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酒浆浇满了棺盖,同时他的眼睛也被泪水模糊。忽地,只见一行行的蝇头小字在棺盖上显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连忙用手背擦干了眼泪,俯下身来,借着月光去读那些因酒呈现在面前的小字。
这些小字中的章法,与当今的行文大有不同。幸亏他平日里爱读《史记》等书,这才能将其中文义弄得明白。他总览了一遍棺上的文字,总体来说,前面极小一部分是这位吕均前辈的生平自传,后面大半部分则是其人的生平著作。
吕均的自传在六百年后的唐人读来,文义较为艰涩,译成白文后乃是:
“我名叫吕均,小字太分,汉朝五原郡人。平日里只是个淡泊名利的书生,常被乡邻们讽刺为没有志气,说是我和我那个驰骋天下、傲视群雄的哥哥吕布相去甚远。
“我对乡邻们的话一笑置之,毕竟哥哥的追求与我不同。他的志向是要逐鹿中原,还有那三万里江山以及数不尽的美人美酒。而我想要的不过是几本可以读的书,和几亩可以耕的田,在此乡间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至于外面纷乱的世界,我既无兴趣,也无能力去管它。
“然而平静的日子却在建安三年被打破,噩耗由战场上败逃而归的吕氏族人带回来:我那个无敌于天下的兄长吕布,不幸在下邳城被奸雄曹操设计所擒,哥哥虽是百般求饶,却仍被曹操狠心地缢杀于白门楼下。
“我听消息后,直感头顶上的整块天都掉了下来。在此之后,我****夜夜茶饭不思,想起昔日兄长在家时,一向待我甚亲,而今他身死异乡,我却是无能为力。每每想到这,我便悲愤满膛。
“我想起古人书本中所言的那些著名的刺客,譬如春秋战国时代的专诸和聂政,他们可以凭一己之力击杀天下枭雄。由此,我心中生起了习武为兄报仇的想法。
“我想起兄长昔日曾在家中留下半部《化瘀书》,听他说是从传说中的‘医家’夺得。此书名似医典,其实是冠绝天下的武学奇书。
“兄长武功原本就十分高强,读了此书后更是武功大进,普天之下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他生性聪颖,从这半部《化瘀书》中悟出了好些道理来,写成了另一本书,又增删修改了好几回。后来他因讨伐董卓有功,被司徒王允封为温候,此书便取名为《温候功》。
“他曾一度托人带信于我,想要将这本《温候功》交给我保管。然而我一介书生,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从来没有兴趣,是以便拒绝了他。他兵败身死之后,这本《温候功》据说是落在了袁绍的后人手中。当时官渡之战后,袁绍的儿子袁尚、袁谭皆已被曹操剿灭,只有一个名叫袁觉的庶子活了下来,据说此书便是为他所得。
“我虽是大致知道了《温候功》的下落,然后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找那袁觉夺回宝书,又是何等之难?因此,我只得捧起了家中那半部兄长遗留下的《化瘀书》,艰难地啃读。书中的那些武学词汇,于我而言,有如天书一般难懂。然而一想到为兄长报仇,这些困难又能算得了甚么?
“我整整研读了五年,终于对这半本《化瘀书》有所领悟。此时我又托人打听到,原来那奸贼曹操对属下防范甚严,从来不许人带着刀剑入殿觐见。作为对策,我开始专心研习《化瘀书》中的拳掌之法,十八年后终于大成。
“武功练成后,我为防曹氏日报复,先是疏散了族中老幼,而后独身前往邺城,打算刺杀曹贼。路上我遇见了谯县人华佗,他是当世最著名的郎中,也是传中‘医家’的掌门人。他跟我说,医家之所以能从先秦诸子百家中脱颖而出,存活至今,所凭仗的便是一部《化瘀书》。自从其中半部《化瘀书》被我兄长夺去之后,医门中人无不是愤懑满怀。
“华佗跟我说,他愿意替我前去刺杀曹贼,以曹贼的头颅换回我手中的半部《化瘀书》。我跟他说,报仇之事不方便假手他人,而那半部《化瘀书》,我为免落入奸人手中,早已毁去。若是他肯答应,我愿意在报仇之后复写出此书来奉还于他。
“华佗听后沉默不语,却也未再纠缠于我,半晌后他起身告辞离去。又过了数日,正当我在谋划如何混进曹贼所居住的魏王宫时,听见路人说起曹贼杀华佗于狱中之事,一时间大惊。
“想来那华佗乃是大名鼎鼎的医家掌门人,武功自当卓绝不凡,怎会如此轻易便为人擒杀?想到这我心中十分惊诧不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节 大义武经()
“后来我四处查访方才得知,医家的另外半部《化瘀书》当年竟也是被那个袁觉夺了去。是以华佗虽贵为医家掌门人,武功却属末流,以至于他甘冒奇险,以帮曹操治头风病的名义进了魏王府,未行刺杀便已被曹贼识破了行迹,这才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了解到真实的情况后,我心中不禁唏嘘,这个华佗为了得到我的半部《化瘀书》竟会如此地不顾性命,早知如此,我先将那半部书默写给他罢了。
“经由此事后,我更加认识到了曹贼的奸诈,于是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混进了魏王府,登上了鼓声莺语的孔雀台,远远地看见一片灯火阑珊,只见那曹贼正在大宴群臣。
“我怕夜长梦多,于是只身闯入了宴中。期间有上百名带甲卫士上前阻拦,均被我挥掌击飞。那曹贼见机不妙便拔腿要逃,被我抓住后颈一掌劈杀。而后他的心腹大将夏侯惇冲上来要为主报仇,我摆脱不得,只得杀之。
“其余席间群臣见状再也没有胆敢上前者,我见大仇已报,便不欲再多杀人,于是径自下了高台。大仇得报后我心情舒泰,天天在坊市间畅饮。有一日,我正在饮酒,突然听见周围的百姓尽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打听之下方才得知,原来是曹贼身死的消息传到了民间。
“我见状大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曹操竟然如此得民心。后来一打听,此人在中原劝农桑,减赋税,修水利,选贤才,赢得了民心。
“中原动乱数十年,百姓因之流离失所,好不容易得到一位贤良官长,却又被我因私仇杀害。我杀了此人,百姓不仅不会感谢我,反倒是会个个切齿痛恨。
“正在此时,曹操之子曹丕派人四处张榜捉拿于我,而我不欲再与曹氏为敌,便悄悄离开了邺城。”
读到这,刘驽的心中不禁有所撼动。这个吕均本已练成天下无敌的功夫,却始终不曾嗜杀无度。即便是仇人的儿子四处追杀他,他竟也能屈尊避开,此等胸怀并非一般人所能有的。在他看来,这位吕均前辈虽是个书生,其品行比他那个见利忘义、被称作三姓家奴的兄长吕布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他转头见李菁和孙梅鹤皆是在月光下静静地睡得正香,于是抚摸着棺盖上的字迹,继续读了下去:
“一想到诛杀曹操之后,自己竟成了百姓口中的败类,我便怆然自伤,心想中原虽大,却再无我立锥之地,于是便北上来到了草原。我亲眼看见匈奴左贤王残暴不仁,虐待部众,便将其斩杀,替以新王。
“为免匈奴各部因我再起是非,于是继续北上,欲效武帝时的苏武放牧于北海之畔。途中有位女子从后面一路追了上来,说是感谢我杀死了无道的左贤王,为她冤死的父亲报了仇。为了报答我,她愿意终生跟随于我。
“女子的名字叫红珠,我被她美丽的笑容和飒爽的性格所吸引。相比之下,中原女子多是扭扭捏捏,没有一个堪与她相比。后来,我便断了去北海的念头,留在此地的草原上,与红珠结成了夫妻。虽然我们俩并未生下一儿半女,生活却过得非常美满。”
读到吕均在自传中所言夫人红珠的故事,刘驽心中颇有所触。他不禁悄悄望了眼熟睡中的李菁,呆呆地出了神。李菁突然一个翻身,吓了他一大跳,他好似在做贼一般,急忙躲开目光。好在李菁并未醒来,他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去读那吕均留下的文字:
“在草原的这些年里我闲暇甚多,于是便学我那兄长吕布,将前半生从半部《化瘀书》中领悟的武学著成了书籍,取名为《大义武经》。只因我认为,但凡习武者必须秉持大义,终身以天道民心为先。
“十九年的快乐时光一晃就过去了,这本《大义武经》经过我的多番修订后已是显得完善。不料夫人红珠却于此时突然得了急病,躺在榻上一病不起,数日后便离我而去。
“我因丧妻而大感伤恸,同时听人说起草原上的黑泽中藏有千年不腐的异木沉香,便决定前往寻找,果然从泥沼中取出了十数上好的根沉香木,制成棺椁,将夫人装殓其中。
“我见黑泽中的这座石山位置甚为偏僻,环境清静优雅,是我夫人红珠生前喜欢的氛围。于是我便在石山上挥刀掘下墓穴,将她的棺椁葬在这里。
“我本欲陪伴在妻子墓旁度过余生,不料三日前突然来了个陌生人,跟我说他叫袁觉。袁觉逼我默写出那半部《化瘀书》来,否则便会寻机毁去我夫人的坟墓。此等无义之人,我怎能受他胁迫?
“我大怒之下便与其交手,怎奈他习得那半部《化瘀书》中的武学后,功夫也是十分地高强。我与他决斗了三日三夜后,仅是小胜于他。
“今日袁觉趁机逃去,我怕他终会再来侵扰,索性决定暂时离开这座石山,去寻他彻底了结恩怨,向他索回《化瘀书》,而后全都交还给医家。临走之前,我在棺上刻下了此文以及毕生心血所著《大义武经》,以待有缘人得之!”
刘驽看见,在这位吕均前辈所述平生自传之后,棺盖上仍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文字,想必就是他所说的那部《大义武经》了。他心中好奇顿生,便接着读了下去。
只见这部《大义武经》中先是讲述了一套高深至极的内功,而后又在这套内功的基础上演化了一套掌法。虽仅有一套内功和一套掌法,全书却布局恢弘,文义精奥。
刘驽读后心中十分欣喜,心想若是能从中学会一式半招,得以提升武功,说不定能就此摆脱崔擒鹰的魔爪。他兴奋地逐字往下读去,并照着书中所述内功修行方法开始练习。
他这一年来接触了不少高深武学,在读了那本《契丹医门初探》之后,更是懂了《化瘀书》总纲中的精要,虽然当时觉得无用,然而将其与这部《大义武经》相互验证后,却突然明白了不少深奥的武学道理。整个人好似醍醐灌顶一般,突然间恍然大悟,眼界顿时高了一大截。
他一边读文,一边手舞足蹈地照书演练开来。虽是经夜未眠,整个人却越发地精神。
吕均所著这套内功十分独特,在其看来,内功也阴和阳,阴盛则衰,阳盛则崩,是以修行这门《大义武经》内功最主要的是拿捏好阴阳之间的度。
好在他修行玄微指法经年,这门高深的医家功夫对修习者的内力掌控能力要求极高。此刻,他对内力的驾驭早已超过了大多数人,否则要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这套内功继续练习下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本《大义武经》,他越往下读,越觉得书中说的十分有道理,一时间感触颇多。他正欲深探其中奥妙时,只听墓穴外突然传来孙梅鹤的一身惨叫。
他急忙伸头往外一看,只见孙梅鹤抱着肚子在地上到处乱滚。他见状急忙跳出墓穴,要上前查看孙梅鹤的症状。这时在的他身后,李菁竟也突然醒转过来,捂住腹部不住痛苦地呻吟,额头上乃是冷汗直冒。(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节 月下练功()
他大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那怪鱼的肉有毒,而自己身体百毒不侵,这才未能尝得出来?”他急忙上前去探二人的脉搏,但见并未有中毒之象,只是脉象急躁亢进。至于由何种病症导致,一时间难以断定。
孙梅鹤边在地上打滚,边哭喊道:“老夫肚子胀死了,要炸掉啦!快……快来救我!啊!啊!”
那边的李菁处境比他好不了多少,她盘腿坐在地上,集中精力按捺住烦乱的心绪,脸色通红如血。刘驽急忙抓住她的手腕,直感真气绵绵而来,顿觉十分怪异。
李菁声如游丝地说道:“快……快帮我吸走体内真气,太……太多了,我……我快受不了了。”
刘驽急忙将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施展开原先错练得来的《化瘀书》总纲功法,一时间李菁的真气朝他体内诸脉种滚滚涌入。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李菁体内暴涨的真气才算是平息下来,她面上涨红随之渐渐褪去,整个人顿时轻松了不少。而后刘驽又用同样方法将孙梅鹤体内的真气吸走了大半,将其治愈。
此后他直感体内的异种真气川流不息,好似巨浪滔天的长江大河一般在肆意地奔腾,直让他心绪难宁。好在《大义武经》中的内功修习之法,于他颇有启迪。
他心中默念道:“阴盛则衰,阳盛则崩……还****入阳胚,化阳气而转阴柔……所谓调和之道,在乎心沉如寂水……先以气息走遍小周天,再由泥瓦宫落入丹田……”
渐渐地,他体内暴流的真气开始平复下来,与他本身的真气合为一体。
他睁开双眼,只见李菁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关心地问道:“你……你没事吧?”说着她用袖子擦去他满脸的汗。
刘驽道:“你们的真气怎地突然涨出了这许多?”
李菁道:“应该和吃了那怪鱼的肉有关,难道你吃了之后没事儿吗?”
刘驽道:“没事儿……估计与我今晚一直在练功有关。”
李菁笑道:“你吸了我们这许多真气,明日和崔擒鹰一战肯定不成问题了,到时候将他杀个片甲不留,痛痛快快地报了此仇!”
刘驽叹了口气,道:“不过是几缕真气而已,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他武功高强,数招过后,我还是得输在他手里。”
李菁大声道:“怎地没用!咱们习武之人所凭的不就是一口真气么?”
刘驽望着她的双眼,问道:“你觉得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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