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拢了拢袖子,然后弓着腰走了出来,向右识相的让开道路,站在马车外边,将帘子掀到最高,等到他们的教主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他才将帘子放了下去。
孙希平一钻出车厢,让那两位悬浮在半空的邋遢道士瞧见之后,他们俩的脸色就变得极其古怪。
在鄂州地界武当山上,那位趴坐在桌子上的邋遢道士,心有灵犀,脸色突然也变的古怪起来。一旁的牛鼻子老道,在见了师弟的古怪表情后,担忧问道:“怎么了?那些妖人有古怪?”
卜三玄重新坐好,摇了摇头,道:“其余两位妖人我尚不知深浅,不过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只是……他怎么来了?”
年已六十的柴正睿,好奇道:“他……是哪位?”
“魔教教主——孙希平。”卜三玄的脸色阴晴不定。
柴正睿捋着白须,暗自思量,道:“魔教教主会来,想来是为毒影分坛的众弟子报仇的。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不过,至于小师弟的那两具魂魄……”
他想了想,还是向自家师弟说道:“三玄啊,个人恩怨事小,为民除害事大,你要分清事情大小,不可意气用事。”
卜三玄阴沉着脸,冷笑道:“身在武当山上的我,可以容忍。可我那两道漂浮在鄂州城中的魂魄,我可管不了。”
——————
孙希平从马车上下来,双手就没有再插回袖子里了,只将垂放在腰间,动作倒与自家儿子颇为相似。
孙骆涯看见自家老爹终于肯下来了,心里的愤懑之气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多了不少。方才他与孙希平在马车上,看见了青锋派的弟子遇难,可后者就只顾自己闭上眼睛,养神休憩,压根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这就让他很是郁闷。
不是孙骆涯不想出手帮忙,而是他之前被孙希平打塌下的胸膛还没有完全恢复,倒现在都还敷着药绑着绷带呢。他也曾拜托过向左和向右,可这两位护法,只以保护教主为由,用手语推辞了。
不得以下,孙骆涯只好忍着伤势,从马车上下来,运转体内真气,用剑气来斩杀死尸。不是他不想用剑罡,而是掺杂了真气的剑罡,过于霸道,容易伤及无辜。
向左向右,在自家教主下了马车后,他们两人也就没了呆坐在马车上的必要,分别一左一右的护在教主的身边。
空中的“卜三玄”在见到孙希平左右两边的男子后,脸上的神情,隐隐之中,潜藏着愠怒的感觉。
“魔教中人,岂能容忍!”
悬笔浮空的“卜三玄”一语高喝,金色光彩流转的“不俗”毛锥,自腰间飘荡而起,簌落在他突然摊开的右手掌心。
只见手执名为“不俗”的金彩毛锥的“卜三玄”,双目凌然,执笔在空中凭空书画,也不见有任何纸张墨汁作为显现的媒介,却有金光点点的浓郁灵力自“不俗”笔下生出。
下笔如有神助。
当字体工整的小篆文字,自“不俗”笔下诞生,便见闪烁金光。
落笔而停,唯见风雷二字。
执笔道人一脸凝重,张嘴轻喝,当“敕”字喊出,空中那两个通体闪烁金光的风雷二字,凭空消逝,紧接着,乌云飘来,冬日隐去,黑云翻滚之际,亦有寒风大作,冷冽至极。
突如其来的天变异象,令场内众人,除了那位执笔道人之外,所有人,也包括那位负剑的道人,全都齐齐抬头望天。
乌云如黑色浪潮,一片紧接着一片,重重相叠,黑云遮天,其间更有金光电蛇游窜其中,好似在水中嬉戏畅游的水蛇,好不自在。
场间,所有青锋派的弟子目瞪口呆,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孙骆涯抬头望天,盯着那片电蛇窜游的雷云,神情复杂。
无病草堂的院子内,公羊霖池与太史浩懿面面相觑,一语不发。
那位与桃木剑斗个几百回合还难分胜负的司马秋瀚,在见到天空异象之时,更是心神激荡。
此时周身无剑的“卜三玄”,双手负在身后,迎风而立,本就立于空中,此时却还要仰头望天的他,在见到头顶那副奇景异象之时,更是咂嘴连连,“啧啧啧,瞧这阵仗,我也该有吕祖当年十分之一的厉害吧?”
主道上,向左向右守在他们的教主身边,虽是抬头望天,可即便见了因为两个字就引来的天生异象,他俩还是面无表情。
孙希平逆风而行,冷冽的寒风将他身上的那件貂裘吹得整件翻飞起来,岌岌可危。
忽然间,天空一阵炸响。
冬雷滚滚。
雷云之中,便有一道数十丈大的金色雷霆,从天而降。
(久等了。)
第87章 往事如烟(求推荐,收藏)()
武当山上,一位牛鼻子老道缓步行出朝拜殿,站在殿外的一处台阶上,举目远眺。
只见遥遥天际,雷云翻涌,条条成人臂膀粗细的金光电蛇,在雷云中肆意游窜。不多时,黑沉一片的雷云之中,有道金光一闪即逝,继而,就听闻一阵闷雷炸响至天穹。
雷声未歇,便有一道数十丈宽大的金灿雷霆冲破雷云,劈向人间。
只在刹那,鄂州地界上空,便有一片璀璨金光,灼灼刺眼。
鄂州城上空,则在无数金光笼罩下,发出了雷霆万钧般的巨响,震耳发聩,令人心神摇曳,震魂惊魄。
武当山辈分居于老二的柴正睿,双目眯起。
只见武当山的天际那头,雷霆渐消,雷云涣散,狂风悄止。
天现异象,转眼即逝。
但那声雷霆巨响,却依然回荡于耳,许久未消。
柴正睿轻捋白须,老皱的面庞上显露笑意,“魂魄分阴阳,笔下显风雷。小师弟的道武双修,已入佳境矣。”
——————
鄂州城,贫民区一带。
手执“不俗”毛锥的“卜三玄”,瞥了眼如今已经灰飞烟灭的“院子”,冷笑道:“呵,算你们跑得快!”
另一位“卜三玄”收回了剑刃带血的桃木剑“露水”,在持剑之后,他轻抖袖腕,将剑刃上的鲜血甩去,脸色有些忧愁地施了个剑花,这才归剑入鞘。之后,他冷眼看向地面上的那条淌血断臂,担忧道:“宁舍一臂也要留命奔逃,想来这位西域妖人与他的两位兄长一样,是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念子,来日定会回来寻仇。”
执笔道人语气冷冽,道:“有胆回来试试,贫道定叫他们魂飞魄散,有来无回!”
随即,他又低头看向那位站在原地的蹩脚汉子,冷声道:“孙希平,你若还当我是你兄弟,就趁早把魔教给解散了,随我上山修道,不理世俗红尘。”
“贫道能一笔惊退西域妖人,亦能一笔画灭角鹰魔山。”
“魔教始终不是正道,有悖大道,你可要想清楚了!”
执笔道人言辞犀利,字字铿锵,面色更是肃厉的可怕,仿佛他所看之人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正是角鹰山魔教教主的蹩脚汉,抬头呵呵一笑,道:“你卜三玄自然是我孙希平的兄弟,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从来就没有变过。而且,你让我弃魔向道这件事,我都想了二十几年了,答案还是与之前的一样,你让我向道可以,可让我弃魔却是不能。”
执笔道人面露愠怒,正要发作,却见那蹩脚汉笑着摆手道:“你先别急着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如今这个世道,宗门派别如过江之鲫,人人都称自己是名门正派,是不屑作恶的正道人士。可他们为人如何,宗派行事如何,内行人心知肚明。
古语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谁都会犯错,谁都不可能一生都不作恶。宗派与宗派之间,熟知各派的丑闻,只不过他们也都是半斤对八两,好不到哪去。谁也不想撕破面皮,一旦撕去,丑闻扩大,人尽皆知,到时候就离宗派灭亡不远了。
所以,在这个时候,他们就急需要有别的宗派出面背锅。一旦某个宗派背了锅,那么他们这些名义上的‘正道’门派就可以把矛头一齐指向背锅为‘恶’的宗派了。于是乎,魔教角鹰山就出现在了所有江湖人的视线中。”
魔教教主侃侃而谈那些或被遗忘,或被自诩正道之人所掩藏的陈年往事。
一旁的孙骆涯听得入神,便盘膝而坐,不顾泥泞脏污。
青锋派众弟子从一开始得知那个蹩脚汉的身份就是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孙希平时,一个个面露惊恐,都在想着打退堂鼓。
可当他们觉察到那位魔教教主似乎没有传闻中的那般滥杀无辜,对他们这些小辈似乎也没有恶意;况且,那位容颜俊美,拯救他们于生死的公子哥,还是从他的马车中下来的。念及此处,这些青锋派的年轻一辈弟子,也就都放下心来,静静听着那些与他们派中长辈所述的,完全不同版本的陈年旧事。
原本执笔道人一身火气,可被负剑道人劝慰几句后,这才静下心来,继续聆听。
孙希平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没有轻易闭上的道理。黑色的貂裘大衣在狂风静止之后,已经被向左和向右替他重新披好。
孙希平双手插袖,今日说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饱经风霜的面庞上不由扬起一抹笑意,昔日往事,在他如今讲来,也只当做一桩笑谈。话虽如此,可令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庞更显沧桑。恐怕除了他自己以外,这世上就没几人知晓他当年是受过怎样的不公与委屈,才会造就了如今的魔教教主孙希平。
幽州料事斎斎主万事通撰写的那本《绿林野史》中,就有几页不知被何人偷偷撕去。江湖传言,书上被撕去的那几页,就曾记载了魔教教主孙希平如何一手创建了如今令天下九州正道门派为之忌惮的魔教正统。
更有传言,说料事斎斎主万事通,曾扬言说:“是全天下所有正道人士的恶,才造就了后来的魔教教主。”
具体事情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老一辈真正参与此事的人才够知晓了。
今日,孙希平在鄂州贫民区所讲,不过是当年是哪几个正道门派大佬级别的人物,联合起来打压当时才刚兴起于扬州小城外的小小门派,当时这些一个个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还颠倒是非,散布谣言,说角鹰山山主孙希平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素日里酷爱杀人取乐,山门宗旨,就是烧杀掳掠,还颁布“杀光、抢光、烧光”的三光策略……等等谣言。
听到最后,那些个青锋派弟子自认为自己的门派,绝不会做出那种诬陷他人的下作勾当,大部分人就当魔教教主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品行不端,在背后都要嚼人舌根,实在下作。唯有少数几人,譬如鲍明成、马笑东之流,心中自有公道的人,才会对魔教教主所说之言,执中立态度。他们不做任何评价的原因,是因为派中长辈对他们所说,实在与目前他们亲眼见到的大不相同。即便这位魔教教主所言非虚,可他们也不好弃宗派大义于不顾,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盘坐于地的孙骆涯,两只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聚拢,呈半握状,脸上神情复杂,无以言表。
空中,听完好友往事的执笔道人冷哼一声,挥袖离去。
负剑道人朝昔日好友致歉一笑,随即跟上“自己”飞行的速度,一同离去,飞往武当山。
地上的孙希平在见到好友的“阴阳魂魄”逐渐消失在天际,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消散。数十年过去,他虽在知命之年,可面庞却已显老态,其中煎熬过来的辛酸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从空中收回视线,看向那片被雷霆电为废墟的院落。数百颗人头连同晾晒的竹架,一同化为地上的黑灰,随风飘逝。那座名为“无病草堂”的医庐,更是呈现一堆炭灰,其上还有孱弱火苗在徐徐燃烧。
孙希平缓步前行,走向那座废墟院子。
黑乎乎的一片,尽收眼底。
越走近,他就越能看见,在原本那座医庐矗立的地方之后,有一座大坑。
坑里,有无数残肢断臂,尸首分离的尸体。
所幸,这些尸体没有被先前的金色雷霆波及到,这才留下了“完好”的尸身。
孙希平看向坑里的尸体,两眼发酸。
那一具具尸体的腰间,都挂有一块正反两面分别篆刻有“行医”、“布施”四字的腰牌。
这些刻有小篆字体的腰牌,正是毒影分坛麾下弟子身份的象征。
——————
武当山,朝拜殿中,两位分别悬笔与负剑的邋遢道人,身影逐渐变得虚无透明,直至他们的双脚开始随风消逝,这两位道人才朝那位站立在他们面前的“自己”,微微点头,这才陆续“走”向那位卜三玄本尊,在他的身体里陆续站定,翻转过身,与其姿势保持一致,不过瞬息时间,三位一模一样的邋遢道人已经“重叠完毕”,只留下那位表情阴晴不定的本尊一人。
这时候,有位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手里揣着一袋子铜钱,走到近前,对他朗声道:“师叔,今日我与香客姐姐们共盈利了二十文钱,给予事先跟你说好的十五文钱。”说着,名为牟青书的小道童,从钱袋子里取了五文钱出来,然后把剩余装有十五文铜钱的袋子一并递给了小师叔。
卜三玄满心欣喜的点了点头,一手接过师侄笑纳的铜钱,另一只手则是摸了摸小道童的圆滚脑袋,笑着道:“青书啊,你说你今日盈利了多少来着?”
小道童一脸认真的说道:“禀告师叔,青书今日只盈利了二十文!”
卜三玄狐疑道:“真的只有二十文,没骗师叔?”
牟青书呆愣愣地点头,说不出的可爱。要是那几位刚走的解签妇人见到,说不定又得满心欢喜,将这个可爱的小道童抱在自己的怀里,用胸器使劲玩弄了。
“呵。”
卜三玄冷笑一声,那只放在小道童头上的右手,蓦然一抖,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那个原本还好好站在地上的小道童,居然随着邋遢道人的手掌翻转,整个人也倒立在了空中。
“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已经知道脸不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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