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适鲁摇了摇头,“你不是草原上的人,可能不知道,阴山脚下曾经有大乙、小乙和白乙三个部落,加起来有上万人之多。这三个部落之间原本和和气气,却突然在两年前的一个夏天里接连火并。两个月后,三个部落活下来的人加起来不到两百个。这件事就是萧呵哒挑唆的,当时我看在萧夫人的面上才没有处置他。”
刘驽对此无法理解,为何萧呵哒要挑唆三个部落血并,其中必然有某种缘由!
耶律适鲁看透了他的想法,补充道:“这件事情的起因,不过是萧呵哒想练练自己的嘴皮子。这样的事情他干了不止一件,如果有时间,我可以慢慢说来给你听。”
刘驽看了眼帐篷门口处犹在挣扎的萧呵哒,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如此可怕,便连他也不敢再为其说情,于是将头扭向一边。
萧呵哒趴在地上耍赖,到处乱滚。草原上的男儿即便是死,没有像他这般不要脸的。即便是帐篷中的其他人,看见他此刻的行止也不禁为他感到脸红。
萧呵哒是个想活命的人,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众壮汉见带不走萧呵哒,于是又有两人上前帮忙,其中一人被萧呵哒用手挠中了眼睛,鲜血直流,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向其嘴巴上呼了过去。只听啪地一声,萧呵哒嘴巴里被塞的毛皮被打落。
萧呵哒趁机赶忙喊道:“我是为萧氏人造反,可汗要是杀了我,接下来就要杀了所有的萧氏族人。”
一旁的壮汉见他开了口,赶忙从地上拾起毛皮重新塞入他的嘴里。四个人分别抓住他的手和脚,往帐篷外冲去。
正在此时,耶律适鲁突然下令道:“放他回来!”
萧呵哒的话果然厉害,无论他造反的真实心思是甚么,却成功地利用了自己姓氏作为救命的理由。
契丹人中,萧氏虽不是最多,却是最有权势的一个氏族。萧氏族人多居高官显位,是历代契丹可汗的心腹之患。每一代可汗都想除去他们,可总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因为这些萧氏族人都在他们的职位上尽职尽力。
如果哪一位可汗终于找到了足够的理由来处理萧氏,那么他离死也不远了。他可能死于某一次狩猎,也可能是某一次酗酒。在他死后,萧氏族人会哭得比谁都要悲恸,绝对是草原上对可汗最忠心的氏族。
耶律适鲁当然可以继续杀了萧呵哒,可如果萧呵哒刚才的这几句话传了出去,那些萧氏族人为了自保也必然会蠢蠢欲动。毕竟双方之间已经互相猜疑了这么多年,只要有一点小的风吹草动,便会惹出大的祸端。
吐蕃人的大军好似一柄利刃,始终高悬在耶律适鲁的头顶上,让他在做出每一个决定时都不得不格外地小心。
契丹八部不能乱,否则等吐蕃人攻过来,后果将不堪设想。这些吐蕃人比当年的突厥人还要凶残出许多倍,等待契丹人的将是灭族之灾!
他有些无力地坐在汗王宝座上,努力地直起腰,如此看来这个无法控制的萧呵哒是杀不了。他望着被四名大汉擒住的萧呵哒,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割了他的舌头!”
一名亲卫听令后忙去拔腰间的佩刀,萧呵哒被四名大汉合力扭住手臂,他吓得面色惨白,死命地挣扎,孱弱的身躯拼尽全力在乱扭。他想开口说话,可那四名壮汉自从有了刚才的教训之后,拼命摁住他口中的毛皮,不让他有机会开口。
四名壮汉将他摁倒在地,分别按住他的一只手臂或者腿,直到汗王的亲卫持刀走了过来,他们这才将他口中的毛皮拽出,要用刀割他的舌头。
萧呵哒趁机竟又喊出声来,“加刑萧氏,不能见血!”
他这句话在刘驽听来直是没头没尾,但耶律适鲁和一众在场的契丹人却明白不过。
所谓的“加刑萧氏,不能见血”是历代汗王对萧氏族人的恩遇,但凡有萧氏族人犯了罪,可汗不能用刀去砍他们的头,也不能用弓箭射死他们,只能闷杀或者缢杀。至于一般的轻罪,则是更加不能见血了。
萧呵哒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给耶律适鲁出了一道难题。
那四名壮汉见他又一次成功说话,生怕可汗责怪下来,直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又将毛皮塞回了他的口中。至于割舌头的事情,只能再放一放了。
根据他们的经验,可汗听了萧呵哒的话后必将又一次犹豫。
耶律适鲁心中好似有一百只爪子在挠,他十分想杀了这个萧呵哒,却又无计可施。(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节 求生之赎()
萧氏不可见血,是历代可汗定下的老规矩。他自己这个可汗刚上位不久,且有篡位之嫌。很多人惧于他强大的势力,并不敢站在明处反对她。他若在此时用刀子割了萧呵哒的舌头,那便是授人以柄,让更多在暗中反对他的人有了起事的理由。如此下去,不知会生出多少意想不到的事端来。
他用右手食指在汗王宝座上敲了几敲,宝座由玉石砌出,外面镶了一层金,指尖落上去发不出丝毫声响。他终于拿定了主意,朝身旁的亲卫道:“去,把根敦桑杰带过来!”
片刻之后,根敦桑杰趴在一名汗王亲卫的背上,被带进了汗王大帐。原先魁梧高大的老喇嘛,眼下瘦得只剩下骨头,脸上腮帮深陷。
他的数十名弟子在被“人网”吸尽了内力后,就没能从吐蕃军的马刀下活下来。除此之外,其中还有一部分人虽然躲过了吐蕃军,却最终丧生在了达鲁尔派弟子的手下。
至于吐蕃王的军队和达鲁尔派的弟子谁欠他的血债更多,年老无力的喇嘛已经不去想这些,眼下他只想活下去。他年长智多,将几具弟子的尸体压在自己身上,闭眼装死,这才逃过了第一劫。
眼下,他即将迎来自己命运的第二劫。
那名汗王亲卫将他放在地上,令他坐下。老喇嘛坐在地上,直是气喘吁吁,肩胛骨从脊背出高高戳起,不断地起伏。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在契丹可汗的眼中,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他已在来的路上,用金银向背他来的汗王亲卫打听到事情的原委,于是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有气无力地说道:“禀报草原上最尊贵的可汗,将这瓶中的药都倒进萧呵哒的口中,绝不会流血。并且即便是如来佛祖降世,也没法再令他开口说话了。”
交代完后,他又咳嗽了几声,刻意地向面前的契丹可汗展露自己的虚弱。他是一个老年人,功力已经全废,门下弟子皆以死去,他本人再无法对契丹造成任何威胁了。虽然他引来了吐蕃人,眼下却在用最恭敬的姿态赎罪。
他身子向前匍匐在地,将药瓶呈出。一名汗王亲卫走上前来,从他手中接过瓷瓶,拔开瓶塞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
药液呈黝黑之色,气味十分地刺鼻,想来药效定是十分地迅猛。亲卫在征得了可汗的同意后,手持药瓶往萧呵哒走了过来。
萧呵哒见这次怕是逃不过了,但他犹不肯信命,复又耍开无赖,在地上到处乱滚,拼命地挣扎。四名壮汉加上一名亲卫将他死命按住,这一次连他口中的毛皮也不打算取出,径直把瓷瓶口塞了进去。
须臾之后,瓶中的药液尽皆灌入了萧呵哒的口中,一滴也没有剩下。萧呵哒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双目眼白直翻,好似一只出水的死鱼。
应该说,没有了舌头的萧呵哒,连一条死鱼都不如。
刘驽目睹耶律适鲁对待萧呵哒的方式,心中泛起一丝寒意。他心想此事若让自己去做,要么就一掌将萧呵哒劈杀了事,要么就重重地警告此人,谕其不可再犯。至于耶律适鲁这样的残忍行径,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出。
耶律适鲁远远地望着地上静如死鱼的萧呵哒,冷冽的目光不再锋芒毕露。他示意四名亲卫上前检视萧呵哒的伤势,几名亲卫齐齐向萧呵哒走去,如临大敌。其中两个人负责按住萧呵哒的腿和手,以防其挣扎。一个人负责取出其口中毛皮,检查其伤势。另一人在此过程中掐住萧呵哒的脖子,令他无法说出甚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当萧呵哒口中的毛皮终于被取出时,他的双唇直哆嗦,口中透出一股恶臭。他奋力将手往嗓子眼里伸,想要取出甚物,却无丝毫作用。张大了嘴巴,想要大声呼喊,可哪里能发出一丝声音。
也许是他再也忍不住那痛苦的煎熬的缘故,竟使劲一咬牙,一条焦黑的舌头带着黑水从口中流出,落在了地上。果然不见丝毫血迹,耶律适鲁很满意,他命人将萧呵哒押下去,令郎中替其疗伤。
一个没有了舌头的萧呵哒,就好比没有了牙齿了老虎,不足为惧。让其活得久一点,一来可以向那些萧氏族人展示自己的慈悲,二来对萧呵哒而言,做哑巴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得让这种人知道蛊惑人心的后果。
这时根敦桑杰为了邀功,从地上勉力抬起头道:“大汗,此人虽然不能再说话,但是他还可以写字蛊惑人。依臣之见,不如断了他的双手,刺瞎他的双目,如此方能绝了后患。”为免可汗疑虑,他特地补充道:“臣仍然有方法,能够废去他的双手双目而不流一滴血,若有丝毫纰漏,臣愿意以死谢罪!”
只是一日的功夫,带头反叛的老喇嘛已经成为草原上最赤心可鉴的忠臣。
刘驽听后心中一紧,若是耶律适鲁真的照根敦桑杰的建议行事,那萧呵哒的惨遇可就堪比“人彘”了。他读过《史记》,知道汉初吕后对高祖宠妃戚夫人因嫉生恨,在高祖死后毁其耳目,剁其四肢,将其制成了“人彘”,生不如死。
耶律适鲁眉头一皱,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扫视了一圈帐篷里的角角落落,无论是那些反叛者还是他手下的亲卫,其中都有不少萧氏族人,转而改变了主意,冷冷地对根敦桑杰说道:“这是我的事情,还用不到你拿主意。”
根敦桑杰将耶律适鲁的神情变化尽皆瞧在眼里,正暗自窃喜立下了一功,没料到一瓢凉水当头泼下,吓得惊慌失措,“贫……贫僧绝没有这个意思,一切但凭大汗定夺!”
他再也不敢擅自称“臣”,他感觉眼前坐在汗王宝座上的那个中年男人心机深不可测,其人心中的那道天堑鸿沟令他难以逾越。他不禁想到了威武雄健的吐蕃老王,不知此人与其相比,谁又会更厉害一些。(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节 孟德云长()
耶律适鲁也不理会趴在地上的根敦桑杰,他摆了摆手,命人将萧呵哒带了下去。
隐隐地,他似乎听见一些人为了他的宽恕之行暗自松了一口气,于是闭目不语。
无论如何,他耶律适鲁都没有与所有萧氏族人为敌的想法。即便他有能力根除萧氏,也绝不会这样去做。
萧氏族人多智,灭除了萧氏,那就相当于抽掉了契丹八部的脊梁。而没有了头脑的契丹人只会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永远无法成为这片草原的真正主人。
他摆了摆手,几名亲卫明白了他的含义,赶紧放开了柳哥公主。
柳哥公主本也没有挣扎,她伸手搓了搓手腕上的勒痕,抬眼望向耶律适鲁,目光中闪现着哀求之色。
“把铜马也放了吧!”耶律适鲁对亲卫们说道,他转眼望向柳哥公主,“谢安娘,这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跟田令孜说,说是我饶了他的干儿子!”
他的这句话里有三层含义,第一层是愿意放人;第二层是允许柳哥带着铜马回到中原;第三层便是要与大唐太监总管田令孜隔空喊话了。
至于话中的含义,则需当事人自己去体会。正所谓居其位,明其义。没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永远无法领会某些话中的真正含义。
只听叮当一声,铁锁被取下,铁笼门被打开。铜马痴痴呆呆地蹲在笼子里,竟无丝毫要出来的意思。
刚才那个像野兽一心要冲出牢笼的汉子,如今任凭三名汗王亲卫上前拉扯,仍兀地不肯挪地,竟赖在笼子里不再出来。
三名汗王亲卫生怕办事不力,汗王会因此见怪,于是拼命卖力地去拉他。他一拂手,三人受不住力,齐齐往后跌倒。
他傲然地抬起头,“我田凤赤胆忠心,一心只为朝廷办差,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纵使将我关入天牢,又能奈我何!?”
所谓的“天牢”不大,只是一个简陋的铁笼,却囚住了铜马的灵魂。
柳哥公主听完他的话后泪水磅礴而出。她在泪光中,依稀看见了那个红墙绿瓦、树木成荫的皇宫大内。景色绚丽迷人,可那里每个人的心思却都难测似海。
她曾多次想过,像铜马这样的人是否真的适合那个地方。在那里,每一张笑脸的背后都可能是算计。
铜马太单纯了,或许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用强扮的冷酷去掩饰自己的单纯。
她走至铁笼旁,将半个身子探进了笼内,伸手去扶铜马,“凤哥,我们该走了,不要再耍了。”
铜马抬头问道:“你是谁,快去通知我义父,将这帮乱臣贼子杀个一干二净!”
柳哥公主听后伤心地扭过脸,铜马连那个田令孜都记得,却把她给忘了。她好容易稳定住情绪,这才回过脸说道:“我是安娘啊,来,我带你一起回中原。”
铜马甩开她的手,“不,奸党一日不除,我一日不离开此地。将来朝廷处置奸臣之时,我此刻的处境便是明证!”
柳哥蹲在地上手足无措,无论她如何解释,如何劝说,铜马从不肯挪开半寸地儿,到得后来已是低着头不再理她了。
刘驽看见铜马落到现在这步田地,心中悲喜交加。喜的是铜马恶人有恶报,花三娘和九毒老怪若死后有知,也必含笑九泉了。悲的是,这个人无论怎样残忍嗜杀,可对大唐而言却是个耿直不屈的忠臣。
他心中斗争了好一会儿,决定出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铜马,你义父派我通知你,说是北陲告急,让你速去支援。”
铜马听后面露惊诧之色,窜身出了笼子,“北边告急,是不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