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啥他们就不能?
这些人纷涌上前,群情激昂。
“给我一块肉,我也要!”
“就是,我也来一只羊腿!”
“要吃大家一起吃,不能不公平!”
刘驽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他指着身旁盛肉的大铜盆,对这些人大声说道:“看,这里都是肉,你们若是想吃就尽管来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一斤肉须拿一颗敌人的首级来偿还,就不知你们敢不敢!”
他说完这番话后,这些人开始变得静悄悄了。毕竟为了一顿肉食豁出性命,是很不值当的事儿。原先的聒噪,化作了一片沉默。再也没有人肯出头,仅剩胡三自个儿拿着羊腿在旁发呆。
他有些后悔拿了这只三斤重的烤羊腿,毕竟吃完之后可是要用三颗敌首来偿还的。望着手中这羊腿,他有些难以下咽。与其说这上一只烤羊腿,倒不如说是一只烫手山芋。但此时若让他将这羊腿还回去,却也实在说不出口、豁不出这个面子来。
刘驽叹了口气,“看来,你们都不敢吃这个肉!”他转向身旁的亲随,“来,把这些肉都分给峨眉派,给他们加餐!”
这些剩下的心有不甘的中原武人们,只得眼睁睁地望着一大盆牛羊肉被送到峨眉派弟子那边。他们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又无精打采地坐了回去。
刘驽故意对他们视若不见,他转身对一旁的亲随说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军中存粮已是不多。消极怠战者,今晚不再有饭食。”
这道命令传下之后,军中哗然一片。任谁都知道,在这广阔荒凉的契丹草原上,若是没有吃食,那无疑于等死!
那名亲随传令归来之后,眼中带着一丝恐惧,不无忐忑地悄悄禀报道:“主帅,这样下去,兵士们恐怕会哗变!”
刘驽低头思索了片刻,他想起萧呵哒的建议,心中安定了不少,“不会的,告诉下面的人,此令不容更改!”
哗变是死罪,投降吐蕃人也没有好下场!
这些将士都是明白人,他们该清楚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顽战到底。如此即便是死,那名声也好过前两者,不会殃及他们的妻儿家人。同时,死之前至少有顿饱饭可以吃,免了做饿死鬼。
当阳光洒遍草原、大军再次开拨时,刘驽命令亲随们押上辎重,紧跟在他的身后,如此便能断了那些既不肯拼命、还想美美地吃上肉的兵卒和武人们的念想。
由于此番行军乃属突袭,因此军中的存粮肉干并不多,仅够三日之耗。三日之内若是不能破敌,局势将难以预料!
根据耶律适鲁先前对战局的布置,刘驽率领人马先是西行了一段路,转而又向北,直奔吐蕃人的后方。如此曲折迂回的行军路线,本来吐蕃人绝不会料到,然而眼下因为与萧夫人偶遇一事,却变得前景晦暗不明。
行军布置并没有变,迂回敌后奔袭的性质却已大有不同。这不再是一场蜻蜓点水般的夜袭,而是要如刀子般彻彻底底地插入敌军后方,与其正面厮杀。
总之,这将变成一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残酷战斗!
三千多人策马驰骋了约莫一个半时辰,此时已近晌午。刘驽隐约听见不远处传来战鼓声和厮杀声,便命两名斥候上前打听。
一个时辰后,两名斥候回来禀报。三里地外,伟大的契丹可汗耶律适鲁正在与吐蕃人交战。听说可汗本人百年难遇地亲自策马上阵,大大鼓动了士气,处于劣势的契丹八部竟与吐蕃人战了个难分难解。
两名斥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他们微微地挪动了所跪的方位,正正地对准了刘驽的马前,姿势毕恭毕敬。有两名斥候被斩杀的事例在前,他们显得有些过分小心。
刘驽打心眼里不喜欢将自己凌驾于旁人之上,更不忍心将属下们如奴才般使唤。他认为,都是娘胎里生下来的人,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一些。
他抬了抬手,命这两名斥候起身上马,接着勒了勒马缰,双眼紧望着远方冲天扬起的尘土。
苏铭以为大战在即,便策马冲了过来,“刘少侠,我们这些人从哪个方位发动袭击,还请您下达军令!”
刘驽侧耳静静地听了片刻远处战场上传来的动静,仅有零零碎碎的兵器相击声和箭矢的呼啸声,双方的主要兵力并未出动,“不急,还要等些时候。”
他在契丹已是日久,打不过少仗,熟谙吐蕃和契丹这些草原民族的战法。在双方的重骑兵没有发动冲锋之前,一场战事的走向很难看得明朗。耶律适鲁或许真的上战场了,并没有使用替身,然后并不能说明决战已经到来。
苏铭拱手施礼,想要退回到峨眉派众弟子中去,他嘴角动了动,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憋回了腹中。
刘驽看了出来,示意他尽说无妨。
苏铭的眼角有些红润,“此战结果难以预料,我和众师弟想将师尊的遗体先行埋葬在这里,若是我们战后能侥幸活下来,那便由我们自己送回乡。若是……不能,还请刘少侠帮我们送回峨眉山!”
他已经有了死的觉悟——如果他与师弟们的战死,可以为峨眉派换来赫赫声名,那这一切便都是值得的,终不至于辜负了本派师叔们二十多年来的抚育之恩!
刘驽为其所感,声音微微颤动,“放心,最艰难的任务会属于你们。我早已数过,你们共四十三人。若是战死,四十三具棺木会一同送回峨眉山,一具都不会少!”
死,不再是一个晦气的字眼,它饱含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和壮士临别时令人侧目的慷慨雄心。
苏铭翻身下马,向刘驽长长地作了一揖。这并不是武林人士惯用的拱手礼,而是蜀地士子们常持的礼节。素来高傲的他,用这种平时难以得见的姿态,表达对刘驽最隆重的敬意。然而,他的话却只有一句。
“如此便谢过刘少侠了!”
战场才是男儿最终的归宿,过多的话反倒显得有些腻歪多余。
第三百三十九节 岚楼雪寺()
他翻身上马,姿势颇为潇洒,一甩鞭,回到了四十二名师弟当中。这些峨眉派弟子齐齐地解下腰间长剑,在地上掘出两尺宽、七尺长的方坑,小心翼翼地将盛有金顶道长遗体的木匣放入坑中。
他们一边填土掩埋,一边伤心洒泪。苏铭心中百感交集,然并不愿作女儿态,他忍不住说了句,“都别哭了,大伙儿一起再唱首家乡歌吧!”
众师弟举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齐声唱道:
峨眉朝霞如飞绮,
八十四盘入云端。
日出东方照群山,
习武子弟练剑忙。
皂衫芒鞋走四方,
岚楼雪寺入梦长。
那“岚楼雪寺”乃是峨眉山有名的风光,其绮丽的景色早已融入了每一位峨眉子弟的血液之中,刻在了他们的心田之上。
刘驽本也是至情至性的男儿,他明白自己身为主帅,大战之前不宜动情,强摁住内心的激动说道:“若是你们真的都死了,我会拜托贵派中的长辈,将你们都安葬在那岚楼雪寺之旁!”
苏铭拔出腰间长剑,深插于地,大声道:“如此甚好,还望刘少侠切莫失言!”
刘驽拔出了腰间马刀,掷地有声地道:“若有失言,我用此刀自刎!”
三千多人静驻在原地等待战机,那边峨眉派四十三名弟子已经安葬好师尊,紧接着翻身上马。正在此时,远方传来重甲骑兵冲锋的蹄声,轰轰地震撼着大地。这响声好似平地一声惊雷,唤醒了刘驽胸中的热血。
耶律适鲁与仓嘉措这两人中的一人终于按捺不住,出动了决胜的重甲骑兵!
他双脚紧踩马镫,绷直了身体,发出了压抑许久的嘶喊,“准备作战!”,随即鞭马在阵前驰骋。
在他身后,三千人马脸上皆是绷得通红!
他给四十三名峨眉派弟子安排了最为艰巨的任务,直击吐蕃人的中军,寻找敌方大将仓嘉措所在!
苏铭默默地拔出剑,向身后招呼四十二名师弟。这些峨眉派弟子一扫往日的阴郁,个个眼中闪耀着光芒,追随师兄绝尘而去。
刘驽目送这些峨眉派弟子走得远了,他心中微微颤动,竟有些微痛。久经战阵的他怎能不明白,此行必定有去无回。
然而战场并非儿女情长之地,即便再滚烫的泪水,也无法改变一丝一毫的残酷事实。
与视死如归的四十三名峨眉派弟子相比,他身后的三千多属下显得异常沉默。一切都是静悄悄,没人往前踏出一步。
没有人能够驱散这些人心中的惧意,然而萧呵哒曾经说过,害怕有时候是最可靠的勇敢。
刘驽定了定心神,冲着这些人大声喊道,“在场的诸位都知道,今日形势与往日不同。吐蕃若胜,那契丹人与中原人都将处于危难之中。”他顿了顿嗓子,“因此,军中原本的将官位阶不再,一概作废!”
临阵换将,乃是军中大忌。三千多人,顿时哗然成了一片!
刘驽轻轻一笑,眼前的这一幕早在萧呵哒的预料之中,他开始依计宣布新的命令,“从即始起,前三名敢于出阵冲锋的壮士,担任新的千夫长!”
众人一听傻了眼,这简直是开玩笑,好似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有些老兵打了一辈子的仗,也不过混上个伍长。千夫长这等大将官,岂能说废就废,说任命就任命?
军中那些猝不及防间被解职的将官,心中虽充满愤恨,然而官职毕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愿意出来说一句抗议的话。
前方战阵轰轰,这边却死寂如水。
刘驽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如明镜,果然一切如萧呵哒所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三个犹犹豫豫地策马上前,表示愿意出阵。众将士见状,顿时议论之声大起。
质疑、鄙视、惊讶、称奇,该有的声音,一样都不少。
三人见此情形,面上潮红,好似做错了甚么大错事,只敢低头看着马蹄下的草地。
刘驽策马走至三人跟前,问道:“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三人中间的一个黑脸魁梧大汉忙答道:“我叫噶尔海,这两个都是我的盟兄弟。”
在他左手边时是一个长得白净、下巴尖细的汉子,名叫乃木器;在他右手边是一个麻脸汉子,鼻头长个黑瘤子,名叫呼威。
噶尔海见身后议论纷纷,心中乃生退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兄弟三人都出身低贱,从未在军中担任过一官半职。右将军若是觉着我们哥仨不合适,那我们就回本队去了。”
刘驽圈起手中的马鞭,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军令如山,不容更改。你三人只要肯出阵,那便是我的千夫长!噶尔海前往策应苏铭等人,乃木器和呼威分别率兵攻打吐蕃人的左右翼。若战事至今夜仍未结束,我们回到此地碰头!”
此话一出,军中哗声更响。没人能料到,噶尔海、乃木器和呼威这三名最低等的兵卒竟真的成了千夫长。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每个人都不得不相信。
噶尔海心神激动,他眼中泛光,招呼着身边的乃木器和呼威,“兄弟们,既然右将军有言在此,那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乃木器附和道:“效忠右将军,不得军令,绝不后退!”
呼威道:“我听大哥的!”
三人依刘驽直命,往前骑行一百步,身后空空如也,并无寸兵,端地是光杆儿千夫长!
刘驽右手横刀,左手举起握住自己头顶一缕黑发。刀光过后,黑发飘飘落地。他厉声吼道:“自今日起,怠战者无食,胆敢临阵脱逃者,有如此发,绝不轻饶!愿跟随噶尔海等三人上前者,前三十人为百夫长!”
众兵士好歹终于看清了,主帅是在动真格了。既然怯战必死,而勇敢冲锋有将军可当,那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动者如蜂拥。
刘驽挥手道:“不急!”
他命人从辎重车里取来一袋红豆,一袋黑豆。他将三十粒红豆放入前三十名冲出者的手心之中,挥刀指向前方,“以此红豆为证,战后由书记官登记在册,你们就是新的百夫长!”
第三百四十节 欺人太甚()
这三十人听后血脉贲张,赳赳向前。在刘驽的分派下,十人为一队,分至噶尔海三兄弟的麾下。
刘驽再一次吼道:“三百名十夫长何在!?”
军中应声如雷!
“我!”
“我!”
“我!”
……
“还有我!”
他的声音还未落下,三千将士已纷纷拼了老命地往前冲。
他微微一笑,命亲随们发下三百粒红豆,同时不忘下令,“其余将士未获官职者,若得敌首,亦能封赏!”
此话一出,军中欢呼声如雷,兵卒们纷纷将弓上弦,拔出明晃晃的马刀。自有军中的书记官加他们分成队列,呈三股之势,追随三名千夫长往前驰骋冲去,直杀向吐蕃人的大军后方。
由耶律适鲁临时派给他的三百游骑,见状也是跃跃欲试。如此大的好处,当然不能落下他们,其首领上前道:“刘将军,你说说我们该打哪儿?”
刘驽笑了笑,手指远方道:“你们负责扰乱吐蕃人的后方,如有追兵来袭,马上撤回,不许纠缠!若有杀敌,首级不得割取,以免贻误战机。然每人归来后,可得二十两白银封赏。”
三百游骑听后欢声大作,高举手中的木弓,将弓弦拉得啪啪作响。刘驽抬起马刀,指向前方,“想来诸位身为可汗麾下的精兵猛将,必不会辜负这二十两白银!”
那首领欢呼一声,“当然不会,呜咽的乌尔吉木伦河母亲作证,我们将杀得吐蕃人屁滚尿流,哈哈!”
三百右骑紧随他们的头领,呼啸而去。
时至此刻,仅有那六十多名中原武林人士不听使唤,迟迟不肯动弹。胡三捧着只羊腿骑马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刘驽明白,这些人的人数虽少,却是最难应付的一群。他们来自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