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两位了,不过……”楚伯玡摇摇头,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楚公子,莫非是有何难言之隐?”文孺看着楚伯玡的面容,火光下的那张脸,精神奕奕,完全不像白天那样的病态虚弱,“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请,楚公子你才不得已跟他们分开的么?”
月随风吃着酥饼,在等楚伯玡回应的同时,他又偷偷注意身边一直不说话的归云。
楚伯玡淡然一笑,皱了一下眉,从怀里摸出一块翡翠玉佩,玉佩轻小,形如圆月,以前佩挂在腰间,如今已被他当做坠子挂在脖间,藏在怀里。
“这个玉佩,是当初我和妻子成婚之前特意打造的,同一个样式做了两块,只不过我手上这一块刻着的是她的姓氏,她手上那一块刻着的是我的姓氏。”楚伯玡说完,看了一眼月随风,但他的反应只是一般的好奇目光。
“当年,在我儿两岁多的那年秋天,家里遭遇一场大火,之后我们便失散了,如今他们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所以我才……”楚伯玡撒了一个谎,他心知自己身上不稳定的因素,那是随时命陨或者成魔的怪物之身,但若是琳琅和月川当真还活在这世上,即便让他马上死去,他也无憾了。
不过月随风的反应,并未如他所愿,这让他非常的失望和失落,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非常愚蠢可笑,青风此前就已经告知过他,关于楚家大火当年的定案详情了。
“原来如此。”文孺感慨道,又偷偷打量楚伯玡,似是明白了什么,嘴角一勾,又缓下去,不露声色的试探,“我听小川之前提起过,楚公子是吴县人氏,若是你不介意告知详情,我可托人调查,说不定能查到尊夫人和令郎的下落。”
“不必了,人海茫茫。”楚伯玡摇摇头,难掩的失落。
文孺刚要开口,被月随风打断了,只见他凝眉不解道:“楚兄,恕我直言,有几个地方令我不解,若说只是家中失火,应该不至于会走散才是,就算当时楚兄不在家,嫂夫人不是该等楚兄回来么,怎么会下落不明失去联系呢,会不会是这中间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
文孺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莫非当初火灾发生时,其实楚公子就在家中?只是事后,尊夫人以为楚公子已经……”
文孺话到一半打住,但是话中的所指,意思已经非常明了。
楚伯玡闻言,脸上抽搐了一下,心知自己撒的谎漏洞百出,只是没想到这个谎言,竟会让这两人如此大胆的用心深究。
阵阵冷风吹来,火焰跳跃出各种奇形怪状,方才客气温和的场面,气氛忽而变得有些诡谲。
文孺稍稍往月随风那一边靠了过去,两人的目光里尽是谨慎小心。
“哈哈……”楚伯玡大笑了两声。
月随风道:“楚兄莫怪,我只是想弄清事实,更好的查询嫂夫人的下落,真的别无它意。”
文孺也赶紧接话,“正是,楚公子千万别多想,我方才的邀约也是出自真心实意的,若是楚公子愿意告知实情,寻找尊夫人下落之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
“两位不必紧张。”楚伯玡看了一眼这两人,毫不掩饰说道,“我知道,且不说昨夜殷商鬼兵的那一番话,光是这一路上我的异常,只要是心智正常之人,都会起疑心,更何况是两位这么聪明的人。”
文孺松了口气,“楚公子过奖了,生死有命,死亡,说来可怕其实也不可怕,只看死的值不值得。不过,我和小川是真心想要帮你这个忙。”
月随风也点点头。
第073章 一夜冷风()
楚伯玡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拿起一根树枝丢向火堆,一团火焰突然窜了上来,烫到了他冰冷的手腕,“生死一念间,虽然我猜不透当初你们的邀请用意何在,但是你们的胆识确实令人佩服。”
楚伯玡顿了一下,望向文孺道:“像文公子这样谨慎小心的人,必然不会做引火烧身之事,想必你们也是有莫大的苦衷,才会如此冒险吧。”
“原来……楚兄你早就看出来了。”月随风手上微抖,酥饼掉落几片碎屑。
楚伯玡看了月随风一眼,浅笑不语。
“没错,当时的邀约是我让小川安排的,要是在接下来的途中遇到凶险之事,楚公子你们可见机行事,不必理会我们。”文孺泰然自若,语气平和,“若是楚公子想知道其中的真相,等到了临淄城,我绝不会隐瞒半分,但此时还望楚公子见谅,我暂不能言明,一来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我明白,许多事情确实一时难以说清,罢了,这些话要是再说下去,倒像是我们之间在互相揭短了,就算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希望这一路我们各自都平安吧。”楚伯玡拍了拍手上的灰,略带勉强的笑意,若说凶险,更令他不安的是公孙零未解的身世之谜,随时可能牵引出不可预估的灾难。
“楚公子明事理,君子之心,不妨认真考虑我此前的提议,时下,我府上真的急需人才,特别是像楚公子。”文孺停了一下,又转向归云,“还有归云这样的奇人异士。”
归云太过沉默,时常会让人忽略,当看见文孺看向自己时,他也只是回了一个眼神,并未做其他反应,似是根本没有听进一句这三人之间的谈话。
对于归云的无动于衷,文孺并不尴尬,他只是微微点头,便将重点放回楚伯玡身上。
“等到了临淄城,我会答复文公子的。”楚伯玡望了望天,脑中全是妻子的音容笑貌。
文孺看了月随风一眼,随即又摇摇头,“行,此事我便不再重提,静待楚公子的答复就是了。”
“好。”楚伯玡转头,看向月随风,面色有些难看犹豫,“随风,这几日给你造成困扰了,因为在你的身上我不仅看到了琳琅的样子,除此之外,你和月川……罢了,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痴心妄想而已,到此为此吧,你们也不必费心了。”
月随风和文孺一怔,两人面面相觑后,月随风开口道,“楚兄,此话怎讲?”
沉默,持续了一小会。
楚伯玡道:“我刚才撒了一个谎,其实那一场大火,楚家上下并无一人生还。或许上天让我遇见你,就是让我更真实的认清这个事实,不再自欺欺人。”
月随风皱眉,点头道:“楚兄,虽然你的苦衷,我可能一时半会不能完全体会,但关于此事,以后有用得到小弟的地方,我绝不会怠慢。”
文孺也叹道:“楚公子用情至深,世间难得,以后有需要的地方,这个忙也算我一份。”
楚伯玡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两位了。”
三个男人之间的对话,言浅意深,话到嘴边却都各有藏掖,不明说的事情,各自在心里都做了一番揣测。
火光亮黄,在夜风中闪烁不定,就像这三人此时内心,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能言明的秘密。唯有归云,仍平静的端坐,守着青帐里的人,对他而言,似乎只有这样一个心愿。
夜色越深,天上的月光越发皎洁明亮,风吹袭来的凉意也越发凝重。
方才滔滔不绝的谈话,一时间变成无话可说的场面,月随风和文孺吃饱喝足之后,两人便回到马车上取出毯子,挤在马车上休息了。
楚伯玡将视线从那两人身上移回来时,看了一眼青帐,耳边能清楚的听见青风发出的轻微鼾声,一直端坐的归云,脸上的倦意已非常明显,“归云,你明明已经非常困乏,为何不去休息?”
归云看了楚伯玡一眼,“不困。”
“去休息吧。”楚伯玡挪了一下位置,坐到归云身边,“我知道你担心小零,放心吧,我替你守着,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总不能这样不眠不休的守着她,要是哪天你累垮了,还怎么保护她。”
归云眨了一下,摇摇头,依然强撑,“不累。”
楚伯玡摇头叹了口气,心知再劝归云也劝不动,也就没再开口了。
四周非常安静,两耳尽是平原上呼啸的风声,楚伯玡忍不住又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冰冷的身体在冷风中似乎正逐渐的失去感官,让他有一种腾空漂浮的错觉。
夜深至午夜,无论是青帐之中的人,还是马车上的人,似乎都已经沉睡。楚伯玡则一直看着燃烧的树枝发呆,脑中思绪千丝万结,却又恍惚一片空白。
直到归云突如其来的起身,只见他一转身就钻进了身后的青帐,这个时候楚伯玡才吓了一跳,缓过神的他也赶紧跟随归云之后。
当楚伯玡来到青帐前,看见公孙零已经坐了起来,正抱着归云一阵抽泣,他楞了一下,才问起:“怎么了小零?是不是做噩梦了?”
公孙零一抹泪,有些不舍的松开归云,点头哽咽道:“我以为归云哥哥不见,刚才在梦里,有个人把他带走了,而且……而且……”
公孙零没有把话说完,楚伯玡大致猜得一二,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归云,只是呆呆的跪坐在一旁,有些无措的看着哭泣的人。
楚伯玡笑道:“一个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
一阵冷风袭进青帐之内,寒意席卷而来,噩梦初醒的公孙零全身一哆嗦,打了一个喷嚏。当下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了,隔着青帐看见外面闪烁的火光,她干脆爬出青帐,跟归云以及楚伯玡围坐在火堆旁。
看着那两人默契的并排而坐,楚伯玡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拿起几根树枝添到火堆里。
公孙零脸上的泪珠,不一会就已经被风吹干,刚睡醒的她一时受不了冷风吹,搓着双手,身子瑟瑟的往归云身上靠近了一些。
当归云发现身边的人往自己身上凑过来的时候,他皱了一下眉,身子也稍稍往她那边侧了一些。
公孙零看着跳跃的火光,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里,悲伤未减,也没有说话。安静了许久,她才开口道:“伯玡哥哥,怎么办?我现在是越来越害怕了,到底我该怎么做,才能想起以前的事情?”
楚伯玡哑然,笑了笑,沉默片刻,缓缓说了一句,“放心吧,如果真如你那位朋友所说,当时是上天所为,那么到时候,若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会置之不理。所以在此之前,你什么也不用想,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嗯,我知道了。”公孙零点了点头,眉头深锁,叹了口气后又打了一喷嚏。
楚伯玡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便起身走到他的坐骑旁,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披风,那是此前在吴县青风特意给他订做的。披风取来,楚伯玡将它围在了归云和公孙零的身上。
“伯玡哥哥,我可以回青帐休息,披风你用。”公孙零欲拉下披风,被楚伯玡阻止了。
“没事,我这身体恐怕最不怕的就是寒冷了。”楚伯玡拍了拍她的手,便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微笑道,“归云一直担心你,不肯去休息,你就陪多他坐一会吧。”
公孙零听闻之后,抬起头看着身边木讷的人,明明一脸的倦意,却回了她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归云哥哥,你赶紧去休息,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会累坏的。”
归云摇头,“不会坏,我不想睡。”
“可是,不睡觉怎么行。”公孙零裹了裹披风,发现围在归云身上的那一半滑落下来,便赶紧伸手帮他围上,可是她的手太短,够不到归云的肩膀。
“我不冷。”归云干脆将身上的披风移开,全部裹在了公孙零的身上。
归云的一番动作,十分坚决的不让公孙零再将披风往他的身上覆上,公孙零几次尝试之后,楚伯玡也劝她不必再执着了,毕竟归云的性子向来如此直截了当。
公孙零只好不再勉强,一人裹着披风,脸上满满的愧疚,低着头,又沉默起来。宁静,风声,还有火光和披风带来的温暖,没过多久,倦意又爬上了她的身体,强撑了一会之后,她就倒在归云的怀里睡着了。
楚伯玡看着归云,只见他怔怔的看着怀里的人,眼皮眨了几下,困意沉重,显然他已经开始承受不住了。
楚伯玡没有打扰他们,只是时不时的往火堆里添加树枝。没过多久,楚伯玡发现归云竟然睁着眼睛睡着了,可是他的身体依旧纹丝不动的笔挺端坐着!
第074章 有埋伏()
冷风吹了一夜,当天际边有些朦胧亮色时,归云突然惊醒,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楚伯玡从那双眼睛里分明看见了恐惧,只是那充满恐惧的神色稍纵即逝,即换做睡意迷蒙的呆滞。
楚伯玡假装没有看见,只待归云将公孙零抱进青帐时,他才偷偷观察那个高大的背影,脑中闪过的是他讲诉的过往,那个等待两千多年的故事。
当火堆的树枝燃尽,只剩下一堆灰烬时,天也明亮了起来,马车上的两人陆续跳了下来,揉着睡意未尽的眼睛,伸伸懒腰后就向青帐这边汇合过来。
月随风和文孺一番整理和填饱肚子后,公孙零才醒来,另一个青帐内的青风,仍在呼呼大睡,楚伯玡无奈只好进帐将他叫醒。
这是一个平静的清晨,六个人都言语很少,等公孙零和青风吃完干粮补给后,便又开始前往临淄的路程。
这之后的一路,无惊无险,虽然路过几个城池,但除了筹备途中的粮水,置换马匹,月随风都没有安排在城中做任何多余的逗留。原本走的官道,也换做了小路,经过十多天的路程后,踏进了临淄境内。
在翻过一座山头之后,放眼望去,可见炊烟袅袅,田里的麦子绿油油的一片,麦田之间,房舍零星座落,看来不过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
此时晌午已过,天色晴朗,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到村子里,六人没再做任何休憩,马不停蹄的直奔向村子的方向。
这一段山路有些崎岖,许多路段不宜策马代步,可算是马背上跑一段,双腿走一半,终于赶在太阳还没有下山之前,六人一前一后的骑马跑上了田间小路。
迎面遇到一个牵牛的农夫,看相貌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体态非常健硕,那人看见风风火火进村的六人,一早就已驻足侧目看了好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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