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的八个孩子只剩了四个,双红虽是还活着,却早被剔除了战斗圈,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头发被扯了大半下来。
章杏忍一阵,正要爬过去看看。夺得匕首的阿胜一刀划伤与他搏杀那孩子的手臂。那孩子也是个机灵的,手臂受伤,见阿胜又有刀在手,再不敢贸然上前,捂着手臂上的伤,靠着墙,紧盯着阿胜,伺机而动。
阿胜见所有的孩子都倒下了,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来,见双红就在他脚边呻吟,蹲下身,眼睛紧盯着靠墙的那孩子,手中匕首却一下刺进双红的背心。
双红痛苦的呻吟至此而止。阿胜又瞟了缩在角落的章杏,一边盯着靠墙的男孩,一边慢慢向章杏慢慢靠近。
章杏忌讳阿胜手中滴血匕首,手虽是紧紧握着木桩,身子却越发胆怯往里缩去。眼见两人只有几步距离了,章杏正要发动,靠着墙的那孩子突然扑向阿胜,抱着他的腰往前撞去。
阿胜原就离墙不远,一下被冲撞到墙壁上,发出砰一声闷响,一时间眼前金花乱窜。他虽是一时看不清眼前事物,心中却只轻重,手下动作一刻不停,感觉抱着自己腰那小子的位置,手中匕首疯狂往下刺去。
几刀后,腰间束缚虽是没有松开,但是阿胜已经可以看清了,正要挣开束缚,左边感觉一阵疾风突至,他还来不及转头,脖子猛地一阵剧痛,一根三四寸长的木桩扎进他的脖子,没进了大半截。
阿胜手中匕首咣当一声落地,章杏这才松了手,眼前凶蛮少年的脸虽是鲜血淋漓,却仍是透着几分稚气,双眸圆瞪,里面不相信的神采渐渐散去,终变成一双毫无光彩的死珠子。
章杏颓废坐下,看着死寂沉沉的笼中横七竖八躺着尸体,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从心底深处漫出来,堵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咽不下去。
笼子的铁门咣一声打开了,她一把抢了地上匕首紧握在手中,冷冷看过去。笼门那处光芒耀眼,一个黑衣短打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
章杏抹去眼泪,手持匕首,扶着墙壁站起来,冷冷看着黑衣男子,蹒跚走出去。
屋内六个大笼子这时已经打开了三个,有两个辨不出面容的血人坐上了高台美食间,不发一言,双手并用往嘴里塞着食物。
章杏在青衣中年男子的示意下也走向高台。才上了台去,她就听到身后又是一阵笼门被打开的声响,转过头,看见才打开的笼子里有个血人扶着墙壁艰难站起身,拖着一条腿一步一步挪出来。到了门口,他直接看向对面最后一个笼子,待见到大敞的笼门时,身影微微一晃,一把抓了笼门,方才稳住身形。
章杏不禁泪流满面。
那血人转目看见了章杏,眼睛一亮,抹了一把脸上血水,提着匕首,拖着一条腿越来越快走向章杏。
第35章 蝼蚁()
多谢长小小的打赏
他上高台时,许是腿伤,许是急促了些,身子一下向前倾去。
章杏早认出石头来,连忙扶住了他,搀着上了高台。两人并肩站着,皆是满身的血。石头的手哆哆嗦嗦探过来,摸到章杏的手,而后紧紧握住。
灯火在他们身后照耀,晕光流转,与两人一般森冷的眸子相辉映,一时间令人不敢逼视,满屋的血腥似也被压制。青衣中年男子的目光也看过来,打量他们几眼,往下,落到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章杏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冷森眸子淡淡扫一圈,在看到那青衣男子时,不禁又冷了几分。到底心中知道轻重,很快挪开的眼,搀着石头坐在食桌前,与其他先到一步的两人一样,双手并用,默默大肆采撷。
直至肚子再也填不下,章杏这才停了手。方桌上已经坐满了六人,除了她,其余孩子仍是不停吃喝,而他们身后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被悄无声息抬出去。章杏冷冷看着,一双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笼子里的死人抬完了,空留一地猩红血,昭显着四十多条鲜活生命的结束。
满桌的食物被尽扫一空,坐章杏对面那孩子明明肚子涨得老大,却是拿了空盘子用嘴巴舔了干净。
再无食物可吃了,所有孩子空坐着,一双双原本清亮的眸子变得呆板茫然,仿若是没有生命的木头人一样。
那青衣中年人守着孩子们吃得精光,见他们这样子,脸上微微一笑,招手说:“带下去,都洗干净了。”
几个黑衣短装男子将桌子上的六个孩子或提或抓捞在手里,半推半拽出了屋去。来到一个热气腾腾屋内。那屋里一字排开着六个大木桶,桶里热水装满,旁边各有一小厮站着,汗巾衣物皆齐整摆放在一边。
孩子们被剥光了,轮序扔进桶里。轮到章杏,她正在迟疑,旁边黑衣人不耐,大手一抓正要开剥,石头突然冲过来了,恶狠狠一拳挥去。
对方显然有些身手,石头的拳头挥至他面前,就被一手抓住,轻轻一扭,提将起来,一把扔得老远。
“石头!”章杏连忙冲过去。石头原本就伤得不轻,挨了这一下重摔,再也爬不起来。章杏死劲方才扶得他坐起。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章杏连忙转身,拦在石头身前,冷冷看着过来的两人。
提摔石头的黑衣男子来到章杏面前看几眼,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仔细打量。
石头拼命挣扎想要起身,却无奈实在不行,眼里恨不得喷出火花,叫喊:“放开她!放开她!”
黑衣男子放开章杏,回头对青衣中年男子说道:“孟爷,这是个丫头。”
那孟爷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也将章杏下巴捏起,打量她喉间。章杏心知,自己性别绝对是瞒不住人的,这时这地,他们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他人脚下的蝼蚁,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别说男女这等小事了。
孟爷看清楚了,又看了看章杏的脸面,一笑,说:“倒是个稀罕的。”放开了章杏,转头对黑衣男子说:“把她领到吴婆那边吧,收拾干净了,再带过去。”
黑衣男子应了一声是,抓了章杏后领推着出去,章杏回头看石头。石头眼巴巴看着他,胸口急促起伏,显然担心之极。章杏冲他轻缓摇了摇头,随着黑衣男子出去。
又来到一院子里,屋里迎出来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脸上有疤的冷面女子。黑衣男子将章杏摔给她,说道:“将这丫头收拾干净了,带到孟爷那边去。”
那女子提了章杏进屋,屋里热水衣衫早备好了。章杏见这屋里无其他人,不等吴婆动手,自己脱了血衣,爬进了桶里。吴婆见她主动,也不用强,只束手站在一边看着。
数月不曾洗澡,乍一浸进热水里,浑身毛孔似乎都张开了。然而章杏却感觉不到任何舒爽,只麻木动作,将自己从上到下,每处都洗到。
满屋热气腾腾,旁边吴婆的脸都看不甚清楚了。这女人年岁不大,脸上有伤,却被人惯以婆称,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言,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她呢?她日后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变成这样?许是连这个都不如吧。他们这些孩子都是别人脚下的蝼蚁,生死由不得自己,别人一脚踏下,便能丢了命去。
那朱爷孟爷等一干大老爷费了这么事,准备拿他们当什么?想来决不是要白白好吃好喝供着他们的。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再艰难,她也要像个人样活下去。
章杏将整个人没进水里,呼吸再一次阻隔,心里倔强的喊叫越发大声,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她要像个人样活下去。
吴婆见章杏久不出水,上前一把捞出来,皱着眉头恶狠狠盯着她。
混着水气的空气再次畅通无阻,章杏抹了一把脸上水,爬出了桶。许是泡得久了,她再无一丝气力,全由吴婆穿衣绞发。
吴婆见章杏似有些虚脱,端了一碗热水给她。章杏喝下,方才觉得有了些劲。跟着吴婆出去,回到先前屋里。石头等几个也都洗换完毕,俱低着头,茫然站住。石头见了章杏,脸上的焦急这才消失。章杏主动站在石头的旁边去。
吴婆将人领到后,躬身退出去。孟爷打量了章杏一眼,站起身来,说:“好了,走吧。”
几人跟在孟爷身后,章杏看了看前后的几个孩子,除了她与石头,另外四个中有两个她不知名字,剩下两个是熟面孔,一个是钱坤,一个是叶寰——章杏心中一愣,这叶寰年岁并不比她与石头大,身形也不见得多么壮实,居然还活到最后,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一行人出了屋,沿长廊行走,夜正沉,长廊两边灯火幽静,山中九月的夜风已是有了些微寒意,章杏正暗地留心周围环境,前面石头突然停了下来,她差点撞到了他的背。石头看了章杏一眼,伸手将她拉到了身后。
原来长廊那头有人过来,领路的孟爷连忙伸手示意他们站住,自己则匆匆过去。
章杏探头出去看。那头过来了一堆人,前头两人与众不同,一个身形欣长,灯火在他身后映照,脸面看不甚清楚,只一身锦衣华贵,腰间玉带莹光流转,瞧着气宇非凡。另一个陪同在这人身边,年岁也不大,约莫十七八岁样子,着一身藏青衣衫,面目俊秀,正笑语说话。除却这两人,余下人皆是一身黑衣短打,个个神情冷肃。
孟爷迎过去,弓腰低头道:“二公子,属下已经将挑出的人带过来了。”
那边的人停下了脚步,居中那位华服公子抬头看过来,章杏只觉得身上一冷,连忙低下头,缩到石头身后。
那二公子声调低缓,章杏只听了几个字眼,约莫是“……好……给欧阳先生……送去……”,二公子说完过来,章杏只觉得一股莫名压力逼到,顿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缩在石头身后,一动不动,待到人走远了,方才敢抬起头。
第36章 逃()
章杏等人被领一个两进院子里住下,石头等五个男孩住在前院一字排开的五间房内,章杏跟那不说话的吴婆住在后院里。
后院有三间房,章杏与吴婆各住一间,剩下一间锁着门,因吴婆盯得紧,章杏不敢近看,只在附近转悠。
这院子房屋虽是不多——前院五间,后院三间,并了左右厢房,共十二间房屋。但是院子面积却是不小,里面树木花草,山石游廊尽有。前后院之间有一个小门相同,他们在院子里可以随意行走。只是出不得院子大门,门口日夜都有人把守着。
他们在院子一连住了数日,吃喝皆有人伺候,石头和其他孩子的伤渐好,但是孩子们的个性无一例外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乎从前玩闹至那一日起就一去不返了,所有的孩子都变得异常沉默,等闲不与他人言语。章杏和石头亦是如此,只是他们两个之间较之其他孩子,仍是十分亲厚,虽然都言语变少,却时时都在一起。
这院子里除了几个孩子就是几个照顾他们吃穿的小厮,这些人干活虽是利索,却个个寡言,只按时送吃送喝,听命干活,从不开腔说话。刚开始章杏还以为这些人跟吴婆一样,也是个哑巴呢,到后来才知道不是。
他们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在这院子里无人理会,十余天过去,那孟爷也没有过来看他们一眼。
一夜山风后,落叶满地,寒索的秋天悄无声息来到。章杏在石头房里,听得送饭的小厮脚步声走远,看着石头,将在心里踌躇了良久的话问出:“石头,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石头一下子停了筷子,愣愣看章杏,突而又起身,到门边探头左右看一通,复转回来,脸色沉肃,问道:“杏儿,你方才说什么?“
章杏看着他,轻缓说道:“石头,我要离开这里。”
石头脸色大变,神色激动,挠了挠头,似乎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半响后,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杏儿,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地方铁笼子似的,咱们是不可能离开的,除非,除非咱们不要命了!”
章杏留意到石头话里“咱们”那两个字眼,心中一暖,却仍是忍不住嘲讽一笑,说道:“留着这里?留在这里,就一定能活得下去?”
石头一愣,章杏想起那孟爷那日的话,又说:“许是一时能活下去,还有吃有喝,只不过咱们这条命从此不会是自己的。石头,我不怕吃苦,也不怕以身试险,但是我不想这么活着。”
她原想着,自卖自身大约就是两种下场,一种是为奴为婢,一种是落到那勾栏院中,大富人家的奴婢规矩多,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想来很难过上好日子,不过她对生活要求并不高,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慢慢攒些银钱赎回自己,未必没有可能。至于那勾栏院中,她倒霉落到那境地,无非就是将身上这皮肉不当一回事了,再攒些银钱,再出火坑。无论怎么难,日子总归有个盼头。
可是眼下呢?那孟爷朱爷之类大老爷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们当人看,让他们自相残杀,取其中佼佼者,从一开始就让他们学会杀人,准备让他们做什么?想来总归与杀人脱不了干系吧。她现在要是不逃走,日后一生都摆脱不了这种生活。
这种日子死了与活着又有什么区别?
石头看着章杏微红的眼圈,纠结得使劲挠了挠头,将一头原本梳得顺滑的发挠得乱糟糟,突而轻拍桌子一下,斩钉截铁说道:“好,咱们既是要走,那就要趁早,若是等隔壁几个伤全好了,那姓孟就会露面了,到时候咱们插了翅膀也走不成了。我明日就去看看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出这院子。你呢,这几天就去两边厢房多转悠转悠,顺些咱们路上吃喝用的。对了,顺便将厨房的菜刀摸一把出来,路上遇了难处,咱们也有个趁手的东西。”
章杏抓了石头的手,说道:“石头,这些我早想好了。”
“想好了?”石头诧异看着章杏。
章杏点了点头,说:“咱们不用找出路,就可以出这院子了。”
石头两眼瞪得圆溜,满脸都是不相信神色。这院子据他所知只有一个门可以出入,门口日夜都有人看守,且还不是一个两个。这院子院墙又高,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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