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危急关头,出手相救的是随张玄庆出海的范文泰。
张玄庆曾读过相关典籍记载,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混和了道门咒术与密宗占术,传入倭国后,形成了倭国独特的阴阳道。
倭国有阴阳师,就如同中华的修行者,他们能够操控式神攻击敌人。倭国大名身边的军师多是阴阳师出身,他们手中的军扇两面各画有日、月。传闻中,在大名之间发生战斗时,万一碰到不得不出战的凶日,便在白天把军扇的月亮面显现在表面,让日夜颠倒,以便将凶日化为吉日。
所以当彭友直领命,前往锁拿倭国船队首脑时,张玄庆就暗中吩咐范文泰跟随其后,以防不测。
当范文泰随后赶来之时,正好是那犬头式神在攻击大明战船,于是扬手打出了一道雷符,及时救下了彭友直的性命。
犬头缩回黑雾中后,半天不见动静,彭友直又向黑雾中射出几箭,黑雾依然如故。此时后方大明船队已经发现了问题,毕竟在茫茫大海上,一道突如其来的雷电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范文泰取出一道临行前张玄庆交予他的符篆,激发后打入黑雾之中,这正是全真道龙门派的北斗指路符。
又吩咐战船的兵士向后方船队打出旗语,数息之后,一只木鸟飞临倭船上空,一道比方才的雷电粗壮数倍的雷柱,猛的落入黑雾之中,一阵电光闪过,这艘倭船上的黑雾被一扫而空。
只见一名头带高帽,身着宽袖大袍,手持日月扇的阴阳师,浑身漆黑的躺在甲板上。
彭友直指挥军士们登上倭船,除了甲板上那个黑漆漆的家伙外,军士们搜遍全船,也不见其他船员的踪影。
很明显仅凭一个人是无法操纵这艘船的,军士们都在猜测是不是刚才那个犬头,吃掉了全船的人。
张玄庆在接到下属禀报的旗语内容后,先派出了一只木鸟,自己也随后跟了上来,本来汪直也打算一同前往,但张玄庆声称前方乃妖孽作祟,还是自己这个专业人士去处理比较好。
当张玄庆登上这艘倭船的甲板时,一眼就认出了躺在甲板上的就是倭国特有的阴阳师,看来方才那只犬头就是这个阴阳师的式神。
而船上的其他人员,可能是在式神被范文泰攻击,导致失控后被吞噬掉了。而这名阴阳师则是在无法控制自己式神的情况下,与式神一起被木鸟携带的天雷符击杀。
当大明战船与这艘拥有阴阳师的倭船交战时,其他倭船已经在黑雾出现时,远远的避开了,看来他们很清楚这艘船上有阴阳师。
当然,其他倭船想逃离此地是不可能的:在同等风力下,仅凭大明的五桅战船,就足以追上两桅的倭船,何况还有呼风符这个后手的存在。
大明战船迅速将两支倭国船队包围,勒令他们立刻降帆停船,接受大明船队的处置。
等到彭友直将两只船队的首脑人物:上宿右城、宋庄时、藤田羽美带到宝船上时,汪直正与张玄庆在谈论刚才立功的木鸟。
汪直阴笑道:“方才那飞天发雷之物,好像是从我大明船队之中起飞的,不知张真人对此有何解释?”
张玄庆道:“此事原不该瞒着公公,不过此事初时只是贫道从古籍之中,偶尔发现的当年鲁班制造木鸟的技艺。贫道委托船厂木匠试制一番,没想到竟能侥幸成功。后来贫道将道门小术施于木鸟之上,才有了今日之事。”
汪直正待继续追问,彭友直已经将倭船首脑带了上来,“启禀汪公公,末将已经将倭船首脑三人一并带到,请公公问话。”
汪直还未开言,三人中的宋庄时已经跪地求饶,“小人宋庄时原是大明子民,被倭人强行掳至倭国,今日得见天朝船队,正是小人脱离苦海之时。”
一口流利的汉话让汪直和张玄庆对这个一副倭人打扮的家伙分外好奇,竟然碰上自称大明子民的倭人。
不过这人自称宋庄时,不正是贿赂宁波市舶司主管达都,导致倭人纵火的罪魁祸首吗?汪直与张玄庆对视一眼,汪直出言道:“你就是宋庄时?据你们双方先前派来的倭国武士所言,你在宁波勾结市舶司主管达都,导致大内氏船队纵火市舶司。你可知罪?”
宋庄时拼命叩头叫屈道:“小人并未勾结市舶司主管,只是赠送了一些倭国土产与达都大人。”
倭国盛产白银,宋庄时口中的土产正是白花花的银子,所以他这话只能骗骗不知倭国底细的人,可惜汪直是何等人物,他对此心知肚明。
“杂家从未听说倭国有何土产,只闻倭国之地银山众多,难不成你所言的土产就是银子?”
宋庄时没想到这个太监如此精明,当即头如捣葱,“小人该死,不敢欺瞒公公,小人确实送了些银两与达都大人,不过白银确是倭国土产。”
旁边的张玄庆突然插言道:“你自称是大明子民,为何助纣为虐,帮助倭人犯我大明疆域?还有方才那倭船之上的鬼物,几乎害了我大明将士性命,你对此有何解释?”
“宁波纵火之事,是大内氏船队首领藤田羽美一手造成,实在与小人无关啊!那头鬼物也是大内氏船队的阴阳师操控的。”宋庄时叫起撞天屈来。
此时一直未出声的藤田羽美突然说出一番话来,经过通译转述,内容如下:“本人是大内氏派遣出使大明的朝贡使,有大明当朝天子发放的勘合符为证,宁波纵火之事是在下鲁莽,但市舶司主管明显偏袒细川家船队,实在是令人愤怒。”
“那名阴阳师本是我大内氏家主的军师,此次随船前来大明,是为了追寻阴阳道的中国源头,式神攻击大明船只之事,是式神失控之故,绝非其人本意。如今他已经丧命,希望大明上官能够谅解此事。”
张玄庆和汪直见双方都在推卸自家的责任,心中越发恼怒起来,区区倭国小民,也敢冒犯大明天威,若不严加惩处,何以体现大明的威严。
更何况他们两家还互相推诿,于是汪直道:“宁波之事,杂家自会前往查验,尔等本为朝贡而来,竟然在我大明之地攻击大明军士,此事杂家当严惩不贷。暂且将尔等关押,待船队抵达宁波之后,再行处置。”
张玄庆在汪直吩咐将倭国船队押送前往宁波后,再次登上了那艘阴阳师丧命的倭船,阴阳师的尸首仍然躺在甲板上,全身上下一片漆黑,除了手中的日月扇仍然保持着原貌。
张玄庆上前取下扇子,发现扇子的两面除了绘有日月图案外,还有一行小字“式神扶,五方布,临兵斗者列前处。”,落款是安倍晴明。
看来此扇不是凡物,阴阳师虽然以日月扇为施法工具,但扇子本身的材质并无特别之处,这把日月扇能够在雷击之下,完好无损,实在是异数。
不过“安倍晴明”这个名字,张玄庆从未听说过,也许可以向那个自称大明子民的宋庄时打探一番。
张玄庆来到关押宋庄时的船舱处,这位倭人打扮的大明子民正在喃喃自语,“我宋庄时从不敢忘‘高发’旧名,我是大明子民。”
“宋庄时,贫道有话问你,安倍晴明可是倭国阴阳师之名?”
宋庄时闻言道:“真人所言正是,安倍晴明是倭国阴阳道的一代宗师,曾经在倭国降服无数妖魔鬼怪。”
张玄庆暗道果然如此,这把日月扇看来是安倍晴明流传下来的,不过张玄庆对倭国阴阳道仅仅是好奇而已,毕竟阴阳道起源自中国的阴阳五行学说,后经倭国历代术者改进,形成了独特的法术体系。
张玄庆想了解的是倭国阴阳师驱使式神的方式,在中华之地,修行者要驱使鬼神,自身的修为实力,必须接近甚至高出所要驱使的鬼物,否则就有反噬之祸。
而之前那位阴阳师驱使的巨大犬头,能够准确攻击大明战船,只是在犬头式神遭到范文泰的雷电攻击后,才出现失控,这说明在此之前,阴阳师对式神的控制是正常的。
张玄庆希望在船队前往宁波的途中,自己能得到关于阴阳道的更多信息。
第四十三章 宁波市舶司()
船队顺风而行,很快就抵达了宁波港。
宁波市舶司设于永乐元年,虽然朝廷自宣德后实行海禁,但仍允许海外藩国以朝贡的名义前来大明贸易,宁波市舶司就是接待这些藩国船队的主要地点。
而倭国的情况又有不同,大明与倭国的室町幕府间进行的“明日贸易”,开始于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
大明为了防范海盗,区别被册封为“日本国王”的幕府将军朝贡船与倭寇,发行了勘合符以示区分,并限制十年一朝。
倭国的朝贡船队的人员是幕府的使节与随行的倭国商人,后来因为幕府将军家的家督之争,导致了应仁之乱,幕府对外的贸易权不再统一。
幕府在倭国堺港的贸易据点,本来是山口的细川氏所掌控,但后来渐渐的被应仁之乱中因兵事崛起的博多新兴势力大内氏所凌驾。
大内家还常常自行派出独立的使节团进行贸易,大内氏与细川氏常为勘合符而产生冲突事件,此次宁波之乱就是双方因新旧勘合符的争执引发的。
当遮天蔽日的船帆开始出现在宁波港外的海面时,市舶司主管达都早已迎候在港口。市舶司部分房屋被焚之事,达都知道肯定无法隐瞒,只是他打算找的是市舶司内部人员不小心失火的借口。
不过达都事前万万没想到,两支倭国船队都已经落在了取宝船队的手里。当船队缓缓驶入港口时,他突然发现其中夹杂着倭国船只,看外形明显是前些日子那帮该死的倭国船队。
船队停靠在港内后,汪直与张玄庆并未下船,只是传唤市舶司主管上船。
达都登上宝船,进入船楼后,只见两名少年正安坐其中,一名服色作内监打扮,另一名身着道袍。
关于朝廷重开海路之事,达都早有耳闻,而且朝廷重建的取宝船队是由两名年未弱冠的少年统领,两人都是当今天子面前的红人。汪直汪公公自然不用说,西厂提督名满天下,另一位是朝廷册封的大明道教总领,正一道掌教真人张玄庆,并且得天子赐婚,恩宠有加。
达都当即跪下叩首道:“罪官宁波市舶司提举达都,见过汪公公、张真人。”
汪直笑着对张玄庆道:“这人倒也识趣,杂家还未问话,他就自承其罪了。”
张玄庆笑道:“想必他是见到了被船队押送的倭国船只,自知无法隐瞒。”
达都见两人在那里谈笑自若,更是头如捣葱,泣声连连,“罪官自知市舶司失火之事,难辞其咎,只求汪公公能法外开恩。”
“将‘纵火’说成是‘失火’,一字之差,罪责立时减轻了不少啊!”汪直阴笑道。
张玄庆笑道:“此等文字游戏,也只能欺瞒他人,如今纵火的倭国首脑已经落在我手,岂容狡辩。”
达都进门以来,张、汪二人就从未正面与他搭话,正是两人间的谈话,已经将这位市舶司提举吓得心胆俱裂。
达都心想既然倭国首脑都早已被擒获,那么此事的真相这两位大人都已经知晓。此次前来宁波港,难道就是专门为了处置自己?
其实达都实在是高看自己了,取宝船队出海必须借助海上季风之力,从十二月到次年二月,东海正是东北季风盛行的时节,船队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抵达福建太平港,再等候当年的季风前往南洋。
船队绝不会为处置宁波市舶司这件事专程前来,汪直与张玄庆在此事上是各有打算。
汪直在意的是宁波市舶司提举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一旦因此事空缺出来,可以安排自家心腹之人坐上去。
张玄庆的打算是,宁波市舶司多年接待海外藩国船只,市舶司内是否存有海外灵材。而且关于倭国阴阳师之事,他还想细细查问那些倭人,张玄庆怀疑这些倭人中还有隐藏的阴阳师。
不管怎么说,在倭国细川家能与大内家对抗多年,既然大内家船队能有阴阳师随行,那么细川家船队也必有应对手段。
宁波市舶司提举是朝廷委派的从五品官员,按大明律要处置如此品级的官员,必须上报天子,但汪直有着西厂提督的身份,可以直接锁拿达都下狱。因此达都见到这位汪公公,就如老鼠见猫一般,西厂的威名对他是很有杀伤力的。
汪直转向可怜的市舶司提举,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身负朝廷重任,竟然勾结倭人,致使市舶司被焚,其罪难恕,杂家先将你收押,到了京城诏狱,就容不得你狡辩了。”
达都顿时瘫软在地,更显得那脑门硕大。
原来当日市舶司起火之时,提举大人听到外间走水的消息,一时间慌不择路,脑袋被房门狠狠夹了一下,事后脑门肿大,虽经宁波杏林高手孙思邈调治,但直到今日还未消肿。
张玄庆对这位贪财误事的市舶司提举,也很是鄙视:仅因贪图倭人财物,就无视朝廷法度,事后还企图隐瞒真相,落在汪直手里也算是恶有恶报。
张真人更关心的是市舶司的库房中,是否存有海外藩国带来的灵材。但此事还需找个合适的借口,否则难免给人以贪财的印象,说起来张玄庆还是比较注意个人风评的。
处理完市舶司提举的事情后,张玄庆打算去细川家的船只上实地察看一番,是否有阴阳师的蛛丝马迹。
汪直也乐得没有张玄庆在眼下,方便自己处理市舶司的手尾,原来宁波市舶司的副提举典伯著正是汪直的心腹,当初典伯著投靠汪直,这个副提举的位置正是汪直丟给他的好处。
张玄庆先去询问过宋庄时,知道了细川家船队中有一艘以细川家姓命名的船,除了自倭国出发时就配备在船上的武士,在途中一直严格禁止旁人登船,就连宋庄时这个船队副使,也从未能登上这艘船。
倭国船队被押送到宁波港后,所有船上人员都已经被送到宁波市舶司关押起来了,所以此时的倭船上是空无一人。
当张玄庆登上这艘名为细川号的倭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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