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通将手中的玉印轻轻放回在了桌面上,然后孙骆涯就见他伸手扯了扯两边的大衣,给自己那孱弱的身子裹紧了几分,“初步判断就这样了。你的这块玉印哪里来的?”
眼看这位知晓江湖百年古今史的耄耋老人也都无法看出这块玉印的来历,孙骆涯心里除了有些失望之外,他还是如实的将扬州城外的官道上,他们把牛车上的男子杀死,然后如何取得这块玉印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当然了,他还顺便把苗姬之前说的有关那块天师玉印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万事通听完之后,手捻白须,兀自点头了半晌,这才开口道:“听完你说的,我总觉着那个化作一具白骨的蛊师男子,他的所作所为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远万里,从赣州赶到扬州?”
“还有,如果这块玉印只是一件半成品,那他也不至于操控无头鬼将来杀光王家上下十五口人命吧?当然了,还有酒楼里的人,以及那些衙役,这些人何错之有?”
孙骆涯点了点头,道:“万老的意思是,那个蛊师男子从赣州一直追寻到扬州,为的就是这块半成品玉印?”
万事通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来到席居上的那只木架火盆旁,坐下来,把手伸向火盆,在猩红的炭火上烤了烤。
孙骆涯拿起桌上的方印,四处瞧了瞧,然后似乎是想起了某件事,于是手里抓着这方印章,来到老人对面坐下。他与老人之间,只隔着一只火盆。猩红的炭火,散发出猩红的光,不过却给人有种温暖的热。
孙骆涯一手抓着方印,一手托在印底,对老人说道:“对了!万老,我刚记起一事,此事也与此方印章有关。”
万事通抬了抬头,惊疑一声。
孙骆涯也没有卖关子,而是将当时与苗姬等人分离时,他坐在马车上,然后怀里的方印突然发光发热这件事,说给了万老听。
万事通听了之后,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确认道:“你是说,方印在你的怀里散发着青黄的光芒,而且方印本身又变得极为烫手?”
孙骆涯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最后,万老爷子就劝说孙骆涯把方印留在他这里,让他好好研究一番,好有个结果。
他还说,能够自己发光发热的物件,不是一般的俗物,定然别有玄机,可能是山上那些练气羽士的东西。
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蛊师男子要寻找的天师玉印。
孙骆涯没有拒绝,将手中的方印,递到了万老爷子的怀里,然后,他也就与这位万老爷子随意客套了几句,说了些之前和孙希平离开角鹰山,前往鄂州时的一些见闻,故事讲的差不多了,他便起身与万老爷子告了辞。
万事通看着年轻人的身影逐渐走下楼,他的脸上也渐渐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和以前比起来,是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第136章 来自中州的信()
孙骆涯从摘星阁出来之后,就撑着伞走下了望星崖,按原路返回。他没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在进了自家的府邸后,先去了一躺正堂。
到了正堂,他只看见孙希平一人坐在主位上,身上那件黑色的貂裘大氅裹得很严实。地上的火盆上架着木头烧着火,屋外的寒风吹进,使得火盆中的火焰剧烈摇曳。
“曲姑娘人呢?”进了屋子,孙骆涯顺嘴问了一句。
他将手里的油纸伞靠在了门口,然后在孙希平旁边的那架椅子上坐下,伸手手,远远的烤着火。
孙希平哼唧一声,在裹紧的大衣里挪动了几下,答非所问道:“怎么,你看上那位姓徐的姑娘还不知足,又盯上了咱们魔教的圣姑?”
孙骆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换了一个话题,道:“我刚从万老那边过来,而且那枚方印也给方老过目了。”
孙希平嗯了一声,道:“万老怎么说?”
“万老说我们带回来的这枚方印是山上修士的物品可能性极大,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苗姬她们所要寻找的那枚天师玉印。”孙骆涯直截了当地说道。
过了数息,他也不见孙希平吭声,于是问道:“你怎么想,是需要我找人把这枚玉印给苗姬她们送过去?”
孙希平摇了摇头,道:“如果这枚方印真的是当年那位龙虎山祖师爷的天师印的话,那我们即使把玉印给苗姬她们也没用。”
他继续道:“我明天派人给龙虎山那边送封信,让他们自己过来瞧瞧。如果真是他们的东西,索性就还给他们,也算是物归原主。况且,赵西烟的死,实在是我的疏忽所致,咱们角鹰山亏欠给龙虎山的,不少。”
孙骆涯点了点头,然后觉着也没什么事可聊的,就想告辞离开。
不过孙希平出声把他叫住了,说是让他等一下,有东西给他看。
无奈,孙骆涯只好坐回了椅子。
孙希平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然后递给了他。
孙骆涯接过打了对折的纸条,张开一瞧,纸张上写满了文字。
他不禁皱了皱眉,很显然,纸张上的字体实在是差的可以,虽也是行楷,但是已经几近于行书了,字体飘逸,跟工整搭不上边,不过比行书要更叫人看得懂些。
孙希平见他张开了纸张,于是在一旁细声解释道:“这封信,是从中州那边寄过来的。”
孙骆涯点点头,开始看信。
信上大致的意思是说京畿之地出现了一条偷食大唐龙脉的妖龙,不过龙虎山的弟子已经前往剿杀了。
看到这里时,孙骆涯想起了之前在扬州城外,曲红莲与他说过的,说龙虎山弟子之所以放纵无头鬼将在赣州地界肆意杀人,那是因为他们龙虎山道行精深的弟子尽数出动,跟随那位最年轻、也是目前龙虎山唯一一位仅剩的师叔祖,前往京畿之地,杀妖龙去了。
信只有一张,多是对此次龙虎山弟子斩杀妖龙一事简明扼要的叙述。
看到最后,在信的末尾,有几行小字标注。
附一:龙虎山师叔祖张道奎,道行精深,以一柄龙虎山上品法剑为代价,一剑洞穿妖龙胸口,了其性命。
附二:三位天人越过天门,协助张道奎将妖龙吞噬的大唐国运化作了国运、武运、文势三个部分,返还给了大唐。
附三:张道奎以天人借机削弱大唐国运为由,暴起发难,被其中一位天人一拳捶落人间,致使一座山峰轰然炸裂。
附四:龙虎山精英弟子,死三人,伤十七人。符箓黄纸毁去大半。中品法剑尽毁。开山祖师张道陵所留缚妖索,无一幸免。
孙骆涯收起信纸,闭了会儿眼,轻声道:“这个世上真有仙人?”
“谁知道呢……”孙希平感叹一句,两眼盯着地上火盆里的火焰发呆。
屋外刮着风雪,屋内父子俩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看着地上的火盆发呆。他们父子俩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想念着某个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的风雪可能更盛了一些,寒风怒号着。
“走了。”孙骆涯从椅子上起身,然后走到门槛处,拿起了被他靠在门后边的油纸伞,撑开来,走进了风雪中。
孙希平独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年轻男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的古怪。
似笑非笑。
这时候,有一袭紫衫披着一件白色貂裘大氅的女子,撑着伞从另一边走来。
进了屋子,那位女子很快便把手里的伞丢在地上,然后匆匆几步走上前来,将手里的碗小心的放在了茶几上。
曲红莲忍着滚烫的感觉,将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一起捏在了她那被风雪冻得粉嫩的耳垂上。
孙希平见了,呵呵一笑道:“傻丫头,这种事你吩咐下人去做不就行了?”
曲红莲摇了摇头,道:“义父,你先把姜汤喝了吧。”
孙希平点点头,端起桌上的小瓷碗,浑然不顾瓷碗底下的滚烫感觉,他盯着这碗犹冒热气的姜汤许久,开心笑道:“真香啊!我都舍不得喝。”
曲红莲笑了笑,“如果义父喜欢,红莲天天给你做。”
孙希平用汤匙盛了口汤,喝进嘴里,砸吧着嘴道:“求之不得。”
——————
孙骆涯撑伞离开正堂,路过徐思雨所在的小院,他在院门口停顿了会儿,见到窗户纸上映照的黑影,突然的,黑影消失了,屋内的烛火给人吹灭了。
他不再停留,继续赶路。
当他来到医庐时,发现之前那些从他身体上换下来的绷带已经处理掉了,而且他的那几件换下来的衣物也不知去了何处。
孙雅儿整个人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身上裹着那件白色的貂裘大氅,呼吸匀称。
屋里火盆里的木头也都烧光了,只剩下炭火一下红一下黑的忽闪着。
孙骆涯进了屋子,将房门虚掩,他来到孙雅儿的身边,把那顶翻在她脑后的帷帽盖了上去,然后抱起她,冒着风雪,离开了医庐。
不多时,便来到了孙雅儿的卧房,他用脚轻轻推开卧房的房门,抱着他的雅儿姐进了屋子,然后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再小心的将她身上那件貂裘给脱了下来,之后就任凭她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裙衫,将棉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离开了床边,孙骆涯在角落里找来了干燥的木炭,放在火盆里烧红,端着木架将火盆移到了床边不远处,之后,他将角落里的那几扇窗都打开来一条小缝,任凭风雪能够吹进来,而在他离开屋子时,也不忘顺手合上了房门。
第137章 风雪飘摇()
孙骆涯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将屋子里的门窗都关好,然后坐在自己的床上,将易筋经义里的呼吸吐纳法练习一遍。
感受着自己体内上下丹田里的两缕气体,已经比他从日月壶小镇离开时,又壮大了一些,这让一直纠结能否在年底将半步崩拳的崩劲给习练出来的孙骆涯,脸上难免多出了些喜悦。
自从他离开日月壶小镇以来,一路上都在习练这篇独特的呼吸法门,可以说除了路上窜出一些劫匪来逼迫他打断呼吸吐纳法的习练以外,其余的时间,可以说他都花在了这篇法诀上面。
而且事实上证明,这篇独特的呼吸法门,也正如孙希平说的那样,平时只要按着法诀上记载的方法习练,反馈给身体的好处自然是不少。
孙骆涯除了感觉自己的气息比原来还要绵长之外,体内的阴阳二气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壮大凝实。
他原本估计着即便从日月壶小镇到了角鹰山上,只能够勉强尝试着融合阴阳两道气体。
不过,这次等他从日月壶小镇到了扬州城,然后再从扬州城到了角鹰山,这一路上虽然他没多少心思花在温养体内阴阳二气上面;但是以他今晚的感觉上来看,只要再过个几天,差不多就可以试着让阴阳二气进行交合了。
一想到这里,孙骆涯他就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则所幸闭上了眼,一遍一遍的习练起了这篇呼吸法门。周而复始,一刻也不停歇。
————
中州。
烈日高悬平原上,二十几道身影身穿道袍,骑马飞奔在风雪中。
鹅毛大的雪不断从天空飘落,簌落在几位紧闭双眼的道士身上。
马匹上,一共三位道士紧闭双眼,他们是在先前自家师叔祖与那条千丈大龙打斗时,被大龙的巨尾给波及到,无辜惨死。
他们被三根绳索,分别捆绑在了三位龙虎山弟子的身上,他们身体本就因为失去生机之后,逐渐变得冰冷,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大风纷飞的日子里,无疑会让这些没了生命迹象的尸体变得更加冰冷。
而对于那三位背负尸体的龙虎山弟子来说,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背负尸体,无疑是将一块千年寒冰与自己捆绑在一起。
二十多骑的最中间,有位年纪最小的小道士,一脸怒容的挥舞着皮鞭,不断抽打在马驹的屁股上。寒风刺骨,凛冬的霜雪更是如此。
“年轻人嘛,不要这么大火气,火气大了伤肝。”说话之人是一位浑身道袍稀碎的年轻道士。
他看了眼身旁那位小道士背上捆着的龙虎山弟子,语气淡然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得开一些。有些人注定会在某个时刻死去,这些都是天意。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做的就是,有命活就尽情、畅意、毫无遗憾的活;没命活的话,那也没必要哭天喊地,那都没用,倒不如微微一笑,安心赴死。
人活在世间,本来就憋屈了,干嘛活的不让自己开心些?瞧瞧你师尊我,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一拳打得跟条狗一样,我还不一样没心没肺的活着?”
年轻道士原本是想着说这些话好好开导开导他的关门弟子,谁曾想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开口说完,自己那位关门弟子,就一脸怒容地瞪了他一眼,讥讽道:
“如果人人都有你这般通天的本事,就不会死了!你是谁呀?堂堂龙虎山师叔祖,你可是斩妖龙的人,更是敢挑衅天上神仙的人,你厉害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能跟你比?”
龙虎山年轻的师叔祖干笑两声,不再说话。
小道士更是不想理他,撇过头,整张脸狰狞的可怕。
他策马狂奔,冒着风雪,怒吼着,似乎想把心中所有的不快意都喊出来。
年轻的师叔祖看着自己弟子那歇斯底里的咆哮,摇头叹息道:“老祖宗的转世什么都好,就是把生死看得太重了。亏这还是没开窍前,要是开了窍,那还不变本加厉?”
下一刻,他突然就呵呵笑了起来。变本加厉好啊,只要变得更加惜命了,那还不是修道证长生的路子?
年轻的师叔祖呵呵一笑道:“龙虎山,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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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
一位道袍脏乱、头发乱若茅草的邋遢道士,躺在房间里的暖炕上,身上盖着棉被,睁着双眼,一直注视着房梁,听着屋外的呼啸风声,他是丁点的睡意都没有。
突然的,他似乎心有所感,一把将身上的棉被掀开,然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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