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庆,今ri宝船厂之行如何?”朱仪笑道。
“督造张公陪我在船厂内,转了一遍,我观船厂内匠人各司己职,行事井井有条。”张玄庆道。
马显道:“这宝船厂就是当年大明取宝船队建造宝船之所,朝廷禁海之后,只能转为建造水师的马、快船,早已不复昔ri气象了。眼下的船厂督造张清玄正是我兵部主事,贤侄观其人如何?”
张玄庆道:“小侄觉得此人颇有干才,单就船厂木材编号一事,就为朝廷挽回了不少损失。”
朱仪笑道:“此事老夫也有耳闻,此举不知断了多少木商财路。”
马显道:“老夫闻得朝廷有重开海路之意,只是未接到正式旨意,不敢断言。若真是如此,造船重任必定要压在南京船厂头上,张清玄如此干才,正是大显身手之时。”
张清玄若是听闻此言,必有偷鸡不着蚀把米之感,本来他是打算搭上张玄庆的路子,希望能脱离船厂的。张玄庆确实在其上司面前,为他美言了几句,但却正逢朝廷重开海路,顶头上司打算让他在船厂,踏踏实实的干下去。
张玄庆笑道:“小侄前些时ri在京城,对朝廷开海之事确有所闻,此事廷议已经通过,只是不知天子何时下旨,启动造船之事。”
“南京城内纷纷传言朝廷要重开海路,不少木商都开始囤积木材了,准备在朝廷下旨后大捞一笔。”朱仪笑道。
“这帮jian商,真是贪心不足。”马显鄙夷道。
“小侄敢问世叔,不知如今宝船厂可还有建造宝船的能力,毕竟已经有数十年未曾建造过如此大船了。”张玄庆目前最关心的就是此事,但在朝廷正式旨意下来之前,他只能旁敲侧击的打探情况。没有朝廷任命的正式职务,他是无法插手造船之事的。
“贤侄也对造船之事感兴趣?的确,宝船厂已经数十年未曾建造过宝船了,但只要朝廷旨意下达,老夫必竭尽全力,为大明重建当年的船队。”
张玄庆闻得这位世叔的慷慨之言,对朝廷旨意的迟迟未下,心中越发急迫起来。按照自己与天子的奏对,天子必会为自己在船队中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
就在张玄庆为开海的旨意迟迟未下担心之时,京城之中正在为此次船队的统领之职**,争夺不休。
有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前例,朝廷上下都明白出海之事虽然风险很大,但海外奇珍异宝无数,所获利益也不小。
如今朝廷再开海路,那些知道海贸暴利的官员们,对这个船队统领职位都是眼热非常,同时,宦官们对此事也是分外重视,毕竟三保太监是大明宦官里的翘楚,不要以为宦官不在乎名声,他们都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二个郑和。
但目前有足够实力竞争这个位置的,只有两人:
司礼监掌印怀恩,在内监中辈分最高,任事恭谨,很得天子看重。
御马监掌印兼西厂提督汪直,年纪虽小,但眼下正得天子宠信。
由于郑和先例在前,天子也倾向于内宦出任船队统领,不过怀恩年纪已大,加上他自己也没有心思去争夺这个位置,而汪直此时正有建功立业、留名后世之心,所以最后船队统领之职落到了汪直头上。
并且天子的旨意中,还指明了佛道两派加入船队的代表,佛门是密宗法王札巴坚参,道门当然是正一道掌教张玄庆,而且特别为张玄庆加上了船队副统领的头衔,并允许他们自行选取随行人员。
圣旨中还要求南京船厂全力配合此次出海行动,并责成工部和南京兵部加快船只建造,在一年之内完成首次出海的船只建造工作。
当汪直携带圣旨到达南京之时,南京城内的气氛已经十分热烈,木商们为自己的投机成功欣喜若狂,勋贵世家为自己船队可以借朝廷东风远航贸易而兴奋,唯一破坏气氛的是南京的文官们,他们虽然不敢抗旨,但大多数私下都在发牢sao。
南京四大船厂也因为这道旨意的到来,纷纷动作起来。当年曾经建造过宝船的兵部宝船厂更是此次重建船队的造船主力。
宝船厂督造张清玄与张玄庆偶遇之后,心中舒畅了不少,没料到天子的旨意好似一个晴天霹雳,把他轰得呆若木鸡。
那ri他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马显,特地将他召去问话,张主事还以为张真人为他,在尚书大人面前美言了,没想到马显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朝廷要重建船队、再开海路,听闻成国公女婿对他在船厂的工作,赞赏有加。尚书大人勉励他再接再厉,在船厂再立新功。
张清玄面对尚书大人的赞许,整个人目瞪口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马显还以为他是受宠若惊。
汪直进入南京城宣旨完毕,首先就是到国公府拜访张玄庆,虽然旨意上张玄庆是副职,但汪直心中清楚,天子对这位张真人的宠信不亚于自己,而且这造船之事,也离不开当地的勋贵支持,特别是张玄庆的那位岳父大人。
南京勋贵世家自开朝以来,传承至今,早已是盘根错节,即使是汪直以西厂提督的赫赫威名,在南京城内也是没有多大效力。
再加上南京的文官们对汪直这位阉竖,更是深恶痛绝,所以汪直很是看重自己这位副手背后的势力。
此刻的张真人,却在国公府中苦苦研读“鲁班书”,此书成书于汉初,对此前的各类工匠技艺都有详细记载,特别是有不少后世失传的技艺,令张玄庆大开眼界。
譬如公输班当年制造木鸟的技术,用竹木制成的木鸟,能在天上飞上三天才落地,这简直可以媲美道家传说中“驭物飞行”了。
公输班当年制造的“木马”,能自动行走,不耗食水,据说汉末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就是得自“鲁班书”上的技术,但后世失传。张玄庆暗想船队远航,船上大量马匹携带不便,若是能由工匠制成木马,岂不是两全其美。
书中还记载了当年秦国的军工生产制度:一件完整的军器,将其分解成零件,交由不同工匠完成,并刻上制造人的姓名,最后再组合完成。这样即提高了制造速度,若是出现品质问题,又可以找到责任人。
接连数ri,张玄庆都沉浸在这部奇书之中,直到汪直登门拜访。
第二十八章 汪直来访()
“张真人,多ri不见了,开海之事杂家还要多多依仗真人。”汪直笑道。
“不敢当,汪公公乃是船队统领,贫道只是副手,凡事还是要公公做主。”张玄庆正se道,心中暗想,以汪直的xing情,以及西厂旧事,他怎会轻易放弃手中权柄,只不过虚言试探,自己担当此人的副手,以后可要分外留心了。
汪直此来之前,早就打定主意,他与南京勋贵向无交情,与朝中文官也是死对头,重建船队之事离不开这两方的支持,因此他不惜分出部分权力给张玄庆,只求造船之事不出纰漏。
说起来自己算是天子家奴,而这位张真人虽然顶着个道门“真人”头衔,但在那帮文官眼中,还不都是属于佞臣之列。
在对待文官方面,汪直还是觉得自己与张玄庆是可以联手的:朝廷开海之事是张玄庆一手促成的,这一点汪直比其他人要清楚得多。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表明,在廷议之中支持开海的几位老臣,与张玄庆在私下有勾结。但汪直的直觉告诉他,最起码在这次建造宝船的过程中,这位张真人绝不会允许那帮文官从中捣乱
汪直竭力表现出一副全心做事的态度,闻言笑道:“杂家久闻张真人才智卓越,成国公又是真人岳父,南京造船四厂之中,其中能够作为造船主力的两厂,现归属南京兵部管辖,令岳与那兵部尚书马显交情匪浅。杂家不耐烦与那帮文官打交道,督促造船的重任就要落在真人肩上了。”
张玄庆见汪直如此直截了当,正中下怀,毕竟自己的原意就是保证船队能尽快出海,海外的修行资源在吸引着道门中所有的知情人,张玄庆身为官方的道门总领,为了道门利益,此事也不容推脱,否则就白白放弃了自身突破境界和数百年来道门重兴的最好时机。
“既然汪公公如此说,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公公放心,造船之事贫道必竭尽全力。”
汪直此来,除了希望张玄庆能够接手造船事务外,还有要与其商议随船队出海人员的构成问题。
如今大家都知道重开海路之事风险与利益并存,特别是那些已经初尝海贸暴利的海商,还有海商们的后台,在知道无法阻拦朝廷开海后,转而全力往朝廷船队里塞人。
海商们明白,他们掌握的航线在朝廷获得郑和旧卷后,已经变的一钱不值,而且手中的船只也无法胜任远洋航行。
因此,他们的打算是在朝廷造船之际,拼命往船队人员里塞人,虽然无法掌控整只船队,但他们可以间接的做些小动作,如在船队携带的货物中夹带自家的私货,暗中控制船队中几条船,行那借鸡生蛋之事,甚至可以cao纵船只出现“意外”损坏,削减船队实力,给主事者造成压力,伺机而动。
汪直目前接到的请托,文官倒是没有几个有足够厚脸面,向这位内监推荐人员,大多是商贾以大笔财货贿赂于他,只求将来在船队中能安排自家的人手,其实他们背后的官员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
汪公公乐的大笔财货落袋,收了别人的钱财,自然要为人家办事,这点节cao汪直还是有的,只是圣旨上指明了佛道两家可以自行决定人选,这就使得汪直手中的机动名额比例大大降低了,汪公公当然对此有很大不满,眼见的钱财花水,但他也没有昏头到质疑天子旨意,所以只有打两位代表人物的主意了。
汪公公与密宗法王向无往来,而且汪直对这帮在宫中经常装神弄鬼的喇嘛,没什么好感。所以他首先来找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副手,希望张玄庆能让出一部分名额出来,大不了所得钱财两人五五分账,当然这话不能明说。
张玄庆还不知其中奥妙,对汪直现在就提出船队人数结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宝船都还没造出来,就算着船队能装下多少人,这些人怎么组成?
但是张玄庆不会嘲笑汪公公的远大规划,但他认为还是要提醒一下这位船队统领,先把船造出来再说,船队早ri建成,人员才好安排,如今胡乱安排船队人员,若是ri后无法实现,只不过是一场画饼,徒惹人笑,
汪直又不好明说,你把道门的名额给我一部分好了,但对张玄庆的说法,也是表示同意的,的确船只未造,根本无法合理安排人员。如今自己若是承诺与人,ri后万一出现问题,坏的可是自己的名声,尽管汪公公的名声已经可以在民间止儿啼了,但汪公公还是很重视自己在这方面的声誉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是事情办不成,钱财自然是不会退的,那汪公公与那地痞无赖有何差别。
想到此处,汪公公对自己刚才称赞的这位小真人“才智卓越”之言,此时方有了名副其实之感,因为汪公公在宫内养成的习惯,奉承话经常是随口而出的。
“张真人所言,真是令杂家惭愧。”汪直这回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汪公公不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利令智昏了。
张玄庆对这位知错能改的汪公公,倒是颇为佩服,因为到了汪直这样的地位,如果有人反驳他的意见,除非是天子或者是他无法奈何的人物,他是不会轻易认错的。
其实汪直与张玄庆都还只是少年,但种种因素造成了他们变得圆滑世故,失去了少年应该有的率直和纯真。
张玄庆初次进宫时,对汪直的第一印象并不坏,甚至有几份好感,但后来西厂之事让张玄庆看到了这个少年的狠毒手段,使得他对其开始戒备。
而汪直对张玄庆这位少年真人的印象,首先让他感到的就是嫉妒,与自己年岁相当的少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正一道掌教真人,而自己确是一个依附于皇家的可怜阉人,这让他不择手段的去获取权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抚平心中的嫉妒,甚至从伤害他人的过程中获取快感,整个心理已经开始扭曲了。
第二十九章 两个少年()
&少年,生活的坎坷让他们变得世故,张玄庆是父亲早亡,母亲避居大真人府,正一道掌教的重担过早的压在了他稚嫩的肩膀上,这使得他从一个懵懂顽童在短短数年内变成了世故少年。
在外人看来张玄庆是生有宿慧,就如看着他长大的范文泰,当发现张玄庆闭关结束,雷法有成的情况后,老怀大慰,感叹昔ri顽童终于开窍了。
与张玄庆打过交道的勋贵世家和文官老臣,都认为张玄庆在推动开海过程中的种种行为,只能用“天授”来解释。
当今天子也从来没有因为张玄庆的年龄而轻视于他,完全是对待一教之尊的态度,只是偶尔感叹其年少有为。
而相比之下,汪直的命运显得更加悲惨:汪直的出身是作乱瑶民遗孤,被大明官军俘虏后,这些遗孤作为奴隶被分赠王侯,汪直则被送入宫中。
净身入宫对汪直来说,既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运。净身之事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孩童而言,当然是他的大不幸。汪直入宫之初就在万贵妃身边侍候,天子独宠万贵妃,这让汪直踏上了获得权势的快车道,很快就超过很多内监老人,成为了御马监掌印太监。
“妖狐夜出“之事导致西厂出世,一时间汪直权倾朝野,但在文官们的联手打压下,西厂在短时间内落幕,虽然很快有阿附汪公公的文官出现,西厂重开,但此时的汪直一方面认识到了文官集团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失去了西厂初开时的激情。他开始追求个人功业,力求能留名后世。
而此时张玄庆的出现,让汪直在接触到当代正一道掌教真人这个同龄人的同时,也为他的个人功业指明了方向,宦官先辈郑和的榜样,让汪直对统领船队之事分外热衷。
在争取到船队统领之职后,原本传旨之事不用劳动掌印太监的大驾,但汪直为了在天子面前力争表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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