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洗干净了手脸,解下长袄一看,胸口果然是淤青了一块,喘气深些就会疼。她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叶昕晨的话,你怎么这么狠心?章杏手下动作一顿。当初是叶昕晨将顾惜朝推给了她。若是没有当初,今日的事许是就不会发生。也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章杏翻出药膏来,两手搓开了,揉在伤处。
第二日下午,常来往漳河镇的郑伯传了消息过来,魏闵文回来了,他赶板车回村时,魏闵文的船正在卸货。
魏云海松了一口气,笑呵呵说:“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这些天焦头烂额,魏闵文回来了,他心里就有底了。又要留郑伯吃饭。叶荷香在门口站着,听了这话,脸都拉下来了。郑伯笑着摆了摆手,赶着板车就走了。
魏云海说:“快,快,杏儿她娘,闵文许是今晚就会归家,你去将他们那房收拾收拾去。”
吃过了晚食,魏闵文赶着马车到家了。他一回来,首先就看章杏,只碍着家里的两个长辈在场,没有开口就问。喝了一碗水,魏云海就将儿子拉到一边说话。
“舅娘跟你说了吧,杏儿的事情定下来了,是她先头的爹给定下的,许的是他们同村的孩子,大名叫李孝轩,跟杏儿是同一年的。他父母如今都已经不在了,他眼下在西北军中,听说已经是个小旗了。他三月就要走,亲事就定在来年的二月里。闵文,你说说你妹子这事,该怎么着?李家前些时候送了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咱们这边该是陪过去些什么才好……”
魏闵文皱着眉头,打断了魏云海的话,“爹,这事先别急了。杏儿呢?她是怎么想的?这事怎么会突然提起来?”
魏云海说:“这个我问过杏儿了,事情确证无疑,先头李家的那个孩子音讯全无,谁个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所以杏儿就没提。”
魏闵文比魏云海心细多了,还是摇头,“不行,爹,这事我还得问一问杏儿。”
魏云海便有些不悦,“问什么问?这事假不了,有凭有据,如今也过了纳吉问期,日子就定在二月初八了。你还是赶紧想想嫁妆的事儿吧。”
魏闵文知道他爹是个什么性子,最是认死理了。他才不管什么纳吉问期,事情定没有定了,他统共就这么一个妹子,万是不能随便许了人家。李庄村的李孝轩,大名倒是叫的响当当,他可是知道他的底细的,一个当过了山土匪的小子竟是敢肖想他的妹子,门儿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跟他爹说不清楚。他还是要问章杏去。
他只记得在青蒙山上遇到石头的事儿了,却忘记人家还救了他一命。
魏闵文丢下他爹就去了章杏的房里。章杏正在做针线,见了魏闵文进来,连忙倒一杯热茶给他。
魏闵文摆了摆手,“我喝过了,你跟我说说,这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让你呆在京口的吗?你怎地跑回来了?还有,就那么几天,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定下来了?”
章杏放下了茶盏,轻声说:“哥,你不要生气,这事我不是要瞒着你的。与李家的亲事确实是早先就定下的,我先前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后来见了面。他也没有提这事情,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许他是忘记了呢?我又怎么好开口?便谁也没有说。至于从京口回家里,那是我娘折腾出来的事儿。”
魏云海与胡老二在拉扯时摔了一跤,磕破了头,叶荷香抓了这个机会跑到漳河镇上浑说,还大张旗鼓去了棺材铺定棺材买寿衣,闹得许多人都知道了。傅舅娘万是没有想到还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慌里慌张就往盂县递了消息,将章杏给诳了回来。
这件事情的始末傅湘莲已经跟魏闵文说过了,魏闵文对于这个后母已经是死了心,一样觉得无力和疲惫。
魏闵文点了点头,“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杏儿,大哥不管你的事定下没有,大哥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想不想嫁?”
章杏知道魏闵文对她好,这事上只要她说一句不,他绝对会站在她这一边。只是,这事她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更改。她于是点了点头,又说:“石头人很好。”
魏闵文万种的担心化作了无力,忍了好一阵,还是说道:“杏儿,这过日子不能只看眼前,你知道吗?你那个同乡,以前可是青蒙山上的土匪”
章杏绝对没有想到魏闵文还会这样的心结,对于石头当土匪的事情,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这年头,当土匪的未必就一定是恶人了。她正色说道:“大哥,我相信石头。”
魏闵文看着章杏好一阵子,终是颓废叹了口气,点头说:“好吧,你既是执意要嫁,大哥还能有什么话说?不过你们这事实在太仓促了他要急赶着去西北,尽管自个去就是了,你们又何必急赶急将日子定下来?”那小子着急回军中,就由着他回好了,在军中效力,生死都没个准,许是下次回来,就是牌位了。他妹子刚好脱了这事,换户好人家
章杏笑了笑,柔声说:“大哥,这事是两方长辈商定下来的,不能改了。”她那时那境地,正是穷途末路时,石头的主意与她而言,正是雪中送炭。
“有什么不能改的?这事儿我来办”魏闵文骨子里还是有些浑。
章杏连忙拉住魏闵文,“大哥,你可别闹得你妹妹嫁不出去了这日子都定下来了,人家聘金都送了,要是再改,你妹妹这张脸就见不了人了。”顿了顿,又说,“大哥,石头真的很好,我没有一点勉强,真的。”
魏闵文看着章杏,章杏一点也不闪躲,郑重点了点头。魏闵文又怏下来,横了章杏一眼,没好气道:“好了,好了,大哥不拦就是了。”
章杏嫣然一笑。魏闵文伸手要倒水喝。章杏连忙抢过,倒好了,双手递过去。魏闵文看她的样子,摇了摇头,喝了一口后,又说:“也罢,大哥不拦你了,你日后过得好不好?终归是你自己挑的,你可别后悔。”
章杏笑看着魏闵文,日后那么长久,谁又能说得准?魏闵文现在这么说,轮到真有事儿,他还是会替她拦在前头。
魏闵文将一杯茶喝完了,瞟了瞟外面。房门大开着,院子里一点声响也没有。他放下了茶盏,低声说道:“杏儿,你二哥要回来了。”
章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了魏闵文的手,激动说道:“大哥,你说什么?”
魏闵文笑吟吟看着章杏,又说道:“闵武要回来了。”(。。)
:
第二百二十六章()
魏闵文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魏闵武。 (顶点小说 。23us。)
魏闵文这次去河源,特意挑了年终战事稍缓的时候。路是走过了一遍的,随船的船老大人在水道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人面极广。魏闵文去时,带了一船的丝绸,一船的瓷器,余下也是河源那地稀少的日用。
去途顺畅,带去的东西很快就出了手。因是有熟人带着,粮食也收的顺畅。
但在回途中却出了意外。
就算是在年关,他们的船队也不敢走寻常水道,毕竟在战时,他们既怕遇见刘沉舟的人,也担心遇见朝廷的兵。这时节的粮食最是金贵了,哪方人马都眼馋,这些兵痞可不管你的东西是谁的?怎么来的?只要过了他们的眼,那东西就休想要回来了。
所以他们挑的这条水道多是走山里,人烟稀少的地方。
在河源和罗平交界的地方有一片山,一直连到西南腹地了,最是险恶,常有山匪出没。不过船老大打了包票,加上是走过一趟的,魏闵文也没有多担心。
谁知道船进了山里之后,山匪是没有遇上,却是窝里出了事。那船老大早就看中这一批粮食,预备着就在这片地儿下手。先是下了药,将魏闵文带的人药倒了大半。魏闵文被于二虎护着,倒是逃过了一劫。
这几船的东西是傅魏两家全部的家当,魏闵文自然舍不得就此放手,索性许了大钱,带着剩下的人跟船老大对拼起来。恰好有一伙马帮经过。帮了大忙。否则魏闵文能不能活着回来。还真不好说。
魏闵文说起遇险的事儿,脸色还有些发白,“这伙马帮就是你二哥手下的一支,他如今已是个马锅头了,手下的马帮就有十几支,在西南那地算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的事情,等他回来,让他跟你说。”
章杏听了个半茬。怎么也琢磨不明白。魏闵武走时,也就是十六七岁,如今方才二十出头,不过短短几年间,竟是有这么大的造化。
魏闵文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被章杏追问了好几回,方才说:“你二嫂是云氏商号云老大的独女。”
“云氏商号?”章杏喃喃说。自她开始操持锦绣阁,就没少听云氏商号这个名头。它是西南一带最大的商号,辖下商行各地都有,然而它最大的仰仗却不是这些商行。而是手头上的马帮。
西南与江淮一带不一样,那地里山多。平地少,往来货运绝大部分都是靠着马帮。这些马帮天南地北都去,各色各样的珍奇都带。若说江淮一带无船不成商,那西南行商则是无马寸步难行。而云氏商号就掌着西南最大的马帮,旗下的马腿子听说有近千号人,走马运货这一行的七八成都掌在云氏商号手中。
魏闵武原来是去了西南,她记得他走时说是要去西北跑马帮,她因此格外留意西北那一片的事情,却原来他去的不是西北而是西南。不过跑马帮原就是没个定点,从西南到西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魏闵武还娶了妻,她二嫂居然是云氏商号云震天的独女。云震天的事情,章杏也听说过一些,这人甚是厉害,也是走马帮出身,赤手空拳挣下了偌大的产业,却是福气不长,就在今年年中去了。接手商号是他的女婿。
章杏当初听了这消息的时候,只当是个传奇,哪里想到云震天这个女婿会居然是魏闵武?
“我跟你二哥碰了面,他要带你二嫂一起归家,不过需得等安阳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才能回来,我估计也就是年前的事情了。”魏闵文原是没算的这么急,但是章杏要出嫁了,魏闵武那边肯定会得到音讯,依他的性子,是一定会在章杏出门前赶回来的。
魏闵武当初离家,是在安阳营建新都杀了监工逃逸,安得是谋逆的罪名。他如今要回来,顶着这个罪名,可不能露面见人。
魏闵文带来的消息太惊人,章杏还没有完全返过神来。魏闵文看了章杏一眼,又安慰说道:“你放心,安阳那边的事情他自有分寸,定会平安归来的。”
章杏倒是没有担心这个,魏闵武既然已经接手了云氏商号,那么安阳那边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她只是还在震惊之中。
“你二哥要回来的事情,我还没有跟爹说起,你也暂时不要说。”魏闵文又交待道。
章杏点了下头。这件事她知道轻重。毕竟安阳那边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这里许多人家都知道魏闵武当初是杀了监工逃逸,朝廷还派了人来捉拿的。若是这时候宣扬起来,难免会有麻烦事上门来。
魏闵文说完这些就走了,他还另有一堆的事情要安排。这回船运回来的不仅仅是粮食,还有西南那地的一些茶叶玉石,这些比粮食还要金贵,他得要赶紧安置下来;还有章杏的陪嫁,这些他也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
魏闵武在魏家庄住了一晚,就又回了漳河镇上,让于二虎将傅舅爷叫了回来,把魏闵武要回来的消息跟他说了。
傅舅爷当场了落了泪,被傅舅娘当着女儿女婿的面损了一回。傅舅爷浑不在意,只抹着泪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到底是你娘在天保佑,他才会顺顺当当的。”
魏闵文看着傅舅爷,为难说:“外舅,那闵武带来的这些东西怎么办?”他如今手头上只有米铺和一间布庄。魏闵武让带回来的这些茶叶玉石都是这边罕见的,这些都是最能来钱的,然而他却是没有相关的营业,东西要典给其他商家,且不说他不舍得了,就是漳河镇这里以及盂县都没有哪一家能吃下这多好东西,而分散了开来,这地的规矩只怕都要受影响。
傅舅爷抹干净了眼泪,将每一样东西都细看过了,越看心里越惊,“这东西不能一下全出手了。”
魏闵文点头,“这个我知道。”可也不能就这么堆放在傅家米铺里。
傅舅爷想了想,说:“你明日赶紧去找街头的二麻子,问一问最近镇上有谁家要卖院子,不拘价钱有多少,只要地方合适,你只管先拿下,对外说这是要给你妹妹置下的院子。院子到手了,咱们就将这些东西先挪过去。”
傅家米铺是卖米的,人来人往,最是繁杂了,这年头谁都要填肚子。今年水大,江淮一带一致欠收。粮食的价钱虽然是水涨船高,却是没几家有胆量敢往河源跑。
魏闵文的船到码头的时,镇上的人都看见了,谁都知道傅家米铺有粮有钱,若是有人生了黑心,摸到家里来走一遭。魏闵武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就藏不住了。
有时候钱宝多了,就是祸事,尤其是没那份能耐守好的人家。
裕安赵大善人的例子就在前头,他们家可不能步了后路。
“找什么二麻子?”傅舅娘插嘴道,“东街的刘大户不是有栋院子要出手吗?只不过他要的价钱高,一时还没有出手”
傅湘莲也点头,“那院子不错,地方大,距离咱家也不远。”
漳河镇就那么点大,傅舅爷在镇上住了大半辈子了,谁家的院子铺子在哪里,他都知道。傅舅娘傅湘莲一说,他就知道确实是好地方了。立时就指着魏闵文说道:“闵文,你现下就去找刘大户,商量买他院子的事去。”
魏闵文出门找刘大户商议买院子的事宜去了,傅舅爷还在看魏闵武带来的这些东西,看一会,说道:“这些东西都不能典出去,就给闵武留着。”魏闵武娶了云氏商号的云静枝,接手了云氏商号,到底年纪太轻,未必能站得稳脚跟。这些东西还是要给他留着,许是日后能用得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