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斗争了好一会儿,决定出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铜马,你义父派我通知你,说是北陲告急,让你速去支援。”
铜马听后面露惊诧之色,窜身出了笼子,“北边告急,是不是契丹人入侵了。你派人告诉我义父,说我这就出发。若不能斩尽来犯的契丹人,田凤誓不回京!”
耶律适鲁听见他说要“斩尽契丹人”,面色微微一变,却也没有开口说话,毕竟他堂堂契丹大汗犯不着跟一个疯子计较。
刘驽吃力地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柳哥公主,对铜马说道:“你义父说了,如今你身上带伤,必须先跟这位姑娘回去疗伤,将身体养好之后才能去北边。若是你不肯听他的,那这件事情就另派别人去了。”
铜马一听赶紧道:“我听,我听,这件差事千万不要派给别人。男子汉大丈夫若不能精忠报国,这辈子就算白活了!”
铜马转瞬间变得服服帖帖,任由柳哥公主扶着自己,也不再将她的手甩开。柳哥公主望着刘驽,心怀感激。她扶着铜马从刘驽身旁走过,轻轻地说了声“谢谢你!”,两人转而向帐篷外走去。
刘驽望着远去的柳哥公主和铜马,心中百感交集。李菁或早或晚都会回来的,她迟早会知道自己救了铜马和柳哥的事儿,依她的暴烈脾性,不知会做出甚样的事儿。一想到这事,他便脑袋生疼,不知该如何是好。
耶律适鲁目送二人出了帐篷,颁下谕令道:“赐汉人田凤黄金百两,老山参两支,着萨满祭司为其祈福疗伤!”
他语惊四座,帐内诸人听后纷纷侧目。这个铜马刚才还说疯疯癫癫地说要杀尽契丹人,可汗不与其计较已是幸事,此人何德何能竟还得到了可汗的赏赐!?
耶律适鲁目中含笑,望向地上躺着的刘驽,“我虽是契丹人,却也略通汉人书籍。昔日曹孟德敬关云长之忠义,虽此人心中另怀其主,却始终以礼相待。我今夜这般做,可比得上曹操?”
刘驽心中微撼,“比得上!”
耶律适鲁右手一拍汗王宝座,站起身来,“那好,我也不逼着你屈从与我,更不会让你背叛自己的国家,只请你与我一道抗击吐蕃,不知你可否愿意?”
刘驽心情激越,“好,我愿意跟着你干!”
这注定是个令人难忘的夜晚,刘驽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他不仅救了自己的杀师仇人,还投靠了草原上最大的枭雄。若是在往日,他肯定会认为自己是疯了,不然绝对做不出这等事儿来。
但是今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男子汉大丈夫,死后当马革裹尸而还!与其像现在这般软弱无力地躺在软床上,在伤病中蹉跎光阴,他宁愿少活三十年,也要风风光光地去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节 寂寞可汗()
帐篷外,惨叫声连天。人肉煮熟的味道趁着帘缝钻进了帐篷内,说不上难闻,甚至透着几分香气,却分外令人作呕。
帐篷右边角落里那些苟活着的造反者们,站在地上战战兢兢。他们皆是低头看着地面,生怕一抬头便引起了耶律适鲁的注意。
要知道耶律适鲁赦免了萧呵哒、柳哥公主和铜马之后,帐外架起的铁锅便空出了三口。
而依耶律适鲁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让这三口锅空出来。
根敦桑杰见耶律适鲁对他不冷不热,也不知其人心中正在想些甚么。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他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他强撑起老迈无力的身躯,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站起身来,要向伟大的契丹可汗告辞,好下去调养他虚弱无比的身体。
耶律适鲁对他的辞别不置可否,这让他心中更觉留在此地不妥。他顾不上请人在旁搀扶,趁着契丹汗还没有出声阻止之前,拼掉老命也要赶紧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刚一转身,耶律适鲁便在他身后冷道:“站住!”
紧接着,两名汗王亲卫拦在了他的面前。可怜的老喇嘛一身武艺已经不在,只能束手待擒。
他转头向耶律适鲁求饶,“大汗,我帮你对付了那帮武林人士,还帮你处置了萧呵哒,我可是有功之人哪,您不能这样对我啊!”
耶律适鲁冷冷地看着他,“大师在吐蕃与契丹之间做顺风草,不知还想出卖我契丹几回?”
根敦桑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汗,饶了我吧。老僧一时糊涂,这才做下了错事,从此必会对大汗忠心耿耿!”
耶律适鲁不愿再与他纠缠,冲着两名亲卫摆了摆手,“带他下去!”
两名亲卫听命后将根敦桑杰强行从地上揪起,又用绳索将其五花大绑。
根敦桑杰望了眼地上软床中躺着的刘驽,心有不服,喊道:“大汗,要说该死,此人比我更该死!他不仅带着遥辇氏作乱,还破了你的军马。而老僧我,从未对契丹造成半丁点儿损失,还颇有功劳,甚至将一支吐蕃人马诱进了您的埋伏,供您一网打尽。”
他为了求活,竟将引来吐蕃人马这事儿都涂黑为白,说作自己的功劳。
耶律适鲁目闪寒星,“刘驽虽然曾是我的敌人,但他从未反叛于我。我信任可敬的敌人,胜过一个两面三刀之徒。”
根敦桑杰被拉出了帐篷。片刻之后,他的哭喊声与帐外的那些惨叫声融为了一体。
耶律适鲁心中产生一个古怪的想法,这个老喇嘛为何临死之际竟不念一句佛经?
或许人只有到了死的时候才会发现,平日里那些所谓的修行品行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只有活下去才是实实在在的。
人只有活着才有意义,而他耶律适鲁将要带领契丹族人在这草原上活下去,无论对方是凶残的吐蕃人,还是阴险狡诈的汉人。
耶律适鲁走到帐篷右边的角落里,冰冷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吓得这些人心脏扑通直跳,好似待宰的牲畜一般。
品部和乙室部的两位夷离堇原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这时皆是脸色煞白,汗流浃背。
没有人敢出言为自己申辩,根敦桑杰的例子就在眼前,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扔进沸水中的倒霉鬼。
“还得从你们中再挑出两个人来!”耶律适鲁幽幽地说道。
品部和乙室部的两位夷离堇原本心里还绷着一根弦,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这时听到可汗如此说后,自料再难幸免,顿时齐齐跪倒在地。
“还请可汗饶过我的族人,此事他们概不知情!”品部的夷离堇求道。
“巍峨的白音罕山在上,既然可汗让我去死,我便不会再苟活下去!”乙室部的夷离堇表现得像个慷慨赴死的忠臣。
耶律适鲁看破了乙室部夷离堇的心思,他哼了一声,道:“你们不是比干,我也不是纣王,莫要再说这些了。”
这两人本都是他的心腹大将,没想到临事却为了一个女子背叛了他,这让他尤其寒心。
只有一件事情让他感到欣慰,那就是这两个曾经的下属都不是孬种,没有一个人向他死乞白赖地求饶,到底没有丢了他的颜面。
他仰天叹了口气,“眼下大敌当前,我不想杀你们二人,但必须有人替你们去死!”
两人听后心中一松,皆是明白需要选择一个有分量的人代替自己赴死,否则难消可汗心中之气。
两人领兵打仗多年,手下不乏忠心耿耿之人,于是赶紧转身物色。
耶律适鲁显然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冷道:“没这么简单!“
依他的意思,品部和乙室部的夷离堇只能在对方的部落里指定一人替自己赴死。
两名夷离堇听后心中一惊,此事若行,必然在对方的部落中惹起极大的怨恨。虽然命令乃是可汗所下,但行事的究竟是两名夷离堇本人。
草原上的人素来喜欢以仇报仇,以血还血,没有人愿意为素不相识的人赴死,如果因此而死,那就视同谋杀。如此看来,品部与乙室部往后必然势同水火,再难合在一处了。
二人暗叹可汗行事的毒辣,但为了保命,却又不得不从。
不一会儿,两名替死鬼被选出,送往了帐外,紧接着尖厉的嚎叫声传回了帐内。
二人听后如芒刺在背,此刻的心情比起将他们自己放在进汤锅中煮,好不上几分。
渐渐地,帐外的哭喊声越来越弱,帐内的幸存者们脸上冷汗涔涔。没有人敢想象可汗接下来会怎样处置自己,或许生不如死!
耶律适鲁感觉无比的疲倦,他往自己的汗王宝座走了回去,弯腰坐下身来。宝座冰凉而坚硬,远不如他的卧榻舒适,硌得他的腰背有些不舒服。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丢下一句,“好了,我累了,你们都走吧!”
众人听后一愣,亲卫们不敢相信可汗如此轻易便放了这些反叛之徒。而那些站在右边角落里的人更不敢相信,可汗这便饶了自己,丝毫刑罚也无。
没有人敢动,每个人都明白,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走错一步便是死亡!(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节 月圆之夜()
耶律适鲁仰起头,将脖颈处垫在宝座上端的边缘,那里正好是一条黄金铸就的蛟龙之首所在的位置。龙首顶在他的脑后,微微的刺痛让他感到清醒。
他重复道:“你们都走吧,大战在即,契丹的勇士们都应该死在沙场上,而不是我的锅里。”
这些幸运的反叛者们方才敢确认,伟大的可汗是真真正正地宽恕了自己。他们纷纷跪倒在地,感谢可汗的不杀之恩,哭泣声响成了一片。
这哭声中既有大难不死的庆幸,更有直击人心深处的恐惧。
耶律适鲁不再说话,他无力地做了个手势,送这些人出帐。片刻之后,连那些亲卫们知趣地退出了帐篷,不再打扰可汗休息,又悄悄地将帐外的那些大锅和死人撤了去。至于是埋是烧,还须听大汗明日的吩咐。
一切都恢复了夜晚该有的静谧,草原上夜虫的啼鸣声又一次清晰地传来。
耶律适鲁仍然仰头靠在他的汗王宝座上,原本困倦极了的他,突然睁开了双眼,望着地上的刘驽,精神得像个夜猫子。
他悄悄走到刘驽身边,只见这个伤重的少年不知何时已酣然睡去,于是幽幽地说道:“本想再和你聊两句,没想到你这就睡着了。”
没有人能明白一位可汗的寂寞,特别是在后半夜的草原上。
他咳嗽了一声,一名汗王亲卫听见声音后急忙撩开帘子进了帐篷,跪拜在地上。
“把他送回去吧!”耶律适鲁指着地上酣睡的刘驽说道。
那名亲卫赶紧向帐外喊了声,又有三人急忙进了帐,四人将软床从地上抬起,将刘驽交给了一直帐外等候四名武林人士。
这四名武林人士吓得面无血色,早已被耶律适鲁烹杀叛党之行吓坏了。若不是害怕全忠门主朱温会事后追究,四人恐怕早已跑得远了。
四人抬起软床,也不敢多说话,抬着刘驽一阵风般逃也似地离开了汗王大帐,不过一会儿,便回到了柳哥公主帐篷的门口。
朱温一直在帐外等候,今日是二月十五,他望了眼天上的圆月,突然心中一阵翻呕,差点吐了出来。自从他修炼温候功之后便有这毛病。月圆之夜这病便会发作,非吸人血不可缓解。
若是今夜无事,他本该待在自己的轿子里,享受手下献上来的活俘。可是如今手下全都死光了,能用的活人更没几个。
他见四人抬着软床奔来,急忙用真气强行镇压住体内的翻腾之意,故作威严道:“你们四个人在路上没有偷奸耍滑吧?”
四人恭恭敬敬地抬着刘驽上前,“禀报朱门主,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的,您老人家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朱温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师弟没事儿就好,谅那耶律适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这时其中一名武林人士多嘴道:“刘少侠不仅没有事儿,耶律适鲁还要拜他为将军呢。”
朱温听后眼中直冒光,这事儿柳哥可没跟自己说,“哦,还有这等好事?”
想来自己的师弟若是当了契丹可汗的麾下大将,那他朱温相当于在契丹也有了势力,真可谓好事儿一桩!
四人见他高兴,赶紧将先前在帐篷外偷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朱温点了点头,先前柳哥公主扶着铜马归来时,他已经将事情猜中了个八九分,这时听了四人争先恐后地说起,心中乃是更加明晰。
他长叹了一口气,“耶律适鲁这个人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如果是我,那些反叛之徒一个也活不了。”
四人听后吓了一跳,敢情这个朱温比契丹可汗还要残忍,如此看以后还是少惹此人为妙。
朱温撩开了帘子,四人赶紧抬着软床进了屋子,心中皆是打定了主意,放下刘驽就与朱温告辞,早些远远地避开这个危险人物。
然而四人迈进了帐篷之后,两只腿便如灌了铅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柳……柳哥公主!”
帐篷里油灯闪闪,灯芯已然燃去了大半,剩下的一点灯芯浸在油中,滋滋地发响。
灯昏烛暗,更显美人明媚。
柳哥侧身坐在榻边,玉腿微露,看得四人直是发了痴。四人小心翼翼地将软床放下,眼睛盯着面前的柳哥公主直冒光。
朱温看不惯他们这副惫懒模样,不耐烦地说道,“跟我出去!”
四人哪里敢违背他的意思,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出了帐篷。
月光落在了朱温的肩头上,巍巍如山。四人抬头望着他,只觉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朱温转过身,脸上原先的厉色如云烟般消去,他的神情温和而亲切,“今日之事,四位都是有大功之人,不如去我的帐篷一叙如何,朱某存了少许珠宝,只有四位这样的壮士配得到它们。”
四人挠了挠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来回抬了趟伤员,怎地就立下大功了。不过朱门主既然有赏赐,那再好不过,“岂敢,岂敢,为朱门主效命,是我四人来之前王道之先生早已吩咐好的。”
他们抬出了王道之先生来为自己壮胆,这样朱温便不敢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