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匹马,直是有些哭笑不得。与此同时,他的心情却轻松了不少。他心中已做好打算,要将玉傅子传授的这《六军镜》兵法好好地消化一番,今后与吐蕃人对阵之时必将能派上用场。
他并不急着赶路,此时夜静无声,远离人群嚣杂,正好可以仔细思考分析一番眼前的局势。
渐渐地,他心中开始有了主意,觉得自己先前的做法着实有些欠妥。那萧呵哒虽然精于人情,却不懂军阵,并未能帮他指点清楚这战场上的形势。
他约莫往前行了二十多里路,看见前方有两个人影晃动,原来是在接应他的斥候,于是跟随斥候一路回到了军中。
此时东方已见鱼肚白,众将士却一夜未眠。任谁经历昨晚那场惊险之后,也不会再有睡觉的心思。
他招呼过来一名亲随,命其传令下去。命令无外乎两条,生火做饭,吃完后继续睡觉。
军中将士一听议论纷纷,前方战事正急,这边却要安逸地吃饭睡觉,主帅心里到底在想些甚么?
饭后,刘驽将那三百游骑的首领叫了过来,对于这些名义上并不属于他的将士,他的口气颇为客气,“帮我一个忙,找到吐蕃人藏起的那些重甲骑兵的下落。”
他已经考虑清楚,自己麾下的三千人如今仅剩下两千,即便派到战场上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若真想起到逆转乾坤之效,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那些吐蕃人赖以决胜的重甲骑兵,并拖住他们。
那三百游骑的首领听后面露难色,“侦查的事情,派斥候去最好。我们这么多人,只怕是动静太大,惹起吐蕃人的注意反倒不美!”
“若是分成数小队,分别行动呢?”
“主帅,我们这些兄弟都在一起久了的。若是分开,恐怕战力愈弱,见到吐蕃人后怕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首领死活不肯答应。
刘驽只得又将噶尔海和乃木器叫了过来,“你们有办法能探听到吐蕃人重甲骑兵的方位所在吗?”
噶尔海望向了乃木器,向这位义弟问计。乃木器思索片刻后答道:“右将军,我们这些人打仗尚可,侦查这种事儿真做不来。”
他和三百轻骑兵的首领一样,将这项任务推给了斥候。
一想到手下这些不成器的斥候,刘驽便不住地想摇头,让这些人打探点普通消息尚可,如此重大的任务,他们恐怕担当不起。届时若是出了差错,即便砍下这些人的脑袋,又有甚么用。
苏铭一直在旁边静悄悄地听着,右手的断指处已经裹上了棉布。他放下手中尚未吃完的肉干,“此事就派给我们峨眉派吧,我们都会武功,想那些吐蕃人也难不住我们。”
刘驽点了点头,“那此事就交给苏……兄了!”
苏铭听候一怔,“一定的,你放心好了。”
他带领了仅剩的十五名师弟上马,习惯性地用右手去抓马缰,直至抓不稳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已经残疾。
他将缰绳在仅剩的两根手指上绕了数圈,这才算抓得紧了。与此同时,他微微一笑,想掩饰方才的尴尬,“今晚若是能活着回来,你请我喝酒!”
“酒?辎重车里好像还剩着几坛,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喝。”刘驽承诺道。
“好。”苏铭淡淡地应了一声,率领众师弟策马远去。
胡三目送这些峨眉派弟子走得远了,不禁叹道:“饶是九命的猫也没有次次逢凶化吉的道理,他们此行凶多吉少啊!”
“胡三,丧气的话就别说了,跟我还有将士们说说你所知道的那些武林轶事吧!”刘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半闭着眼睛说道。
“好,好!”胡三赶紧应道。
……
直至太阳落山,苏铭等人仍没有回来。
“胡三的话难道真的验证了?”刘驽心中不安地想道。
噶尔海和乃木器一直忙着劝诫仍在发牢骚的呼威,期间除了几次例行的禀报,他们并没有来找过刘驽。
刘驽对此不以为意,他的烦恼已足够多,不想因为那个蛮汉呼威再增添一些。他有时会忍不住去想,若是萧呵哒在这里,他会怎么对付这盟兄弟三人。
时间过得缓慢,令他十分煎熬。他眼望着月亮升至半空,深夜已至三更,便再也按捺不住性子,翻身上马,跑至附近的一处山坡,想要努力地在夜色中发现一丝苏铭等人的痕迹。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
混混沌沌中,他竟趴在马背上睡去,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白天。
胡三骑马一路小跑了过来,“刘少侠,那边的兵士们已将早饭做好啦,咱们快回去吃吧。”
对于这种跑跑腿的小事儿,胡三一直很乐意去做。
刘驽不肯回去,“你回去随便拿上块肉和一些水,给我送过来。”
他要在这里等待苏铭等人的归来。
胡三嘴里嘟囔了几句,也不知发了甚么牢骚,但仍是去了。
第三百四十八节 相互制衡()
就在他刚转身离开时,刘驽突然喊了起来,“苏铭,他回来了!”
胡三急忙转过头,果然看见远处一个人趴在马背上缓缓而来,看那身衣服,不是苏铭是谁。
刘驽策马迎了上去,只见苏铭趴在马背上,满脸是血。
此外,他的右眼瞎了。
苏铭吃力地将马鞍上的布囊交给了刘驽,若是刘驽没猜错,这里应该装的是那二十七名峨眉弟子的骨灰。
“吐蕃人果然藏了些重甲骑兵,约莫四万人,离此地不远,就在四十里地外的山谷里。只须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能到达战场,并在适合的时机击溃契丹人。”苏铭努力地打起精神说道,一边不断用衣袖擦拭嘴角渗出的血。
刘驽翻身下马,亲自为他牵马,一边查看他的伤势,“苏兄,你的伤怎么样?”
苏铭吃力地一笑,“死不了。”他指了指刘驽手中的那个布囊,“这里面不仅有我二十七名师弟的骨灰,还有我十五名师弟的头发。战场上太匆忙,我一个人又无法带回他们所有人的遗体。”
刘驽停止往前走,回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会想办法,把他们所有人的遗体都找回来。”
苏铭笑道:“算了,我当时就那么一说,你千万别当真,还是战事要紧。忘了跟你说,这布囊里,我还放了一张绸布,上面是我的四十二名师弟的名字,当然,也有我的。”
刘驽听后只觉手中的布囊愈发沉重,深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好男儿,死后名字不该被遗忘。”
苏铭点了点头,“是的,我也不远了。”
说罢,他嘴角的鲜血越渗越快,直是有些止不住。
刘驽见状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包止血药末,掰开他的嘴巴,用水喂了下去。待两人终于返回军中时,苏铭的脸色已是好了许多。
呼威看见苏铭也瞎了一只眼睛,顿时哈哈大笑,“王八犊子,活该。你刺瞎我的一只眼睛,老天爷也饶不过你。”他高举右手食指发出诅咒,“巍巍的白音罕山作证,你这个汉人将死无全尸!”
刘驽听后心中愠怒,“呼威,你的意思是让我再砍下你的右手吗?”
乃木器一看情况不对劲,急忙过来劝和,“右将军千万不要动怒,呼威他就是个混人。我和噶尔海一定会好好地教训他。”
刘驽清了清嗓子,向身边亲随吩咐道:“向全军将士下令,所有的人即刻启程出发!”
说完他拍了拍苏铭的肩膀,“苏兄,对不住了,只能让你在马背上歇息了。”
苏铭也不愿给别人添麻烦,“没事,我扛得住。再过几个时辰,等身子缓过劲儿来,就能继续杀敌了。”
刘驽命亲随取来一些马奶和碎肉喂苏铭吃下,同时招呼着众人上马。两千多人在烈日下的草原上驰骋,在苏铭的引领下,往那藏有吐蕃重骑的山谷疾奔而去。
一路上,他不忘向噶尔海和乃木器这两名千夫长下令。他先是叫来噶尔海,“今天这一战由你来负责统领所有人马,杀敌越多越好。少于五千,我找你问罪。”
“五千?!”噶尔海听后吓了一跳,这可比己方人马总数的两倍还多。
“是的,五千。”刘驽确认道。
噶尔海头痛无比,却又不得不领命。噶尔海刚走,那边亲随就引着乃木器骑马赶了过来。
“乃木器,今日这一战,由你来监督全军。若是兵士伤亡超过五百,我便拿你问罪。”刘驽下令道。
乃木器尖脸上的白肉微微抽动,“主帅,战场上死伤难免,何况是眼下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战。”
“不行,最多只能伤亡五百人。”刘驽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遵命!”乃木器领命后一脸的凝重,紧锁的眉头再未展开过。
刘驽见他走远,方才暗暗舒了一口气。他心想,若是萧呵哒在场,也会赞同自己的做法,用噶尔海来约束乃木器,用乃木器来制衡噶尔海。
噶尔海行事慎重,单是他自己,绝不敢轻易违背军命。他命此人务必杀敌五千,那么此人绝不敢只杀四千九百九十九个。委任他为主将,可以将本军的战力发挥到最大。
而那乃木器却与他的义兄相反,此人智计百出,并且喜欢走捷径,并非容易约束之人。但用他来制衡噶尔海,却再好不过。以他为督军,能在最大程度上减低本军的伤亡。
“就让这两个盟兄弟领着相反矛盾的任务头疼去吧!”刘驽想道,他的心头闪过一丝快意。
大军狂奔了一个时辰,终于到达苏铭所说的那个山谷。刘驽站在山顶上,勒紧了马缰,看见谷中隐隐藏着些人马,偶尔传来极其轻微的马嘶声,很快又被谷里的人按了回去。
他命亲随们从辎重车上搬下所有的箭矢,分发给二千多名兵卒,每一个人的马鞍上都是满满的数捆。
他策马在阵前驰骋,鼓舞士气,“大战在即,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已吃饱喝足,每一匹马都已喂得膘壮体肥。今日这一战,将决定这草原是属于你们的还是吐蕃人的!将决定你们的妻儿老小会继续在自家的帐篷里喝酒弹琴,还是沦为吐蕃人的奴隶!”
军中沉默了片刻,终于有兵士呐喊道:“呜咽的乌尔吉木伦河母亲作证,我们契丹人将在吐蕃人面前战至最后一人,寸土不让!”
紧跟着,所有的兵士都喊了起来。谷地中潜藏的那些吐蕃重甲骑兵听见山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后开始坐不住,纷纷爬起身准备作战。
刘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既然你们都有必死的决心,那就扔掉你们的马刀。用契丹人天生擅长的箭矢,和他们决一死战吧!”
噶尔海听后吓了一跳,他本已为杀敌五千的目标伤透了脑筋,这边主帅竟又下令要扔下所有的马刀,这简直是不给他留活路。
然而刘驽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照着做!”
第三百四十九节 与敌死缠()
他心里明白,重甲骑兵最害怕的便是擅长骑射的游骑兵,这也是他先前找耶律适鲁借用三百游骑的原因。
然而眼下看来,三百游骑远远地不够用。若是两千人,那还尚可。
让这些兵士扔下马刀,可以彻底断绝他们用刀近战的想法,并让他们能够自觉地自始至终与吐蕃重骑保持开距离,以弓箭决胜。
就在兵士们不舍地扔下跟随自己作战多年的马刀的同时,大军后方的辎重车已着了火。
众军士见状大惊,若是没了这些辎重,恐怕连今晚的吃食也没有了着落。
刘驽拔出自己的腰刀,掷之于地,“跟吐蕃人拼个你死我活吧,要么被他们杀掉,要么从他们口中夺得吃食!”
在离他不远处,噶尔海开始下令,命令众兵士拉满了弓弦,将箭矢瞄准向谷地中的吐蕃重骑。
这些吐蕃人个个身穿四十多斤重的铁制铠甲,必须由两人同时在旁搀扶,方能吃力地爬上马去。
就在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还未来得及上马之时,山顶上已是箭如雨下,中箭身亡者不下数百。
噶尔海见状大喜,照这样下去,五千敌首不成问题。他将兵卒分成数批,依次搭弦、朝山谷中射箭,箭雨连绵不绝。
那些吐蕃人经过一阵混乱之后,逐渐冷静了下来。他们在山谷中寻找地形遮挡,并借机上马,紧接着一队接一队地冲出了山谷,直奔山顶而来。他们一个个眼睛通红,要找山顶上这些杀了他们兄弟的契丹人报仇。
刘驽居高临下,将局势看得明白,他赶紧叫来那三百轻骑的头领,“你们弓马娴熟,由你们在前面寻找有利地形,我们跟在后面。”
那三百轻骑的头领得令后,率队策马疾奔,直冲那些吐蕃人而去。在距离那些吐蕃人仅有百步时,他们突然转弯遛开,同时手中不忘弯弓搭箭,瞄准了这些冲上来的吐蕃人的马匹下肢射去。
这些吐蕃重骑马匹的甲衣呈片状,仅护及马腹,马的下肢显露在外,无法抵挡弓箭的袭击,不断有马匹中箭倒下。坐在马鞍上的重甲骑兵也随之落地,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来。
噶尔海见状大喜,命令众兵士跟着学。两千多人纷纷有样学样,凭借地形之利,遛起这些吐蕃重骑来。
与此同时,乃木器紧张地观察着四周的敌势,一旦有吐蕃人接近过来,他便赶紧发出了警讯,提醒兵士们避开。
四万多吐蕃骑兵彻底被激怒了,他们分成数队,直朝刘驽本阵包抄了过来。刘驽耐住性子,等至敌方接近至一百余步时,命令众将士往与战场所在相反的方向撤退。
这或许是噶尔海从军以来所获战果最大的一次,他显然是已经杀出兴致来。他自告奋勇地要求负责断后,同时不停地组织兵卒弯弓搭箭,瞄准向那些追在最前头的吐蕃人射去。
不断有吐蕃人的马匹被射伤倒地,将它们背上穿着重甲的主人重重地摔下,人嚎马嘶声此起彼伏。
噶尔海望着这些落地的吐蕃人,只恨得拍大腿,“右将军若是让我们留下马刀,我们定能冲上去割了这些人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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