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闻船队统领乃是声名赫赫的西厂提督汪直,不禁两股战战,虽然高高在上的汪公公与他们这些小虾米并无交集,但汪公公的名字在民间可是能止儿啼的,他们当然听说过汪直的凶名。
“敢问张真人,此次船队统领真的是西厂的汪公公?”周宗建战战兢兢的问道,可见汪直的名字给他带来了多少压力。
“不错,真是汪直汪公公,不过他已经全权委托贫道负责宝船建造之。”张玄庆笑道,他再一次深刻感受到汪直的名字在民间的影响力。
工匠们听说船只建造之事是由张玄庆来负责,心中都庆幸不用和那西厂提督打交道。周宗建闻言,也擦了一把汗,毕竟这些天自己与这位小真人已经渐渐有了默契,自己不用担心会突然换成一个凶名赫赫的西厂提督。
待此事给工匠们带来的震撼过去之后,又有人主动出言道:“小人华蘩复,供职于油漆坊。目前船体多用桐油涂抹,用以防水,对船只防火之事,往往也只是用湿泥临时涂抹于船体,大多只能在起火之后以水或沙土覆灭。海船远航,涂抹湿泥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遇上海盗,他们在无法奈何宝船这般大船的情况,可能会以纵火的方式攻击船队。小人先辈曾试图制作可用于船体的防火涂料,并且略有小成,但因为得不到上司的支持,只能半途而废。”
张玄庆闻言大喜,自己当初也曾提过此事,当时船厂督造张清玄的回答也只是说用水和沙土覆灭。竟然有船匠早已针对这个隐患,研制防火涂料,可见匠户之中确有能者,只可惜并无伯乐赏识,大多数都泯没了。
“这防火涂料可有配方传下?若是你能研制出来,贫道必有重赏。”张玄庆兴奋道。
“小人先辈倒是留下了一个方子,但小子从未亲身制作过,不知效果如何,而且制作此物,所需花费也不是小人能承担得起的。”华蘩复恭谨道。
“研制耗费之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船厂为你提供所需的一切条件,只要你尽快制作出成品涂料,若是真的有防火之效,贫道必为你向朝廷请功。”张玄庆认真道。
一旁的周宗建此时接言道:“上次真人曾言绞盘之事,用jing铁制造绞盘,虽然人工耗费不小,但确实能提升更重的帆舵和船锚,老朽辖下有一名铁匠,擅长制造各类jing巧铁器,真人可将此事交办于他。”
接着周宗建招呼了一名工匠过来,那人走到近前,已经满脸兴奋之se,“小人石世柳,世代都是铁作坊的匠人,船只建造所需的各种铁件,小人都能打造。真人所说的铁制绞盘,小人用铸造之法,十ri之内就可制作完成。”
张玄庆此刻突然想起“鲁班书”上所载的砂范铸造之法,此法失传已久,不知这个铁匠是用什么铸造法来制作铁制绞盘。
张玄庆问道:“你是用那种铸范之法?”
石世柳没想到张玄庆会有此问,毕竟铸范之法虽然流传颇广,朝廷铸钱就是用的叠铸法,但这位张真人作为出家人,竟然知道铸范这种匠人之技,实在令他大为惊讶。
“小人用的是失蜡法,绞盘的部件绞关木与车关棒需要卯孔拼合,用泥范或是铁范恐怕卯孔尺寸大小出现误差。”石世柳恭敬道。
“贫道曾于一本古书之上,看到过一种砂范铸造之法,此法简便易行,铸范用料低廉易得,事后还可以回收利用,器件成型时间短。不知此法能否可用?”张玄庆故作沉吟道。
石世柳见这位张真人不仅知晓铸范之事,而且还说自己见过一种前所未闻的新式铸造法,实在有些无语。难道这位张真人真的以为他能比自己这个铁匠世家的传人,更懂得铸造之事么?也许这位小真人在某本古书上看到过关于铸造之法的记载,但有哪家铁匠是靠看书来学会这门手艺的。
不过石世柳也要顾及这位新任上司的颜面,因此答道:“真人所言之法,小人闻所未闻,敢问可有关于此法的详细记录,小人可依法试行。”
张玄庆也感到自己方才所言太过冒昧,即使自己身为这些工匠的上司,也不能在他们的专业领域内胡乱指点。
但是“鲁班书”上记载的技艺应该不会有假,在不暴露“鲁班书”的情况下,将相关记忆抄录下来,转交给工匠们研究,这样还是可行的。至于如何向工匠们解释这些技术的来源,大可推脱到自己大量阅读古书典籍之上,想必自己在船厂内很快就可以获得“博览群书”的称号了。
想到此处,张玄庆笑道:“所言甚是,贫道明ri就将相关记载抄录下来,到时候你可试行一番,若是真有所得,也算是贫道为朝廷略尽薄力。”
张玄庆与工匠们的此次交流可谓各有所得,工匠们获得了新任上司对他们的承诺和重视,张真人获得了船厂工匠的真心支持。
第三十二章 纸鹤与木鸟()
张玄庆回到国公府后,正在书房之中逐字逐句的译录“鲁班书”,要知道“鲁班书”上的原文可都是小篆,不翻译成现行的文字,一般人可看不懂。
张玄庆要将其中的工艺资料交给船厂工匠们去研究,抄录之事当然不能假借他人之手。当他正抄录到木鸟的制造工艺时,一只纸鹤突然从窗外飞进房中,落在面前。
这真是龙虎山的纸鹤传书之法,传信人需要知道收信人的具体位置,而且必须是同门修行者之间,因为修行的基础功法的气息,才能通过纸鹤传递消息,而且对传信人的修为要求并不高。
其实纸鹤传信只是用符纸来代替一般信纸,道门各派大都有此类法术,差别只是在于折成纸鹤的符纸,上面所绘制的各派符文有所不同。
张玄庆取过纸鹤,展开一看,发现信件落款竟然是自家夫人,没想到自己那位新婚夫人竟有如此资质,短短时间内修习了龙虎山道法,而且还略有所成。
纸鹤传信必须由传信者本人将信件内容书于符纸之上,方能根据收信人的具体方位,才能施术成功。
而这信中的内容多是妻子对丈夫远行的思念之意,而且言词间很是暧昧,绝不是由旁人帮忙代为书写的。上清宫内的几位有能力传信之人,也绝不会对自己这个掌教真人开这个玩笑。
张玄庆一边感叹自家夫人的资质超群,一面细读着妻子的来信。自从张玄庆离开龙虎山,前往南京之后,朱玉贞呆在大真人府陪伴婆婆,整ri闲得无聊,在翻阅府内藏书之时,无意间发现了龙虎山的入门道书。
朱云贞见过自己夫君绘制雷符,当ri虽然只是好奇心重,但她对道家神仙之说一直都很感兴趣。当她发现记载有道门修行之法的典籍后,就照本宣科的修习起来,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徒劳无功的,要知道道门典籍,特别是记载具体修行之法的道书,文字上多用隐语,没有传法之人指点的话,一般人根本看不懂那些隐语的真实含义,独自修习又怎能登堂入室。
好在张玄庆的母亲当年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道门隐语也是略知一二,朱云贞就常常拿一些自己拿不准的语句,去向婆婆询问,吴氏对自己这个媳妇也很是满意,当然是尽心指点。
此外,朱云贞还到上清宫向范文泰等人请教,范文泰见她是掌教夫人的身份,而且所询问的也只是道家典籍中常见的隐语,就算是自己详加解释,也不能算是私传龙虎山道法。
如此一来,朱云贞在读懂道书的前提下,竟然独自修习有成,体内有了元气的雏形,她又从道书中学会了纸鹤传书之法,凭借自己略有小成的修为,竟然成功的将书信传到了自家夫君手中,这可算的上是个奇迹。
看完信件,张玄庆打量着手中的符纸,无意中瞄到正在抄录中的木鸟制造之法,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将纸鹤传书之法与“鲁班书”中的制造木鸟之法结合起来,也岂不是可以真正做到驭物飞行了,而且不再受到修为境界的约束,据说道门的驭物飞行需要到结丹之境才能真正做到。
试想一下,一个仅能行纸鹤传书之法的修行者,立刻就能变成能驭物飞行的高手,这对修行界的冲击会有多么巨大,而且对于再下西洋之事也有好处,起码船队中道门的实力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纸鹤的原理就是借用符纸上的符篆之力,以及同一功法间的相同气息,来达到牵引纸鹤往来两地之间的目的,当然这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因此前提是要知道收信人的具体位置,否则纸鹤没有方向,法术自然就失败了。
而“鲁班书”上记载的木鸟,是用竹木为材料,通过jing巧的机关,让木鸟能够模仿真正的飞鸟那样飞行,至于真的是三ri不落,那要制作出实物来验证了。
张玄庆的初步想法是,如果将纸鹤所用的符篆刻在木鸟身上,这样一来木鸟就可以在同门修行者之间往来,飞行的动力由木鸟自身提供,符篆只是起到一个导向的作用,但这样一来,木鸟所能承载的重量要远远超过昔ri的纸鹤,而且传送的距离将不再受纸鹤之术的限制,而是取决于木鸟自身的滞空能力。
但张玄庆设想的还不止如此,单单只是将符篆的载体由符纸变成木鸟,那只不过是在同门之间多了一样能更远距离传递消息,以及运送东西的法器,而且这个承载的限度还要考虑到木鸟的尺寸规格和符篆的法力消耗问题,能否实现载人飞行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另外在对敌运用方面,倒是可以在木鸟上携带雷符,但雷符的自动激发也是个问题,以往雷符都是由修行者通过自身元气,引动原先存储于符纸上的符篆,从而激发法术。要做到没有修行者cao纵的情况下,自动激发法术,张玄庆目前想到的方法,只有预先存储一道元气在木鸟之上,在木鸟上设置机关定时释放出来,引动雷符。
但最大的问题是木鸟如何才能摆脱目标功法气息的限制,总不能在敌人身边放上自己人,玩一把自杀式攻击。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张玄庆暂时还没有想到。
张玄庆思考至此,决定将抄录下来的砂范之法和木鸟制造之法,先交给工匠们去试行一番。随后,又回了一封书信给自家夫人,其中言语当然不足与外人道。
次ri,张玄庆再次来到宝船厂,周宗建和督造张清玄在厂中早已等待多时。两人都是因为昨ri张玄庆承诺的相关事宜。
周宗建此来是因为工匠们一方面担心张玄庆会出尔反尔,另一方面工匠们担心张玄庆会被厂内的大小官吏欺瞒,无法维护工匠们的利益。
张清玄此来也是因为听说了昨ri这位张真人,公开向工匠们承诺了一些事情,担心张玄庆此举,会遭到船厂除匠户以外的管理人员的集体抵制,误会是自己从中挑拨。因而特地来表明自己并无此意,并且打算向张玄庆陈述其中利害关系。
这两人碰到了一起,虽然都不知道对方的打算,但张清玄对这位近ri与张玄庆走的很近的周厢长,心中竟然微生妒意。而周宗建却依然保持着对官员的惧意,即使工匠们都说有张真人的支持,自己不必害怕船厂内的其他大小官吏,但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不敢正视这位督造大人。
第三十三章 船厂变革()
张玄庆见到两人同时等待自己后,奇怪的问道:“贫道今天过来,好像没有提前通知过,两位怎么会早早等候在此。”
张清玄笑道:“下官听闻昨ri之事后,今天就一直在等待张真人的驾临,有些话下官不知当不当说,但朝廷重开海路这般大事,不能因为某些小事影响了大局,所以下官敢请张真人借一步说话。”
张玄庆闻言看了一眼旁边的周宗建,此时的周厢长已经不敢轻言,他从督造大人的话中已经听出了言外之意,果然船厂内这班滑吏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昨天张真人刚刚给工匠们许下了承诺,今天这班人就让督造大人出来作梗了。
张玄庆也想听听这位船厂督造到底打算说些什么,难道真是厂内有人对自己昨天的表现不满,打算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么?
两人进入屋内坐下后,张玄庆道:“不知张督造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下官听闻昨ri张真人召集工匠,答应这些工匠一些条件?这帮匠户是什么身份,竟敢当面向真人提条件。”张清玄故作愤然道。
“不是工匠提条件,而是有人不顾朝廷法度,私下克扣工匠们的口盐钱,这些工匠服役期间全靠这点口盐钱糊口,竟然有人胆敢从中盘剥,实在是可恨之极。”张玄庆正se道。
张清玄对此事当然是心知肚明,虽然他自己没有从中捞取好处,但对船厂这种历代流传下来的陋规,也无意去改变,毕竟匠户在他眼里就如脚下的泥沙,不值一提。
所谓官清如水,吏滑如油,也许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如今这位张真人有意要革除这些陋规,张清玄的态度是保持中立,他想要提醒张玄庆的是,不要小看船厂这班滑吏的能耐,同时把自己从这趟浑水中先摘出来。
“此等小人当然可恨,但下官要提醒张真人的是,船厂陋习由来已久,各级吏员在此事之中都有插手。下官初任船厂督造之时,也曾试图清除陋规,但下面的人都是阳奉yin违,反而给下官处处添堵,下官言尽于此。”
张玄庆对这位船厂督造初时的印像很好,主要是因为他在木料管理方面的举措,让人觉得他确有实干之才,但听完这番言语后,张玄庆对他的印象顿时改变,一个进士出身的兵部主事,连面对区区滑吏都束手无策,可见此人有能力管事,但没有管人的能力。
“张督造所言,贫道已经知晓,但此等陋规一定要清除,不能因小失大,坏了朝廷开海大计。”张玄庆斩钉截铁道。
周宗建一直在外面等候,只见张玄庆出来后笑道:“周厢长不必担心,克扣工匠口盐钱之事,贫道必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然后吩咐他,将昨ri那名铁匠叫过来,很快石世柳就出现了。
张玄庆笑道:“这是昨ri贫道所说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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