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摸他额头,已是没有先前那么烫手。她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外面天色,雨已经停了,荒野中笼罩在浅薄雾中,触目皆朦朦胧胧的。
她简单抹了一把脸,将顾惜朝已经烤干的衣裳与他换上,用湿泥土掩灭了火。她还是不敢冒冒然然将人就这么拉过去,决定自己先到城门口看看动静再说。将顾惜朝一人留下来,她又有些不放心。见着牛棚里堆了一堆牛吃干草。索性就将人拖到里面埋好,只留出口鼻在外呼吸。
她不敢牵马去,只得先放了。忙完后,她这才放心往淮阳城去。
还没有到淮阳城城门口,就看见了排成长龙等着进城的队伍。多是附近的乡农,或是挑了担子,或是赶着牛车。城门不开,这些人就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话。
章杏拢了手,这边晃晃,那边听听,东拼西凑估摸了一个大概出来。淮阳城昨晚宵禁,听说河源刘沉舟麾下大将刘易寒混进城内欲行不轨,被发现,两帮人马在城外乱葬岗那处大打出手。死伤无数。
乡农们也多是一些道听途说来的事,事情真假不论,经过不详,只乱葬岗那处的厮杀倒是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血流成河。遍地死人等等。说得人激愤非常,听者人人膛目。
章杏插嘴问了一句:“刘沉舟不是在河源吗?怎地跑淮阳来了?”
说故事的是个赶牛车的四五十岁庄稼汉,哼哼几声,卖弄说道:“小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刘沉舟的人马在北边被忠勇侯打得落花流水,丢了好几处城镇。河源那地可不像咱们这边,可以种粮食,那边都是山,山上能有多少吃的?这不。他就将主意打到咱们淮阳来了。”
有个坐牛车的酸腐秀才晃着脑袋说道:“非也,非也,刘沉舟此举非是借粮,而是借道。淮阳南下即是江都南京等地,北上又连辽远,若是能借道淮阳,就可使忠勇侯腹部受敌。他若是拿下辽远,他便可以在北边安然称王了。”
“胡秀才。”赶车喊道,“那刘沉舟不早就河源自称黄武天皇了吗?”
周围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说刘沉舟将他麾下大将分封的事情。
章杏想起昨晚上听到的那几声皇上,顿时恍然。又听一会,城门开了。队伍重归于好。章杏只是为打探情况而来,并不是真为进城。于是拢了手,继续往城门处晃去。
城门口虽是大开,但是两边各列站着数十持枪持刀的兵丁,城里数十步处更是蹲守数队手持弓弩的弓箭手。进城人挨个搜查,十分严格。这阵势令得周围人噤若寒蝉。
章杏不敢靠太近,只在较远处站看一会。天已是大亮了,进出城人已是多了起来。她这才拢了手晃悠悠离开。
回到牛棚里,扒拉出顾惜朝。他还是先前要死不活的样子。章杏正想着怎样将人弄到城门口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乡农牵着牛过来。
乡农万没有想到自家牛棚里居然还住了人,一进来便惊愣住了。章杏心生一计,编出个故事来,只说自己是淮阳王府的人,昨夜雨大,同伙又受了伤,无奈何方才在这牛棚里躲雨的。眼下,他这同伙受伤太重,实在动弹不得,希望乡农再帮个忙,到淮阳王府去报个信。
这附近人谁人不知淮阳王府?章杏说辞又严谨,那乡农自是被她唬得一愣愣,一连串点头。
章杏狠心将怀揣的二两银子拿出来给那乡农,又将顾惜朝手上戴的扳指拔下来递给乡农以给他做信物。
那乡农接了扳指,却不收银子,与章杏推辞一会。章杏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手缩回来,装模作样点头道:“大叔恩德,我们日后必当重谢。”
她这话也没有说错。这顾惜朝若是真进了淮阳王府,这王府肯定会对报信人有所表示的。
那乡农系了牛,笑眯眯拿了扳指走了。章杏看见他走远,连忙回牛棚里,将自己的东西全收起来。顾惜朝身上虽是还有些热,但是比起昨晚上可是好多了。想来过不了多久,那乡农定是会带人过来的。
她虽是有想过带过来的许就是要顾惜朝性命的人,但是她还是决定赌一回——这顾惜朝的势力若是真那么差劲,想来他也坐不上淮阳王府世子的位置。
她可不敢奢望淮阳王府会给她什么报酬,她只想着离这些麻烦远远的。
收拾好东西,章杏又喂顾惜朝喝了一碗热水,想着时候差不多了,她又将顾惜朝拖到草堆里藏好。守在往淮阳的必经道上等着。也没有等多久,就看见大道那边飞驰过来一大队人马。
章杏的心砰砰直跳。生怕看见了昨晚上见过的那个有双漂亮桃花眼的公子。
可马队速度极快,她压根就看不清马上人的面容。她只看到滚滚尘龙如风来去。没奈何,她还是不能放心,只得跟在后面又去偷看。
那乡农已是将人带进了牛棚里,章杏见外面守着的全是生面孔。且有辆马车,这才略放了心——要杀人灭口,也不用带马车这么麻烦的。
她不打算过去了,牛棚就那么大,他们只要仔细一些,就一定能找到顾惜朝的。
果然,只一会后,顾惜朝就被抬了出来,放进了马车里。马车先行离开。有个面目清瘦中年人在与乡农问话。
因是隔得有些远,章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乡农的比划和摇头。中年人与了那乡农一大包东西,这才带着剩下人离开。
章杏待他们全走后,才出来,往城门去,途经一条小溪时。她洗了一把脸。想起城门口那边的搜查,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胸——虽还只是两颗殷桃,但是还是很容易惹些麻烦的。
她便坐在大道旁的一块石头上,等到了一个赶牛车经过,车上坐了几个大媳妇小姑娘。她就拦下了车,巧言一番,花了些钱,找个小媳妇买了套半旧衣裳,寻了个避风处换上了。
谁知城门口搜查比之先前要宽松许多,只拦住个别人搜身。对章杏只看了几眼,就挥了挥手,放行了。
章杏直奔客栈。魏云海与魏闵武已是一晚上都没有睡了,昨夜里他们两个在城里找了许久,不仅没有找到人,还差点被巡逻发现。客栈大门已关,他们没奈何,只得寻到王秉义家。
王秉义听闻章杏不见了,也吓了一跳。他是淮阳坐堂多年郎中,自是有些人脉,立时留魏氏父子住下,自己则到处托熟人,帮忙打听寻人,但也是一晚上无果。
他也托到了淮阳王府,但是王府里另有大事发生,无人顾暇他的事。
他也一晚没睡。
三人直耗到了天亮,章杏还是一点音讯都没有,魏云海与魏闵武打算出城看看,王秉义也打算再找人打听打听。
就这时候,章杏回来了。
三人自是连忙追问发生了何事?
章杏不敢对他们说实情,只说自己去了城外几里的徐柳村,去看了看去年曾帮过她的一户人家,但是回来时候赶上城门宵禁,不得进出。她没奈何,只得返回去,在那户人家里住了一晚上。
王秉义是知她是个长情的人,对此只点头说:“回来就好,无事就好。”
魏云海一夜多了许多白发,去年水灾里他们都是受过人恩情的,对此也没有多想,只说:“杏儿,日后再不要一个人出远门啊。”又忍不住怪起自己儿子来,瞪魏闵武一眼,没好气说道:“杏儿还小,都是你这个做哥哥的,怎地能让她一个人出门呢?”
魏闵武将他爹的责问压根就没有听见心里,只上下打量章杏,等到魏云海送王秉义出去时,他连忙拦住章杏,问道:“哎,你的锹呢?”
章杏看他一眼,咧嘴一笑,说:“丢了。”
魏闵武一愣,忍不住说:“你哄谁呢?去看恩人,还需带了锹去?真当我们都傻了。”
章杏转过身来,伸了手到魏闵武面前,笑着说:“二哥,你说,我要不要跟伯伯说,那钱袋里的钱全被你一个拿了的事儿?”
魏闵武又一愣,咬牙说:“那钱分明就是你不要的。”
“是我不要的呀。”章杏笑眯眯说,“但你说伯伯会不会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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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买地()
魏闵武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山货既是已经出手,章杏也安然回来了,这淮阳城就没什么好留了。魏云海在淮阳城叶荷香买了一根金簪子,给章金宝带一包零嘴。三人就到东源码头上了船。
在船上待了数日之后,他们就到了漳河镇。到时正值中午,他们归心似箭,也没心思吃喝,下船后直接往魏家庄赶,到村里时候,叶荷香正被章金宝缠着例行到了村口迎他们。
叶荷香坐在村口那户人家门口正在说闲话,章金宝在捡石头玩,老远看见魏云海三人,他欢叫一声,丢了手上所有石头,一边跑过去,一边喊:“大姐,大姐。”
魏云海将身上背得风干的野鸡兔子挪到魏闵武身上,笑嘻嘻抱起章金宝。章金宝扭头看章杏,欢快叫:“大姐。”章杏笑眯眯看着他。
叶荷香也迎过来,先是看了看魏闵武身上的包袱,又仔细看了看魏云海,见他虽是又黑瘦许多但是精神很好,一股高兴溢于言表。她忍不住问道:“魏大哥……”
魏云海看她一眼,低声说:“回家在说。”又笑眯眯与村里乡亲打招呼。
回了家里,魏闵文才从菜地里回来,魏云海让他关了门,坐在桌前,将怀里的钱袋子拿出来,倒出里面的银子与铜板。
叶荷香喜得眼睛都忘了眨巴了,“这,这都是这趟挣得?”
魏云海笑嘻嘻点了点头,仰头对同样发呆的魏闵文说:“闵文,你与闵武明年上场的钱有了。”
魏闵文傻愣愣忘了反应。魏闵武将他拉到两个住的屋里,炫耀拿出自己的小金库,低声说:“哥,这些都是我的。”
这边两兄弟在自己房里数钱,正房里魏云海将整银子都收起来。余下铜板交叶荷香,看着叶荷香数钱。章杏见他们都着了迷,连吃喝都忘记了,笑了笑,牵着章金宝到厨房烧火做饭。
有了余钱,一家人明年的生活就有了指望,晚饭时候,魏云海就提出卖地的事情。章杏暗自点头。他们一家六口人,只五亩地,确实不够。况,魏闵文魏闵武都快成人,以后还要娶媳妇,人口还要增加,是应该买地了。
叶荷香却不同意。她觉得这四五十两银子可以在镇上盘下一间小铺子了。这种地哪有做买卖来钱?况又累。
魏云海想了想了,摇头说道:“在镇上盘铺子,行不通。咱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买卖,对里面行道一点都不清楚。我听说这做买卖虽是轻松,却是有赔有赚。还是种地来得踏实。”
叶荷香还要说。章杏插嘴说道:“娘,盘铺子做买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咱们这些钱也就够盘铺子的钱,但是铺子里进货钱呢?还另一些添置呢?这些可是要不少钱,咱们哪里支得起?况,咱们也要留些余钱,明年开年大哥二哥都要下场了。”
叶荷香一愣。她只想到了盘铺子这一块,哪里想到还有另些?但她真心不喜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她不耐烦对章杏说:“你懂得什么?若是钱不够,大不了咱们再进一趟山里就是。”
章杏不禁额头抽了抽,她娘真以为这山里遍地都是钱了,以为一进去就能捞到钱。他们这次是运气好,刚好寻了一个好山头,又抓了一只狍子,就这样魏云海都差点掉崖下去了,魏闵武差点被蛇咬了。
不待章杏反驳叶荷香,魏云海就先说了。
“这山里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我与闵武差点将小命都丢那儿了。盘铺子这事就不要说了,咱家还整不起这个,还是买地,虽是累些,但只要年程好,交清了税,总是会有些余头。”
魏云海都这么说了,叶荷香自是不再说什么。
章杏问魏云海说:“伯伯,您想买几亩地?”
魏云海说:“我在船上都想过,咱们家六口人,少说也要十亩地,再买五亩吧。前些时候,咱们村好几家都交不起税,都想将手上的地卖掉呢,我正要接过来算了。”他得了这些钱之后,一直在心里思量,该用到何处?买地是头一份。魏家庄的地因是地势略高些,比之附近几村价钱略高些。一亩上等田可以买到五两银子,中等田也要三两银子,下等田是二两银子。上等田,他是买不起的,就打算买五亩中等地了。
章杏在心里想了想,四十几两银子,买五亩地,魏云海大约是不会全要上等地的。大约二十两左右银子就可以搞定这事了,那他们手头上应是还有些余钱。她又说道:“伯伯,咱们菜园子那边的水塘是无主的吧,您要不去跟村长伯伯说说,也将这塘一起买了,咱们可以在塘里养鱼啊。这水塘跟咱家菜园子这么近,看起来也方便。”
叶荷香瞪了章杏一眼,说:“你又出什么鬼主意?这塘子也是要交税的,出息又没有种地好,买什么塘子?”淮河两岸人家很少有要池塘的,因为这边水多,要吃鱼,只管下河去捉,但是池塘却是要交税,加之动不动就是内涝,池塘的鱼也不好养。
“谁说池塘出息的不如种地?这鱼养好了,也可以拉到镇上卖钱啊。”章杏笑着说。
魏云海想了想,也点头说:“有个塘子也好,养好了鱼,也可以省些肉菜钱。这塘子是个无主,要不了几个钱,跟咱们菜园子又近,照顾起来也方便。”
这家里惯是魏云海一锤定音,叶荷香虽是不同意,也没有办法。
次日,魏云海就去办这事。池塘是无主的,只需转个文书,等着年底交税就好。魏云海将要买地的消息一放出去后,村里就有好几家过来询问了。
如今年月,家家日子都不好过。过来说的都是些乡亲,魏云海最后买了二亩上等田,六亩中等田,远超过先前打算。但是给的价钱却比平时要少一些。倒不是魏云海刻意压低,是来说的乡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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