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杭阿有些哭笑不得,刚刚革职,就要起复使用,这是要打自己的耳光。既然洋人只认吴健彰,他也只得赶紧上奏朝廷,起复使用吴建彰。
吴健彰革职之后,一直躲在租界的别墅内。吉尔杭阿派人招呼吴健彰,来人汇报,革员吴健彰病倒了,连续一个多星期没出门。
英租界一座花园般的洋房别墅内,“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一个送饭菜的丫环没能进门,就给吴健彰骂哭了出来。这段ri子吴健彰脾气特别恶劣,家人、奴仆全被躲得远远的。
卧室内,吴健彰一人坐在床上,他捧着自己的一双脚,神情恍惚。本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没想到脚心真的被烙上了四个字,左脚清明,右脚反复。
一年来,自己尽心竭力清剿小刀会,反而被革职。吴健彰觉得憋屈,在家中骂翻天。一个人偷偷躲在ji院喝闷酒,结果被人打了一闷棍。等他清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暗牢之中。
吴健彰是被长江局情报组人员给绑押到华复洋行的地下室。经过审慎分析,吴健彰虽然是上海道台,但也长期与帮派打交道,他本身就是买鸡出身的鸦片商人,长期担任洋行买办,唯利是图,不是那种死忠满清的人。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长江局决定对吴健彰下手。
吴健彰醒来的时候,神志还有些不清,他刚想动弹,发现自己好似全身都受到束缚,根本不能活动身体。吴健彰睁开了眼睛,看不到一点亮光,于是赶紧闭上,然后再次睁开,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他感觉自己好像赤身**被固定坐在椅子上,一个铁架子似的椅子。自己的手、脚、全身、脖子,还有头全都给固定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弹。
虽然不能动弹,但也感觉不到疼痛,眼前全是黑sè,黑的什么也没有的黑。四周无声无息,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只觉得闷热。
吴健彰不是软弱的人,他从一个买鸡鸭的小贩,成为上海滩的大买办,又捐官当上道台,凭借的可不仅仅是运气。
吴健彰什么也看不到,他就竖起耳朵拼命听,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死静。静的可以听到自已“砰砰”的心跳。
吴健彰坐在那儿胡思乱想,这到底是哪里,谁把我关到这儿?不可能是吉尔杭阿;会是小刀会吗,不像;洋人也不能够啊,自己与洋人一向交好。
“这是哪?你们是谁?放我出去?”吴健彰拼命的叫喊,声嘶力竭的叫喊。黑暗中只有他自己嗡嗡的声音,其他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叫哑了,闭上嘴巴,竭力想定下心神来。但不能,吴健彰完全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他感觉有些绝望。
吴健彰身心疲惫,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干翻咸丰、反清复明”,这声音轻轻的在他耳边回响。
没多久他猛地一下惊醒,“干翻咸丰、反清复明”,这可是谋逆大罪,十恶不赦,吓得吴健彰一身冷汗。四周还是黑黑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唯一的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
睡着了,很快又醒来;醒来了,不知不觉又睡着。睡着了,他总感觉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念叨“干翻咸丰、反清复明”,醒过来,什么动静也没有,自己还是处于失去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的世界中。
在这个没有声音,也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地下室,吴健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几乎有些发疯,身上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感觉自己快要虚脱。
地面上的监控室,马嘉义通过红外线摄像头观察地下室的吴健彰,看到吴健彰有些扭曲的脸庞,“怎么才一天,他就变成这个样子。”
“人,是一种群居的、感xing的动物。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失去了嗅觉,失去了触觉,不出十小时,他就会崩溃,特别是意志薄弱的人。人在每时每刻都在接受信息,信息源被掐断,他会无所适从。”朱杨霓笑着用柔美的嗓音说道,同时划动手中的檀香扇捂住红嘴唇。
监控室内装有一个吊扇,温度不算高,朱阳霓仍然是扇子不离手。他内穿紫sè紧身胸衣,外着克里诺林裙,白皙无暇的裸肩被一条同样紫sè的波浪绉褶的塔夫绸带点缀着。朱阳霓的腰非常纤细,至少被收束到约19或0英寸,和她丰满的胸部和臀部形成生动的对比。这次cospaly之旅很少有人知道,即使身处自己的地盘,朱阳霓也是一身十九世纪中期的西洋女装妆扮,紧身束腹几乎就被松开过
韩雨墨是个软妹子,虽然身手不凡但xing格柔懦,极善良。她从明兴岛来到远东华复公司,惊讶的发现一个比她还要漂亮的古典美人,智慧超群,口才一流,顿时变成朱阳霓的粉丝。她连连点头,“没错,我们马嘉义就知道用白粉,要不就是威逼利诱。还是霓姐有经验,知道如何控制心灵,不愧是心理学硕士。”
“卖萌。”马嘉义瞟了一眼轻舞飞扬的杨霓,暗地骂道。
“虽然不要白粉,致幻剂还是要用一点。”朱杨霓好似听到马嘉义的心声,美丽的大眼睛飞向马嘉义。
“嗯哼!”马嘉义连咳两声,“阳霓,这家伙差不多垮了,可以下一步了吗?”
“看红外线监测的心跳和脉搏,他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
吴健彰迷迷糊糊地又一次醒来,发现自己嘴里面被固定了一根管子。他轻轻一吸,这是水啊。因为虚脱,吴健彰嗓子里面全是火,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这水如一缕甘泉,一下流遍他的心田,吴健彰一口气就把管子中的水吸完。
水喝完了,吴健彰感觉有些饥饿,他定定神,眼前还是无声的世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这时放在水中的jing神类药物起作用了,他感觉有些晕晕忽忽。吴健彰以为是饿的原因,他不知道自己多少天没吃饭,为了节省体力,叹息声也懒得发了。
朦朦胧胧,吴健彰听到耳边传来了很轻柔的音乐之声,乐声中还有谁在叫喊,“干翻咸丰、反清复明”。他赶紧竖起耳朵,这是一个男人不知从哪儿发出的的声音,跟他做梦的时候听到的声音一摸一样。
这男人伴着轻柔的乐曲,在他耳边滔滔不绝,不知疲倦的念叨,“满清鞑虏贪残无道,实为古今所未有!二百多年中,异族凌残之惨,暴君**之毒,令我汉人刻骨难忍,九世不忘!
昆山大屠杀,‘总计城中人被者十之四,沉河堕井投缳者十之二,被俘者十之二,以逸者十之一,藏匿幸免者十之一’
广州大屠杀,‘甲申更姓,七年讨殛。何辜生民,再遭六极。血溅天街,蝼蚁聚食。饥鸟啄肠,飞上城北。北风牛溲,堆积髑髅。或如宝塔,或如山邱。五行共尽,无智无愚,无贵无贱,同为一区’
南雄大屠杀,‘家家燕子巢空林,伏尸如山莽充斥死者无头生被掳,有头还与无头伍。血泚焦土掩红颜,孤孩尚探娘怀ru。’
”
这带着音乐的声音好似念经之声,在他耳边忽远忽近、忽轻忽重,远不停息的念叨,一遍又一遍的说,说的吴健彰从清醒进入梦乡,从梦乡又变得清醒。
监控室,朱杨霓笑着说:“差不多了,先给吴健彰喝点加料冰水,再上视听同步。”
吴健彰迷迷糊糊的又从梦中醒来,感觉到嘴干舌燥,他不自觉的吮吸一下口中的管子,又一股清泉流入口中。
突然,一声恐怖的声响从耳边划过,猛地睁眼,吴健彰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丝微弱的亮光,很快许多光丝在前面墙上飘过。虽然有了一些微弱的光线,吴健彰头不能动弹,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空空的牢房,看到两边黑黑的墙壁。前面远远的不断冒出一丝亮光,很快好多妖魔鬼怪出现了,还有地狱中的烈火。恐怖声越来越响,小鬼好像也在自己前面飘啊飘,吓得吴健彰赶紧叫起来,“上帝啊,菩萨啊,饶命啊。”
九头怪魔鬼张开了血盆大口,吴健彰赶紧闭上眼睛,不停的念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没过多久,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黑牢里面一片宁静,吴健彰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赶紧睁开眼睛,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旋转的蓝sè星球。没过多久,一股宏大深邃的音响从远到近,从弱到强充塞了整个房间。
吴健彰在强力jing神药的催眠下,迷迷糊糊的看到地狱中的妖魔鬼怪,看见天宫中星河璀璨,看到清兵入关之后的烧杀抢掠,看到抗清义军高呼“反清复明”,前赴后继。
“干翻咸丰、反清复明”在睡梦中,吴健彰还在跟着一起在叫喊。
“干翻咸丰、反清复明”吴健彰嘟嘟囔囔的念叨着梦话,又一次从梦中醒来。这次他发现自己是躺在原先那家ji院的床上,双脚钻心的疼痛。吴健彰坐起身,脱去袜子一查看,发现脚心被被烙上“清明、反复”四个字。
“清明、反复”吴健彰口中念叨两声,他不禁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反清复明”吗?!吴健彰没敢声张,悄悄要了辆小轿,让人把自己送回府邸。**上的疼痛,加上心灵的创伤,吴健彰只能躲在别墅内,不敢见人。
第三十六章 吴健彰(中)()
八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戈什哈砸开吴健彰家的大门,吉尔杭阿闯了进去,“吴健彰,吴健彰,快出来见我。”
吉尔杭阿这两天可真是急了,不知道小刀会的周秀英从哪儿整了一队洋枪兵,冷不丁的杀死了嘉定知县丁国恩。
就在前两天,嘉定知县丁国恩带领一队人马在上海城的南门缺口外,远远的邀战。结果从城墙上来了一阵排枪,那么远的距离,丁国恩和几个千总把总,还有五十多个兵丁顿时中弹倒在血泊中。这时南门突然打开,义军女将军周秀英骑着大马,带领一队人马杀去,丁国恩这队人马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全军覆没。就连丁国恩的头颅也被周秀英割了下来,挂到了南门城墙上。
这两天,周秀英每天出城邀战。有敢于出城对垒的,他们就一排排火枪放过来。周秀英洋枪队的火枪,和清军的抬枪打得一样远,但比抬枪打得更准,火力更猛。有几个勇猛的千总把总带队出战,“噼里啪啦”打了几场,结果死伤惨重。从此清军大营再没人敢出战,营中兵马全都心生胆怯,城内城外的小刀会反贼完全zi you进出上海各个城门。
就在吉尔杭阿无计可施的时候,快马送来旨意,他保举吴健彰官复原职的奏报,皇上给批了。
在客厅,吴健彰衣冠不整,他抖抖瑟瑟的站在吉尔杭阿面前。
“怎么了,革了你的职,就躲在家中装病。”吉尔杭阿上上下下的打量吴健彰,他是满洲镶黄旗人,一向瞧不上靠嘴皮子吃饭的汉人,尤其是jiān猾的商人。
吴健彰有些口吃,“脚扭了,确是脚踝扭了。”
“脚扭了?脚扭了不影响办差事吧!”吉尔杭阿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朝廷能革了你的职,也能复你的职,还能砍了你的脑袋。”
“没问题。”吴健彰一个寒颤,“绝对能办差,为朝廷办事,理当要鞠躬尽瘁。”
吉尔杭阿走了没多久,下人送来了一张名帖和一份礼单,“华复洋行老板古务生代表英美法诸领事,前来贺喜道台大人官复原职。”
古务生六月初进入上海滩,筹组华复洋行,出售上乘奢饰品,兴办实业,很快就打开局面。他长袖善舞,与各国驻上海领事结下友谊,与上海滩各大洋行保持密切合作关系。
古务生在上海滩广交朋友,自然与吴健彰关系也很好。虽然古务生的美籍华人身份,令吴健彰嗤之以鼻,但吴健彰毕竟是买办出身,在洋务方面,两人常常有共同的话题。
古务生来的正好,吉尔杭阿刚刚分派吴健彰联络欧美领事,“商借洋师、合力剿贼”。古务生前来,正好可以商量一下,但令吴健彰不解的是,吉尔杭阿刚走没多久,这消息就传开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古务生一进客厅就向吴健彰表示祝贺,祝贺他官复原职。原来吉尔杭阿今天一早就晓谕各国驻上海领事馆,朝廷已经下了圣旨,着吴健彰仍署理上海道台兼江海关监督。他这次就是代表英、美、法诸领事,专门前来邀请吴健彰参加晚宴,租界今晚在东方俱乐部为吴健彰官复原职举办舞会。
古务生坐定下来,十分关切的问:“道台大人刚刚官复原职,人手一定不够用吧?听说你原先的道标营已经没了。”
吴健彰摇摇头,“战事紧张,抚台大人把道标营合并到南门大营,听说七月底攻城,他们全都死伤殆尽。”
“大人再度出任上海道台,自然就得重建兵备道道标营。来,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才。”说着,古务生一指自己的身后,“林深河,你应该听说过。他刚刚从国外回来,在欧美学过兵事,jing通西洋火器,熟悉西洋火器的战法。”
林深河现在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古务生在上海寻觅了好久,打听到离美租界不远的林家桥有一个林姓的破落家庭,父母老人全都去世,只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家中的田地已经被族人谋夺一空,只留下几间破房子。不过这林家还有个长子阿满,多年前被人拐到西洋淘金。摸透情况之后,古务生不断以林深河的名义派人送信送钱,说自己在西洋淘金发了财,已经改名叫林深河,并且还送来林深河身着洋装的黑白照片。
林深河从明兴岛赶到上海之后,十分顺利的进入了林家,并且以林家长子的身份拜见宗族及左右邻居。林深河见到他们,口口声声要带着弟妹出洋,并且感谢邻里乡亲对自己家的照顾。林家长子十多岁就离家,乡老邻居就记不得他的模样,再说他们个个有鬼,内心十分忐忑,听闻林深河要举家搬迁,根本不提家产,心中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
林深河把假身份搞定之后,立即带着两个捡来的小弟妹,来到华复洋行。很快他就以雇员的身份,参加租界工部局组织的租界义勇队。
小刀会起义之后时,英、法、美三国的军舰也先后抵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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