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以夔王的功夫想要防住他的软骨散很容易,可偏偏此人对他起了轻视之心。就在此人喊出“秘剑。重楼”的那一刻,其身中软骨散的命运便已被注定。
刘驽在全力对抗那一剑“秘剑。重楼”的同时,借着澎湃而出的真气将软骨散播散到身边各处。这种软骨散的特异之处在于,运功愈剧,药性发作越快,当时夔王正在与他打斗,所以会第一个触发药效。至于其他人身上的药性,发作只是早晚之事。
他仰头望了眼夜空,耶律适鲁的灵魂似乎就在那遥远浩瀚的星海里注视着他。
“谢谢你,可汗,谢谢你提醒我做一个狡猾的人!”
皇宫大内的侍卫房里,数十人在地上歪倒成一片,个个头顶都冒着虚汗,动弹不得。正在此时,一个身穿黑色箭衣的妙龄女子突然闯入,满头的小辫煞是惹眼。
“你们这是怎了?”女子问道。
“我……我们……遭人暗算啦,今天有个刺客和夔王打斗,趁机放了把毒药,逃跑啦!”一名侍卫头子勉强从地上抬起头说道。
“真是一帮窝囊废,连个刺客也搞不定!”女子嘟嘴说道。
她话音未落,突觉背后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玉指葱葱。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义父夔王,于是笑道:“义父,你怎么来啦?”
夔王望着自己这个独苗义女,无奈地笑了笑,“菁儿,我真是愧对人言啊,没想到我李滋纵横江湖数十年,竟然也会落入别人的彀中,而且还是最为末流的软骨散!”
“软骨散?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对您下手?”整个大内中,敢与夔王这般从容对答的,估计也只有她李菁一人了。
“这个人只有你能解决。”夔王满怀深意地看着她,一边翘起兰花指,唱起,“只恨那薄情……少年郎,当日……誓……难……守!”
“你说的是刘驽!”李菁一听吓了一跳,随即眼神变得黯淡,“他不是在契丹时就跟那谢安娘好上了么,还回中原干甚么?”
一想到这个刘驽,她心中既想见又不敢见。她将少女时最美好的情感都寄托在此人身上,可倒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想杀了此人,干干净净地斩尽这一切,可将来真要落刀时,肯定又下不了手。
“是的,便是此人,他已经回中原三年了,期间一直在集武阁偷学武艺,白天在大理寺监牢内借宿。”夔王叹了口气,“我本想栽培他,这才任由他肆意妄为,未曾想他一直不肯归顺朝廷。”
“那不如杀了他!”李菁恨道,可话刚出口便已后悔。
夔王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俊美的面庞更显妩媚,“杀了他,你恐怕不舍得,菁儿,不如你亲自出马,去大理寺监牢内帮我劝一劝他,让他帮朝廷做事。”
李菁咬了咬嘴唇,“他的心里没有我,怕是不会听我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夔王笑道,他一招手,身后的侍卫捧着一副木匣走到李菁面前,“你把这些东西交给刘驽,并且告诉他黄巢大军已经攻破广州了,这些是遗物,且看他怎么答复。”
李菁望着眼前的楠木雕花匣子,心里有些犹豫不决,“真的让我去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
“好,那我去!”李菁硬着头皮接下了木匣,心情万分复杂。
她转身向大明宫外走去,身后响起夔王的歌声,乃是霸王别姬中虞姬的一端唱词,“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她无奈地一笑,倒是希望自己真的能“见碧落月色清明”。这一次除去夔王交付的任务之外,她还要向刘驽问个清楚,他为何要辜负自己,与那个狐狸精谢安娘在一起?!
走出皇城后,她趁着夜色骑马向大理寺监牢疾驰而来。那些牢头都知道她是位高权重的夔王的唯一义女,哪里敢阻拦她,皆是恭恭敬敬地将她迎进了监牢内。
她在一名打饭牢头的带领下,来到了刘驽常住的牢房,却见牢房内只有一个东瀛浪人和一个年轻犯人。她气恼之下,将那打饭牢头推搡倒地,“人呢,人怎么不见了?”
打饭牢头从地上爬起身,委屈地说道:“禀报姑娘,那人是你们大内隐卫的人,来去自由,不受我们约束,我们哪里能管得了他。”
李菁心中气恼,在那打饭牢头的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滚!”
她见牢房内那名东瀛浪人神态自若,心想此人定有机巧,于是喝道:“那个谁,你走过来,姑娘我问你话!”
上泉信渊听见铁栏外有人呼喝,缓缓睁开双眼,却未依对方的命令走过去,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有些骄横跋扈的女子。
“没听见吗,让你过来!”李菁喝道。
上泉信渊扫了眼此女背后的两柄唐刀,淡淡地说道:“看上去你也是个使刀之人,刀法纯粹在于心思,心思急躁,刀法又如何能练到至高境界。”
他已经将刘驽训自己的那一套话记了个滚瓜烂熟,此时正好用来挤兑这位急性子的姑娘。
李菁一听大怒,三年来她已经将普真和尚所授潜龙九吟功和袈裟斩分别练到第三重和“反袈裟”的境界,即便比起武林中的一等人物仍稍有不如,但绝不会相差太多。
她扔下怀中木匣,双手拔刀,刀光一闪,将铁栏砍破,挥刀向上泉信渊冲了过来。
这正符合上泉信渊的心思,他在刘驽手下久败不胜,此刻正想杀个把人消消气,顺便验证一下自己近日来在剑道上的进展。
他的剑道已近乎人刀合一的境界,心念甫动,刀便已经出鞘,刀刃转瞬间已经到了李菁面前。
第四百一十三节 木匣寄话()
李菁大吃一惊,暗道自己这次吃了轻敌大意的亏,于是急忙使出乾坤迷踪步法往后退却。可是上泉信渊的刀比她的身法更快,眼看就要劈中她的头顶。
正在此时,牢房顶上的密道口突然大开,一个魁梧的人影一跃而下,强劲的真气由身澎湃涌出,将正在打斗的两人远远地逼开。
上泉信渊认出来人正是刘驽,急忙收刀回鞘,退至一边,“您回来了?”
“嗯。”刘驽淡淡地答道。
李菁大难不死,逃得一条性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七年未见,刘驽的模样和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已让她有些不敢相认。
“你是呆子吗?”她有些嗫喏地问道,身上原本的傲气和兴师问罪的本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刘驽看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坚硬的眼神里现出一丝柔情,“菁儿,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李菁望着他,一肚子委屈翻涌出来,泪水涟涟,“你愧对于我,你觉得我能好么,你怎么能和谢安娘做那种对不起我的事儿!”
刘驽叹了口气,将她拥在怀里,未作太多解释,“都是我对不住你!”
即便中间曾有重重误会,可归根到底是他对不起李菁,过多的解释反倒显得自己心思不纯了。
李菁粉拳锤打他的肩头,“不,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抱!”可身子却始终未曾用力摆脱。
她靠在刘驽的肩头嘤嘤哭泣,上泉信渊受不了这等女人的哭声,觉得实在有扰他追求剑道之心,于是索性将头扭向一边。
李菁哭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停了下来,“呆子,谢安娘那个狐狸精你杀了没有?”
在她看来,这个谢安娘正是造成两人分开的罪魁祸首。
“没……我没有杀她。”刘驽目光垂落,身上的飞鹰刺绣袍服正是谢安娘所缝。
李菁不会做女红,对刺绣这种东西天生提不起兴趣。在她想来,刘驽身上这件煞是惹眼的刺绣袍服多是从街上买来,倒并未惹起她的疑心。但她对刘驽竟未杀谢安娘一事颇为恼怒,“说,你为甚么不杀她?”
“都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相欺太甚?她也是个可怜人。”刘驽叹道,他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长停留,以免激起李菁更大的怒火,“菁儿,你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他隐隐猜到派李菁来的人应是夔王,但因证据不足,并未说出口。
“是我义父派我过来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夔王,他让我给你送一个匣子来。”李菁老实回道。
“夔王怎么成了你的义父?”刘驽大吃一惊,不忘出言提醒,“此人心思不正,你要小心!”
李菁一听不乐意了,“当初你弃我如敝帚,只有夔王待我如亲人,我不亲近他亲近谁!?”
刘驽低头不语,他不想与李菁刚重逢便不欢而散,“夔王送来的木匣呢,在哪里?”
“在那……里……”李菁回头一指,却发现被她扔在地上的木匣已经消失不见,“谁拿走了!?”
“是那个打饭的牢头。”墙角里正在闭目养神的狄辛插道,“你刚拔刀冲进来的时候,他便将木匣拿走了。”
李菁咬了咬嘴唇,“那我去找他要!”说罢转身要去寻那打饭牢头。
刘驽觉得其中定有蹊跷,于是伸手止住她,“算了,夔王的东西我也不稀罕。菁儿,你知道里面是甚么吗?”
“路上我偷偷打开看了眼,匣子里一本极旧的《论语》和一支银钗。义父还让我告诉你,黄巢大军已经攻破广州了,这些是遗物。”李菁道。
“《论语》和银钗分别是甚么样的?”刘驽心感不妙。
《论语》是父亲最爱的一本书,而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便是一支银钗,向来为母亲所珍视。母亲常常笑称,这支银钗金银不换。
“《论语》上满是批注,写的甚么‘大丈夫既活于世,当以匡扶社稷为己任’。银钗是五鸟朝凤的式样,虽然有些年头,但式样颇为精致。”李菁忙答道。
刘驽低下头,沉默不语。他开始明白夔王的意思,黄巢大军攻破广州以后,他的父母已经遭受兵灾身亡。眼下他若想报父母之仇,那便只有投靠朝廷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回去告诉夔王,我愿意听他号令。”刘驽将脸面向墙壁,没人能看见他此刻的神情。
“就这样?”李菁没想到义父吩咐的事情会如此顺利。
“嗯,就这样。”刘驽背对着她点了点头,“我累了,菁儿,咱们明天见吧。”
李菁瞅出他的异样,“好,那我先走了。”
“嗯。”
狄辛目睹李菁离去,悠悠地叹息了一声,对着刘驽的背影说道:“不用如此伤心,或许夔王只是在骗你。”
“或许吧。”刘驽没有回头。
“不过如果我是你,也会和你一样做法。毕竟越接近阴谋,便越接近事情真相本身。”狄辛咧嘴笑了笑。
“你说的不错。”刘驽终于转过头,面色如常,并无泪痕。
狄辛见状一愣,笑道:“看来你已经成仙了,父母双亡这种事情都无法让你流泪。”
“就像你说的,万一没有呢。”刘驽答道,他抬眼望了望狄辛,“你觉得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夔王不会彻底相信你,他会确保自己能控制你。”狄辛笑道。
“他会给我服下毒药,还是控制我的菁儿?”刘驽问道。
“或许两者都会。”狄辛张嘴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我得把李菁从他身边带走。”刘驽心中作出了决定。
“不,你带不走。”狄辛连连摇头,“夔王已经在她心中撒下了种子,比毒药还管用的种子。”
“哦?”刘驽对他的话怀有疑虑。
“别不信。”狄辛白了他一眼。
刘驽点了点头,他想起李菁方才说过的一句话,在她被抛弃的时候,只有夔王接纳了她,并且待她如亲人。
亲人这个词,对于自幼失去双亲的李菁而言,具有莫大的诱惑力。
第四百一十四节 谢氏旧案()
这一天,刘驽在吞服了几味治疗内伤的药丸后,便留在监牢内呼呼大睡。睡得昏天暗地,直至夜黑也未起身。送饭的牢头来过几趟,见他睡得正香,便悄悄地将饭食摆在了一边。
狄辛和上泉信渊虽然本意不同,却都不想被这美味佳肴乱了心神。两人各自要了一碗稀粥,靠墙品尝。
上泉信渊指了指被李菁削破的铁栏,对狄辛说道:“你明明可以走的,干嘛不逃?”
狄辛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手无缚鸡之力,即便逃出去了也会被抓回来。”
上泉信渊眼睛一亮,“不如我教你刀法,这样你就可以放心逃了?”
他西渡大唐两年有余,已很久没有徒弟在旁服侍,这时忍不住起了收徒之心。
狄辛微微一笑,“让您失望了,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是习武的胚子。”
上泉信渊仰天长叹,他引以为傲的扶桑剑道自从来到中原后便接连遇挫,现在竟连一个徒弟也收不上。
这时几个牢头带着铁匠前来安装新锻造的铁栏,叮叮咚咚一阵响之后,新铁栏安装完毕。
狄辛站起身,抚摸着崭新乌亮的新铁栏,连口称赞,“不错,不错,是用上好的水磨精铁打造的!”
上泉信渊对他的行止感到迷惑不解,“狄公子,你心里究竟在想些甚么,被关在这铁栏内的人可是你,你竟然还夸这铁栏用料好。”
狄辛微微一笑,“材料确实不错,干嘛不夸?”
上泉信渊一愣,“你是故意躲在这牢房内避祸的?”
狄辛没有看他,“既然逃不出去,留在这里也未必是坏事。”
上泉信渊不懂,他悟不出除了剑道之外的人情世故,喝完粥后便继续闭目悟道。
狄辛望了眼深睡中的刘驽,笑道:“倒也是个铁石心肠之辈,父母遭难都能睡得这般熟,昔日汉高祖在城头上请项羽烹杀太公后分一杯羹也不过如此。”
翌日清晨时分,刘驽从睡梦中醒来,他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睁眼的第一句话便是向狄辛问道:“今日我要去见夔王,你有甚么想跟我说的吗?”
狄辛微微一笑,“给他留下一个把柄,让他觉得你可以控制。”
刘驽点了点头,“妙计!”
他看了眼墙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