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开始往回推敲白天时所经历的一切。
不出一会儿,就听这名男子低声碎骂了一句,接着他便支撑起左臂,然后双腿弯曲,整个人准备开始从泥地上爬起来。
可还没等男子站稳身子,他就感觉自己的脖子突然一沉,紧接着,他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再一次地趴倒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回过神来的男子一阵恼火。
可也不等男子开口骂娘,他便感觉到自己在白天时候才断去一臂的右肩,竟然谁给一脚重重踩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一脚,就如自伤口上撒盐一般,让男子痛不欲生。
他痛苦的哀嚎一声,可当他抬头时,却是见到了一位黑袍破碎,面容具毁的男子。
这名面容具毁的男子,若无其事的一脚踩在趴地男子的右肩上。
黑袍男子这一脚的力道可不轻,在倒地男子的右肩断臂处,可见鲜红的血液有重新流淌而出的迹象,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只要黑袍男子的这只脚一直没有挪开,独眼男子的右肩断臂处,一定会再一次地血如泉涌。
“鬼老三!你他娘的疯啦?!”趴在地上的独眼男子,几近发狂地嘶吼道。
黑袍男子不置一词,仍是在脚上不住地加重力道,也不管独眼男子如何哭喊求饶,黑袍男子直至独眼男子的右肩断口处,开始有一条条极为纤细的血柱流淌而出,他这才肯移开那只踩踏在独眼男子右肩上的脚。
“没用的废物。要不是我,你这辈子差点连人都没得做。”黑袍男子向前走出几步,声音不大,可听在独眼男子的耳中,却极为的讽刺。
这世上即便是泥菩萨也都有三分火气,可要是换做寻常人在经历了白天所发生的事后,他们也会一个屁都不敢放的默认了黑袍男子所说的话。
白天的时候,若非是黑袍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那个小女娃的头颅给摘去,引得这位小女娃的公子突然将那招原本是用来杀独眼男子的剑招突然转向了黑袍男子,恐怕今天夜里,这条官道上也就只有黑袍男子一人活着来此了。
“席三龙,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一个业火分坛的坛主,居然还打不赢一个瞎子。啧啧啧,瞧瞧,看你如今这狗样,与丧家犬有何区别?”正是鬼老三的毁面人,言语讥讽道。
席三龙没有立即从地上站起,而是干脆坐在了地上,伸手从腰间取出了一瓶小瓷瓶,瓶子拇指大小,瓶口由红布囊塞紧。
席三龙提起瓷瓶,用嘴咬去红布囊,接着将瓷瓶往断臂处小心倾洒起来。
瓶中的雪白粉末,从瓶口飘出,落在了猩红的伤口上,那些正不断从断裂的血管中流淌而出的血液开始逐渐凝滞,不出半刻钟,血液彻底停止流淌,瓷瓶中的粉末,药效显著。
拇指大小的小药瓶,药量有限,一下子便见了底,不过好在血水已经止住了,席三龙脸上布满了汗水,他随手丢掉瓷瓶,接而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以后,他才看向了那位面部五官都毁坏的几乎不存在的黑袍男子,他盯着那张几乎扁平的脸孔,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瞳,难以启齿道:“我席三龙的命是鬼兄所救,日后只需鬼兄一句话,我席三龙定当义不容辞。”
“呵呵……”
鬼老三冷笑道:“席三龙,我说你像条狗,你还真是喜欢当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啊!你以为我救你这条命,是因为什么?得亏你有自知之明,要不然我还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你的脑袋也给顺便拧下来。”
席三龙即便心里很是不爽,不过他仍是满脸堆笑地连连说“是”。对于鬼老三的强大,席三龙比谁都要清楚。他自己之所以能够晋升到第七境,多半的原因就是这位平时常以铁面现世的黑袍男子。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在半年前还不过是六境中期而已,可自从听说了龙虎山那位师叔祖将偷食大唐国运的妖龙给斩杀之后,大唐武林就凭空多了一份武运。他席三龙有幸得到了一小部分的武运馈赠,这才从困扰了他十多年的六境中期,一步破境入七境。其中最大的功劳,就是这位鬼老三。
当半年前,这位黑袍铁面人,孤身一人来到业火分坛时,席三龙就亲眼见到他一人光是以磅礴的气机,就将业火分坛上下五百人给镇压得站不起身来,五百名业火分坛的坛下弟子,全部双膝跪地,弯下腰,额头紧贴地面,连直起身都成了问题。
他席三龙虽然能够勉强站住身子,没让自己的双膝弯曲,可那种强大到几乎窒息的气机压迫感,即便过了大半年,可仍是让席三龙记忆犹新。
这种强者碾压弱者的气机外泄,在席三龙看来,即便是扬州角鹰山的魔教教主,也不一定拥有这般强大的气机。
鬼老三看似随意地看了独眼男子一眼,然后便屈指朝席三龙连弹了两下。
席三龙吃痛一声,嘴角微张,与此同时,便有一道微小的黑影窜进了席三龙的咽喉。
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影袭击,席三龙没来得及多想,喉结一阵滑动,便将黑影吞入了体内。
之后,席三龙就有些惊慌失措的一手扣在自己的咽喉,然后俯身朝地上干呕起来。
鬼老三见状,言语冰冷道:“放心,我给你吃的是调养经脉与气机的上好丹药,我留着你还有用,暂时还不会让你死。”
对于鬼老三的话,席三龙当然不会全信,不过眼下他的确是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情况比起一开始要好上许多,可他也谈不上如何的欣喜若狂,只是一手撑在了膝盖上,并朝鬼老三所在的方向低下了头,“席三龙,多谢鬼兄的不杀之恩。”
席三龙话才说完,整个人就向后倒飞了出去,大约飞行了十数米以后,席三龙才整个人趴在地上,摔了个结实的狗啃泥。
“收起你的那一套,要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再少一条胳膊,或是多瞎一只眼。”鬼老三收起了刚屈指弹出的那根手指,没好气道。
趴在地上啃了一嘴巴泥的席三龙,脸色铁青。鬼老三的这一下,没能让他受伤,不过也让他吃足了苦头。就好像有一把刀,在他的小腹处来回抽插一样,那种感觉十分不好受。
不过在吃过了一次苦头之后,席三龙就再也不敢多说废话了。
鬼老三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了眼星辰渐消的夜空,他冷声道:“今日过后,你先回业火分坛养好伤,同时,你需要在半年之内,清除赣州地界所有忠心于角鹰山的魔教势力。需要抓紧时间了,你必须在半年内,拉拢起一支不下于两千人的死士。将来你能不能坐上魔教教主的宝座,就看你在接下来的半年里,能杀掉多少人,拉拢起多少人了。”
鬼老三的言语,从始至终都显得极为平淡,似乎没有包含任何的情感,可是听在了有心人的耳中,却显得极富有震撼力。
大唐武林魔教教主的宝座,谁不曾眼红?
不说同是魔教中人的九州各大分坛,即便是正道宗门,也有许多人艳羡魔教教主的宝座。
暂且不说当上了魔教教主,能够拥有角鹰山望星崖上的那座大武库,光是每年九州一十二分坛及其坛下的附属魔教门派,上贡的财物与宝物,就已经足够黑白两道的江湖人都蠢蠢欲动了吧?
席三龙越是去沉思,他就越发觉得紧张。
天下九州,除却了扬州之外,其余八州之地,共有十二座魔教分坛。
席三龙他都敢以自己的人头担保,这十二座分坛里,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想过造反。不过碍于魔教教主孙希平在十六年前所留下的事迹太过于震撼,使得他们这些魔教中人,即便在过了这么多年,他们这些当坛主与副坛主的,其实心里边对魔教教主孙希平的敬畏一点也不比坛下教众要少。
鬼老三似乎觉察到了席三龙的不自然,他破天荒地笑了一笑,只不过笑得比哭的还难看就是了,“别紧张,我又不会傻到,让你一个人造反。想必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当今的这座大唐武林,除了荆州的歃血分坛以外,其余十一座魔教分坛,皆有造反的可能。”
席三龙收敛情绪,开始从地上爬起,然后盘膝坐好,这才一脸平静道:“你也说了,只是可能。难道你有办法让这可能,变成必然?”
鬼老三反问道:“这难道很难吗?”
席三龙默不作声。
鬼老三道:“你来猜猜,半年前血箭分坛的赵魁,为什么会被魔教少主给杀了?”
席三龙果真陷入沉思。
他记得先前鬼老三在业火分坛的时候,就曾与他说过,说他席三龙不是第一个与鬼老三合作的魔教坛主,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然后他又回忆起之前江湖中的传闻,说是在半年前,有一伙死士偷偷潜入角鹰山,试图暗杀魔教少主。结果这一伙死士全军覆没不说,更是有人直接被制作成了“人荷”。
席三龙还记得同样是在半年前,龙虎山的一位师叔祖身死道消,虽然龙虎山那边的臭道士放出消息说是这位师叔祖驾鹤仙逝。可江湖上却有传闻说有人亲眼见到一名龙虎山打扮的道士乘坐一直金翅大鹏鸟,降临角鹰山。可是由于金翅大鹏鸟只存在于传说中,故而这则传闻的真实性被饱受质疑。
再然后,席三龙对魔教少主的诸多传闻进行一一推敲分析。先是江湖上传言魔教少主唐王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而且武功盖世,风流倜傥。再然后,就有人传言,魔教少主曾在十五年前,被人打烂了脊梁骨,从此再也无法练武。之后,江湖上便传开了魔教少主唐王孙,清理门户,亲手斩杀了血箭分坛的坛主赵魁。
诸多传闻串联在一起,然后席三龙又对这些传闻进行一一的梳理排序,终于,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那位面容具毁的黑袍男子,欲言又止道:“你……究竟在谋划什么?”
鬼老三摆摆手,道:“我在谋划什么与你无关,你只需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即可。”
“对了,还有一件事。这半年里,你可以尝试与赣州地界内的黑白两道做一笔买卖,即便是那些自诩为‘替天行道’或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正道人士也无妨,你可以与他们商量一下,半年后一举进攻角鹰山魔教总坛的事宜。当然,最好是参于进来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子,你们的损失也能降到最小,到时候,魔教也不至于因为内讧而元气大伤,反被正道门派给钻了空子。”
鬼老三才刚说完,就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又接着补充道:“还有,我现在就能与你明说,等到角鹰山沦陷以后,魔教教主的位子,你们这几个造了反的魔教分坛坛主自个儿争去,我谁也不会偏袒。”
席三龙若有所思,道:“鬼兄,魔教十二座分坛里,除我之外,还有几位坛主参与此事?”
鬼老三没有作声,只是瞥了眼这名独眼独臂盘膝坐在地上的男子,刚要伸手屈指而弹,却见这名坐在地上的独臂男子,蓦然抽出左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响声清脆,不过因为不是惯用手,所以力道终究是轻了些。
可即便如此,鬼老三仍是屈指一弹,坐在地上刚抽了自己一耳光的席三龙,立刻倒飞出去。
鬼老三看着满嘴猩红与泥土混杂后的席三龙,他语气平静地说道:“一半一半。”
第299章()
第二天一早,卢斩衣便离开了,孙骆涯对此并不感到任何的意外。昨夜他们两人已经将能说的话都说了,孙骆涯主动从卢斩衣那里扣除了一条命,用来抵还惠儿的命。对此,卢斩衣没有拒绝。而且卢斩衣也坦言,说他自己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会去杀那个铁面人。而且他也不介意,铁面人死在他人的手上。
在抵还了少女惠儿的一条命以后,卢斩衣还需要还给孙骆涯两条命。昨夜,孙骆涯就给出了卢斩衣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名字,是有关十六年前的那场除魔大会。如今这个人身在荆州,不过孙骆涯早些年就曾听说过,说是这个人自从与魔教教主孙希平一战过后,便终身瘫痪,就连站立起来也都极为困难。
这个人,叫若怀林。
他曾是荆州铸剑山庄的庄主,更是十六年前的武林盟主,以及当年那场除魔大会的发起人。
孙骆涯要杀的人,第一个就是这个若怀林。
昨晚卢斩衣还特地与孙骆涯坦言,说是若怀林如今坐在轮椅上,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书生都不如,即便不用他卢斩衣出手,你魔教少主自己也能够亲手杀死。
当时孙骆涯便哭笑不得地说:“我又不傻。以若怀林现如今的身体状况,保准他的下半辈子都会在铸剑山庄内度过。再者,以若怀林曾是铸剑山庄庄主的身份,他的身边,肯定不会缺少那些剑术精湛的庄内弟子。此外,我也听说若怀林在瘫痪以后,收了一名关门弟子。据说这名弟子是女弟子,可她剑术出众,而且在剑道一途的天赋,远要比山庄内的许多剑道天才都要好上许多。况且,我还听说这位叫做宋静初的女子剑客,其剑术已经能与天清峰的副掌门李尘曦不相上下。虽然说,现如今的若怀林只要是个人都能杀,可他要是这辈子都躲在了铸剑山庄之中,那想要去刺杀他的人,想必在进入山庄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少。”
孙骆涯如此执意要杀若怀林,卢斩衣也无可奈何,只好凭白无故地白捡一条命一样地答应下来。
孙骆涯除了让卢斩衣杀人之外,他还让卢斩衣保护一个人。
一杀一保,他们也就算是彻底两清了。
走出房门,孙骆涯便带着昨夜洒满了药粉以及扎满绷带的身子,走出了院子。
院子就如昨日白天时一般无二,破败简陋,院子内的那间停尸房的房顶也是塌陷了大半,不过孙骆涯对此毫不在意。他径直走出院子,然后直行三百米,接着向右拐,继续前行五百米,可以看见几座崭新的坟包。
孙骆涯听卢斩衣说,这几座坟包是西域那位白衣女冠,以及他的侍女惠儿姑娘两人一起帮忙埋葬的。
一共六座坟包。
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