨厚的外表颇不相符,“以夔王的智慧和能耐,想打听清楚我们的底细并不是甚么难事。但只要刘少侠愿意加入我们米斗会,做我们在朝廷里的耳目,那局势会尽在我们掌握之中,即便夔王想对付我们,也不足为惧。”
刘驽淡淡一笑,“胡堂主为何这么有把握,我一定会加入你们?”
“因为‘天下’,刘少侠是个志在天下的人。加入我们米斗会,你就能跟一个随我们袁总舵主一起扫清寰宇,开创一个全新的天下!”胡龙的口气不容置疑。
刘驽没有直接拒绝此人,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礼部尚书孙钰,他是你们的人吗?”
胡龙犹豫了片刻,“这个问题不是我一个堂主能回答的,还请刘少侠海涵。你若想知道答案,将来可以问我们袁总舵主。“
刘驽摇了摇头,“你们想邀请我加入米斗会,却连最基本的事情也不肯向我透露,既然如此,还是算了罢!”
肖苍蓝站在一旁,一听急了。他深知刘驽乃是一名实打实的青年才俊,若是与此人失之交臂,绝非米斗会之福,“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孙钰当年只不过是一名落魄士子,科举屡试不中。也算是此人好运气,当年正好碰上我们袁总舵主闲游长安。袁总舵主见此子可教,便传授其文章修辞之法。孙钰听后好似醍醐灌顶,下笔如有神助,这才在接下来的科试中连连中榜,最后在殿试中高中探花。孙钰为报答袁总舵主的知遇之恩,这才自愿加入了米斗会,愿意为我们效力。”
刘驽听后颇觉诧异,“没想到你们的袁总舵主竟是个才学之士?”
肖苍蓝腰一直,“那是当然,我们袁总舵主天文地理、文章武学,无一不通,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艳世天才人物。跟随袁总舵主打江山,你绝对错不了!”
“那孙钰当年弹劾宰相谢攸之又是怎么回事?”刘驽继续问道。
肖苍蓝拈了拈胡须,“二十多年前,唐廷晦暗不明,懿宗皇帝任用宵小,远离贤臣,天下摇摇欲坠。袁总舵主见此情形,心中立下鸿鹄大志,他老人家成立米斗会,发誓要推翻唐廷,重整天下。怎奈这个时候朝廷中恰恰出了个谢攸之,此人接管朝政后厉行变法,减民税赋,削清藩镇,妄想为腐朽至极的李唐皇室续命。谢攸之行此逆天之举,袁总舵主怎能容他,于是暗派孙钰组织一帮御使对其进行弹劾。袁总舵主原以为谢攸之树大根深,必须要费几番心思才能将其拔除,没想到谢攸之因为变法之事,在朝中树敌众多。在孙钰发起弹劾之后,众多文武大臣对谢攸之群起而攻之。正所谓墙倒众人推,短短三日时间,谢攸之便被抄家问斩,据说此人除了一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女儿被征召入宫为奴之外,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没想到袁总舵主为了自己的天下之志,能够行此狠毒之事。”刘驽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胡龙见他对袁总舵主出言不逊,心生不满,“刘少侠,你这么说就错了。历朝历代凡是想做大事的人,哪一个又会有妇人之仁?再说了,你我本就是武林中的一介武夫而已,这等天下大事不该由我们来操心。我们只需紧跟袁总舵主的步伐,他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等袁总舵主得了天下,他自会将我们封作将军或国师,可谓是光宗耀祖,人活一世也不过如此,刘少侠还有甚么不满足的?”
刘驽看了眼身边的副头领陈利,冷冷地对胡龙说道:“那是胡堂主你自己的意思,代表不了我。刘某生是大唐的人,死是大唐的鬼,绝不受你们蛊惑!”
他这句话其实是说给陈利听的,谁知道他身边的这个大内隐卫会不会是夔王的耳目。
陈利见头领大人态度坚决,于是往前站出一步撑场,昂首道:“刘大人说得对,我们这些朝廷命官,怎会跟你们这些江湖逆贼沆瀣一气!你们最好尽早投降,否则朝廷早晚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胡龙不为陈利的威胁所动,他担任米斗会雍州堂口的堂主已逾二十年,在雍州本地结交了众多势力,背景盘根错节,一般人轻易动他不得。他娶下的十二房姨太太,每一房都是本地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些大户若是不肯嫁女,他翻手间便能让其倾家荡产。是以整个雍州城没有几个敢与他作对的人,二十多年来高人一等的生活让他习惯于目空一切。对于面前这个看似木讷的长发青年,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他眼露厉色,“二位,不是胡某硕瞎话,若是我此刻将雍州堂口的兄弟都叫过来,恐怕你们俩谁都跑不了!眼下局势对谁更有利,你们心里应该清楚才对……”
他话还未说完,刘驽已冲至他的身边,继而一掌拍出,掌风如惊涛四起。
轰隆隆……轰隆……隆……隆……隆……轰隆!
七叠掌浪铺天盖地而来,胡龙闪避不及,被掌风接连击中,身子横空飞起,又重重地落在了三丈外的地上,脑浆迸裂,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肖苍蓝没有想到,刘驽竟会如此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直惊得站在原地未及反应,生生地看着胡龙被其一掌打死,“刘……少侠,你这是甚么意思?”
刘驽收掌立定,长舒了一口气,“肖大侠,此事与你无关。麻烦您回头转告袁总舵主,就说胡龙出言威胁于我,撺掇我与米斗会之间的关系,想要逼我成为米斗会的敌人。我一时不忿,将其杀死。待来日有机会时,我一定会入川亲自向袁总舵主他老人家赔罪。”
“可如果肖某不这么做呢?”肖苍蓝伸手去摸腰间剑柄。他是武林中出名的剑客,向来看重脸面,怎肯轻易受人胁迫,成为他人的传声筒!?
“那也没事。”刘驽笑道,“肖大侠你于我有恩,当年比武招亲大会中,我与七伤老人比试时,是你口念清心诀救了我一命。不仅如此,你还曾替我送信给单于都护府的秦锋将军,为我们搬来救兵。你的这些恩情我都不会忘记,日后定当报答。”
“你杀死我的同门,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肖苍蓝异常愤怒,嘴唇微微发抖。
“胡龙此人看上去并非甚么善类,今日不除,日后恐生祸患。不如由肖大侠你亲自来担这个雍州堂主?”刘驽道。
第四百三十节 旧谊难复()
“你变了。”肖苍蓝没有直面他的问题,而是吐出这三个字,“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会救你。”
“人都是会变的。”刘驽淡淡地答道,没有作过多解释,伶牙利齿并非他的特长。
“你当初是个多好的孩子,体贴别人,从不肯随意杀人。”肖苍蓝深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以前是个好人。”刘驽点了点头,他盯着肖苍蓝的眼睛,”现在也是。“
“你不是了,你变得滥杀无辜,而且杀的还是我们米斗会中的人。”肖苍蓝原本细长的眼睛因为愤怒瞪得溜圆。
刘驽没有反驳他,而是默默地走到胡龙的尸体旁,从其手中取出一件黑色的甚物。
他带着那黑物走至肖苍蓝面前,向其舒展掌心,“看看这是甚么。”
“江南霹雳堂的‘霹雳弹’!”肖苍蓝借着月光看清那物后,直吓了一跳。
霹雳弹,相传为江南霹雳堂的创始人霹雳老祖所制,如今传世者仅数十枚。少量仍保存于江南霹雳堂中,另一些则散落于武林中的各大世家中,被视作镇族之宝。
这霹雳弹每一颗都威力惊人,号称无坚不摧。即便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只要不慎中了霹雳弹的道儿,那也只会被炸得灰飞烟灭,死无全尸。
“即便是好人,也不该做伸头待宰的羔羊。我若是我晚点动手,死的人便是我。”刘驽将这枚霹雳弹塞入肖苍蓝的手中,“这东西你以后还用得着,送给你了。”
肖苍蓝没有说话,他用无声表达自己的抗议。他无法相信区区一个米斗会堂主,手里竟然会有霹雳弹这种大杀器。
刘驽见谈下去再无结果,于是对陈利说道:“我们走吧,返回京城。”
“是!”陈利忙答道,他早就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危在旦夕的雍州城内。在这天下大乱的时节里,只有依旧繁华的长安城才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归宿。
两人转身就走,不再与肖苍蓝多说一句话。
肖苍蓝见二人离开得如此决绝,急道:“请留步!”
“肖大侠有话要说?“刘驽转头问道。
“只要你答应不与米斗会为敌,我愿意将你的话转达给袁总舵主。至于胡龙的死,我自可想办法瞒过去。”肖苍蓝一字一顿地答道。
他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恐惧,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内心中会对这个披发青年如此恐惧。
离开草原后,他曾经听说起过此人大败吐蕃倾国之兵的故事,可那毕竟只是传说,他从未亲眼见过。他一直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凭甚立下如此大的功业!这让他这个闯荡了数十年却功名未成的一代青城大侠情何以堪?
可是自从今晚他亲自与这个年轻人交涉后,竟隐隐约约开始相信那个传说是真的。这个年轻人真的变了,不再是昔日那个憨厚善良的青年,取而代之的是冷漠的神情和镇定的目光。
“米斗会与我并无瓜葛,我当然不会与你们为敌。”刘驽笑道。
肖苍蓝没想到此人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禁心头一愣,“好吧,那我们就此别过,来日有机会再见。”说完转身便去拖地上胡龙的尸体。
刘驽盯着他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句话,“肖大侠,其实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说。”肖苍蓝回过头,目光中透着谨慎。他再也不敢以当初那种不设防的目光来看待面前的这个年青人。常年跟随袁总舵主,让他也开始变得犹疑。他相信,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落入这个年轻人的陷阱里,万劫不复。
“你们在信里和孙钰所说的修坟,又是怎么一回事?”刘驽最终仍然决定将自己心中这个最大的疑问托盘说出。
“修坟,应该是我们的人与孙钰定下的暗号吧。坟修得好,或许代表事情进展得顺利;坟修得不好,意味着事情遇到了麻烦。”肖苍蓝推测道。
他刚来雍州不久,对这里的事宜了解得并不深。堂主胡龙是个心思颇深之人,断然不会将本堂口的一切机密要事告诉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使者。而他肖苍蓝也不会问,孤高的性格让他与胡龙有些格格不入。
刘驽从肖苍蓝的眼神中看出了不确定,由衷地相信此人并不明白此中内情,于是深叹了一口气,“肖大侠,那我们就此别过,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
肖苍蓝听了他的道歉,心中感到哭笑不得。难不成自己还要宽慰他,说杀了米斗会的个把堂主算不上大事?又或者干脆与其翻脸,可这实在不符合自己想息事宁人的想法。他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脸上如木雕一般,呆板得无丝毫表情。
刘驽不再管他,冲他拱了拱手,带着孙钰顺着官道向东走去。
孙钰心中纳闷,不禁停下步来,“大人,你走错方向了,出城的路在西边。”
“雍州刺史府在甚么地方?”刘驽淡淡地问道。
“在……在东边。”孙钰的口气有些迟疑,“可是我们去哪里干甚么,这雍州城迟早要被黄巢义军攻陷,咱们还是先逃命要紧。“
“咱们能逃得性命,可雍州城的百姓呢?”刘驽眉头紧锁。
此时此刻,他不禁想起自己那个嗜血的师兄朱温。虽然师兄一直表现得勤政爱民,可是师兄所有举动都是基于利益,当最基本的利益不复存在时,师兄的这些行为准则都将化作乌有。以师兄修炼温候功后形成的暴戾习性,攻落雍州后想屠个城并非甚么难事。
想到这,他当即又加快了脚步,向城中心走去。路边的屋舍中不断传出妇女孩童的啼哭声,与远处城墙上传来的厮杀呐喊声交织在一起,令人格外心烦意乱。
再往前走两里多路便是雍州城原先最繁华的地带,大胜街。相传当年薛仁贵征东大胜后率军返回京师时,皇帝便是在此地设宴为其接风。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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