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未等湖中心的老道士与老翁开口,这位突然莅临此处的年轻道士,伸手翻开书籍,双目始终注视着书上的内容,嘴上却是缓缓说道:“骆老弟在前往北地或是西域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去一趟中州的养龙谷,替我瞧瞧里面的端倪。”
老道士骆成斩,满头白发,观其面相也该有期颐高龄,可偏偏被一位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道士称呼为“骆老弟”,这一幕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可偏偏那位白发老道人却是没有明显的情绪变化,反倒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
老道士似乎是回忆起什么,他皱着眉说道:“先前我去中州的时候,见到养龙谷已经塌了,那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好去的?”
年轻道士放低书籍,抬眼看向老态毕露的武当山道人,他说道:“先前我在中州斩杀了一条蚕食大唐国运的妖龙,后来我掐指推算了数次,都暗示妖龙与养龙谷有关。当时我就找人通报给了那对兄妹,让他俩派兵去查一查。后来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养龙谷塌陷,一切线索都断了。”
见老道人的脸上仍有一丝不解,年轻道士当即补充道:“之前我与那三位天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还需闭关半年,所以有些事我需要你俩帮忙。”
“他们实力如何?”老道人好奇问道。显然,他将年青道人那句话的重点放在了前半句。
年轻道士摇头道:“天人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可要是我有件趁手的兵器,也不是不能尝试着一打三。但前提是,他们跨出天门后,境界与实力都受到了天道规矩的掣肘。”
老道人点头道:“养龙谷我会去的。”
年轻道士看了老道人一眼,对他投以抱歉的目光,然后说道:“骆成斩,可能要麻烦你这把老骨头了。北地与西域两地,都需要你来压下那些家伙的动荡势头。”
老道人面露难色,可他还是点头说道:“我尽量。”
年轻道士微微点头,然后扭头看向那位盘腿坐于扁舟上的蓑笠老翁,他一脸认真道:“探花郎,我需要麻烦你替我去海外仙山,寻找到张陵祖师的仙剑。当年他与荡魔天尊的转世打了一架,结果仙剑被人家给打飞去了海外。龙虎山的那小子,将来可能会需要这把仙剑。”
被年轻道士称呼为探花郎的蓑笠老翁,既没答应,但也没拒绝,他只是一如既往地低着头。
出奇的,这位老翁没有先前对老道人一般,对这位年轻道士满嘴毒舌,反倒是沉默了起来。
年轻道士对此也不以为意,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蓑笠老翁,然后轻声说道:“涂南白,我不管你以前名字叫什么,你既然退隐山林,改名改姓,自然是可以不去理会俗世。可你身为此方人间最具有浩然气的儒家书生,若你不为这座人间做点事,你胸中的那口浩然气,就不会感到憋闷吗?”
年轻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合上书籍,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烘托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蓑笠老翁良久无言。
只是当此方天地再次炸起一道春雷时,紫电扭转,将湖心三人的面容映照的异常诡异。
小雨变大雨。
雨势由小转大。
黄豆般大小的雨水噼里啪啦的砸进湖泊中,溅起大片的水花,涟漪阵阵,再次上演了一遍骤雨落塘的极致景象。
蓑笠老翁两眼一直注视着湖面,似乎是感觉到今天再这么钓下去,别说是鱼了,恐怕连毛都钓不上来一根,索性就收起了秋黄鱼竿,不再垂钓。
老翁先将鱼线绕上鱼竿,然后将鱼竿搁放在扁舟里头,之后他伸手扯了扯雨蓑和雨笠,将雨水尽数遮挡。
在雨水敲打蓑笠的噼啪声响中,一道微不可察的沙哑嗓音,自蓑笠下方传来。
“海外,我会去的。”
那位身形几近透明,双腿盘坐悬浮于湖面上空的年轻道人,微微一笑,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朝蓑笠老翁的身影咧了咧嘴,道:“对了,当年你上龙虎山故意丢弃的玉佩,被我的弟子捡到了,后来他转赠给了那位魔教的少主。”
蓑笠老翁没来由地抬起头,他问道:“那魔教少主为人如何?”
年轻道士抬起头,看向天空的密集雨幕,淡然说道:“我师弟赵西烟,还有弟子张正一,都说他是真人。我没见过,不过以这两人的性子,他们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蓑笠老翁漠然。
老道人却是有些咂舌,这“真人”的评价,可不是一般的高。
第221章 活命的机会()
行过了冠礼,孙骆涯便与众人一同下了望星崖。
说是冠礼,其实却比山下寻常富贵人家的冠礼都要简易许多。
望星崖畔的香案早已不知被崖底那团冲天而起的飓风吹刮至何处,待得风停,孙骆涯等人便离开了崖畔。
回到了孙府,空腹行冠礼的孙骆涯又因为在崖畔即兴喝了杯酒,于是便被孙雅儿伙同其余两位女子,给撵到了厨房,先是喝了一碗一直保温在蒸笼里的春汤,然后吃了三只热乎乎的小笼包子,以及四只小巧的煎包,收官的时候,又喝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粉条面。
等孙骆涯吃饱喝足之后,府中的三位女子,这才肯放走这位黑发披肩,玉树临风的男子。
事实上,先前在望星崖畔的那一幕,在场的三位女子事到如今都还有点心神摇曳。
尤其是当男子杯中酒水饮尽,以一句“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风尘”收官,那一刹那飓风冲天,场面极度震撼。
而男子接下来在狂风中振臂高呼的那副画面,亦是同样令她们心神震撼。
在那一刻,这三位女子的眼中,只有那位满头黑发迎风飘摇的男子。
在她们的耳中,也只有这位气质出尘男子的一腔豪言。
大风起兮,云飞扬!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她们也已经下了望星崖,可当她们见到那位男子离开厨房的背影时,脑海中依旧能回忆起先前在崖畔的那一幕幕极致景象。
曲红莲与孙雅儿稍微好一些,解燮一路走来都是迷迷糊糊的,仿佛心神还都放在先前那几幕美好的回忆里。
孙骆涯撇下众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子,顺手关上门,脱去靴子,在床榻上盘腿,之后便是闭目凝神,开始进行易筋经义上面记载的呼吸法门的吐纳。
一个时辰后,孙骆涯睁开眼,与此同时,在他的上下丹田之中,亦有两条“气龙”同时睁开了双眼。
睡龙睁眼。
孙骆涯心中一喜,他知道丹田内的劲气终于是“瓜熟落地”,接下来便可以进行融合炼化了。
孙骆涯按照形意拳总纲上边标注的方法,将下丹田的劲气大龙引到了上丹田,然后开始着手融合两条劲气大龙。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融合经验,孙骆涯这次着手融合时,也早已有所准备,对两股劲气的融合,进行的谨小慎微。
自然的,由于这次的劲气比之先前那两道劲气育养的还要茁壮,所以融合起来也比较费时费力,其中的难度也会增加许多,不过对于先天武胎修复如初,武道天赋格外出众的孙骆涯来说,这些都只是水磨的功夫,只需与时间互相消磨就行,总会有劲气相融的那个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盘腿在床榻上的孙骆涯,满头大汗,若是伸手一模,即可察觉这些汗液、汗珠可都是冷的。
衣袍下,孙骆涯浑身冷汗密布,好看的眉峰更是紧皱在一起。
时间流逝,孙骆涯的衣衫时而鼓荡如球,时而又干瘪贴身,奇妙非凡。
屋外,孙希平与孙雅儿相对而坐在凉亭中,孙希平一口一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孙雅儿则是将书本搁置在桌面上,不求甚解地翻着书。
鹰山城的县衙监牢内,曲红莲一身紫裙,坐在地下牢房的一张木桌旁,桌上放着一套红泥茶具,对于煮茶一道,曲红莲会是会,但却没孙雅儿那般精通。不过总要比孙希平煮出来的茶,茶水里留有茶叶渣滓要来得稍好一些。
她拎起茶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茶色微青,茶水透彻,没有渣滓。
青竹玉箫被她斜插在腰间,出门在外御寒用的白裘则是被挂在了一旁的木架上。
曲红莲小饮一杯,脸色平静,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
监牢内,除了曲红莲,还有一人。
那人是位短发男子,他的双臂处,从手指开始一直到手肘部位,都覆盖上一套厚重的铁甲。
那是一对铁甲拳套。
此外,在男子的腰间,悬挂有一块漆黑的铁牌,牌面上用篆体錾刻出了“囚虎”二字。
毋庸置疑,此人是魔教教主麾下直系死士中的囚虎卫的一员。
这位代号为子虎的男子,腰板笔直地站立在曲红莲的身边,只不过他是背对着曲红莲,面向监牢左右两边的牢房而站。
牢房中,每隔一间空牢房,就会关押着一名囚犯。偌大的牢房,只关押一人,每一间都如此。
而这些囚犯并非身穿囚服,他们身上的衣服一如上山时穿得一样,已经有好几旬没有换洗过了,又因为牢房潮湿,以及铺有干瘪稻草,使得他们的衣物肮脏不堪。
除此之外,在这些囚犯的肩胛骨处,左右两边,分别被一柄漆黑的勾刀一穿而过,死死锁住了琵琶骨。
十余位囚犯,或是说“寄主”,他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就连精神都尽显萎靡。
不得不说,他们的待遇差到了极点。
每天只能喝一碗水,吃两顿饭。而每一顿饭,都只不过是半碗的量。只够缓除肠胃因饥饿而造成的痛楚。别说是饱腹,有时候连饥饿也缓解不了。
曲红莲放下已经滴水不剩的茶杯,平静道:“开始吧。”
站于身后的短发男子,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只是微微抬起右手,然后向前一挥。
监牢中,每一间牢房外都站有双臂戴有铁甲拳套的精壮汉子,他们在见到子虎的手势后,也未言语,只是低头去解开牢房的锁链,然后他们就进入牢房,将那些或坐、或侧躺的寄主们,单手从地上拎了起来,若有性子刚烈的,想要赖在地上反抗,他们囚虎卫可不会手下留情,直接一肘子甩在他们的脑袋上,对他们本就昏沉的大脑,造成剧烈的痛楚。
不多时,十一位囚虎卫,相继将牢房中的寄主拎到了牢房之外,并且随意丢到了一起,而因为牢房中的寄主人数过多,所以过早出牢房的囚虎卫就得再一次进入另一间牢房,拎起里面的寄主,丢到外边来。
片刻之后,地下监牢之中,十二三位寄主相互紧挨在一起,他们除了一个个面色惨白无血色之外,他们一个个的眼神,可都是凶狠至极。若非他们的琵琶骨被勾刀穿过,否则他们真的有能力暴起杀人。
子虎看都不看这些寄主一眼,只是转过身,躬身抱拳道:“圣姑,请下令。”
曲红莲停了停倒茶水的那只手,她将红泥茶壶放回桌上,然后举起半杯茶水,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将茶杯放回桌面,这才从长凳上站起,转过身,也不去看一旁的子虎,只是面向十几人聚在一起的寄主们,冷着脸道:“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第222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鱼泽山山顶,暴雨过后进入了短暂的绵绵细雨。
山顶的湖泊中,没了那位衣襟里边塞满言情小说的年轻道士,也没了那位脾气极好的老道人,唯独剩下一位蓑笠老翁,盘腿独坐一叶扁舟之上。
细雨绵绵,击打在湖面上,溅起小小的涟漪,发出了类似小鱼吐泡泡的细微声响。
蓑笠老翁生有一对浑浊的双眼,也不知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还是咋滴,他的眼睛不如常人的漆黑,倒显灰白。
与他的脸庞一样,饱经风霜的鱼竿被老翁搁置在了小舟上,他不再垂钓,湖面上却开始聚集起了茫茫多的青鱼。
青鱼有大有小,他们开始围绕着老翁所在的小舟聚集,并且一尾尾青鱼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呼吸着湖面的新鲜空气。
青鱼不断张开嘴,在湖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呼吸声响。
老翁没来由地心情大好,看着满湖的青鱼,他的脸上充满了柔情。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
而在满湖青鱼的盛景之下,一抹金黄突然出现在了蓑笠老翁的视线中。
湖泊之中,那道金黄色的身影,最先在青鱼群的底下游动,似乎是被湖上扁舟上的黑影所吸引,它竟开始一点点缓慢地靠近湖面。
也可能是因为湖面上聚集的青鱼肆无忌惮地呼吸空气的缘故,它本就胆小的性子稍稍的壮大了一些。
它开始左游又荡,扭动修长的身躯,避开挡路的青鱼,最终将它的小脑袋钻出了湖面。
当这道金黄色的身影映入蓑笠老翁的眼帘中时,老翁那对浑浊的眼睛,似乎隐隐散发着光芒。
那小家伙龙首。
在它眉眼的正中心,往额头上方一寸处,长有尖角。
它竟是条独角金龙!
古书上记载:龙子独角者,虬也。
一般而言,金龙只在少数。
而金虬,则更是少之又少,甚至这人间都不可能存在。
金,是尊贵的象征。
龙,是权威的代表。
传说中,天帝自人间成仙以来,便有金龙化作龙气,潜入天帝的体内,以作天帝的气机。至此之后,人间再无金龙。
虬,乃龙子。
金虬,自是金龙之子。
只是没能想到,这座并非名山的山林野湖之中,竟有一条金龙幼崽!
虬者,百年生长一尺。
金虬者,百年只长一寸。
眼下,这条除了龙首露出湖外,其余身躯,连同嘴边的两条龙须都没入湖中的“金虬儿”,才不过一米来长。
破天荒的,老翁露出了一个如今这世上几乎没人能见到的笑脸。
老翁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小家伙的脑袋。
可它却很敏锐的窜入了湖底,一扭身躯,金黄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湖底。
老翁见它如此胆小,才伸出去一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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